"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待字闺中 作者:迷路的龙 引子 心碎了无痕   她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白皙的掌心被指甲划出了若干血痕,触目惊心。自幼父母双亡,孤苦半生,满以为从此良人得靠,二十三到二十八,一个女人最最黄金的五年,只换来一张大红喜帖,男友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   可恨分手方三月,他就有了新人忘旧人。   山盟海誓皆成空,满腹柔情空余恨。   数日来茶饭不思她已经形销骨骸,平日里强颜欢笑面对同僚,失去个男人不打紧,若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没了,才真真的自寻了绝路。   熬到周末,终于可以放肆的悲伤一场,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跑到婚礼上大闹一场?肚子里塞个枕头去他单位哭诉一通?租个车撞死他们一家?   闭上眼,听着那首《求佛》,曾经是俩个人最喜欢的音乐。他总是刮着她的鼻子,笑道: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才遇到了你。她的脑子里渐渐只剩一个念头:我愿在佛前跪求五百年,只为换来这一世和你不曾相遇。   沉沉睡去。 上卷 闺阁 第一章 文府   文府,竹园。   文竹头上缚着条白绫,隐隐有血迹渗出,怔怔的望着窗外,人还没从震惊中回神。   怎么睡了一夜就成了这文府的小姐了,为何前世种种依然历历在目,那个负心汉怕是已经娶了心头好,正正春风得意吧。想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旁边的嬷嬷连忙哄道:“我的好小姐,莫要哭了,老爷已经许了你不用嫁了,将来重新寻个好婆家。”   正说着,窗外环佩叮当,一宫装丽人,看过去不过二十许人,一身湖绿长裙,墨绿丝绦垂地,清丽秀雅,望之可亲,在一众媳妇丫鬟的簇拥下踏入房中。   嬷嬷一脸的喜色:“小姐,四太太来看你了呢。”   小丫鬟搬了张椅,跟着的媳妇子拿出张凉竹精编的垫子铺了上去,四太太方款款坐下,又有随行的大丫鬟从带着的红漆餐盒里端出碗人参养荣汤,她接了,舀起一勺,轻轻吹着,凑到了文竹的嘴前。   待文竹喝下了,抽下腰里掖着的绣花帕子,为文竹轻拭嘴角。方道:“你说寻死便寻死,却枉费了我对你自幼的教导。咱们做女人的,哪一个不是出嫁从夫,在家从父。何况你父亲为你寻的也是一门好亲事,那孙家幼子虽然小了点,却实实在在是长房所出,你嫁过去,熬个俩年,待他长大,再生个一儿半女,这正室的位置坐稳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文竹本来没有焦点的眼睛渐渐回神,忍不住问道:“他现在多大?”   四太太怔了怔,“你不记得了吗?”   未待文竹回答,旁边的嬷嬷心疼的抢先答道:“回太太话,我们小姐醒来后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连名字都忘了,听大夫说,这是失魂之症。”   四太太喃喃道:“忘了也好,忘了也好。”转过头,对那嬷嬷正色道:“这几日你们小姐身子不利落,倒要仔细的伺候了。”那嬷嬷连声应了。   四太太又对文竹和颜悦色的道:“你且好生休养了,有什么事莫要再寻死觅活,只管来寻四娘便是。”   边说着,边扶着文竹躺下了,有丫鬟拉过蚕丝被子,四太太为文竹掖了掖被角,另有丫鬟撑起了桐油纸伞,又有媳妇卷起门帘,四太太方自离去了。   躺在床上,文竹一时思绪万千,暗恨,既然让自己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为什么还带着前世的记忆,苦不堪言。右手摸着心脏的位置,似乎裂成了两半,就这么痛死了也好,奈何桥上重新走一遭,一定不忘喝那孟婆汤,为猪为狗莫要再为人。   每日里,文竹浑浑噩噩,在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的伺候下,头上的伤日渐好了,人却越发憔悴。   这几日,来来去去的人不知凡几,似乎有那便宜老爹和几房太太,还有几个姐妹,文竹对此漠不关心,整日里只望着窗外的竹林发呆。   今日正发呆间,衣香鬓影,几个少女联袂而来,都只十几岁的年纪,端的是青春正好,一个个巧笑倩兮,顾盼生姿。   “三姐姐,我们来看你了。”说话的少女鹅蛋脸,一双明眸,形如月牙,未语先笑,十分喜人。   文竹恍若未觉,身子动也不动,那少女有些恼了,便要出手扳她,却被旁边的少女拦下了,那少女肤色白皙,细长眼睛高鼻子,套了件水粉的罩衫,旁边另有两个小点的女孩却是双生子,一模一样的瓜子脸,樱桃小嘴单凤眼,梳着双包头,最后个女娃约莫八九岁光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已然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最先说话的少女再次开口,隐隐带了几丝怒气,道:“姐姐怕还不知道吧?如今五妹妹却要替姐姐嫁到那孙家去了。”   文竹终于有所反应,转过头,漠然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那少女脸上青红交替,怒气勃发,握紧双拳,大喊道:“我是谁?我是谁?我这几日来了多少次?每次都跟你说一遍,我是你四妹文菊。”   转手拉过那着水粉罩衫的少女,咬牙切齿地道:“这是五妹晓梅。”   又分别指着双胞胎和那最小的女娃,狠狠道:“那是六妹晓兰和七妹晓竹,八妹晓菊。”   文竹垂下眼,轻轻地,“哦。”   文菊冷冷地盯着她半晌,扭头便走,文晓梅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文晓菊随后而去。   双胞胎却手牵手,望着她,两双眼睛里水意氤氲,嘴巴一撇,便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无比伤心无比凄惨,便象是被亲娘抛弃了般。   文竹只觉魔音贯耳,皱着眉头喝道:“哭甚么。”   双胞胎对望一眼,止了泪,却齐齐扑了上来,熟练的爬到文竹的床上,一头一个,甚是依恋的偎着她。文竹身体一僵,任由她们靠着自己,感觉俩个粉妆玉砌的女孩,小身子软软的,尚带着股清香。   双胞胎微微抽噎,断断续续地道:“三姐姐…是…不是…不理…我们了…”   被双胞胎可怜兮兮地盯着,文竹见她们又要哭,终生硬地道:“不会。”   双胞胎登时破涕为笑,一齐把头埋入文竹怀里,拱了两拱,一个道:“姐姐,我要吃芙蓉桂花糕。”另一个马上接口:“我也要。”   文竹一怔,愣了愣,伸手从床边几上拈了块桂花糕,掰成了两半,喂给旁边的双胞胎吃了。   双胞胎吃的心满意足,两双眼睛眯眯着,加上先前大哭耗费了许多力气,小身子一松,竟在文竹怀中睡过去了。   文竹把她们轻轻放好,盖上被子。心中暗自忖道:这就是亲情吗?想到前世被背叛的苦,又立刻心如磐石,今生,莫要沾上丝毫感情了罢。   双胞胎似知道文竹心中所想,睡着的身子却自然地向文竹偎来,寻了个安稳的姿势,便如同小虎在母虎身下般酣然而眠。   文竹僵直地身体慢慢放松,不知不觉竟也睡去了,却是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后第一次好眠,每日里烦扰她的梦魇消失无踪。 第二章 文府(二)   文竹一向觉浅,双胞胎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时还是惊醒了她,眯着眼看双胞胎轻提裙摆,露出雪白的袜子,又拎起自己的绣鞋,小心翼翼地出的房去,心中有一处地方似乎微微变软。   醒来,已到了掌灯时分,文竹睁眼,看着头上层层的床幔,却不愿起身,今天被这几个妹妹一闹,活在自我世界里的文竹似乎开了窍,想起幼年孤苦无依,被亲戚抛弃,挣扎求生的往事,目光逐渐坚定。   昨日种种皆如魔障,自己既然接替了这身体的主人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上天给自己的一次机会,一个没有那人的世界,也未尝不好,伸出右手,看着掌中清晰的纹路,复又紧握成拳,既活着,便要开心快活。   打起精神,撑起身子,唤了一声,便有机灵的小丫鬟为她垫上了靠枕,文竹低低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见她开口说话,那小丫鬟脸上又惊又喜,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一笑俩个甜甜的酒窝:“小姐说奴婢长的喜气,给奴婢起个诨名,叫进宝,老爷还夸小姐有才,名字起的好呢!”   文竹默然,半晌又问道:“那是不是还有个招财?”   进宝欢喜道:“小姐都想起来了吗?招财姐姐去为小姐熬药了。”   文竹:“……”   吃了口进宝喂的茶,文竹嘱道:“你且去把嬷嬷唤来,我有事问她。”   片刻后,进宝带着那嬷嬷进了屋来,文竹淡淡道:“嬷嬷且陪我说会子话,我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连嬷嬷的名字都忘了。”   说是嬷嬷,也不过四十左右的妇人,她欢喜至极,连道:“折煞老奴了,自姑娘幼时,老奴便在身边伺候了,姑娘一直唤我李妈。”   文竹叫进宝搬了凳子,李妈谢了谢,方侧身坐了。   歪着头,文竹轻声问道:“府中现有几房夫人?几位小姐?”   李妈陪笑着,道:“老爷共娶了五房夫人,生了八个小姐。说起来,四小姐出生的时候老太爷还在世,按照老太爷排下的名字,唤作个菊字,前四个小姐便恰好是梅兰竹菊。   到了五小姐以后,老太爷故去了,老爷想给小姐们起名金银珠宝,却被夫人们死死拦下,最后便只在中间加了个晓字,分别唤作晓梅,晓兰,晓竹,晓菊。”   文竹忖道,金银珠宝,招财进宝,这父女的品味真类似,幸好自己行三,要是叫个文金,文银,却也有趣了,想着忍不住嘴角上扬。   忽又想起一事,这几日虽一直浑浑噩噩,那些夫人们来的时候却实在是声势浩大,由不得人不瞩目,心里暗自盘算了下,怎么算都只有四个夫人,便随口问道:“我怎么只见了四房夫人,还有一个呢?”   话一出口,看到旁边进宝怪异的眼神,便省的似乎说错话了,却见李妈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道:“小姐真是不记得了,三夫人生了小姐后,身子一直不好,却是在生了小姐第二年便去了。”   原来自己依然是半个孤儿,这样也好,省的还要演出一场母慈子孝的戏码,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觉得怅然若失。   文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继续问道:“那咱们家从事的是什么营生?”   见她笑了,那嬷嬷心中暗自嘀咕,小姐笑起来比不笑时更让人心慌,却与以前大不相若,面上越发恭谨地答道:   “家中有几个农户庄子,主要还是开着布庄,供着一家大小的嚼用。”   “只是布庄吗?”文竹想起这几日几房夫人来往探病前呼后拥的架势,几个小小的布庄怕是支撑不起场面。   李妈顿时睁大了眼睛,道:“小姐果然不记得了,天下布匹十之五六莫不出自咱们文家布庄,便连那宫里的贵人们的衣服都是从咱们家订制的。“   富可敌国!   文竹倒抽了一口冷气,料到文家十分富有,却没想到竟是此等豪富,人生四大事,衣食住行,竟把衣这一项垄断了!   转念一想,便越发觉得奇怪了,文家如此豪富,女儿怎会嫁的如此不如人意,甚至于要以死抗争,想起了那唤作四娘的妇人所言,便探问道:“爹爹为我寻的这门亲事,那孙家少爷却是多大?”   李妈嗫嗫道:“那孙家少爷,尚在襁褓。”抬头看到文竹眼睛眯到了一起,虽是笑颜不变,却让人觉得阴沉十分,心中不禁一颤,忙又急急补充道:“大小姐与人为妾,二小姐做了填房,小姐已是强上许多,好歹也是正室。”   富可敌国,女儿便只嫁人为妾和填房么?轻皱眉头,文竹问道:“现在是什么朝代了?”   李妈恭谨地道:“咱们大宁朝中宗六年了。”   大宁?中宗?文竹那有限的历史知识早全还给了老师,只记得大概的朝代传承,却不记得有这么个大宁国,难道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忽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无根浮萍,哪里还不是一样?!   童养媳么,文竹沉吟,忽地一笑,也未尝不好。夫君年纪小,自己无牵无挂,到时候卷了细软,天高任鸟飞,何等畅快!   旋又想到那唤作文菊的少女所言,叫文晓梅的少女要替自己出嫁了,不禁有些奇怪,便又问道:“我记得四妹曾言,五妹要替我嫁入孙家,为何不是那四妹呢?”   李妈轻叹声,道:“四小姐是大夫人所出,婚事早已经订上了,五姑娘却是大夫人的陪房丫鬟被老爷收了,谁知道福薄,在生五姑娘的时候就那样去了,五姑娘自幼便被大夫人收在房里养了。   姑娘也是,打四太太进门就被四太太照顾着,和四太太所出的双生子感情最为要好。”   文竹想到那对双胞胎,浮上几许暖意,被夫人养大的妾生的女儿和被妾养大的夫人生的女儿么,自己和那文晓梅倒真有点同病相怜。   唤来进宝,如是吩咐了几句。    第三章 晓梅   文府,梅院。   文菊靠在榻上,衣裙半解,露出一方红色肚兜,犹自怒气冲冲,一旁的晓梅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在水里投了投,捞出绞干,递给文菊,文菊抹了抹脸,把帕子扔回了水盆里,恼道:“你们都出去罢。”   文晓梅挥挥手,一旁的几个丫鬟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文晓梅搬了个椅子,拿了个扇子在文菊旁坐下,习惯地为文菊打着扇。   文菊恼道:“你看到没,三姐姐好好个人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爹爹也是,三姐既然不愿意嫁入那孙家,退了便是了,为何又要你去。”   文晓梅急急的捂住文菊的嘴,开口劝道:“姐姐休胡说了,莫要被爹爹听到。”那声音端的是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哎,说起来,你在家里也没几天好呆了,听爹娘的意思,这月中就要纳采了。大管家那里已经吩咐下去,为你准备嫁妆了。”说到这里,文菊心中猛然一震:   晓梅要嫁人了,   晓梅要嫁人了?   晓梅要嫁人了!   突然意识到这个妹妹嫁人了意味着什么,文菊呆住了,片刻后脸上便有些凉,待到嘴角尝到一丝咸味,早已泪流满面。   晓梅伸出手,指肚轻轻的抹过文菊的眼角:“姐姐莫哭,就算嫁了人,也总可以回门的。”   文菊渐渐止了声,抽噎着,攥住文晓梅的手:“那你记得要常常回来看我。”   俩个人正说着,有丫鬟在窗外轻声道:“四小姐,三小姐派人传话,请五姑娘饭后去一下。”   姐妹俩面面相觑,文菊喜道:“莫非三姐恢复记忆了。”   晓梅亦是一喜:“若真如此便好了,天儿也不早了,且传饭罢,吃了饭我就走上一走。”   有丫鬟提了大小食盒,摆了几样清淡小菜,无非翡翠黄瓜,碧波含烟并芙蓉燕菜几个,晓梅净了手,先为文菊盛上一碗松仁莲子羹,方坐下了,接过丫鬟盛的羹,俩个人静静吃了。   饭罢,天已黑了。文菊吩咐小丫鬟拿来一件大红绣着百鸟朝凤的薄纱披风为晓梅披上,“天晚了,你且快去快回,三姐尚在病中,不要打搅太久。”   晓梅默默的点了点头,自有小丫鬟头前打了吉祥灯笼,并大丫鬟扶着一路走到了竹园。   文竹吃了几口冰糖燕窝,暗自盘算着,文家豪富,嫁妆必定不少,自己卷了细软远走高飞,生活无虞,只是若待嫁入了孙家,侯门一入深如海,怕是没什么机会逃掉了,越想越是焦头,便把碗推在了一边。   正烦恼间,听到门外传来人声,见一个大红的身影闪了进来,微微一怔,白天人多,加上以文菊为主,并没仔细打量这个妹妹,此时在烛光下看去,文晓梅肤白胜雪,眼波流转自有一股风liu,端的是十分秀气,秀气十分。   文晓梅眼睛扫了一圈,见桌子上那剩的半碗燕窝,轻轻一笑,走过去,端起碗,坐到了文竹床边,舀起一勺,却发现已经凉了。唤过进宝,叫她自去热了来。   望着文竹,文晓梅满怀希望地问道:“姐姐可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文竹默然,摇了摇头,看到文晓梅脸上立刻暗了下去,不禁有些不忍,正欲开口,文晓梅咬了咬下唇,叹气道:“姐姐莫不是为我的婚事烦恼?”   文竹怔怔的点了点头,拉着文晓梅的手,淡淡地道:“好妹妹,明儿个我就去跟爹爹说,还是我去嫁了吧。”   文晓梅掩唇一笑,整个屋子顿时亮上了三分:“你若嫁了,你那萧郎却又如何?”   文竹楞住了,自己的估计完全错误,本以为文三小姐不肯嫁入孙家是嫌那孙家幼子太小,如今看来却是别有隐情。   文晓梅接着道:“况姐姐现在破了相,虽然无关大局,终是不雅,孙家那种门第,怕是进不去了的。”说着,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文竹的额头。   文竹木然的看着她,自己也曾趁早上换药的时候偷看了俩眼,不过寸长的疤,尚有一半埋在了发线里,刘海一挡,一点都不会看出来。   文晓梅以为她怕了,忙道:“我文家富可敌国,定会搜来灵丹妙药,姐姐却不必担心,何况那萧先生也非计较之人。”   又是萧狼,文竹默然,不是他在不在乎,而是我根本不在乎,这话,却没法子对文晓梅说了。   见她如此坚定,文竹垂下眼,掩盖些许心思,轻轻道:“妹妹不如收拾些细软,先离开府中,待到事过境迁,再回来吧。”   晓梅恼了,竟伸出手掐了文竹一把,“你果真撞坏了头了,平日里的精明都没了不成。且不说我一个弱质女流,带着若干金银,出去后被人打劫还是轻的,若被卖入青楼才真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何况我若不嫁,你嫁不得,四妹妹没法嫁,难道你舍得那一对心肝宝贝不成?纵你舍得,爹爹也不舍得。”   说完,文晓梅挽起文竹的袖子,看胳膊上那一块红印,皱起了眉头,伸出手,轻轻的揉着:“哎,都怪我一时情急。四妹妹是个娇纵惯的,当不起家,其他妹妹还小,以后教导众位妹妹的职责就要落到姐姐身上了,偏偏姐姐现下如此情况。”   见红晕渐渐散了,拉下袖子,文晓梅又低低的道:“那孙家与我文家齐名,何况那孙家幼子是孙家正室老来所出,如珠如宝,我嫁过去只有享福的份,说起来,倒是姐姐亏了呢。”   文竹怔怔的看着文晓梅,这还是一个生长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吗?分析事情丝丝入扣,有理有据,事事皆以他人为先,心中起了一丝不忍。   “只是委曲你了…”文竹不知不觉竟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文晓梅扑哧一笑,“我文家的女儿没有委曲自己的。”   文竹想起文家嫁掉的俩个女儿,淡淡道:“大姐二姐呢?”   文晓梅诧异的看着她:“谁告诉你姐姐们受了委曲?”   文竹不好供出李妈,垂下眼帘道:“不是一个做了妾,一个是继室吗?”    第四章 情书   文晓梅又是一笑:“你见过哪家的妾把大妇气的回娘家长住,谁家的继室过了门后把所有的侍妾都打发了嫁人的吗?”   强悍啊,文家的妞真是强悍,文竹无语,这还是封建社会吗?或者说,这,其实是个女权社会?   见文竹释然,文晓梅笑的越发灿烂,一口白牙熠熠生辉,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姐姐还是好生养病吧,有人惦记的紧呢。”   见进宝提了食盒进来,文晓梅把信轻轻塞到被子下,故意提高声音道:“我先去了,姐姐有事再传我吧。”指了指床下的信,掩面轻笑,飘然离去。   文竹已经麻木了,文家的妞给了自己太多惊奇,如此说来,寻死的文三倒不象是文家的女儿了。捏着被子下的信,文竹有丝明悟,也许,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   文竹顾不得烫,几口喝下了燕窝,便打发小丫鬟去提水来洗漱。自己从被下抽出那封信,凑近了烛光,只见那信封上几个大字:竹妹亲启。   展开信,入目是一手方正的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信纸:   “昨惊闻竹妹之壮举,小生惊之,讶之,悲之,伤之,恨不能以身替之。望竹妹好生修养之,莫再顶撞于令尊大人也。身体发肤者,受之于父母也,怎可不爱惜乎?   初见竹妹,谈吐优雅,便心生好感,竹妹敏而好学,吾怀甚慰,待相处日久,感竹妹之聪颖明慧,越发爱慕不已。奈何家中已有糟糠妻,不忍小姐委曲下嫁,强忍心中思慕,只做教书之事,不复他想。   乃至竹妹日日亲为小生研磨铺纸,琴瑟在御,并言道:愿效法那娥皇女英,唯愿长伴君侧,莫不静好。吾心剧震,竹妹厚爱,唯有愧领之。   小生此心,苍天可表,吾不日便向令尊大人提亲,想令尊乃明事理之人,必不会不允。竹妹且待吾之佳音。”   落款乃是萧飒手书。   萧飒?去个萧,光剩个傻还差不多,文竹一脸铁青,师生恋,有妇之夫,还是自己主动的……心中郁闷至极,不知道可不可以告他个诱拐未成年少女。   这萧生径直通过文晓梅送信来,轻车熟路,明显不是头一遭了,必还有其他书信,文竹眉头轻皱,手里的信纸越攥越紧,揉成了一团。   片刻后,愁眉舒展,文竹不动声色地拈起寒烟纱笼,把信凑进了烛火,点燃。待到进宝回来,刚好看到一室飞灰,不待文竹吩咐,自拿了鸡毛掸子轻掸。   另一个稍大点的丫鬟,年纪也不甚大,长的也堪称清秀,偏端着一张脸,正是那熬了药来的招财。却是个心细的丫头,那药不甚苦,带着一丝甜味,想是放了蜂蜜的。   文竹喝了药,状似无意的问道:“招财,你跟了我几年了?”   招财恭谨的答道:“回小姐话,自奴婢七岁进院,已经整八年了。”   “八年…”文竹沉吟半晌,又道:“你且去把我平日放首饰的匣子拿来。”   招财不疑有它:“小姐的首饰一向是李妈收着的,我去唤李妈来可好?”   文竹:“……好。”   半晌,李妈掀了帘子进来,招财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檀香木盒子,远远就闻到一股香气,盒上雕龙刻凤,四角包有金箔,龙头凤首巧妙的汇合于一点,上面挂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玉锁。   李妈省得文竹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张口道:“这盒子还是夫人留下的,那时候小姐年纪尚幼,老奴便栓了个绳,把钥匙挂在了小姐脖子上。”   文竹低头一看,脖子上果然挂了个红绳,拉出来,却是个精致的饰物,刻成貔貅模样的玉坠。若不说,谁会想到竟是把钥匙。   开了锁,拿在手里细细把玩,见那锁也非凡品,上面阳纹为龙,阴纹为凤,对着烛光一照,龙凤合鸣,端的是精巧非常。   左手攥着玉锁,右手打开盒盖,顿时满屋的珠光宝气,其中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分外醒目,拿出来,登时屋里又亮了三分,文竹心道:没想到夜明珠竟真的存在。   右手握着这珠子,再也不肯放手,却只用眼去瞟那余下的首饰,有那纯金打造的钗头凤,发丝般粗细的羽毛,展翅欲飞,尾羽却是数串等大的白珍珠,眼睛处一个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头翎依然是金丝缠就,顶端分出三翅,每个上面都镶着个椭圆的蓝宝石。   另有黑珍珠首饰一套,包括耳环,项链,手链,腰链,足链,难得的是这数百个珠子竟然是一般大小,浑圆无瑕疵。   祖母绿的戒指,大小如拇指,鲜艳欲滴;猫儿眼的指环,拿在手里,对着光一照,猫眼中间的瞳孔缩成了一线;翡翠玉镯一对,没有任何雕刻,浑然一体,似乎自古以来便是这手镯模样。   各色珠花若干,材质倒不如何珍贵,胜在逼真,梅兰菊,似在散发阵阵幽香,还有那倾城的牡丹,怒放的玫瑰,清雅的芙蓉,百花争艳,各擅芬芳。   俩块玉佩,看上去年代久远,尚有些许血迹,不会是古人的陪葬吧,文竹轻轻拈了出来放到一边。   尚有那各色耳环并配套的项链若干,花色材质无一重复,或稳重大气,或清扬洒脱,按季节并场合分放在小格中。   这还只是第一层。   文竹小心翼翼的把那夜明珠收入怀中,把所有的首饰一起端了出来。   第二层却只放了几件玩物,其中之一是个高只盈寸的九色珊瑚,难得天然生成一蹬蹄欲跃的雄鹿模样,翘首远望,似在搜寻自己的伴侣;   另外一个和田玉如意,入手一片温凉,雕工端的是鬼斧神工,上面刻着祥云朵朵并王母宴仙图,众仙仅有米粒大小,脸上表情却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最后个翡翠西瓜,瓜皮翠绿,上有墨绿条纹,瓜上裂了个小口,里面的黑色瓜籽,红色瓜瓤影影绰绰依稀可见。   文竹俩个手不知道先抓哪个好,索性都拢到了怀里,径直打开了这最后一层。    第五章 萧郎   下面铺了一层的红绒布,只放了俩件首饰:一个纯银发簪,一串香木手链。果然,这必是那酸秀才送的定情之物了。   尚有若干信纸,叠的整整齐齐,上面撒了几朵干花,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可见原主人的用心良苦。   打开来一张张阅了,不过是些问候之语,发乎情,止乎礼。文竹轻呼一口气,吩咐招财拿去烧了。发簪和手链随手赏给了俩个小丫鬟,却把李妈心疼的够戗,小丫鬟倒是欢喜的不行,当下便谢了赏,直接戴上了。   文竹把首饰重新放好,锁上,在丫鬟们服侍下,洗漱后速度窜回床上,抱着个盒子不肯放手,用袖子蘸了口水一遍遍的擦,兴奋到半夜三更,困意上涌,方挨不住睡了。   文竹心满意足的抱着硬硬的首饰盒,第一次睡的如此塌实,隐约忘了什么事情,心头略有些许不安,在成为富婆的巨大刺激下也被潜意识的选择无视了。   “吾不日便向令尊大人提亲……”   清晨,   一声惨叫从文三小姐的闺房中传来,文竹抱着一匣子的珠宝,一觉醒来,落枕了。   歪着个脖子的文竹在招财进宝的服侍下穿好衣服,依然抱着檀香首饰盒,时不时亲上俩口。李妈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她,时不时拿着帕子擦擦文竹嘴角流出的透明液体,心里寻思道:小姐的失魂症越来越严重了,若小姐就此傻了,可怎生是好。   房外突然传来杂七杂八的脚步声,一群凶悍的婆子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架起半痴呆状态的文竹就往外冲,被从富婆梦中强制醒来的文竹厉喝一声:“放我下来!”   谁料那带头的婆子十分嚣张,带着几分鄙视道:“三小姐,老爷有请!”   赶上来的李妈直接拉扯架着文竹的那俩个婆子,几个女人很快撕巴成一团,个个披头散发,在地上滚来滚去,嘴巴里幺三喝四,李妈犹如护犊的母狮,战力狂燃,另外一方则强在人多势众,堪堪打了个平手。   招财进宝俩个小丫头吓的缩在一旁,胆小的进宝已经开始嘤嘤的哭了起来,招财还省的挡在文竹面前,一双细弱的胳膊抖的厉害。   文竹一把推开招财,迈步到那带头的婆子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震醒了酣战中的众女将,那婆子犹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接着撒泼样的卧倒地上,锤胸顿足:“我家三代为奴,忠心耿耿,老爷也没打过一巴掌啊!”   “为奴么……”文竹歪着脑袋想了想。   “啪!”又是一巴掌,干脆,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续不绝二十多个巴掌下去,那婆子的脸肿的说不出话来,睁着一双泪眼恐惧的看着昔日文文弱弱的三小姐。   文竹用帕子裹住自己略微红肿的双手,整理了下衣裙,左右看了看,从那群惊呆了的泼妇中随便挑了个衣衫还算整齐的,“你,带我去见我爹。”   那婆子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一言不发,低着头在前面带路,招财机灵的拉着进宝,自来搀扶文竹。   文竹手上隐隐作痛,心里却一阵痛快,心头的郁结之气顿时去了许多。如此任性行事,从前是想都不要想的,在这尊卑有别的社会,殴打一个下人,那便宜老爹不会为难自己的罢。   那婆子引了文竹径直穿了几重庭院,见一红漆大门,门关着,引了文竹从旁边的角门出去,门口停着一青布小轿,早有身强力壮的媳妇子侯着。   招财打开轿帘,进宝扶着文竹进了轿,有俩个媳妇子抬起了轿子,那带头的婆子顶着一张猪脸,领着一众妇人远远的跟着。   一个人坐在轿里,文竹渐渐的心平气和,只觉今日行事真是快意非常,想到那一匣子的珠宝首饰,腰杆顿时挺直。   思绪一转,不知道自己那名义上的亲爹因何事召见自己,左思右想,蓦然一惊,莫不是为了那事儿?莫非那萧生真的去找了文老爷?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放下心来,随即有了观花赏景的心情,掀起轿上窗纱的一角,向外望去,这俩个仆妇定是专门从事这抬轿的营生,实是又快又稳,窗外的景色飞逝,恍惚间,也不知道穿了几重院子,几重园子,又几道门。   忽听招财略有些喘的小声提醒:“小姐,到书斋了。”   文竹轻轻放下窗纱,自有人来掀开轿帘,招财来扶她,进宝在一边跟着。   这几日一直在房间里闷着,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建筑,红墙黄瓦,亭亭如盖,飞檐翘角,正中一朱红大门,敞开了半扇,文竹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迈进了门,未及回头,听到门已关上,小丫鬟和一众婆子俱都规矩的守在门外。   抬眼,一张偌大的睡榻,旁边散乱着数把竹椅,榻后立一雕龙髹金屏风,正打量间,耳边传来一声轻呼:“竹儿!”   文竹转过头去,微微一怔,窗下书桌后斜靠了一个美男子,一双凤眼勾魂摄魄,唇角一边上扬,带着三分邪气,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了后面,只前面散乱了几缕,更添几许魄力。   美男子见文竹微愣,脸上露出了伤心欲绝的表情,一双眼水意氤氲,竟与双胞胎颇有几分相像,文竹一惊,不由后退了一步。   美男子抽了抽鼻子,终是忍住了泪,眼角挤出几丝皱纹,暴露了他的真实年纪,很是委屈地道:“竹儿,还是不记得爹爹吗?”   文竹大是尴尬,含糊地应了声,文章幽幽一叹,放过了她,扬声向着门外道:“展家的可在?”话语间颇多了几分威严。   门外传来一声含糊不明的答应声,却是先前那挨了巴掌的婆子。   文章眼一眯,严厉的训斥道:“以下犯上,你且自领家法去罢。”转过头对着文竹又是一脸谄媚的笑:“竹儿啊,爹爹只当你性子太柔才为你安排了这样一门省心的亲事。”    第六章 萧郎(二)   文章顿了顿,又道:“没想到,你性烈至此,外柔内刚,却和你母亲有几分相似。”那桃花脸上竟露出一股少年人才有的春意。   文竹却想,若真的思念我那便宜母亲,便不会有四娘,五娘了罢,忍不住冷笑,男人古今皆如是,怀抱新妇念旧人。   因文竹一直低着头,文章没有看到她的表情,恨恨道:“你抗婚,爹爹不怪你。你与那萧生的私情,你做何解释?”一双眼满是伤心地盯着文竹,便像是老婆红杏出墙的汉子,又或者心爱的玩具被抢走的孩童。   文竹面色一寒,道:“萧生,什么萧生?”   文章无语的盯着她,文竹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脸上很明显的写着,我很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   文章登时眉开眼笑,连道:“就是么,我儿怎会看上那迂腐书生,家无恒产不说,还有个大妻在上面压着。”   话音刚落,只见那屏风后面转出了一白衣书生,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模样,脸上带着几分略显病态的苍白,散发着一股文艺青年特有的忧郁,可恨之人必有可爱之处,果然适合勾引未成年少女,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文竹不放。   未待他说话,文竹抢先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山夫,非礼勿视都不晓得吗?”   书生一脸震惊:“竹妹……”   刚开口,又被打断:“住口,小姐名讳也是你唤得的吗?”却是文章一声厉喝。   那书生恍若未闻:“我是萧飒,萧哥哥啊!”急急的奔到文竹面前,从袖中掏出一叠信笺,“这,都是你写给我的,你忘了吗?”   文竹一把抢过,略略的翻了翻,大笑:“这不过是学生向先生请教问题罢了。”边说着,边把那叠信扔还给了萧飒。   要怪就怪这时的女人太含蓄了罢,明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还故作矜持,只追问心上人琴瑟如何调弦方能做到和鸣?作画时看那景色,独自一人与两人同行画风是否不同?诸如此类。   萧飒怔住了,是啊,说成学生求惑亦无不可,忽又想到一事,急急道:“我这里……”   刚说了三个字,文竹腾的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盯着文章,“女儿确已不认识此人了,爹爹若不信,女儿愿以死明志!”   文竹心中早有打算,看准周围情势,狠了狠心,作势往那最近的榻板上一撞,却玄而又玄的在就要接触的一刹那避了过去。同时伸手把头上白绫一揭,旧伤口登时迸裂,顺手一抹,血流满面。   文章又急又怒:“真真白养你个不孝女了,气死爹爹你有何好处?!”   大步上前,扶起文竹到榻上躺下,又呼人去请大夫。   萧飒呆呆的站着,这时招财进宝进来服侍,被他一眼瞄到招财发上的银钗与进宝手上的珠链,顿时一震,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喉头一甜,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文章袖子一挥,自有小厮来把他推拉出去,萧飒如梦方醒,边挣扎边喊道:“竹妹,竹妹……”   声音凄厉,闻者无不为之落泪。   文竹闭上眼,任一堆下人在身边忙活,心道:你的竹妹已不在了,她送你那定情信物定非凡品,还是收着好生营生去吧!   待请来的大夫重新包好了伤口并开了方子,文竹被抬回了竹园静养。   失血过多,头有点昏,文竹倒是一觉睡到了将晚,当然,睡之前不忘要过自己的宝贝盒子,仔细的抱了。   一觉睡到晚膳才醒,招财欲言又止的神情引起了她的注意,“有甚么事吗?”   进宝快言快语:“大夫说小姐头上伤已无大碍,老爷命小姐明天就去私塾上学。”   “私塾?”文竹满头雾水。   招财把手中的饭碗交给进宝,自己退到一边答道:“是老爷设立的,每个小姐年满七岁就需进入私塾启蒙,小姐以前最厌这个,每次回来都闷闷不乐,直到……”说到这里有些吞吐。   又是进宝嘴快:“直到老爷请了萧先生为小姐们讲经,小姐方高兴了些。”   招财狠狠剐了一眼进宝,进宝吐了吐舌头,文竹只作未见。   文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私塾也就教些琴棋书画,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开口问道:“以前在私塾里都学些什么?”   招财低首道:“回小姐话,奴婢不知,老爷不准奴婢们进书斋伺候,小姐也从来不说。”   忽听有人在窗外喊道:“姑娘在吗?四太太来看姑娘了。”   文竹忙命招财进宝去迎,四太太左右手各牵着个宝贝妞,自己着了一身翠浪纱对襟小袄,双生子穿了一身桃红的短衫小裤。   打起精神,文竹作势要下床请安,果然被四太太拦住了。四太太嗔怪道:“你这丫头,成天不让我好过,我这脸上为你新添了不少皱纹。”   文竹看着她那光滑如同双十少妇的脸,木然半晌,道:“四娘和我站一起,人家只会道这是一对姐妹花。”   四太太用手半掩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道:“就你这丫头嘴甜,从小就会哄人开心。”   被放开的双生子对视一眼,也咯咯的笑了起来,俩人齐齐向文竹扑来。   四太太脸色一沉,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双生子已经躲到文竹背后扮起了鬼脸。   四太太粉脸含煞,不怒自威,“出来前,你们俩怎么跟娘保证的,看我不收拾你们俩个。”   双生子一起开口道:“姐姐救我们!”缩到了文竹背后,再也不肯出来了。   文竹感受到靠在自己身后的两团软绵绵的小身子,心中一软,道:“且让她们在这里耍罢。”   四太太正色道:“现下你还病着,怎能纵惯她们?”招招手:“还不下来?真要为娘动用家法不成?”   双胞胎望了望文竹额上的白纱,哭丧着脸爬下了床。   文竹看她们撅着小嘴,俏眼含泪的样子,忍不住拉着她们的手,看着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啧啧称奇。   温和地道:“等姐姐伤好后再陪你们玩罢。”看这俩张小脸齐齐的露出了笑脸,心中也舒了一口气,竟对这双生子用起心来,便像是嫡亲的姐妹一样。   忍不住又问道:“你们俩,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第七章 私塾(一)   双生子同时出声道:“你猜!”   俩人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文竹这时方发现,这俩个妹妹,一个酒窝在左,一个酒窝在右。   四太太哭笑不得:“你可算问到她们心里去了,她们平日最爱和人玩这游戏。”   文竹随意的指着那酒窝在左的少女道:“你是姐姐,对不?”心道:我这次猜错,记住了酒窝的位置,以后还会错吗?   双胞胎狡黠的一笑,一齐跑出门去,正当文竹困惑不解之时,这对姐妹花却手牵手回转了来,俩张小脸面无表情,齐齐道:“再猜!”   文竹:“……”   满屋子的丫鬟媳妇俱都笑了起来。四太太强忍笑,道:“却也不必猜,只管唤她们的名字,总有人答应,这却是老爷硬规定下来的。谁叫她们老爱玩这游戏,惹恼了你爹爹。”   待用糕点打发了姐妹花,文竹状似无意的问道:“家里的私塾都教些什么呢?”   四太太轻摇云首,脸上的笑渐渐隐去,“四娘也不知。”望望文竹,又望望双生子,欲言又止,终是叹息一声。   文竹忖道:莫非这四太太以前打探过,但自己不肯说?   这私塾,到底做些什么呢?下人不知,连太太也不知。奇了怪了,文竹的心直如猫儿抓过一样,痒的厉害。心中免不了胡乱猜测,直到半夜三更,方倦极而眠。   天刚亮,文竹就被俩个小丫头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迷迷糊糊坐到梳妆台前,盯着镜中肿眼泡,面色苍白的少女,文竹心中再次感慨,长的实是乏味可陈,若不是一身绫罗绸缎衬出几分贵气,怕当了丫鬟也只能当粗使的。   待小丫鬟把自己收拾妥当,上了粉后脸色艳了几分,不再是先前那病怏怏的样子,修出来的黛眉形如远山,加上刻意点出来的朱唇,女人,果然是三分姿色,七分打扮。   揽镜自顾,嫣然一笑,文竹暗自得意。   依然是那候着的青色小轿,到了书斋门口停下,文竹下了轿,见院中停了一排小轿,数了数,竟有五顶之多。   待她下了轿,所有的丫鬟仆妇自觉的退出院子。文竹莲步轻移,轻轻推开了书斋的门,只听见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却不见一个人影。   关上门,她好奇地向里走去,转过屏风,眼前豁然开朗,三面墙上开了不下十数扇窗,窗外绿影婆娑,却挡不住朝阳的晨光,班驳地照在屋子正中的那几个少女身上,分外耀眼。   一共五个少女,穿红着绿,端的是姹紫嫣红,赏心悦目。五个少女一人一几,俱都端坐那里,人手一个算盘,拨的啪啪响,看那熟练程度,非经年苦功难有此效果。   见她进来,众女都只抬了下头,便继续手里的活计,连双胞胎也只笑了一笑。   片刻后,文晓梅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指了指她旁边的小几,道:“这是姐姐的位置。”待文竹坐下,又道:“姐姐勿怪,众位妹妹若做不完早课,中饭便没了。”   说完又回头拨起了算盘,不时提笔记些什么,这时文竹方注意到她脚边叠了一摞帐本。   文竹收回视线,见自己桌上同样放了个算盘并笔墨纸砚。算盘看上去也不甚打眼,黑框为边,棕色算珠,信手拈来,却纹丝不动。文竹一惊,伸出双手一提,入手一片冰寒,掂了掂,颇为沉重。   细细打量,见那材质非金非木,伸出食指轻叩了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回响。放下去,再看看那最小的妹妹十指如飞的样子,不由自惭形秽。   “呵呵,竹儿却不必懊恼,晓菊用的不过普通木算盘。”文章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文竹研究算盘太投入,竟没注意到。见文章今日一身赭蓝长袍,眉眼含笑,倒比昨日多了几分温文尔雅,自己也算是好竹出歹笋了吧,文竹暗忖。   文章径直走到最前面的案子后坐下,几个女儿同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齐齐站了起来,道:“爹爹万福!”文竹也跟着有样学样,倒未出丑。   文章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其他的妹妹都坐下了,仅余文晓梅依然站着,她开口道:“众姐妹均准时到此早课,晓菊已做完珠算全盘练习十八遍,女儿擅自做主,又加了俩遍。晓兰和晓竹算完帐册一本并互相校核一遍,女儿和四姐姐共算了六本帐册。”   文章眉峰一跳:“共算?你算了几册?菊儿又几册?”   文晓梅嗫嗫,文菊立刻蹦了出来:“我俩册,五妹四册。”   文章哀怨地看着文菊:“菊儿,你不爱爹爹了,家训第一条都不记得了。”   文菊一哆嗦,十分流利地答道:“敬重姐姐,爱护妹妹。”说完,扁着嘴自发自觉地向屏风走去。   文章小小声地道:“算盘!”   文菊秀脸登时一垮,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与文竹手中一般无二的算盘,走到屏风那里,站的笔直,双手抬起,算盘高举过了顶,袖子滑下,露出一段白藕般的粉臂。细看去,臂膀处隐有突起,竟已练成了肌肉。   待文晓梅坐下后,文章笑意满满地道:“自竹儿出事后,却是你们第一次齐聚于此。”   看了眼犹举着算盘的文菊,文章轻叹一声,又道:“爹爹一生无子,别看我文府今日财雄势大,他日若爹爹去了,你们可曾想过我文府会变成何等模样?”   文菊哼了一声,插嘴道:“爹爹可以招个上门女婿。”   文章眼一翻,恼恨道:“休要让爹爹见到别的男人伴着你们。”   文章咬了咬牙,接着道:“女儿早晚要出嫁,今日爹爹教你们的,便是他日安身立命之根本,要想掌控自己的相公,首先便要掌握他的钱包,没有这黄白之物,他如何纳妾,如何去青楼?”   却见那最小的文晓菊插嘴道:“爹爹,青楼是哪里?”   “我们知道!”双生子一起抢道。   “青楼——”其中之一摇头晃脑,   “就是五娘的家!”另外一个神气的接口。    第八章 私塾(二)   文晓菊眉头微皱,疑惑地道:“娘的家?莫不是姥姥家?可娘说姥姥早去了。”   文章看着双胞胎,一脸幽怨,双胞胎自觉地拿起自己的算盘,向屏风走去,走到文菊旁边,还不忘对她做个鬼脸。   文章步向文晓菊的几旁,把她抱上膝头,和颜悦色地道:“晓菊,莫听你姐姐们胡说,青楼和你娘没甚关系,你且记得,那不是个好地方便罢。”   文晓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文章见她如此乖巧,忍不住“啪”的亲了一口,甚为满足地道:“自你姐姐们大了,都不肯让爹爹亲了。”文晓菊面无表情地拿袖子揩了揩脸,淡淡地道:“爹爹有娘亲可以亲,以后也莫要亲晓菊了。”话罢,便从文章膝头爬了下来。   文章大受打击,一张俊脸满是萧瑟的秋意,两眼含泪,酝酿了半晌情绪,却见众女儿专心致志地盯着房梁,无人看他一眼,登时大觉无趣,转眼间,已是换上一副慈父的面孔。   和蔼地道:“除了学好这生财的技能,你们还需时刻记得姐妹友爱,这是你们最大的依靠,切记切记。”   文章见文菊抿紧嘴唇,额上已经冒出汗来,不由咳了声,道:“你们几个且回座位罢。每人罚写家训十遍,落日前交上,功课不可落下!”   双胞胎和文菊互相推攘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几前,文章来到文竹的几前,一双眼湛然有光,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文竹心中一阵发冷,莫非他看出些许端倪?   正惴惴间,文章柔声道:“原来你性子最为柔顺,又最不喜这锱铢计较之事,每日里虽有按时完成功课,却更擅吟诗作对。如今,你还记得如何使用这算盘吗?”   文竹使劲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珠算似乎学过一点点,当时都是偷偷用纸笔算完结果,再用算盘把结果拨出来的。   文章在她旁边坐下,单手抓过算盘,开始演示加减法,他一字一顿,十分有耐心的一一讲解,每讲一点,便望望文竹,见文竹确已领悟,方讲解下一点,文竹心算能力强,这关很快便过了。接着文章又教了她九九口诀,并讲解了归除法和商除法,毕竟只是最基础的四则运算,文章讲解俩遍后,文竹已经全部领悟,只是尚不熟练。   文章喜的眉飞色舞,连连夸奖文竹:“竹儿如今却似变了个人,这归除和商除俩法竟也一点即通。”随便从文晓梅那里抽出了本帐册,笑着递给文竹:“你且看看,有甚么不懂的,只管问你五妹。”又对文晓梅轻声吩咐道:“过会儿,你把家训说与你三姐姐听了。”   文章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方印,递给文晓梅:“过得几日,那孙家便来下聘了,从现在起至你出嫁,这家便由你当了,这书斋,也不必轮值了。”   文晓梅激动莫名,颤抖着手接过印,哽咽着:“女儿本以为……”   文章摸了摸她的头,甚是安慰地道:“你们都是爹爹的好女儿,都是一样的。”   文晓梅抹了抹泪:“女儿记下了。”   见文章离去,几个妹妹迅速聚到了一起,大家俱都对文晓梅道贺不已,文竹不动声色,心中也替晓梅高兴,对这个妹妹,她倒是有几分真心喜爱。   文晓梅抹干脸上泪痕,道:“你们都去做事吧。”推走不情不愿的文菊,强把她按到了座位上,连哄带骗,才令文菊拿起了帐册。   回过头坐到了文竹身边,看她一脸好奇,展颜一笑:“姐姐有什么不懂的,便只管问罢!”   文竹凝神一想,淡淡道:“还请妹妹把家训说给我听听罢!”   文晓梅径直喝道:“晓竹,你可写好一遍了?拿来给三姐姐瞧瞧罢!”   却见双胞胎一起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人一张纸放到了文竹桌上。   文晓梅嗔怪道:“我只唤了晓竹,你们又一起偷懒,还不回去做功课?完不成又要挨罚。”   双胞胎嘻嘻哈哈的回去了。   文竹拿起其中一张纸,只见满纸蚯蚓,皱了皱眉,又拿起另外一张,再次皱了皱眉,这鬼画符莫不是哪个名医的处方。   文晓梅无奈的笑了笑:“爹爹一向只重算术,所以姐妹们的字都差了点,就你和四姐姐还好些。”   一天内被人连夸数次,文竹面不改色,想到自己尚没写过字,不知那毛笔用起来怎样。   文晓梅转身踱到文菊那里,央道:“姐姐可写好了?且拿出一份吧!”   文菊嘴一撇,耐不住文晓梅的苦苦哀求,哼了一声,从刚刚写好的一叠纸中抽了一张,道:“莫弄脏了。”   文晓梅接过文菊手书,回到文竹身边,小声道:“四姐还有些恼你记不得姐妹们,姐姐莫怪了。”   文竹接过文晓梅递过来的纸,只见一手漂亮的行书,潇洒豪迈,写道:   一,敬重姐姐,爱护妹妹。   二,在家从父,掌印者可代行家主之权。   ……   文竹仔细的读着,文晓梅在一旁提点道:“姐妹们七岁启蒙,入学第一年就是背这家训。爹爹所教,不许向他人道之分毫,否则……”文晓梅脸上一阵挣扎。   文竹奇怪的看着她:“否则如何?”   文晓梅轻咬下唇,“否则母女分离,及笄前不得相见。”   文竹骇然,怪不得文府上下无人知晓众小姐都学了些什么。   又拿起帐册,细细阅来,原来是个绸缎庄子的进出货记录,不时有大笔买入卖出的,用红笔着重点出,文竹忍不住去问文晓梅。   晓梅轻笑道:“这些是大客户,要另外造册,专门接待的。”   文竹恍然大悟,接下来的时间,便用那帐册演练新学的珠算之法了。   待到文晓梅从文章书桌上拿起个小金锣,又摸出个银锤轻轻一敲,标志上午功课结束后,文竹十指酸麻,已可熟练的使用那算盘了。   众姐妹嘻嘻哈哈的出了书房,晓兰晓竹又一头一个偎着文竹,晓梅和文菊一人一边拉着文晓菊。文家姐妹端的是十分友爱,额,看着文菊无视自己的样子,文竹心里补充道,除了这个四妹妹,莫不是青春期?   文竹浑然忘了自己亦是十六岁。   众姐妹却不上轿,径直到了隔壁的院子,见那葡萄架下早摆了碗筷,文竹最长,被让了上座,其他姑娘依次坐下了。   便有机灵的媳妇子开始安排上菜,四荤四素四冷盘,每位姑娘面前都盛了一小碗饭,只文菊面前空空如也。    第九章 私塾(三)   文晓梅拉了拉困惑中的文竹的袖子,轻声道:“四姐姐早课未完成,爹爹罚她不许吃中饭。”   说完,文晓梅唤过管事的婆子轻轻吩咐了句,便有丫鬟拿了个碗,从文晓梅起,每个姑娘都从自己的碗中舀出一勺饭填到那空碗中。轮到文竹时,她毫不犹豫的舀了满满一大勺进去。   文菊的脸却瞬间拉黑,不待那丫鬟把饭碗递到自己面前,一把将碗夺了过去,抖手在饭桌上一扣,米撒了满桌:“哪个要吃她的饭?!”   文竹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以前自己困难时只买个馒头蘸着酱油度日,平生最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   她砰地一声把碗摔在了桌子上,怒道:“你给我把饭拣起来吃了!”   众女骇然,文菊发脾气,众女早习以为常,只待丫鬟仆妇们收拾了桌子,重新开饭,万万没料到文竹突然发起火来。平日里文竹最是温柔娴雅,半句重话也没对姐妹们说过,晓菊登时吓的眼圈泛红。   文菊眼睛瞬间睁大,苹果脸上竟多了几分威严,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文晓梅待要相劝,却不想文竹抓着她的袖子,径直伸手进去,掏出一物,正是那掌家之印。   文竹将印章高高举起,喝道:“把饭粒拣起来,吃掉!”   文菊气的浑身发抖,颤抖着手开始拾捡起桌上的饭粒,待把饭粒送到嘴里时,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文晓梅方反应过来,就要来抢文竹手中的印,文竹瞪着她:“家训第一条是什么?退下!”   转头命旁边的丫鬟拿了勺子给抽噎的文菊,把桌上的饭粒都划拉到了碗里。文竹将印信握在了手中,款款坐下,道:“开饭罢。”   众女皆喏喏,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又怕文竹发怒,俱都扒光了白饭,菜剩了大半,文竹直接赏了旁边伺候的仆妇们。   吃了饭,众姐妹悄然无声的回到书房,连平日里最顽皮的双生子也规规矩矩的颇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偌大的书房只听到算盘的声音,文竹拨了会算盘,困意上涌,忍不住伏案而眠,懒懒的睡了一个下午,迷迷糊糊的想到: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文府,花厅。   文章听了管家的禀报,嘴角一挑,眉眼一起笑了起来,他身侧坐着的美妇似嗔非嗔地白了他一眼。那美妇端庄恬静,着一条暗红印花百褶裙,发上只插了一支珠钗,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笑罢,文章对恭候一旁的大管家文富道:“叫三丫头把印章还给五姑娘罢!”瞄了眼那低垂眼帘的美妇,又道:“菊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罚她默写家规百遍罢。”   文富应了声,文章望向那美妇:“秀娘,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秀娘抬眼,却是和文菊一般无二的月牙眼,问道:“那孙家下聘了罢?”   文富恭敬地道:“正要回大奶奶,孙家下聘的单子刚刚送到。”说罢,从袖中抽出一张大红单子,递了过去,自有丫鬟接了呈给大夫人。   她细细阅来,一双秀眉渐渐皱成个川字。文章注意到她的神情,问道:“有何不妥?”   秀娘面无表情,直接把单子递给了文章,文章扫了一眼,面色大变,怒道:“欺人太甚!”   转头问那文富:“孙家怎么说?”   文富低声道:“孙家说五小姐乃是庶出,且生母仅为一婢,以妾的身份入门已是仁至义尽了。”   文章怒极反笑:“好一个仁至义尽!我就看看,他孙家怎么仁至义尽!”掐指一算,道:“过俩天就是七巧节了,派人下帖子给俩个姑奶奶罢,接她们回来过节。”   文富应了,又小心翼翼地道:“近来府中有些流言,怕是有损三小姐闺誉。”   文章皱了皱眉,回道:“交给五姑娘处理罢,权且练练她管家的本事。”   酣睡中的文竹被人推醒,迷迷瞪瞪的嘟囔道:“傻瓜,你先吃。”傻瓜?傻瓜!猛然醒悟,那个傻瓜已经不在了,心一阵绞痛,眼里又流出泪来。   犹记情浓时,二人戏称,你是我的傻傻,我是你的瓜瓜,而今物非人亦飞,顿觉了无生趣,泪水不停滑落。   推醒她的文晓梅吓的手忙脚乱,“印章先放姐姐那里好了,莫哭坏了眼睛。”文竹索性扑到文晓梅的怀里,号啕大哭。   几个妹妹看的目瞪口呆,午饭时尚强势无比的三姐此时梨花带雨,便似中午受了气的人是她一般。   文晓梅一下一下拍着文竹的背,文竹渐止了哭,却打起了嗝,引得众姐妹一阵窃笑,文竹坐直了身子,接过文晓梅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片刻后已然恢复了风淡云轻的样子。   “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印章?印章在这里,还给你。”说着,文竹从袖中摸出印章随意的丢到了文晓梅怀里。   文晓梅迷惑的问道:“姐姐莫不是为我拿回这印章伤心吗?”   文竹眼珠一转,轻轻道:“却是姐姐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五妹身穿凤冠霞帔,远嫁他乡,姐妹分离在即,心中不禁悲伤,看到五妹一时还以为在梦中,情难自禁,倒叫妹妹们笑话了。”   众女顿时恍然大悟,文晓梅从文竹手里捉来帕子,拿到前面的水盆里浸了浸,捞出来拧干,又递给文竹道:“姐姐且抹把脸,等会与我一起去处理些杂事。”   轮到文竹不解了,淡淡道:“印章不是还给妹妹了吗?打了一天算盘只想回去解解乏了。”   双胞胎,一个开口道:“三姐姐都打了一天的算盘了。”   另外一个面露吃惊之色:“那我们不是打了俩天的算盘了?”   头一个故作沉吟状:“难道说周公也兼职教人珠算之术?”   另一个恍然大悟:“来来,咱们快些入梦,向那周公请教请教。”   话罢,双双伏在桌上做沉睡状。   这次连文菊也笑了。   文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文晓梅笑道:“只因这杂事与姐姐有些关系,姐姐却不得不陪妹妹走一遭了。”    第十章 掌家(一)   文竹一怔,忍不住问道“什么杂事?”   文晓梅但笑不语,转头叮嘱文菊照顾好几个妹妹,便拉着文竹的手出了书斋,却不上轿,径直到了隔壁的院子,葡萄藤下已摆了俩把太师椅,另有小几上放了些茶点。   文晓梅示意文竹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后,提起裙摆,在右边的椅上徐徐坐下。对着立在一边的中年妇人道:“文富家的,且叫她们上来罢。”   传下话后,陆续进来了十几个中年仆妇,俱都一色青衫,腰间扎了条淡紫流苏,梳着整齐的朝云髻,以青巾扎起,自觉地站成了俩排。   文晓梅手捏团扇,凑近了文竹的耳边轻声道:“这些便是各房各院的管事了。”   文竹逐一打量过去,发现被自己掌捆了一通的那婆子也赫然在列,二人颇有默契的别过眼去。   文晓梅向文富家的略一点头,站在最前的那个婆子上前一步,福了一福:“大夫人的花粉症犯了,请拿几支雪莲入药。”说着递过张单子,文晓梅摸出那方小印,文富家的捧过印泥,轻轻一盖,那婆子收了单子,道了谢,自退到了一边。   余下的管事们依次禀报,无非是诸夫人小姐的吃穿用度,家中下人的雇佣遣散之类,文竹渐听的乏味,连吃了俩杯茶,强压下倦意。   正昏昏欲睡时,听见一又尖又细的声音,锥子一样直刺耳膜:“舅夫人生日准备的礼单,请五姑娘过目。”   文晓梅冷笑声:“舅夫人?我记得上个月不是刚过完生日吗?”   那尖细嗓子理直气壮地回道:“上个月是舅老爷的大夫人,这次却是八夫人。”   未待文晓梅发话,文富家的已然怒了:“谁教出来的没规矩的,难道不知道只有一正二偏三个大妻才能称为夫人吗?”   文富家的转身,柔声对文晓梅解释道:“没的叫姑娘见笑了。二夫人院子里的孙管事小儿子娶妻,请了几天假,没想到推出这么个不懂事的。只是这礼单,看着也不算逾矩,还请姑娘准了吧?”   文晓梅冷冷道:“今日他八太太做寿要送礼,明日,他家房里的大丫鬟过生是不是也得准备份子?”   一把抓过单子,三俩下撕了,随手一扬,被风吹的那婆子满脸,那婆子却动也不动,大气也不敢出,文晓梅指着她道:“叫二夫人院里换个会做事的。”自有身强力壮的仆妇把那婆子拖了下去。   文竹暗忖,文晓梅对姐妹温柔可人,管起家来倒也雷厉风行,这文家家教的确不同凡响。   待所有的管事都回禀完毕,文晓梅端起茶盏,掀起茶盖,状似无意的问道:“文富家的,听说府里有些关于三姐姐的流言?”文竹的耳朵立刻支了起来,流言?还是关于自己的?   文富家的脸笑的花儿一样,道:“小丫头们乱嚼舌根,待我回去好生管教一番。”   文晓梅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缓缓地放下茶杯,温柔地道:“倘是大姐管家,你便不会如此回答了吧?”   文富家的扑腾跪下了,其他的管事也莫不诚惶诚恐扑通扑通跪倒一片,文竹一怔,不由对文家大姐悠然神往,单一名字就有如此魔力,不知该是何等风liu人物?!   文富家的少了自始自终的镇定自若,开口带着一丝颤音:“回,回姑娘话,老奴行经大灶房时,听到俩个丫头在嘀咕……”   文晓梅波澜不惊,追问道:“嘀咕什么?你且依样道来。”   文富家的瞄了眼文竹好奇的脸,道:“是。她们道,三小姐与萧先生有私情,私奔被老爷抓住,三小姐头上的伤就是老爷用砚台砸的。因这事儿,三小姐方被孙家悔了婚。”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却是文晓梅气的摔了手里的茶碗,文竹愣了愣,呆了半晌,方反应过来去看文晓梅的手是否划伤,文晓梅反抓住文竹的手,断然道:“姐姐莫要难过,我今日定会为姐姐讨个公道!”   转头对着文富家的嫣然一笑:“是哪俩个丫头呀?”   文富家的额头冒汗,道:“是,是二夫人房里的元宝和银子。”   文竹一眼望到那跪在人群中的展家的变了颜色,难道是她挟怨报复?   晓梅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去拖了那俩个丫头来,十四,五岁的年纪,一看就是姐妹,都有些婴儿肥,长得倒是颇为喜气,俩对眼睛圆溜溜的乱转。   元宝和银子刚跪下,一停绯红小轿急急行来,旁边跟着大队丫鬟仆妇。轿一停,先见一只纤纤玉手自轿中掀开轿帘,那手甚是小巧,如玉如琢,散发着羊脂般的光芒,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秀气的脚,脚弓展现了一个完美的弧度,足尖轻点地,往上看去,却是柳叶绿的罗裙配了件玫瑰红的夹袄,十分的姿色被这一身红绿生生降了俩分。   文晓梅拉起腹诽中的文竹,躬身行礼:“二娘安。”   二夫人理都未理,径直走到前面的椅子旁,坐下,先前那尖嗓子的婆子又冒了出来:“我家夫人来看看,这俩个夫人房里的大丫头犯了什么错。”   文晓梅凤眼一瞄,立刻有丫鬟另搬了张椅,文晓梅拉了文竹一起坐下,手中拿起那方小印来回颠倒的摩挲,二夫人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那打前阵的婆子退了下去。   文晓梅满意地笑了笑,对文富家的道:“你且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文富家的低垂着头,一字不差的复述了遍,却见元宝和银子吓的面色苍白,连呼冤枉,文晓梅冷笑声:“冤枉不冤枉,呆会儿就知道了,来人,上家法!”   文竹脑海中不期然的浮现出俩个妙龄少女满身鞭痕鲜血淋淋的情景,有些许不忍,待要出言阻止,却又想到,贸然阻止岂不是拂了晓梅的一片好意?况二夫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不会不管自己身边丫鬟的死活罢?   思前想后,终决定且坐壁上观。    第十一章 掌家(二)   低眉垂首的文竹耳边突地传来阵阵大笑,回头一看,却见元宝和银子被四个仆妇死死按住,脱了鞋袜,另有俩个管事人手一只鸡毛掸子,在那里骚她们的脚心。   俩个丫头笑的前仰后合,银铃般的笑声与周围的肃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文竹一脸惊奇,文晓梅主动为她解释:“这骚脚心的法子是大姐当年管家时想出来的法子,还没哪个丫头能熬得过去的。”   文竹感慨万分,文家女真多俊杰也,由衷的赞叹:“大姐还真是个妙人!”   文晓梅脸上写满对文家长女的崇拜:“大姐当年掌家才叫厉害,初时,许多管事欺她年幼,大姐便直接仗毙了当时的大管事,文富家的方提了上来。”眼睛若有似无的扫了一下文富家的,文富家的一哆嗦,差点又跪了下去。   文晓梅浅笑,接着道:“后来又卖了几个丫头给教司坊,之后令行禁止,凡来咱们府里的客人都以为进了军营。”   文竹恍然大悟,果真是霹雳手段,威名赫赫,见旁边的二夫人一脸得色,猛的想起李妈提过这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二夫人所出,有其母必有其女,文府大小姐一身红衫,手握马鞭,艳光逼人的光辉形象定格在了文竹脑海里。   却听见元宝和银子的声音渐渐嘶哑,脸上满是笑出的泪水,银子年纪稍小,已然熬不住了,她撕心裂肺地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了。”   文晓梅微一点头,行刑的管事住了手,那四个按住她们的仆妇也退到了一边。元宝挣扎着爬了起来,挡在了银子的前面:“都是奴婢多嘴,和银子妹妹无关,她只听奴婢瞎说来着。”   银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抓住了元宝的袖子:“分明是我听到后转述给姐姐听的。”   文晓梅皱了一下眉头,质问道:“不管谁说的,你们只需告诉我,从哪听到的即可。”   元宝和银子对望一眼,却见那展家的冲了出来,母鸡护犊一样伸出双臂,把元宝和银子拦在了身后,嚷嚷道:“都是老奴说的,老奴被三小姐掌捆,怀恨在心,才叫这俩个丫头传出这些流言。”神色坚决,如即将就义的壮士般视死如归。   元宝和银子一人抓住展家的一条胳膊,哭喊着:“娘~~~”   文竹看着眼前一出闹剧,只觉自己恍若一个局外人,看着戏台上的人的喜怒哀乐,诸般情绪却传达不到自己心上,冷眼旁观二夫人一脸铁青,似要拂袖而去,登时明了,这事儿只是那展家的婆子搞出来的,心下有了计较。   轻轻地把手边的茶盏向外推,向外推……“砰”的一声,登时一片寂静,文竹冷冷地盯着展家母女三人,口中却轻柔地向文晓梅问道:“家中可有别院?”   文晓梅不知她此言何意,点了点头:“家中有几座别院,最近的便在金陵。”   文竹了然于心,脸上浮现一抹淡笑,道:“把这展家的婆子送去金陵别院,可好?”   文晓梅秀眉立刻皱了起来:“姐姐过于温柔了,如此处罚实在太轻。”   文竹漫不经心地扫了那母女三人一眼,毫不在意地道:“世界上有甚么比母女分离更悲惨的呢?何况没有了老的护着,这两个丫鬟犯错的机会会增加许多吧。”   那展家的闻言,举起头,两眼射出噬人的光芒,狠狠地盯着文竹,似要嗜她血,吞她肉,文竹反对着她微微一笑,“莫要逼我把你这两个好女儿卖入青楼。”   展家的打了个哆嗦,低下头,再不敢有所动作,她两个女儿也收了声,紧紧靠着她,似乎唯有如此,方能保持站立。   不愿意再看她们一眼,挥挥手,自有仆妇把她们分别拉了下去。这时方想起二夫人尚在场,转头看去,只见二夫人脸上悲伤悔恨懊恼诸般情绪交加,不知想起了何等往事,痴痴地发着呆。   文竹和文晓梅对望一眼,文晓梅咳了声,二夫人如梦初醒,文晓梅道:“女儿如此处罚,二娘觉得可否?”   二夫人尚未从诸般情绪中缓和过来,微微摇了摇头,话也不交代半句,便蹒跚离去,不复来时的意气风发。   天色已是暗了下来,文竹便道:“妹妹不妨和我一起用膳。”文晓梅笑道:“确实有些饿了,便要叨扰姐姐了。”   二人吃罢饭,俱是心满意足。招财进宝上了俩盏花茶,是用山楂,红枣,枸杞并少许荷叶泡制而成,最是消食不过。   文晓梅吃了一口茶,道:“后儿个就是七夕了,到时大姐和二姐都会回来呢。”   文竹一惊:“七夕?”   文晓梅笑意盈盈:“是啊!嫁出去的女儿一年之中只有两个正式回门的日子,一个是大年初二,一个便是这七夕了。”   旁边的进宝梳着双包头,喜笑颜开,插嘴道:“七夕是天上的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呢。”   文竹笑着问道:“莫不是喜鹊搭桥让他们夫妇相见?”   进宝猛点头,连一向稳重的招财也雀跃不已:“是啊是啊,这还是小姐讲给我们听的咧。”   文晓梅喜道:“姐姐莫非记起来了吗?”   文竹摆了摆手,“呵呵,只是偶尔会想起些许事情罢了,大部分还是不记得了。”   文晓梅浅笑道:“却也无妨,姐姐现在比以前坚强许多呢。”   文竹怕她继续追问下去,忙转移话题:“看你们这么高兴,七夕是不是有什么好耍的?”   进宝快活地抢先答道:“府里有七巧娘的比试,晚上到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   招财在一旁补充道:“七巧娘是府里的丫头们的比试,每人做一样糕点和一件针线,赢的人不但会被称为七巧娘,老爷还会赏个金瓜子。”   进宝舔了舔嘴唇,“恩恩,招财姐姐做的千层玫瑰糕好好吃哦。”   正说着,听见文富家的在外面问道:“五小姐在这里吗?”   进宝掀开帘子,文富家的给俩个小姐打了个福,道:“刚收到信儿,大小姐明儿个就回府了。想问姑娘怎么个安排?”    第十二章 夫人   文竹送走急于安排长姐回府各项事宜的文晓梅后,接过进宝递过来的酸梅汤,一个人静坐半晌,一时只觉人生如梦,前世恍然万世千年,今生又如坠云里雾里,唯一尚有真实感的就是这几个姐妹间的手足情深。   妹妹…   心里浮上丝丝温暖,自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呢。   只不晓得这文家长女是何等人物,道听途说种种,让文竹对这个百闻未曾一见的奇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身处南国,虽已初秋,天气还是燥热,到了晚上方起了一丝凉意。放下蚕丝帐,进宝点了安神香,招财在旁边轻轻打着蒲扇,文竹白天睡了许多,一时了无睡意,便要李妈讲些文家大小姐的趣事。   李妈叹道:“说起来,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儿!大夫人刚过门那会儿,和老爷也是恩恩爱爱的,可惜连续俩年肚子没动静,老爷架不住老太爷以死相逼,终于娶了府里一管事的女儿,也就是二夫人。   二夫人也争气,连生俩胎,却都是千金,偏脾气越来越大,渐为老爷不喜,等到你娘过了门,大夫人也有喜了,老爷去二夫人房里次数更少了。   后来不晓得为什么,大小姐七岁时,上了几天学堂后,就被老爷命人从二夫人身边抱走,二夫人又哭又闹,大夫人也帮着说情,大小姐还是在老爷身边养大了。”   文竹恍然,二夫人今日种种失态之举登时有了解释,想那文梅定是犯了家法,被罚母女不得相见,和文章那等古怪个性在一起,行事杀伐果决也毫不意外了。   李妈又道:“大小姐天仙般地人儿,却偏偏嫁给了那燕将军做妾,燕将军位高权重,可毕竟是做妾。大小姐之前怀的一个孩子就流掉了,人也差点没了。哎,还好大小姐福大命大,这鬼门关走一走又回来了,现在又怀上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文竹打了个呵欠,招财立刻伸手把她垫在身后的靠枕抽出,扶她躺下后,和进宝李妈悄然退下。   文竹一夜无梦,醒来顿觉神清气爽,招财进宝早已等候多时,二人一阵忙活,终于把文竹打扮妥当:珍珠粉坠地长裙,从上至下颜色逐渐加深,裙摆结了数个璎珞,荷叶袖上绣了两支栩栩如生的莲花,腰间扎上同色丝绦,末端垂下两个银铃,长长的头发挽成了凤抬头的样式后,结成许多小辫垂在了胸前。   文竹对着镜中的清秀佳人得意的一笑,原地打了个转儿,裙摆飞扬,银铃响亮,李妈在一旁喜孜孜的看着,道:“这是今年最好的料子,听说除了送到宫里的,每个小姐刚好做了一身,连夫人们都没呢。”   文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轻柔若蝉翼,顺手一抓,登时如沙般从指间泻下,亮丽如故,未起一个褶子。   穿着一条如此漂亮的褥裙,文竹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由收敛了许多,接过招财送上的银耳莲子羹,小口小口的吞咽,又接过进宝递过的帕子,揩了揩嘴。上身笔直,两只手轻提裙摆,极为斯文的起身,踏着小碎步,目不斜视的跟在招财后面踏出了房门。   门外一方水桥,桥下涓涓细流。举目四望,却是好大一片竹林,这闺房竟悠然独立在竹林之中,而那房子本身也是竹子所建,绿意盎然,青翠欲滴。过了桥,一条青石小路蜿蜒在了竹林深处。半晌,终行至青石路末端,见高只及腰的篱笆墙竖立在眼前。   推开篱笆墙,又是一番景观,偌大的园子里种满了梅树,其中几株异种梅树异常醒目,梅树间的草坪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梅花鹿,见了人来,也并不躲闪,梅树深处藏了座小巧的院子,从这边望去,只看得到一排红色的房檐,不时传来清脆的铃声,却是房檐下挂的铜铃被风吹动所致,那里便是文菊和文晓梅的居住之所了。   穿过这重院子,终于到了门口,昨日里见过的一个姓李的管事在那里焦急的来回踱步。看到文竹,高喊一声:“哎呀,我的好小姐你可算来了,夫人小姐们都已过去了的。”   待文竹上了轿,又拉过李妈,悄声道:“我说姐姐,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们还不早点出门,四小姐五姑娘早早就过去了。”李妈也急的一头汗,连连催促抬轿的仆妇,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花厅。   花厅三门大开,门口站了两排青衣妇人,都是各房各院的管事,待文竹下了轿,齐齐半躬身,道:“三小姐安。”文竹吓了一跳,随即目不斜视地穿了过去。   记得文晓梅说过,今天诸位夫人都会到场,文竹不及思索,先弯腰行了个礼,道:“各位娘亲安,各位妹妹有礼了。”   未及起身,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道:“三姐且来我边上坐吧。”却是文晓梅为她解了围。   坐下后,随即有丫鬟为她送上一盏热茶,文竹端茶在手,轻提茶盖,抬首往上望去,不由一惊:正中尊位上坐着一穿着大红罗裙的妇人,发上插满珠钗,身上挂满金饰,满脸掩不住的喜色,竟是那二夫人。   二夫人下首坐着个美妇,一身朴素青衣,散发着一股恬静淡然的气息,随随便便一坐,犹如闲庭野鹤,坐她旁边的二夫人登时便成了庸脂俗粉,正是文章正室徐夫人。   再往下看去,四太太对她轻轻颔首,文竹嘴一抿,飘了个笑过去。越过四太太,和一个烟视媚行的女子对上了视线,文竹大赞,好一个水做的女人,斜靠在椅背上,露出半截粉颈,柔若无骨,媚眼如丝,天然荡着一股春情,绝对是女人中的女人,尤物中的尤物,便是那娘家在青楼的五娘。   正踌躇间,闻得文富家的喜气洋洋的来报:“大小姐回府了!”诸夫人小姐俱都激动不已,文竹亦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向门口探望着。    第十三章 夫妻   却见门口袅袅婷婷的走进了一个素衣女子,体态单薄,弱不禁风,面色苍白,一点朱唇偏红的发艳,衬的她肌肤水晶般通透,我,我见犹怜?!   文梅一双妙目流光溢彩,从厅中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看到文竹稍稍停住,一刹那间,文竹竟觉得春风抚面,百花盛开。   文梅莲步轻移,无视二夫人殷殷期盼的眼神,坚定的走到了文家大妇的面前,躬身行礼:“大娘安康。”   声音柔和,与文晓梅颇有几分相象。徐夫人脸上绽开了一朵笑容,伸手虚扶:“自家人怎还如此多礼,况你有孕在身,更要注意才是。”   文梅抿嘴一笑,又来到了怒形于色的二夫人面前,凝视许久,二夫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嚎:“你个小白眼狼,我十月怀胎把你生出来容易吗?”撒泼的赖到地上不肯起来。   文梅漠然道:“既然不容易,又何必让女儿为难?母亲为何穿着正红的罗衫?为何占据了厅中主位?”   两句话堵的二夫人哑口无言,声音低了下去,只抓着帕子啜泣不已。   文梅回首,文富家的三步并两步来到了她边上,文梅轻声问道:“孙管事呢?怎不在我娘身边?”   文富家的恭声答道:“回大小姐话,孙管事小儿子娶妻,请了几天假。”   文梅嘴角上扬,“是吗?她儿媳妇是哪家的姑娘?”   文富家的不敢怠慢,忙答道:“是五夫人房里的丫鬟翠玉。”   文梅无视地上哀号的老娘,慵懒的坐到主位上,望向五夫人,笑道:“我身边刚好缺个机灵的丫头,就叫这个翠玉去帮帮我如何?”   五夫人脸上哪还有一丝狐媚之色,端庄无比,陪笑道:“姑娘若喜欢,是翠玉的福气。”   文梅手轻轻一挥,“各位娘亲妹妹都回吧!今儿个晚上再聚。”掉头对文富家的道:“把我带回来的东西分给各房姑娘们。”几个夫人俱都匆匆离去,几个妹妹却一步一回头,甚是不舍,双胞胎更跑到了文梅面前撒娇:“姐姐,多耍会嘛!”   文梅掐了掐她们的小脸蛋,笑道:“晚上咱们姐妹再聚了!”   突然转头对偷偷向外溜走的文竹道:“三妹,你且留下。”   文竹僵直身体看着众姐妹鱼贯而出,文晓梅羡慕的眼神让她苦笑不已。   待众人都退出花厅后,文梅伸出食指勾了勾,文竹一步一挪向她走去,文梅却也不恼,只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   文竹暗骂自己没用,这样一个羸弱女子,还怕了她不成。昂头,挺胸,文竹大步流星,三步并两步窜到了文梅面前,却不妨正正迎头挨了文梅一巴掌,文竹想也不想,举手一个巴掌回敬了去。   文梅出乎意料的大笑:“好,有魄力,不愧是我文家的女儿。”   文竹冷然道:“姐姐为何打我?”   文梅正色道:“妹妹当日抗婚之事传来,为姐又气又怒,既连死的决心都有了,为何不向姐姐求救?”   文竹无语,脸上火辣辣的疼,文梅这一下并未留手,真想不通,那么瘦弱的身子哪来的如此气力。看看文梅脸上红舯一片,血丝布满半张脸,又暗道侥幸,自己也没有吃亏。   “妹妹还真是大力呢,姐姐这张脸怕是见不得人了。”文梅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个蜡封的药丸,捏碎,顿时,芳香扑鼻,拽住了想躲的文竹,一手轻柔的向她脸上抹去,文竹登时觉得脸上清凉了许多。   文梅方又倒出一丸,捏碎了往自己脸上揉去。   文梅把文竹拉到身前,道:“妹妹且把事情经过好生说与姐姐听听。”   文竹心道,我也不知,如何说与你听,正为难间,文章兴致冲冲的奔了进来,边走边高声问道:“梅儿?可是梅儿回来了?”   文梅起身,刚要行礼便被文章探手扶住,脸上的五道指痕顿时被文章看了个清楚,再看看旁边的文竹,文章登时一脸哀怨:“家训都忘的干净了吗?”   文梅和文竹面面相觑时,文富来报:“老爷,大姑爷刚下了朝,正在前面等待。”   看了眼脸上带伤的文梅,文章沉吟半晌,问道:“你可要回避?”   文梅浅笑,“无妨,叫他进来罢。”说罢,示意文竹且到屏风后暂避,自己站到了文章身后。   燕凌云迈步而入,文竹忍不住凑到了屏风的缝隙处向外偷看。   燕凌云身着白衫,肤色白皙,一双细眉微微上挑,眼睛狭长,略显阴柔,头戴书生巾,腰上斜插了一把更像是装饰的宝剑,对着文章轻轻一拜:“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文章绷着一张俊脸,瞪视燕凌云半晌,方伸手虚扶,命文梅陪他入座。   燕凌云坐定后,甫一抬头,便瞧见了文梅脸上的伤,眼中带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梅娘这又玩的哪一出?这脸上的淤青是青黛还是墨泥?”   文梅冷冷道:“怕让夫君失望了,这是自捆的巴掌!”   燕凌云腾地站了起来,呆了一呆,面上浮起一丝非哭非笑的奇怪表情,复又缓缓坐下,低头沉思半晌,笑道:“既如此,梅娘便在岳丈大人这里好生将养,待过了七夕,为夫再打发人来接你回去。”   文章冷眼旁观,淡淡地道:“梅儿,你且代为父送你夫婿一程。”   文梅应了,示意燕凌云先行,自己落了半步紧随其后,躲在屏风后的文竹暗忖:“看样子倒是天生一对!”   文章呆坐半晌,低声问道:“竹儿,你觉得你姐姐过的如何?”   文竹从屏风后转出,答道:“姐姐和姐夫堪称珠联璧合,只是…”   文章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追问道:“只是如何?”   文竹小心翼翼的措辞:“似微有隔阂,姐姐恭谨有余,敬爱不足,姐夫怜惜有之,宠爱未见。”   文章冷哼一声,一张脸皱成了个包子,极为懊恼地道“孽缘罢了。当年,一个死活要娶,一个死活要嫁。那燕凌云起誓定会善待你姐姐,为父见他甚为诚恳,方允了,谁知……”    第十四章 夜宴   想起往事,文章怒气勃发,竟是难以说下去,沉默半晌,咬牙切齿地道:“你姐姐本应为将军三夫人,却在嫁过去前夜得知,大夫人段氏将自己的贴身丫鬟扶了大,我文章的掌珠竟然与人为妾。”   文章艰难地说完这段话,犹自气的面色铁青,文竹倒了杯茶与他,有些明了为何文章会执意将女儿嫁入孙家,正室,就如此重要吗?文竹轻轻道:“姐夫现在和姐姐不是很好么?我看姐姐对您也十分尊敬。”   文章一脸阴郁,平添了几许邪气,沉声道:“若非如此,他连我文家门都进不得。”猛地抬头,很是期待地看向文竹,“竹儿啊,你不会学你姐姐嫁个这么不争气的东西吧?”   文竹无奈地点了点头,文章甚为满意地道:“你姐姐似还有话与你说,你且在这里等她,为父先去了。”   文竹暗道,怕是还要追问我为何抗婚之事,如今之计,也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文竹吃了盏茶,文梅便回转了来,见天色近午,文梅吩咐丫鬟摆了饭来。   四色鲜蔬,配上两碗绿豆粥,甚为清淡,文竹夹了一筷子菜与文梅,状似无意地问道:“姐姐与将军是如何相识的?”   文梅一楞,脸上浮现了几许甜蜜几许温馨,片刻回过神来,笑道:“小妮子莫不是思春了,打听这个做什么。”   文竹见她不愿说,又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姐姐刚嫁过去后很辛苦吧?”   文梅放下筷子,轻描淡写地说:“也没甚么,不过每日里给几个夫人请安立规矩罢了。几个夫人都不会理财,待为姐掌了家中财权,却也和未出阁前一般了。”   文竹知她说的简单,只怕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接下来故作不解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让文梅无暇他顾。   吃了饭,文梅似笑非笑地盯着文竹,道:“今天被你逃了过去,只以后莫要和姐姐玩甚么心眼了。”   话罢,吩咐丫鬟送文竹回房,又再三叮嘱她莫要误了晚上的聚会。   文竹回房小睡了片刻,醒来,闻得文家二小姐在夫婿严慎行的陪同下已经抵达。   想到晚饭时便要见到了,文竹就没有起身,唤进宝端来围棋盘子,与招财下起了五子棋。这五子棋是文竹利用现成的围棋盘围棋子,闲来无事,教会了俩个小丫头,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而今招财下的比文竹厉害了,文竹每每仗着小姐身份悔棋,让一旁观战的进宝连连打抱不平。   日落西山之时,文梅打发小丫鬟来叫,说是在梅阁备了酒席,请诸位姐妹一叙,文梅虽已出阁,文府尚保留着她的闺房。   文竹乘了小轿,一路慢摇,行了大概一刻钟,下了轿,青山绿水,竟是到了湖边,湖边有舟,舟上红衣美婢撑了蒿在等她。   招财扶了她上舟,见那舟虽小,却有软垫茶桌,甚是舒服,文竹斜靠在船板上,望着天上群星闪烁,水中碧波荡漾,撑蒿的美婢自顾唱起了渔歌,一时意乱情迷,竟分不清到底是人间还是天上了。   远处渐传来飘渺的人语声,舟女止了唱,对文竹浅浅一笑:“三小姐,梅岛就要到了。”   文竹小心翼翼的扶着船边,探头向外望去,远处小岛模糊的轮廓映得那二层小楼越发清晰,楼上灯火通明,依稀可见文家诸女嬉戏打闹,热闹非凡,文竹心里不由轻快起来,连连催促舟女快些儿摇船。   进了小楼,直上二层,便有婢女送上温了水的毛巾,文竹沾了沾手,未及打量四周场景,听得双胞胎的声音:   “三姐姐来晚了。”“当罚三杯。”   若非看到她们一前一后开口,真儿个还以为是一人所说。   只见双胞胎一人一边,霸住了文梅俩边,往下望去,是个红衣少妇,一张粉脸未语先笑,与文梅有七八分相似,略显丰腴,望去艳如桃李,美如春花,让人忍不住产生亲近之心,正是那素未谋面的文家二女,文兰。   文兰见文竹望来,笑着道:“五妹六妹说的是,三妹你就从了吧。”   文兰眼儿一转,嘴巴轻轻一努,文菊马上冲了出来,后面跟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双胞胎,三人一起使劲把文竹按死在了椅子上,文晓梅一手持盏,一手捻帕,款款行来,不由分说,灌了文竹三杯。   酒是家中自酿的米酒,加了桂花,三盅下肚,齿颊留香,一丝红晕浮在了文竹脸上。   文梅坐在首席,笑意盈盈的看着众姐妹打闹,见文竹被罚完了三杯酒,举起手中银筷,轻磕碟边,待众女齐齐望来,道:“姐妹们,光吃酒却也无趣,咱们不妨玩个游戏。”   双胞胎大感兴趣,马上跟进:“什么游戏?”却是一齐开口,分秒不差。   文梅浅笑:“就击鼓传花罢!”   双胞胎大喜:“甚好甚好。”互望一眼,接着道:“我们刚好制了新签子。”   文菊撇了撇嘴:“刚好?怕是早早就做好了吧。”   双胞胎也不恼,嘻嘻哈哈地跑去挠文菊的痒:“四姐姐就没制新签吗?”文菊连连讨饶,双胞胎干脆一人一边挤在了文菊身旁。   文菊笑骂道:“我就一句话,就被这俩调皮鬼给盯上了。”   文梅冲身后的丫鬟挥了下手,那丫鬟从身旁的百宝阁子里拿出个金镶玉的签筒,递到文梅手中,文梅接过后,从发上摘了支簪子,放进了签筒里,转手递给了文兰,文兰依样施为,尚幼的晓菊也扔了支簪子进去,如是轮下去,待到文竹,却不知如何是好。   文梅及时开口:“三妹大病初愈,这次就免了吧。”   签筒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文梅手中,文梅轻轻一击掌,道:“为姐今日就忝做花首了。”说着,朝文兰盈盈一笑:“还要劳烦妹妹了。”   文兰笑着点了点头,莲步轻移,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碧色丝巾,折了几折,帮文梅把眼睛蒙上了。   早有丫鬟送上花鼓小锤,文梅轻提小锤,试敲了俩下后,道:“你们且退下罢。”却见众丫鬟鱼贯退去,未几,屋中只留文家诸女。   文梅嘴角上扬,轻快地道:“我开始喽。”    第十五章 夜宴(二)   “咚,咚…”   随着鼓声响起,文兰迅速地把手中的花球传给了双胞胎之一,酒窝在左,当是文晓兰。文晓兰却不急着传下去,对着文菊挤眉弄眼,文菊着恼,伸手去夺,偏被晓兰避开了,这边又被晓竹抓住了袖子动弹不得,气的文菊俩个腮帮子鼓鼓的。   文晓兰得意的大笑,恰在此时,鼓声戈然而止,众女望着作茧自缚的文晓兰,登时笑成一团。   文菊拿了签筒过来,抽出文晓兰手中花球,得意的道:“你且来抽签吧!”   文晓兰苦着脸,接过签筒,边念边摇:“莫是大姐的,莫是四姐的,莫是我们自己的……啊!”   却是文菊抢先一步,拿起了签子,看了一眼,大笑不已,递给了文晓兰,文晓兰接过签子,轻轻念道:   “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百鸡,翁,母,雏各几何?“   文竹暗暗吃惊,本以为她们玩个诗词歌赋之类,竟是术数,果然颇有文家家风。   以手沾酒在桌上列出个几个式子,快速演算,未几,心中已有计较,抬眼,却见众女皆苦思。   文晓兰苦苦盘算了半天,自弃道:“大姐出的题目好难,我放弃了。”   话音刚落,文菊笑意吟吟地端了三盅酒上来,文晓兰倒也干脆,挽起袖子,三干而尽。   文梅已解下眼上丝帕,笑道:“六妹虽已认输,这题目却不能做废。若哪个妹妹能够答出,姐姐我自有重赏。”   文竹食指轻磕桌面,淡淡地道:“小妹不才,愿意一试。”众女皆讶然,均知文竹平素最不擅长术数。   文竹伸手要过签筒,仔细端详了,接过文晓兰递来的签子,见那签子乃为松木所制,上宽下尖,簪子模样,细看,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却正是那一道算题,暗叹,文家姐妹俱是妙人儿。   文竹放回签筒,心里又盘算了一番,道:“我这里演算出三个答案:翁四,母十八,雏七十八;翁八,母十一,雏八十一;翁十二,母四,雏八十四。不知可对否?”   文梅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此解。”   众姐妹纷纷喝彩,唯文菊又冷哼,“瞎猫撞到死耗子!”文竹只做未曾听见,倒是文梅白了文菊一眼,文菊立刻收声。   文梅当下便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个镯子,亲为文竹戴上了,道:“这还是姐姐出嫁时,爹爹陪送的嫁妆呢,妹妹他日出阁却多了件傍身之物。”   文竹抚着手上镯子,却是纯金打造,绞丝盘龙镯,俩个龙嘴相对,中间嵌以拇指大小的浑圆玉珠,众姐妹一阵羡慕。   文梅笑道:“还有这许多签呢,姐妹们继续吧,答出题目的姐姐依然有奖。”   鼓声再次响起,文竹也吃了不少酒,将天明时,众女皆醉,醉态不一而足,文兰最夸张,跳上桌子,在杯盏间腾跳挪移,长袖飘飘,大跳艳舞;文梅却一改平日清冷威严的样子,高声放歌,只是五音不全兼且跑调罢了,唯有文晓菊,还算衣冠齐整,只一双眼睛略显朦胧。   文竹也精神恍惚,迷糊间,似乎被一群丫鬟架到了客房。那客房里十分空旷,只摆了一张由上等松木精雕细琢的大床,连绵数十尺,乃是文章特意为文家姐妹相聚打造。   文竹做了一梦,梦中自己身陷流沙之中,被泰山压顶,挣扎求救无果,出了一身冷汗后醒来,发现自己头被双胞胎之一搂在怀里,小腹被另一个当成了枕头,二人脸上均露出了甜甜的笑,不知梦到什么美事,细看下,其中之一嘴角还挂着几滴口涎,文竹不由一阵恶寒。   小心翼翼的挪开二女,文竹抬眼望去,众女皆只着肚兜亵裤,玉体横陈,真个是香艳无比,文梅大概因身怀有孕,并未在其中。   文竹突生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在床上蹦来蹦去,挨个拍众姐妹的脸蛋,高声呼喝:“走水啦,走水啦。”   众女未及醒,却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人声,文竹暗道不好,匆忙躺下来装睡。片刻后,传来文梅的呵斥声:“哪里走水?!何人谎报,把你们惊慌成这个样子。”   一众姐妹俱都清醒,唤了丫鬟进来服伺众多主子穿好衣裳,净了面,涂匀了胭脂,一个个花枝招展,大的牵着小的,出得门来,见一大群的媳妇丫鬟,人人头顶一盆水,跪在梅阁前面,井然有序鸦雀无声。   文梅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冷冷道:“走水了不先救助主子,反倒张皇失措,个个如同无头的苍蝇般,我不在府中你们真是松懈了不少,今天就先从练这打水的手劲开始。”   玉手一指外面,却见门外摆了十个大水缸,三人环臂般粗,半人多高,文梅接着道:“这十个水缸打满水,半柱香内水全部舀干方算你们过关。”话罢,转身探问起文兰,姐妹们是否受了惊吓。   得了命令的媳妇丫鬟们开始行动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动作麻利,有几个大概跪的久了,起身时手晃了晃,洒了点水出来,惊恐的看向文梅,却发现文梅的注意力都在妹妹们身上了,顿时松了口大气。   文竹微微后悔,都怪自己无中生有,制了这么一场祸端。   看文梅面色阴沉的样子,文竹轻咬着食指尖,打死都不敢承认那一声走水了是自己所喊,只是,为何文梅的眼神总向自己瞄来呢?   正心虚时,听见文富家的来报,将军夫人来访。   文梅本就沉着的脸又阴上三分,连文兰也止了笑,俩人互望一眼,文兰问道:“她此时来此做甚?”文梅摇了摇头:“不知,她已经回段家居住多日了。”   文兰叹了口气:“段青烟,实为当世第一奇女子。”   文梅沉默半晌,无奈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这个女人的出色是任何人都无法抹煞的。   文竹大奇,难道还有比文梅更出色的女子么?    第十六章 青烟   记得年幼时,爹爹很少在家,娘亲一边督促自己练字,一边忙着针线活,给爹爹做衣服,做了一套又一套,每做好一套,娘亲都很欢喜,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忧伤,至今仍记得娘亲的低声吟唱:“欲送君衣,君不还,不送君衣,君又寒,送与不送间,妾身千万难。”   爹爹每次回家,总能哄得娘亲高兴万分,娘亲最爱听爹爹弹琴,其中一曲《十面埋伏》是爹爹弹的最多的,铿锵有力,激昂雄迈,似有千军万马于眼前鏖战,让人热血沸腾。   当时自己年纪尚幼,偎在娘亲脚边,央着爹爹教自己弹曲子,爹爹不在时,便弹给娘亲听,娘亲搂着自己亲了又亲,“青烟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刚学会说话的青澜被爹爹抱在怀中,也跟着喊:“我也要,我也要。”爹爹问,“要什么啊?”青澜只会答:“要,要。”引的爹娘一阵笑。   七岁那年,听闻爹爹回府,开心的央了夫子早早下课,跑到书房,却撞见祖父在大骂爹爹——不孝子,不肯纳妾以至段家后继无人,娘亲在一旁低泣。   青烟冲回自己的房间,拿起剪刀,落下一地秀发,抱起爹爹的红缨头盔,跑到祖父和爹爹面前,大喊:“今日起,我便是爹爹的儿子!”   爹爹心中大慰,至此,真儿个把青烟当成了儿子养。教以兵法,习以武艺,乃至年长,成为爹爹的亲兵队长,千军万马之中,铸成铜墙铁壁,护卫主帅。   后领兵斥候小队,与北楚军狭路相逢,激战百次未尝一败,因喜着白袍,人称白龙小将,外人只道段家有虎子,却不知青烟本为女儿身。   后来,爹爹收了燕弟为义子,倚重万分。青烟视之为弟,手把手地教之以兵法,习之以武艺,可笑燕弟一直未能看出青烟的女儿身。   青烟本已抱定决心,此生不嫁,奈何七年前,太皇太后欲将公主下嫁,父亲无奈上了罪己折,朝堂一片哗然。   青烟重拾女儿妆,着我女儿衫,退回闺阁,此时年已双十。母亲日日为青烟婚事焦虑,爹爹便做主将自己许给了燕弟。   燕弟待青烟,尊长多于朋友,朋友多于夫妻。新婚前俩年,青烟隐身幕后,随燕弟南征北战,出谋划策,黄河边摆下长蛇盘龙阵,大败北楚军神蓝止戈,实为生平快事,似乎,嫁人也不是那么难过罢。   搬师回朝,本以为相敬如宾至今生终老,却不料自己的亲妹竟向燕弟自荐了枕席。   父母亲妹一起哀求,娘说:“青澜闺誉已毁,你就容了她吧!”爹说:“青烟青澜,手心手背,都是爹的心头肉哇!”青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姐姐直到双十方出阁,妹妹如今也二十了啊!”   双十仍待字闺中便可以抢姐姐的夫婿吗?青澜,青澜,你真是好妹妹,我便成全了你又如何?!   新妇入门,青烟搬离主房,独居一院,刀枪剑戟,弹琴赏月,却也落个逍遥自在。听说燕弟从未去过二夫人房,听说燕弟偶遇文家女,执意娶其入门,听说文家已经应允了婚事……   青澜又上门苦苦哀求于我:“姐姐,我始终是你的亲妹妹啊,怎能让那文家女与我们平起平坐!”   青澜,你可知那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吗?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段香儿为三夫人,燕弟嘴上不说,心中必恼。   青澜,你好毒的心计,知那文梅有孕,却鼓惑了有名无实的段香儿去打骂于她,致其小产,我和燕弟夫妻的缘分终于到头了,青烟自搬回娘家长住,爹娘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她今次回府,脸上偌大个巴掌印,再次哭求于我:“姐姐,我真的没打那贱人啊!求姐姐做主,等她孩子生下来,怕我姐妹更没地位了。”   青澜有今日,实是自取其辱。   段青烟轻叹一声,思绪拉了回来,看着眼前的文家一众姐妹,众星拱月般环绕在文梅身边,不由起了一丝嫉妒。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成为姐妹,莫不是修了千年万年?看来我和青澜,未曾修缘。   段青烟从袖中摸出一方小印,命身旁的红衣少妇递给了文梅,冷哼道:“贱婢,还不跪下!”文家姐妹立刻怒目而视,却见那红衣少妇立刻匍匐在地上,登时大奇,惟有文梅知其为何人,不肯受其拜礼,避了半个身去。   段青烟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贱婢曾谋害于你,今天我便代夫休了她,念其跟在我身边多年,饶其一命,我会令人送其入明月庵,长伴青灯古佛。”   顿了一顿,见文梅一脸的不以为然,又道:“而今以后,你不再是有实无名的四夫人,从此,将军府只有文三夫人,至于我那不成材的妹妹,你就看着办吧!”   文梅与文兰对视一眼,见对方都是满脸的困惑,文梅试探着问道:“夫人?“   段青烟微微一笑,那本平凡无奇的脸上瞬间升起了一个太阳,耀眼无比,“我会长居将军别府,长江南岸,此去经年,你们,多保重了。”   文家几女俱都愣住了,文竹脑中快速运转,唇边扬起一抹笑,高声问道:“既然如此,夫人何不干脆自求下堂,莫不是还眷恋这正室之位?”   段青烟看着文竹,突地大笑,“哈哈,文梅你何其有幸,能有妹如此。”伸手轻拭眼角,竟是笑的泪水都出来了,对文竹的问题却是避而不答。   文竹待要追问,却被文梅拽住了衣角,轻轻摇头,文竹乖觉地退下了。   段青烟不再言语,命左右拉起地上痛哭不已的红衣少妇,一拱手,大步离去。文梅见其就要踏出房门,终忍不住喝问道:“姐姐,对将军就没有一丝留恋吗?”   段青烟转身,一双眼直如天上的星辰,熠熠发光,坦然道:“还未及爱,便觉得痛,于是,放弃了。”   话罢,大笑而去,口中长歌响起:“我将行兮山河悲,山河悲兮壮我色……”   文竹只看得心旷神怡,世间竟有此等奇女子,“还未及爱,便觉得痛?”喃喃地重复了几遍,顿时痴了。    第十七章 七夕   目送段青烟走的远了,文梅拉过文竹,道:“好妹妹,刚才的话切不可对外人道,姐姐对现今的状况已十分满意了。”   见文竹不解,文梅叹气道:“你却不知,段燕两家必不可交恶,段家姐姐也是身不由己。”   语毕,一手拉着文兰,将文竹,文菊,文晓梅留下,打发了好奇的双胞胎,令大丫鬟把几个小小姐各自送回房不提。   文梅看着面露困惑的几个妹妹,对文兰笑道:“二妹也忘了么?今儿个是七夕啊,西子湖七夕宴可就在今晚了。”   除了文竹依然一头雾水,其他几女均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文菊兴奋的拉着文晓梅的手,道:“五妹今年也满十五了,咱们一起去。”   许是想起文竹的“失魂之症”,文梅主动为她解起惑来,“七夕宴一年一次,只有年满十五方可参加,赛诗赛琴赛书画,女子三项夺魁会得‘绝艳’之才名,男子则为‘惊才’,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了。”   眼看天色不早,文梅拉着文兰,带着一众丫鬟媳妇,对着三个妹妹忙忙碌碌,待到日薄西山时,文梅取过丫鬟手捧的轻纱,逐一为三个妹妹戴上,又接过文兰手中绣着“文”字的香囊,亲为三个妹妹挂上,和文兰相互一击掌,大功告成。   文竹仔细打量着身边的文菊和晓梅,三个人打扮的一模一样,均着水蓝长裙,拖曳至地,腰间一缕银链半垂至膝,头挽双笤髻,若非文晓梅高上半头,看上去还真象三胞胎。   文梅和文兰看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难掩得意,文兰略带遗憾地道:“三妹去年在诗词上不敌敏郡主,与‘绝艳’桂冠失之交臂,今年初,敏郡主下嫁沧州许氏,本以为三妹可为我文家夺得第一个‘绝艳’之名……”   见几个妹妹神色黯然,文梅拍拍手,笑道:“你们只当去玩耍便是了,待到出阁以后,怕没有机会了。”   文梅挥挥手,自有那仆妇抬了小轿过来,把三个妹妹一一扶上轿子,文梅对文竹道:“三妹,照顾好四妹五妹,我和你二姐还有事情与爹爹商议,就不远送了。”   文竹点了点头,照顾妹妹,已是天经地义之事。   小轿行到门口,便换了马车,那马车看上去也不甚打眼,双马拉就,驾位上坐着个小厮,年方十五六,甚为机灵的样子。   待仆妇放好踏脚凳,文竹学着文晓梅脱了鞋,上了车,丫鬟放下车帘,见车厢甚为宽敞,脚下铺有碧玉竹凉垫,中间一小巧圆桌,上立一八宝玲珑灯。四壁挂有竹帘,上绘有四仕女图,或挽袖,或拢衣,神态不一而足,皆妙态横生。   文菊自伸了个懒腰,道:“乏的很,我先睡会儿了。”说罢,看也不看文竹一眼,以文晓梅的玉腿为枕,面朝车壁躺下了。   看到文晓梅饱含歉意的一笑,文竹嘴角微扬,好奇地打量起车中摆设,见那小桌四脚牢牢钉死在了车上,圆形桌面中有一圆形凹台,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文竹若有所思。   轻声对文晓梅道:“妹妹是否也乏了?不妨小息一会儿,为姐自会唤你们起来。”   晓梅不由打了个呵欠,笑道:“还真有些乏了,我先困会觉,姐姐待会儿唤晓梅,且轮换休息吧。”说罢,斜靠在了车厢中,闭上了双眼。   文竹静坐片刻,见二女均已微眠,解下自己脸上面纱,拿起毛笔,沾了墨,小心地在眼睛下方的脸上甩了几甩,待墨迹干涸,方戴回面纱,心中暗忖,万一出了甚么丑可也不怕了。   转头看到俩个妹妹真如海棠春睡一般,肤如凝脂,香气袭人,与车壁上的仕女相映成辉,美的不可方物。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少女,单只如此看着,已是一重享受。   文竹怔怔地看着俩个妹妹,直到外面传来了仆妇的唤声:“小姐,已到西湖边,”方如梦初醒。   文菊和文晓梅双双睁开眼睛,已然醒来。   三人一起下了车,文竹抬眼望去,远处青山影影绰绰,弯月辉星,映得湖水波光粼粼,耳边传来蝉鸣蛙叫之声,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看那西子湖之上,相距百丈,起了俩个高台,中间连以吊桥,各有白色沙堤通向岸边,文氏三姐妹正在其中一个高台的沙堤入口处。   堤边俩妙龄少女,皆着青衫,一青衫少女只看了一眼,便笑道:“来的是文家的小姐吧,请出示请帖。”   文菊从腰间香囊抽出一方红帖,轻轻一晃,文竹,文晓梅依样施为,那青衣少女便举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躬身退到了一边。   文菊携起文晓梅的手,当先而行,文竹不以为忤,紧随其后,诸丫鬟仆妇皆退到了一旁等候。   文晓梅与文菊拾阶而上,边行边问道:“怎还需要请帖?”   文菊理所当然地道:“这宴席自是需要有人操办,难不成还叫那些千金小姐们亲自动手?每年这西湖上的楼船为了争夺这宴会主人之名也不知道明争暗斗了多少次。今年听说被那临江阁主人拿去了,等下妹妹可要仔细看了,这临江阁号称西湖第一艺楼,想必有不少精彩节目。”   文竹暗暗诧异,艺楼?莫不是青楼?随即自己笑着摇摇头,既然来的都是各府千金,怎会允个青楼操办?晃神的功夫,台阶已到尽头。   待到了高台之上,发现上建一临湖亭阁,雕梁画栋,占地甚广,莫有百丈见方,四周垂以轻纱,随风起舞,如梦似幻。   中间有一空地,四周摆着矮几,已经坐了不少大家闺秀,莫不袅袅婷婷,面上皆覆有轻纱,若干青衣少女穿梭其中,送上酒水果品,却无一人动手饮食,偶有交头接耳,也絮絮低语,绝不入第三者之耳。   自有一青衣少女来引了文氏三姐妹到其座位上去。甫一落座,便听得旁边传来一少女柔柔的低唤:   “来的莫不是文家姐姐?”    第十八章 洛神   文家三女齐齐回过头去,见一白衣少女,体态风流,一双剪水明眸,欲语还休,齐腰秀发只用一金环束起,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只听见文菊应道:“原来是韩妹妹。”俩人自是手挽手坐到一边亲热去了。   文晓梅凑到文竹耳边,掩嘴轻笑道:“解语姑娘是徐府远亲,自幼寄养在徐夫人膝下。那徐家表哥,却是四姐姐的未婚夫婿。”   文竹恍然大悟,这是与未来的小姑联络感情去了。   坐得片刻,人渐渐多了起来,却不见有男宾。文竹正纳罕时,闻得屋外三声鼓响,众女齐齐起身,行到栏边,见对面高台人影憧憧,声音渺渺,听不大真切。   中间吊桥上站着个红衣女子,面如皎月,唇若红梅,端的是艳光四射,正手持鼓槌,双槌互击,脚步随鼓点舞动,边击边唱道:“明月皎皎,我心遥遥,迢迢银河,织女牵牛……”歌声婉转悠扬,颇有动人处。   那女子迎风而立,裙飞带舞,恍若仙人,唱到兴起时,双手扬起,鼓槌飞向天空,凌空打了个转又落回了她手中。   一曲唱罢,众女齐齐鼓掌,文菊不知何时回到了文竹和晓梅之间,低低道:“不愧是首牌花娘,果真长袖善舞。”   文竹不假思索,问道:“何谓花娘?”   文菊瞥了她一眼,道:“花娘便是花娘,哪来的何谓。”   文竹脸一沉,文晓梅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小声地道:“花娘是艺楼里的教习嬷嬷。”   这时听见对面传来男子们的叫好声,文竹顿时明了,男宾们想必在另一座高台上了。   红衣女子对着男宾的高楼拱了拱手,扭头向这边款款行来,众女三三俩俩回到了自己的矮几,那红衣女子自去占了主位。   她轻举酒盏,笑道:“眉娘代表我家主人多谢诸位捧场,今年的七夕宴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稀落的掌声,在这异常安静的大厅中分外醒耳。文竹尴尬的放下了双掌,摸了摸鼻子,习惯性的鼓掌了。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那就是文家的小姐吗?”   “莫不是被孙家换亲的那个吧?”   “听说和人私奔被抓了回来哦。”   “怎还敢出门呢?”   ……   文晓梅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文菊气的浑身发抖,文竹眉头一皱,随即松开,口中低低语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顿了顿,又道:“谣言止于智者。”感受到身边俩个妹妹的气息渐渐平稳,文竹唇角微扬。   忽觉一道视线从侧后方灼灼烧来,文竹正欲回头一窥究竟,恰在此时,见局面逐渐失控的眉娘无奈三击掌。   文竹只觉一团烈火从身侧跑了过去,定睛看去,中间的空地站了一个红衫少女,与眉娘的艳红不同,这少女的红仿若一把火在熊熊燃烧,再仔细看她的眉目,文竹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世上,这世上竟真的有所谓的倾城倾国!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仿若上等汉白玉般白的透明,文竹见过的女子中只有文梅可相媲美,却不若文梅般隐隐透着一股青。   眉眼唇鼻无一不精致,组合起来又如梦似幻,眼神到处,传来阵阵低呼声,不笑不语,犹如一块冰川极地里屹立了千秋万载的寒冰,偏偏和那一身火红的长裙极端诡异的和谐无比,从头到脚,荡着一股动人心魄的美。   只可惜年纪略幼,身量尚未长成,文竹暗忖,假以时日,此女之色,必当祸国殃民。   这少女的美已跨越了性别,堂上众女皆痴迷地望着中间那少女,眉娘满意地看着场中间的少女,笑道:“这是我家主人特意请来为大家助兴的洛大家。”话音刚落,四下响起纷纷议论声:   “就是她?那个在三月三观音法会上技压全场的洛大家?”   “果真倾城倾国。”   “听闻她歌舞双绝,有歌动九天,舞带银河之说。”   ……   站在中间的洛大家对众人的话恍若未闻,举步向外走去。她一动,四下的议论声渐小了,待她行至门口,便又回复了鸦雀无声。   洛举头看向天上明月,长长的水袖迎空一扬,一脚踏出,一丝恍若呻吟的低语从她喉中逸出:“明月皎皎,我心遥遥,迢迢银河,织女牵牛……”   随着洛声音的渐渐增大,洛的舞开始激烈起来,与文竹想象的不同,洛大家踏的并不是柔美的洋溢女子气息的轻盈舞步,相反,那是刚硬坚定的巫之舞,一伸手,一抬足,充满了鬼魅迫人的张力。   洛的嗓子渐渐放开,她的声音也非文竹以为的清爽脆朗,而是低沉略带沙哑,歌声苍茫而悲凉,倾诉着远古诸神的寂寞。   洛大家仿佛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团火焰在烧,那火由开始的星星点点,渐渐燎原,似乎要焚尽八荒。   在火焰之中,文竹看到了一双野兽的眼,紧紧地盯着自己,就如一头洪荒猛兽,急欲噬人而食。   文竹一阵心悸,登时便想夺路而逃,恍惚间,洛已停下脚步,依然冷冷地站在中间。   此舞实在震撼,片刻后方传来众人的吐气声,竟皆因太过专注以至屏住了呼吸。   眉娘玉手端着酒杯,缓缓走下主位,并不因洛大家选择与自己一样的曲目而恼怒,浅笑道:“洛大家歌动九天,舞带银河,果然不凡,请饮此酒。”话罢,微低下头,举杯过顶。   洛大家伸手接过,以袖遮面,仰首一干而净,还回杯子之际,浅浅一笑,她本就国色天香,这一笑,端的是倾城倾国,纵身为女子,也恨不能把她揉入身体狠狠爱抚一番,众人又是一怔。   似是习惯了众人的反应,洛随即敛起了笑容,低首道:   “洛有一不情之请,还望诸位答应。”   不待眉娘询问,接着道:“今日众佳丽云集一堂,实乃洛生平仅见,若能一窥众位小姐芳姿,以便洛效法一二,则实乃洛之幸也.”    第十九章 斗艳   眉娘笑道,“洛大家不说,诸位小姐也要解下面纱的,戴着面纱只为比试公平起见,还请洛大家稍待。”   洛微一点头,不再言语,在众人的注视下,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文竹略一偏头,却原来洛大家就坐在自己身后,洛无视众人的关注,自斟自饮了起来,那动作曼妙无比,看的人好不羡慕,举手投足都是如此赏心悦目。   眉娘轻咳,待众人的注意力重回自己身上,道:“‘绝艳’之争正式开始,首比诗词,还请诸位于一炷香内作诗一首,为示公平,无需题名,注明桌号即可。稍后送往对面高台请诸才子评鉴,佼佼者将请本人当众诵读。”   文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有些摇摆不定,是否出这个风头,虽对古诗词谈不上热爱,耳熟能详的倒也有几首,随便拎出来一个,相信足够艳惊四座了,只取了这虚名又有何用?犹豫间,却想起方才诸般凌辱百般嘲笑,罢罢罢,便叫你们见识见识。   待眉娘命丫鬟点上香后,文竹略一思索,平时至为喜欢的一首诗便浮上了脑海,提笔疾书,一蹴而就,写完瞄了眼号码牌,随手写上了“甲九”的字样。   眉娘亲力亲为,逐一收好众佳丽的佳作,吩咐了身边一个看上去至伶俐的青衣婢子送到对面。   接下来,却是比的弹奏的功夫。眉娘命人在堂中摆了把焦尾古琴,有心一试的便可上去弹奏。   文竹自忖此等功夫却不便造假,便安心坐在了一旁当观众,看诸闺秀你方弹罢我登场,有弹的出色的,博得阵阵喝彩声,那弹的差的也有,诸女倒也耐着性子听完。   诸闺秀的表演渐入佳境,每弹完一曲,许久方响起另一曲,均是给众人留足了回味的余地。   文竹左右看了看两个妹妹,轻声问道:“你们怎不去表演一番?”   文菊从鼻子中冷哼一声:“琴乃修身而非娱人之用。”   文晓梅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妹却是不通琴理。”   待到一黄衣少女上场,先净手,后焚香,端的是做足了架势,戴着面纱看不到容貌,那双手实是非比寻常,青葱般的玉手,指甲修的十分齐整,十指纤细,灵巧异常,在琴弦上飞舞着一片残影,琴声湍湍,如泉水叮咚,如雨打芭蕉,如瀑布飞流直下,如海纳百川,明明只是乐声,却让人有赏心悦目之感。   弹罢,满场鸦雀无声,久久方响起絮絮议论之声,文竹摸摸心口,感动莫名,古之高山流水,也不过如此了。看来若无意外,这黄衣少女必当夺去这琴中魁首。   至无人登场时,恰逢那送诗稿的小婢回转了来,轻声禀告,眉娘不住的点头,喜上眉梢,命婢女们把诗稿发还众小姐后,笑道:“今次有位文采出众的才女,已令对面的才子们俯首称臣,在诗词一项上自动认输了。”说到这里,眉娘故意卖了关子止了话。   众皆哗然,左顾右盼,面上皆是骄傲之色,稳压了对面高台一头,诸人均觉十分长脸,有自觉写的好的心自惴惴,更有耐不住性子的已然催促眉娘快些公布那才女的姓名。   眉娘环顾四周,举起纤纤玉指,道:“便是那甲九桌的文家小姐,夺了这文魁。”   文竹学着众人露出吃惊的样子,唇角却忍不住上扬,眉娘望着文竹道:“还请文小姐把诗稿当众诵读,让诸位才女一起品评。”   文竹故作矜持,再三推脱,方拿起诗稿,清了清喉咙,一字一顿,朗声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刚读完一句,耳边再无任何声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为了配合这最后的诗句,文竹还恰如其分的轻叹声,似无限惆怅郁结在胸。   抬头四望,文竹怔了怔,没有发现激动羡慕的表情,反倒是一张张张大的嘴巴吃惊的脸。   刚弹琴最为出色的黄衣少女突地站了起来:“这明明是前朝大家李商隐的经典之作,你,你这是抄袭!”那少女情绪激动已极,脸涨的通红,胸膛不断起伏。   文竹一怔,李商隐?再看那黄衣少女,却不由的想到,好小,真的好小,怎么起伏还是洗衣板。   一时间群情激奋,闺秀们的涵养终于到头了,大喜复大悲,竟有人用抄袭之作充数,对面的才子们必定看了出来,方选了这一篇来羞辱众女。   众女莫不认为文竹害得众人在这次诗词之比中颜面扫地。文竹脸上青红交替,贼赃并获,辨无可辩,心中暗恼,他们是故意的,他们一定是故意的,竟是在心中把对面高台的才子们都恨上了。   众说纷纭中,还是先前那黄裙少女率先高举右臂,喊了一句:“把这个骗子轰出去!”文竹盯着她,心中恨恨地诅咒,你是洗衣板,你妈妈是洗衣板,你女儿也是洗衣板,你们全家都是洗衣板。   黄裙少女的喊话如同黑暗中的明灯指引了大家前进的方向,众人的口径统一起来,汇聚成了无法抗拒的浪潮:“轰出去,轰出去!”   有耐性不好的已过来推推搡搡,拉扯中,文竹脸上本就不牢的面纱突然脱落,昏黄的灯光下,只见文竹满脸黑斑,恍若鬼魅,围着她的诸女皆倒抽了一口冷气,齐齐退了一步,无人注意到洛眼中闪过了一抹失望之色。   文竹的丑怪让众人情绪更加高涨,莫不认为此乃丑女为博取注意力的愚蠢行为,真真不可原谅,一道道鄙夷的视线射向文竹。   文竹纵是两世为人,也禁不住汗如雨下,如锋芒在背,前世今生从未做过亏心之事,这次,自己确实是错了,罢罢罢,一人做事一人当,道歉便是,如若还有人不依不挠,便让尔等知晓,我也绝非善类。   咬紧牙关,挺起脊梁,文竹正要开口,   “铮——”   一声清脆的琴声响彻天空,众人皆愣了下神,那琴音便一声紧一声地响了起来。    第二十章 琴魁   天地初成,宇宙洪荒,无边的乌云和无尽的闪电统治着大地,兀地,就在那闪电中诞生了一个强大的生命,它高傲的翱翔,划破乌云,迎击闪电,那身火红的羽毛在一片黑暗的天地间是如此的醒目,天大地大,唯我独尊。   漫长的岁月中,凤不知疲倦的飞舞着,渐渐,它感觉到了孤独,无尽的落寞让它如此哀伤,一声声哀啼欲让人心头泣血,它在呼唤,呼唤同类,蓦然,又一个火红的身影从闪电中诞生了,凰,千呼万唤终于出来的凰。   风和凰交缠起舞,欢欣愉悦,它们飞过的地方,乌云散尽,闪电不再,深深浅浅的绿漫布在了天地间,无数生灵从中诞生,飞禽走兽奔走疾跑。   凤和凰终栖于百丈高的梧桐树上,鸾凤和鸣,响彻天地,百鸟闻之,莫不来朝,无数的飞禽遮天蔽日,从此,有了黑夜。   鸟儿的鸣叫和挥翅的声音惊醒了沉醉琴声中的众人,化身火凤起舞的洛也停了舞步,呆呆地看着满堂飞舞的各色禽鸟,喃喃低语:“好一曲凤求凰,好一曲百鸟朝凤。”语毕,目光自然落在了端坐中间弹琴的少女身上。   竟是文菊!   众人的注视下,文菊解下脸上面纱,脸色异常苍白,哇地呕了一大口血,苦笑道:“我还是太勉强了,师祖叫我三十岁前不可轻弹此曲,果然……”   众女皆默然,蓦地,那黄裙少女起身走到了文菊面前,解下面纱捧于文菊身前,躬身一行礼:“今日闻此仙曲,已不枉此生,小女先行告退了。”   语毕,低下头一直倒退至门口,又拜了一拜,方自离去。   诸女中琴技最高的黄裙少女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众人却都觉得理当如此,文菊的琴技已达到了众所仰望的境界,正如那黄裙少女所言,闻此仙曲,已不枉此生。   眉娘面色凝重的询问道:“不知当世三绝之琴圣与阁下是何关系?”   文菊淡淡地撇了她一眼,冷冷道:“正是师祖。”   众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传闻琴圣之琴技已达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十年前,北楚困我都城三日,眼看城破在际,琴圣抱琴独坐城头,面对北楚十万大军,一曲思乡,令北楚军士莫不泪眼蒙蒙,竟异口同声唱起了北楚民谣:悠悠南疆,他乡明月,家中老母,白发苍苍,妻女殷殷,盼我归乡……再无丝毫争斗之心,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文竹看着文菊面无血色,只觉得心痛莫名,这个总是闹着别扭的妹妹竟是用命去博,为她出头。文竹奔上前与晓梅一左一右扶住了文菊的身子,文菊靠在姐妹的怀中,伸出手来,喝道:“纸笔!”   立有青衣小婢送上文房四宝,文菊凝神提笔,在宣纸上一挥而就,随后弃笔,食指伸出,轻点呕出的血迹,又在纸上疾点数下后,身体偎到了文竹怀中,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三姐,我想回家。”   文竹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泪水却模糊了视线,背转身,背起了文菊,在文晓梅的搀扶下,缓慢而坚定地向外走去。   文竹背着文菊到了堤边,众丫鬟媳妇匆忙上前,欲接过文菊,文竹却不愿假他人之手,厉声道:“还不把马车驾过来!”   在丫鬟的搀扶下,文家三姐妹上了马车,文竹转头吩咐领头的媳妇子,快马加鞭速回府报告,请好大夫,又命那赶车的小厮仔细着驾车。   车厢里,文菊偎在文竹怀中,絮絮道:“年幼时,菊与姐姐年纪相同,最是粘姐姐。每当母亲给菊什么吃食玩物,菊总是十分欢喜地给姐姐送去,可恨姐姐待身边人都是一般温柔。菊恼你怨你,可无论菊做了什么,姐姐总是一笑了之。”   说着,文菊紧紧抓住了文竹的手,哽咽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欢菊儿了,菊儿知道自己总是无理取闹,我,我只是想姐姐多看菊儿一眼啊!”   文竹听得心如刀割,敏感的文菊,骄傲的文菊在脑海中不停交替,何其有幸,再世为人竟有这么好的姐妹们。她反握住文菊的手,轻轻吟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象无数小眼睛。”   文菊浅笑,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问道:“这是甚么曲子,怪好听的。”   文竹摸着她的头发,勉强一笑,道:“喜欢么,姐姐唱给你听,还有好多。”   另一边,眉娘步下主位,拈起文菊手书,只见上面一枝怒放的红梅,似有阵阵幽香透纸而出,旁边题了七个字:我花开过百花杀。   “我花开过百花杀……”眉娘微微愣神,从外面进来一青衣婢子,来到眉娘面前,福了一福,道:“公子们命婢子来打听刚才弹琴者何人,众公子自叹弗如,甘拜下风。”   眉娘不语,把手中画纸递出,命丫鬟送入闺秀们手中传阅,莫不惊叹万分,画风自然写意,字体狂野奔放,直言不似出自女子之手,倒似沉淫书画一道数十年的嶙峋老者。   传阅完毕,眉娘命人将此画送去对面高台,又道:“今日琴书俩魁首就定为文家四女,可好?”   众皆诺诺。   接下来,演排了几场临江阁的艺娘们的歌舞,只是在听过了文菊的天上曲后,连眉娘都觉得索然无味,最后便草草收场。   却说散席后,洛大家踏上自己的马车,在小厮的服伺下,脱了鞋,退去外衣,仅着中衣,胸前平平,赫然竟是一男子。   洛疲惫地靠在了车厢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连舞两曲实是大耗心神。   贴身小厮年哥儿一边给洛松着身子,一边问道:“少爷今天可有收获?”   洛闭眼答道:“那文竹的见识胆识俱都不凡,奈何貌如无盐。”想起了文竹恍若鬼魅的容颜,厌恶的撇了撇嘴。   年哥儿小心翼翼地又问道:“文家四女呢?”    第二十一章 决心   年哥儿轻声道:“听闻此女乃文家正室徐夫人所出,徐家屹立几朝不倒,家中屡出皇后贵妃,教女天下闻名。那文家四女一手琴技无人可敌,又作得一手好书画,在少爷见过的闺秀中,也算的上佼佼了。”   洛冷笑:“技艺耳,无他。”   转头,浅笑道:“那爷歌舞双绝,是不是也是天下难得的闺秀了?”   年哥儿冷汗直流,再不敢出声,自己家这少爷越是笑的开心,必然越是恼怒。   过了半晌,年哥儿缩在袖子中的手紧了一紧,一狠心,跪倒在洛面前,低头道:“方才大少爷来书一封。”双手伸出,平平举着一封信。   洛眯起双眼,脸上笑的越发灿烂,“你也跟我不少年了,怎么处理还用我教你吗?”   年哥儿手一哆嗦,毫不犹豫的把信撕了,掀起车帘,随手一扬,车后留下漫天纸屑,唯见那最大的碎片上,题了皇弟亲启四字。   眉娘在宴席后送走众多来宾,便乘舟来到一灯火通明的三层楼船前,直奔三层,至一挂着临江阁牌匾的房间前停下,对守在两边的青衣小婢柔声道:“眉娘有事求见主人,还望姐姐通报下。”   却听那个婢子答道:“主人吩咐,眉姑姑欲禀之事已知,只是那文家富可敌国,文四小姐怕是延请不到。”   眉娘福了一福,悄然退下。   房间内,十分空旷的只摆了一榻一桌,榻上两男子正围桌对弈,一黑衣大汉,一锦袍公子。那黑衣大汉眼见棋入死局,拱手一推,哈哈大笑:“祈元兄棋艺精湛,载安甘拜下风。”   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促狭的笑,又道:“祈元兄能得文四小姐如此佳人,真是可喜可贺。”   徐祈元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怎比得上陆兄这一船佳丽,醉卧美人乡!”   陆载安两脚伸出,抓起酒壶,一通大灌,叹道:“弱水三千,无我欲饮那一瓢。”   徐祈元出了楼船,江风一吹,面沉似水,上了马车,立刻便有人送上一杯醒酒茶,徐祈元头也不抬地伸手接过,一饮而尽,那茶的温度却是恰到好处。   徐祈元身子向车厢上一靠,沉沉问道:“她今日如何?”   一个温柔女声低低应道:“骄傲一如往昔。”竟是那韩解语,端坐车厢一角,如同个丫鬟般,方才那茶水便是她亲手所泡。   徐祈元唇边荡起一抹笑,依然骄傲吗?一定要保持下去,等我。   文竹低低浅浅的吟唱声中,马车终于抵达了文府大门前,文章和大夫人徐氏早已守在门口,文兰扶着文梅俏立一旁。   文竹和文晓梅搀扶着文菊下了车,徐氏立刻扑上前去,一把搂住文菊,心疼的直掉眼泪,扶着文菊上了软轿后,直奔内府,延请的杏林妙手早已恭候多时。   文章转头,下巴绷直,鼻子抽了一抽,轻轻地对文竹道:“竹儿,你未照顾好妹妹,便罚你去祠堂跪坐忏悔。”   文竹精神恍惚地看着文菊离开的方向,未及反应,一旁的文晓梅先行跪下:“女儿也有错,未能拦住四姐,还请爹爹一并责罚。”   文竹登时回过神来,望了望爹爹,望了望妹妹,断然道:“女儿愿意受罚。”   扶起文晓梅,凛然道:“四妹还需你照顾,快去罢。”   文晓梅咬了咬下唇,垂泪而别,文兰扶着文梅过来,文竹低下头,想起临行前文梅的嘱咐,羞愧难当,文梅却伸出手抱住她,文兰亦伸出手,把她们二人一起拥入怀中,一旁的文章仰首望天,脸上两抹淡淡地水痕。   片刻后,文兰扶起文梅,二人虽无只言片语,文竹却已省得,两个姐姐并未怪罪自己,默默一福,便有婆子打了莲花灯来给文竹引路。   昏暗的祠堂里只点了两盏长明灯,三层高台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祖宗牌位,看的人头皮发麻,若是平日,文竹是万万不敢踏进一步的,此时她心中充满了内疚之情反倒无暇他想。   悔恨懊恼交加,文竹心如万蚁啃食,旁人说上一两句闲话又如何了,何必如此在意,出那锋头做什么?成为一代才女又如何?   文菊若不是为自己出头,根本不会去弹什么凤求凰,她当时曾言,琴乃修身而非娱人,此时想来真是振聋发聩。   默默回想自穿越以来众姐妹间点点滴滴,不知何时,膝前湿了一片,泪如珠,落在地上激的尘土飞扬。   猛地抬起头,面对文氏列祖列宗,文竹连磕三个响头,咬紧下唇,举手过顶,毅然发誓道:“今生我乃文氏女,只求姐妹一世平安,毁我姐妹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一抹鱼肚白出现在东方时,祠堂的门被人推开,穿过空气的阳光中飞舞着无数的灰尘,也把来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文竹若有所觉,回过头来,却见文章一脸疲色,下巴上冒出些青茬,倚靠门扉之上,衣衫皱皱巴巴,平添了几许颓废的韵味。   文竹咬紧下唇,文章盯着她,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菊儿已无大碍,大夫说以后要多加注意,不可劳神。”   文竹脑中一直绷紧的弦蓦地松了下来,顿觉双腿又麻又痛,已然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跌倒一旁。   文章见文竹脸上花掉的墨迹晕黑了满脸,象是灶下的婆子蹭了一脸锅底灰,再想到这个女儿在诗会上的抄袭之作,不由有些困惑,这个女儿到底想做什么呢?她的所作所为似乎只有一个结果——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莫非,这个女儿就这么不想嫁人?   文章长叹口气,罢罢罢,文家富可敌国,还养不活一个不肯出嫁的女儿吗?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文章定睛看了文竹半晌,微一抿嘴,俊脸上写满坚定,道:“晓梅出嫁后,就由你来掌家吧!”   文竹瞬间睁大眼睛,“五妹要出嫁了吗?”   文章含糊地应了声:“大概吧。”   许是怕文竹追问下去,文章忙唤过文竹的两个丫鬟,把她一路搀扶回房中,文竹稍事洗漱,急就了两口点心,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来探文菊。    第二十二章 历史   为了方便照看文菊,徐氏特意把她接至了自己的院子,文竹第一次来到了文府的主宅,二进五跨院,占地甚广,院内松柏青苍,层层叠翠,中有假山回廊,曲径通幽,厚重中不失灵动。   在个婆子的指引下,文竹进了左厢房,徐氏正在给文菊喂药,文晓梅侍立一旁,看到她进来,徐氏温柔地一笑,道:“菊儿刚好喝完药,你们姐妹且聚聚,我和老爷还有事商议。”   文竹一愣,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您不怪我吗?”徐夫人回头望了望面色依然苍白的文菊,轻轻道:“文家只有你们这些女儿,若自家姐妹都不能依靠,还能靠谁呢?”   体谅的拍了拍文竹的手,徐夫人带着一众丫鬟媳妇悄然出屋,把空间留给了这三个姐妹,文竹默然,对着徐夫人的背影深深一揖。   站直了身体,文竹拉着文晓梅一起坐在了文菊榻边,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文菊想起昨日自己的失态,颇有些尴尬,抢先道:“我这次帮了你,可不代表就认了你是姐姐了。”   文竹笑笑,“那我叫你姐姐好了。”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对着楞住了的文菊伸出手,“姐姐给我的见面礼呢?”   文菊看着她这副无赖样,登时没辙,恼道:“你看你,哪还有千金小姐的样子,昨儿个也是,还把自己的脸涂成那副鬼样子。”   文竹垂眉敛首,恭恭敬敬地道:“姐姐教训的是,小妹都记下了。”   一旁的晓梅终是忍俊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文菊看着一本正经的文竹,再看看笑的捧腹的文晓梅,捶打了文竹几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笑成一团。   闹了会儿,文竹见文菊轻咳,便拉起同样一夜未睡的文晓梅,强迫她随自己去休息,约了下午再来访文菊。   路上,文竹想起未曾见到两个姐姐,便问:“姐姐们呢?”   文晓梅笑道:“见四姐无甚大碍,一早便被姐夫们接走了。”   文竹轻轻应了声,状似无意地问道:“家中可有史书?”却是想着那黄衣少女所言,前朝大家,李商隐,对身处的这个年代起了疑心。   以前不管,不问,不想,是觉得陌生的朝代,知了又有何用?始终怀着一丝去国怀乡的愁绪,而今却又不同,心中隐隐有丝期待,望自己仍是那炎黄子孙,龙之嫡脉。   晓梅不疑有他,笑道:“爷爷乃是当代大儒,怕是皇家的藏书也没咱家的多了,平时都收在后面的书楼里了,姐姐若要读什么,只管吩咐一声,自行取用便是,爷爷在世时不禁咱们读书的,爹爹更不管了。”   太宗分封诸功臣,故后,太子登基,乃为高宗,其弟陈王反,以长江为界,二朝并立。高宗怒极攻心,留下隐患,十年后故去,留一子,中宗即位,因年幼,由高宗母孝仁太皇太后辅政,生母徐贵妃赐号容德皇太后。   六年后,中宗亲政,并立太皇太后亲选之徐氏女为后。   而今,恰是中宗七年。   文竹缓缓合上手中书册,长吁一口气,万没想到竟穿越到了时间的岔道上,自唐以前,历史与曾经的古中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唐后历史发生了转折,开国皇帝同样叫赵匡胤,却立国号为宁。将天下划为十五道,却未料到尸骨未寒死,俩个儿子便各占去半壁江山。   本朝风俗与宋相若,却不若宋那般严谨,尚有五分唐之遗风,因立朝不久便遭遇兄弟反目,疆域被一分为二,导致本朝士子民夫无不好战,如此一来,二国虽势成水火,却都国富民强,倒使得塞外游民不敢轻侮。   北楚陈王称帝后,自号明宗,励精图治,不失为一位明君;大宁孝仁后监政之时,战战兢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加之南地本就富庶,却也呈现了一片国泰民安的繁华景象。而今大宁新皇亲政不久,尚没有什么惊人之举。   大宁北楚两国实力仲伯间,若轻启争端,必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文竹判断,数年内难有战事,如是看来,文家扎根大宁,只需好生维持,求个众姐妹一世荣华便罢了。   “小姐,该去书房了。”   进宝打断了文竹的思考,文竹放下手中的书卷,任由两个丫环把自己打点妥当。   离七夕已过去月余,文家姐妹们恢复了在书房上课的生活,只下课后又多了一项活动——探望养病中的文菊。   文章近日似忙于某事,每日里只叫众女儿核算账册,并未授课。   文竹皱着眉头看着手中账册,那一串串壹贰叁肆如此碍眼,看得人头昏眼花,贝齿咬了咬笔,毅然在繁琐的汉字边记下一串串阿拉伯数字,账目登时简单清晰许多。   文竹效率提高了不少,半日便看完自己那份账册。信手拈起一张笺,未及反应,随手就折成了一只千纸鹤,顿时愣了愣,前世年少冲动,做尽天下浪漫事,每日里叠着纸鹤星星,此时想来,真是傻的可以。   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恰在此时,几个妹妹围了上来,双胞胎睁着大大的眼,问道:“三姐姐,这是什么?”   文竹笑意更深,道:“这是千纸鹤,可为亲人祈福,咱们叠了送给四妹妹,好不好?”   众妹妹齐齐应诺,一起动手,一个下午便在折纸中度过。到得后来,文竹便只让几个妹妹折纸鹤,叫晓梅找来针线,亲自动手,把纸鹤串成了一串串,最后统计,共有三百六十五只,恰合了一年之数,做好后,文竹便叫妹妹们在纸鹤上写下祝福之语。   到了下课时间,文竹牵着文晓菊,双胞胎怀捧着纸鹤,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晓梅在后面紧跟着,不住地喊:“慢点儿,慢点儿!”   双胞胎却只有跑的更欢,哈哈地笑着,突地哎呀一声,终因只顾回头逗弄晓梅与人迎头撞上。   文竹心里一紧,忙急走两步,却见双胞胎已自行爬起,围着一个身着宝蓝色缎子的男子打转,那男子圆脸,圆鼻头,笑的眼睛眯成了缝,若再胖些,便与那弥勒佛一般无二。    第二十三章 上香(一)   只听双胞胎的声音传来:   “二姐夫空手上门。”“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   严慎行讨好地笑笑,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立刻被文晓竹一把抢过,和文晓兰一起掏开看看,嘴一撇,齐道:“二姐夫,我们已经是大姑娘了,切莫再拿味香阁的酥糖来哄我们了。”   话一出口,严慎行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却见双胞胎一起做了个鬼脸,道:“至少也要五芳斋的粽子才行。”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严慎行笑眯了眼,连道:“好好。”说完,拍了拍双胞胎的头,对文竹笑了笑:“你们二姐在里面,我与岳父有事商议,先行一步。”   文竹福了一福,见严慎行渐行渐远,忖道:这个二姐夫对几个妹妹倒是相当宠溺。   牵着几个妹妹的手进了文菊卧室中,见床边坐了个红衣少妇,头绾流云髻,脚踏祥云靴,胸前一串碧玉珠,明艳照人,正是文兰。   文家姐妹互相见过礼后,围着文菊团团坐下,众丫鬟上了一桌子点心吃食,双胞胎可怜兮兮地看着文竹,原来前几日文竹发觉两个妹妹吃点心太凶,便命下人不得随意给几个小姐进点心。   文竹板着脸,道:“只许吃一块。”   双胞胎满怀期待地问道:“是每人一块?”“还是合共一块?”   文竹笑眯眯地道,“当然是合共一块。”   看着双胞胎要哭出来的样子,文兰扑哧笑出声来。笑罢,文兰素手端起点心盘子,给双胞胎一人拈了一块,向文竹求情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双胞胎欢呼一声,把怀里抱着的纸鹤向文菊身上一堆,就要伸手去抓点心,文竹啪啪两声,一人赏了个栗子:“先洗手!”自有细心的媳妇子拿了温热的毛巾来为几个小姐净手。   文菊拉起一串纸鹤,看了两眼,石化当场。   文竹看到文菊哭笑不得的表情,信手抓来文菊手中那串纸鹤,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四姐一定要慢慢养病,每天探望的时候都有点心吃。   文竹登时无语,狠狠瞪向双胞胎,却见两姐妹齐齐把手中的半块点心塞进了嘴里,噎的咳嗽不已,文晓梅和文兰忙拿了茶盏给她们喂水。   文竹怒极反笑,温柔地望着两个妹妹,道:“你们是要罚写家规,还是举算盘?你们前儿个已经换了铁算盘了罢?”   双胞胎之一道:“家规么,我们已经熟背在心了,就不要再写了罢。”   另外一个道:“我们身小力薄,铁算盘实在沉重。”   文竹摸着下巴,望也不望她们,喃喃道:“那就一个月不吃点心了罢。”   双胞胎立时凑到文竹身边,一人拉着她一只手,谄媚地笑着,   一个道:“家规既要流传子孙后代,自当倒背如流才是。”   另一个马上接口:“我们身小力薄,理当多多举那铁算盘来锻炼身体。”   看着两个妹妹的小人儿样,众女皆笑出声来,文菊略显苍白的脸上也起了一丝红晕。   不理会对着满桌子点心流口水的双胞胎,文竹坐到文兰身边,捧了个点心盘子到她面前,狼吞虎咽大朵云颐,边还用眼斜觊着双胞胎。   文兰又好气又好笑地啐了她一口,对着众姐妹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道:“自七夕以来,连日大雨,下了月余,可算这几天放了晴,便想着约几个妹妹一起去相国寺上香,为四妹祈福。”   文竹自不会有什么意见,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七夕那次,便日日在这府里打转,正巴不得出去走走了。双胞胎最是兴奋不已,待闻得几个夫人也同去,两张小脸登时垮下。   “娘也去…”两人哭丧着脸,潸然欲泣。   文晓菊不明所以地道:“四娘一起去有甚么不好。”   双胞胎互望一眼,其中之一清了清嗓子,学着四夫人的口气道:“晓兰晓竹把裙子放下,好生坐着。”另一个接道:“笑不露齿,言莫高声,看你们成何体统”   那语气,那架势,端的是学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姐妹几人掩帕轻笑。   却听见文晓菊淡然道:“大家闺秀,正当如此。”   许是文家姐妹都比较另类,出了个貌似正常的文晓菊反倒象怪胎。文晓菊是那媚气入骨的五娘所出,也不知怎地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小年纪便少年老成,若不是个子小,倒像是双胞胎的姐姐。   一言一行,莫不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倒也并非刻意为之,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天然的大家风范,在文家诸女儿中最得各房夫人欢心,常常被拿出来做标杆教育其他姐妹。   奇怪的是,文家姐妹并未因此恶了文晓菊,在几个年纪较小的妹妹中,还颇有人气,隐隐成了几人的领袖。   便如此时,文晓菊话音刚落,双胞胎那似长满了虫儿不停扭动的小身体,马上端正坐好,双手平放膝上,微低颔首,恰应了那句古话——静如处子。   文竹与文兰相视一笑,文兰向身边的管家媳妇吩咐道:“传菜罢,今儿个就在四妹这里用了。”   饭罢,姐妹几人把千纸鹤为文菊挂在了窗沿上,又在下面坠上几个铃铛,随风起舞,铃声清脆,文菊脸上登时浮现了几分喜色。   又耍了会儿,因明儿个还要起早上香,便各自回房不提。   天还未亮,文家的车队已然上路,文竹与文兰共乘一车,看得出,这个二姐与自己的亲娘也不如何亲近,倒是文晓菊,一板一眼地给每个夫人行了礼,目不斜视地随五太太上了车,得了众夫人太太一顿夸。   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碾压,发出吱吱的声音,文竹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一角,悄然向外探望。   其时大部分人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此时尚未大亮,沿街的铺子多数已开门,小伙计拿着抹布扫帚勤快地打扫着。   路上还许多早点摊子,一副担子里装着所有吃饭的家什,担子一放便开张了,清水抄手,炸酱面,油条豆浆,米果桂花汤,空气中满溢着食物的香气,想到双胞胎必然流着口水又不能不端坐车中,文竹便是一阵暗笑。    第二十四章 上香(二)   看了会儿,文竹放下帘子,回头恰对上文兰的笑脸,这个二姐天生一副笑颜,与二姐夫十足夫妻脸,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却是文家姐妹中亲和力最强的。   文兰轻叹口气,道:“天子脚下,繁华依旧,可叹长江泛滥,两岸已是灾民无数。”   文竹一惊,“长江发水了么?”   文兰点了点头,道:“今岁初春,钦天监高天师便曾言道,去冬干燥阴冷,春旱天闷,今夏必发大水,这连绵一个月的雨不知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咱们今次上香亦要为灾民祈福。”   文竹视线穿过文兰,仿佛看到无数灾民扶老携幼流连失所,不由喃喃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   因前世自幼孤苦,文竹从来不是在乞丐面前可以坦然走过的人,无论是真是假,好歹救人口饭吃。   文兰颇为意外的看了这个妹妹几眼,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竟能有这等心胸,自己还是出嫁后才渐渐地知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之事,怪不得爹爹有意在百年后传家给三妹,确实不凡。   文兰安慰地拍了拍文竹的手,道:“爹爹已经把庄上所产米粮另购得糙米百车运往灾区了,家中布店陈年旧布也悉数捐出。”   文竹惊讶地看向文兰,见文兰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道:这文老爷竟有此等见识不成,前世国内诸多富豪只想着聚财传子孙,富贵万万代,偶尔捐赠也不过舆论所迫,慈善那玩意是欧美富豪中才流行的东西。   转念一想,不对,国人敛财为后人乃是自古流传根深蒂固的观念,文章此为,必有深意。   文竹似笑非笑地盯着文兰,问道:“爹爹,是为了扬名还是官府有什么奖励?”   见文兰但笑不语,文竹再次沉吟,既然都不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水患,米粮涨价,猛地抬头,断言道:“爹爹要断何人财路?!”   若说文兰刚已对文竹高看一眼,现下却是惊为天人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妹竟如此聪颖。   文兰转念一想,既然爹爹有意培养三妹,此事向她和盘托出亦为不可。   拉过文竹,低低嘱咐道:“你切不可把此事透露给五妹得知。”   见文竹郑重地点了点头,文兰又道:“那孙家家有良田数千亩,兼做些米粮生意,却是叫家中下人打理的。为了今岁大水,孙家向你二姐夫家的钱庄借了不少款子,囤积了不知多少米粮,只为发这一笔横财。”   文竹不解地问道:“五妹不是就要嫁入孙家了吗?爹爹为何又要与孙家作对?”   文兰恨恨道:“孙家竟然想五妹以妾的身份入门!当年大姐嫁入燕家时,爹爹便言道,今生今世断不会允第二个女儿与人为妾。”   文竹恍然大悟,略微思考,便明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问道:“可是爹爹求二姐夫收回贷款?又购得大量米粮平抑粮价?”   文兰摇了摇头,道:“你二姐夫只是严家偏支,如今也不过是一方管事,如何做得了主?”   顿了顿,傲然道:“乃是爹爹许以五倍高利,严家为利所驱,自是肯收回那一笔款子!”   文竹深深点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逐利而居,严家所为,倒也没什么值得争议的,况文章定是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出的我口,入的你耳。   文竹问道:“那如今孙家可是改了口?”   文兰眉头轻皱,低声道:“还要过段时日才清楚了。”   文竹安抚地捏了捏文兰的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二姐无需太过忧虑了,况我文家富可敌国,五妹不嫁他孙家又如何?”   文兰顿时如醍醐灌顶,再次以崭新的目光审视文竹:“三妹所言甚是,是我想多了。”   文竹浅笑,“正所谓当局者迷,所以妹妹这个局外人倒比姐姐看的清楚罢了。”   文竹对文兰柔声相劝,心里却烧着把火,孙家,此事若能善了便罢。   文兰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转过话题便谈论起了今日要去的相国寺。相国寺位居小香山顶,乃是当年圣僧玄奘西去取经归来坐禅之所,据说有佛祖保佑,香火极为旺盛。   现任主持空竹大师佛法精湛,兼与皇室修好,又广结善缘,在天下间也是有数的得道高僧。   文家的几个夫人俱是信佛的,经常上香,出手大方,一向是主持空竹大师的座上客,倒也不用和那平头百姓般,挤在前殿上香,自有后路登山。   到了山脚下,女客们都换了软轿,由那健壮的仆妇抬着,走着青石小路,直奔后庙,因事前知会了主持,路上并无闲杂人等。   前殿乃是给香客上香祷告之用,后山才是和尚们起居打坐之所,占地甚为广大,层层庙宇,古朴深幽,文家女眷上山时,正赶上和尚们在做早课,庙宇里回响着诵经声,舒缓祥和,涤荡心胸,文竹脑中顿时一片空灵,便愿如此万世千年。   主持空竹大师,约莫四十岁的僧人,瘦骨嶙峋,一双眼平淡无波,对着文徐氏双手轻轻合十,先念了句阿弥陀佛。   文徐氏双手合十,道:“长江水患,文家愿出十万贯香火钱,求大师布下粥棚,赈赦灾民。”   空竹大师古井无波的脸上也不禁有一丝动容,双手再次合十,道:“如是,小僧代天下苍生多谢文居士了,阿弥陀佛。”   许是感文氏虔诚,空竹大师亲自作陪,文家这次拜佛求的是如来,夫人们按位次,依次上香,女儿们也按年纪轮流上前,见文兰拜完佛,文竹接过招财手中的香,却因外出不便,这次出来只带了招财。   不管信不信佛,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一定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天威难测,还是心怀敬畏的好,文竹虔诚的燃了香,拜了三拜,愿我父身体安康,愿我姐妹平安幸福,愿灾民早日得返故乡。    第二十五章 上香(三)   上完香,夫人们纷纷受邀闻听空竹大师讲述佛法,文竹怕自己中途睡着丢丑,便推脱不去,只在庙中闲逛。   时下礼佛者重,纵是极恶不赦之徒进入寺庙,只要他放下屠刀,昄依我佛,官府也不再追究,是以,庙中极为安全,文兰便放心文竹自去闲逛。   观音殿,罗汉堂,一个个泥塑的菩萨栩栩如生,每到一地,便有僧人来为文竹释义,观音为何男生女相,降龙伏虎罗汉因何落下凡尘。这些知客僧俱是精心挑选的口齿伶俐之辈,文竹听的津津有味。   到得后来,不知不觉竟已把后殿转了一圈,方觉得腿脚酸麻,索性在后园中僧人日常种菜之所寻了个阴凉所在,招财拿出垫子,文竹随意坐下,觉得有些口渴,便唤招财去打些水来。   躲在树荫里,见四下枝桠繁密,文竹拿了帕子抹了把脸,拿着扇子使劲儿的扇,暗道,招财今儿个动作怎么这么慢。   突听得一男子温煦祥和的声音传来,“二弟,父亲母亲都甚为惦念,还是随我回去吧。”   文竹透过枝叶间隙向外看去,却见一白色背影和一黑衣男子对面而立。那黑衣男子眉目极为清秀,白皙异常,嘴角上调,似对白衣男子的话不屑一顾,喝道:   “父亲,他眼中除了母亲还有何人?”   “有你?有我?”   每说一句,便往前踏一步,白衣男子随之向后退了两步,却恰恰退到文竹隐身之所,再往后一步,便要撞到文竹的鼻尖。   文竹闻得那黑衣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低沉沙哑,似在哪里听过,正思索间,闻得那白衣男子再次开口道:   “洛,不许如此说父亲。”已是带上一丝薄怒,许是察觉自己语气有些严厉,那白衣男子又放低语调好生相求:“母亲很是惦记你,我出来前嘱咐我定要把你带回去。”   洛?洛大家??文竹猛的想起了,这个声音不正是洛大家吗?原来洛大家竟是个男子,八卦,大八卦,顿时兴致盎然,祈求招财千万千万晚点回来。   洛闻得兄长提及母亲,那脸上霎时绽放了一朵笑容,天地为之变色,夺人心神,若说洛的女装魅惑众生,男装却妖气横生,截然不同。   洛的声音越发低沉:“母亲?我们一个月能见几次母亲?”说话间,又向前迈了一步。   见白衣男子又要退,文竹伸手从发上扯下个簪子,对着白衣男子便是一扎,那白衣男子后背一僵,话间语气已是做了让步:   “那我把霍三留给你,你再游玩几日便要返家,如何?”   洛沉吟半晌,道:“我出来只为寻一女子,如母亲般值得厮守终身,找到了自然回去。”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似乎极为无奈,“那你切莫再以女装出现,爹爹若知道了怕会派人抓你回去。”   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道:“女装只为了方便接近那些深闺中的千金,我已发现她们头脑麻木言之无味,实是乏味可陈。”   见白衣男子抓着自己袖子,祈求的眼光,心一软,口气却越发粗暴,“罢了,就以三月为期,三月过后,无论找得到否,我自会回去。”   见白衣男子露出欢喜的表情,洛急急道:“我先去了,这三月切莫再寻我。”说罢,转身便走,也不待兄长回话,那背影,颇有些狼狈。   见洛走的远了,那白衣男子急向前一步,回转身来,却是一张堪堪称得上端正的脸,鼻尖上尚有个豆豆,文竹略为失望,随即释然,洛那种妖怪,出一个便够了。   那男子见文竹缓缓从树荫中步出,轻轻一笑,温和的脸上霎时布满阳光,显出几分不凡来,“姑娘是来这里上香的香客吧?还是早早离开吧,我二弟脾气不大好,莫被他发现了。”   文竹一怔,这是威胁么?心中不由冷笑,福了一福,故意道:“刚才那是洛大家吧,小女有幸曾闻得洛大家一曲。”   那少年眉头微皱,脸色变了一变,终忍住了,仍和颜悦色地道:“姑娘还是忘了这件事吧,我家人脾气都不大好,莫要惹事上身。”声音温煦如故。   言罢,轻叹口气,转身便走。   文竹方知却是自己误会了,这白衣少年实是好心提醒,抿了抿嘴巴,低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白衣少年脚步顿了顿,未曾回头,微微摆了摆右手,便大步离开,白色的身影融入了阳光中。文竹看着手中簪子,尖上却残留了一丝血迹。   发呆间,闻得招财的呼声:“小姐,小姐!”   文竹醒过神来,心道,今日可听了个大八卦,那洛的男装比女装更动人心魄,气质却迥然不同,若非那白衣少年提点,自己绝想不到是一个人。想到多亏了招财来的晚,便对招财和颜悦色地嘘寒问暖,搞的小丫头满头雾水。   原来招财少年老成,却偏是个路痴,在庙里绕了半天,那些出家人见她是个女子也不好贸然开口,直到有个知事僧见她经过三次,方忍不住出口相询。   汇合了家人,用了斋饭,均是僧人自栽的鲜蔬,清淡可口,却也消了几分暑意。   饭后带着几个妹妹在庙中逛了逛,又去拜了拜月老,怂恿着文晓梅摇了签,却云,陌上花开春时到,佳期可候燕/双/飞。众姐妹把文晓梅一阵起哄,闹得夫人太太们知晓,也跟着打趣,文晓梅难得羞了脸,躲在文兰身后再不肯出来,回去时,文竹便和文徐氏共乘一车。   徐夫人扶着文竹的手上了车,文竹一直都不擅长和长辈相处,心中颇有些忐忑。   徐夫人见文竹略有些局促,唇边泛笑,掀起车帘,轻轻吩咐了句,片刻后,便有丫鬟送上盘切好的西瓜。   往文竹面前轻轻一推,笑道:“吃罢。”   文竹头上冒汗,正热的不行,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谦让,直接抓起块西瓜便吃。   两块西瓜下肚,浑身的毛孔都舒坦了,徐夫人虽然一句话都未说,文竹却觉得距离拉近了许多。    第二十六章 上香(四)   再看徐夫人,今日依然一身朴素青衣,只领口绣了枝兰花,发上也只松松别了只木钗,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如同在风沙中磨砺了百年的玉石,散发着温暖却不耀眼的光芒,让人不自觉地矮上三分。   文竹被徐夫人荣光所摄,忍不住看她,看了两眼又自惭地低下头,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抬头,如此反复数次,徐夫人似明白文竹心中所想,浅笑道:“可曾看够了?”   文竹点点头又忙摇头,徐夫人笑了笑,熏熏然道:“我娘家徐家以教女闻名天下,我的嫡亲姐姐便是当今太后,我那侄女又做了今上的皇后。”   看到文竹一脸吃惊,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自从你爹爹经商,却与徐家鲜少往来了,若非菊儿乃是自幼订的亲,怕是要断了来往。”   徐夫人脸上温和依旧,道:“你们爹爹对你们颇为严厉,我幼时却比你们更辛苦百倍。”   顿了顿,双眼凝视远方,陷入深远的回忆中,道:“那时为了一个举箸的动作便练习了千百遍,手臂的高度,手腕的角度,筷子伸出的长度,夹菜的多寡,错上一丝,便得空箸而回,一顿饭却只许二十箸,我便常常饿着肚子。”   边说着,边伸出手做了个举箸的动作,似是研墨作画一般,端的是优雅无比,满是大家风范。   放下手,徐夫人轻轻浅浅地笑着,又道:“家中长辈自小便教育我们,皇后虽在深宫里,皇后的家人却是看得到的,别人看到你们便会去揣摩皇后的样子,一举一动切要按照皇后的要求来约束自己。”   文竹已然听的怔了,却听的徐夫人又道:“徐家的女儿甫一出生便要接受诸般仪态训练,及得七岁,便进行第一次筛选,脸长的过圆过尖过方均不可,眼要明湛有光,唇薄则刻薄,唇厚则憨傻,手掌饱满指肚圆滑。   如是佼佼者再接受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诸般教育,乃至十五岁,莫不彬彬有礼,仪态万方,足以母仪天下,其中嫁入皇室却只得一人。”   文竹睁圆了眼睛,问道:“那其他的女儿呢?”   徐夫人右手支腮,显出几缕风情,眼神飘忽,道:“却是嫁入了寻常百姓家,做个平凡妇人,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文竹愕然,徐夫人笑道:“徐家能够屹立百年不倒,处事却极为低调,仅求贵,不求权。人皆道,徐家仆人十品吏,又有几人知道,徐家家主也不过八品员外郎。”   徐夫人又戏谑道:“只不过,又有谁敢为难当朝皇后家?”   忽地面色一正,严肃道:“故而,切不可结党营私,让皇家有外戚专权之患,其他的女儿万万不可嫁入权贵之家。”   转而又一笑,表情变化之快,让文竹目不暇接,徐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为娘对你说的这番话,你可明白?”   文竹默然片刻,道:“女儿回去定会好生练习如何举箸。”   徐夫人亦嗔亦怪地瞄了她一眼,刹那的风华竟让人觉得风情万种,笑骂道:“你这孩子就会装傻。”   谈笑间,却是已到了家门口,文竹甚为留恋的看了看府外的天空,在文兰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向府中走去。   饭罢,文章屏退左右,和文兰相对而坐,文章单手支额,颇有几分浪子气质,笑问道:“今日和你三妹一共上香可说了什么?”   文兰一双眸子明亮无比,道:“三妹聪颖过人,实大出爹爹所料。”   “哦?”文章坐直身体,一双眸子亦是明亮无比,甚感兴趣地道,“你且说说。”   文兰道:“三妹仅从长江水患,爹爹赈灾,便猜到我文家欲断那孙家财路。女儿尚且患得患失之时,三妹却言我文家富可敌国,五妹婚事成功与否不必过于在意,若以下棋之对手而喻,女儿着眼于局部,三妹却纵观全盘。”   文章眉飞色舞,点了点头:“不错,聪慧而不失冷静,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堪当大用也。”   文兰又喜道:“三妹胸怀广阔,闻得灾民流离失所,曾言,安得广厦千万家,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   文章一愣,目光炯炯地追问道:“她果真如此说?”   文兰笑着点了点头。   文章沉思半晌,笑的无比灿烂:“为父原本打算散尽家财,留个十之一二与她打理,也足够你们姐妹一生无忧。而今看来,你三妹心怀天下,既懂得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文家在她手中必定发扬光大,护你姐妹一生周全自是无虞,为父百年后也可心安了。”   文兰笑道:“爹爹定会长命百岁的,到时候还要教导女儿们的女儿呢。”   文章想到日后一堆粉妆玉砌的小娃儿承欢膝下,不由心花怒放。笑着道:“你三妹所言,却也没错,那孙家答应与否,我已不是如何在意,过得三日便会有结果了。到时若撕个脸破,说不得咱们文家要开始插手米粮生意了。”   文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凤冠霞帔,不怒自威,竟是成了一国之母,用膳的时候数人伺候,面前一盘盘美味佳肴流水般端了上来,自己伸出筷子去夹,却怎也够不到,如此数次,她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语,姿势错了,姿势错了。   醒来头上一把冷汗,文竹心道,这皇后真不是非常人。对着镜子一照,却是甚为清晰的两个黑眼圈,不由暗自懊恼,嘱咐招财晚上熬碗八宝银耳汤,方施施然向书斋而去。   进了书斋,做完自己那份早课,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折纸,一会儿面前有了一堆小衣服小裤子,搅得双胞胎频频回头看来,却是不敢放下手中活计。   文章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幕,不由脸一阴,潸然欲泣地道:“竹儿你在做什么,爹爹还指望着你养老送终呢。”   文竹已习惯了他这番做派,懒懒地道:“女儿已经做完早课了。”   文章拿起她面前的册子,细细查验,果然丝毫不差。再看到旁边一些古怪图案,不由一楞,问道:“竹儿,你这账册旁边记了些什么?”    第二十七章 教书   文竹镇定自若地答道,“女儿偷懒,不爱写那些繁琐的汉字,便自作主张用了些简单的记号。”   文章大感兴趣,指着册中若干记号一一询问,片刻后已经了然于胸,大喜,“竹儿此法甚妙,大大节约了时间,且不容易出错,为父这就去向其他账房推广。”   话罢,吩咐文竹把此法传给几个妹妹,便兴致勃勃地去了。   文竹看着几个妹妹,大感头疼,今日还要兼职做一次老师么?   从何入手呢,文竹歪着头想了半天,敲了个响指,站到了书桌之上,拍了拍手,见几个妹妹都看向自己,文竹笑眯眯地道:“今儿个咱们不在书房里算账了,且去院子里,父亲要姐姐教你们好玩的东西。”   双胞胎欢呼一声,立刻便奔了出去,面露喜色的文晓梅牵着文晓菊缓缓跟在后面,文竹提起裙摆最后一个走出。   到了院子里,微风习习,文竹眯着眼,随手一指,却是院子东南角的一棵百年老树,唤进来丫鬟仆妇,在那树荫下放了几个矮椅,摆成一个小圈。   待几个妹妹坐好后,文竹伸手从树上折下一截树枝,便在地上写下了从零到九,十个阿拉伯数字。   文竹逐一指着地上的数字,念道:“1象毛笔,细条条,2象小鸭,水上漂,3象耳朵,听声音……”   当她念到第三遍的时候,文晓梅已经可以跟着她一起读了,第五遍所有的妹妹都记下来了。   文竹笑眯眯地道:“谁要是能把这十个数字最先写下来,姐姐便允她吃点心。”   双胞胎两眼发光,一起开口道:“姐姐此话当真?”   文竹笑的越发灿烂,也不说话,伸出两手小指,却与面色凝重的双胞胎拉了钩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双胞胎分别拣了块石子,蹲在地上,挽起袖子,抿紧嘴巴,小脸憋的青红,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学着写那十个数字。   文晓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捡起文竹放在地上的树枝,一只手拉着袖子,认真的看上几眼,便写下一个数字。   文晓梅回房拿了笔墨纸砚并两本账册,把账册垫在膝盖上,抿嘴对文竹笑了笑,对着地上的数字临摹起来,还不时抬头望望其他几个妹妹,见双胞胎蹲的脚麻,又回书房取了几个垫子。   文晓梅写了会便停了笔,文竹一直站在她身边,见她只写了九个数字,知她心意,文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又过得一会儿,“哇~”双胞胎一起蹦了起来,开心无比,却是一起学会了。   看着文晓菊有些沮丧的脸,文竹走了过去,见地上从0到9一个不拉,只不过东倒西歪,模样不大周正,文竹弯下腰,抱了抱这个最小的妹妹,道:“姐姐第一次写的时候还不如晓菊呢。”   见文晓菊重新露出笑脸,文竹也跟着浅笑,却听得双胞胎急急地催道:“姐姐,点心!”   文竹面露困惑,“什么点心?今天不是吃过点心了么?”   双胞胎不依起来,一人拉着文竹一只手使劲儿地摇。   被晃得头晕的文竹笑着连道:“知道了知道了,姐姐这就叫人拿点心。”走到门口,唤过招财,细细地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招财端着点心并几个大小丫鬟一起走了进来,双胞胎望眼欲穿,马上奔了过去,却一起幽怨地看向文竹:   “三姐姐骗人。”“只有三块点心。”   文竹理所当然地道:“我只说了给你们吃点心,可没说几块。”不理撇着嘴儿的双胞胎,转过头来,命几个丫鬟给小姐们净了手,把点心与晓菊和双胞胎一人一块分了。   自己拿起晓梅手中账册,放了一摞纸,提笔写了十个大号的阿拉伯数字。   命那些丫鬟们过来,一人拿起一张纸,举在胸前,这些丫鬟俱是各小姐的贴身丫鬟,倒也不怕她们多嘴。   文竹又取出一张白纸,裁成了一条条,笑眯眯地道:“现下咱们做个游戏,却是百以内的加减法,姐姐先出题,晓梅来答,从这十个丫鬟中挑出正确的答案,若是十息内答不出来,便往脸上贴个纸条。”   见几个妹妹尚不明所以,文竹咳了声:“二十七加三十六。”文晓梅在心里盘算了下,便脱口而出道:“六十三。”看向几个丫鬟,却是有点昏头,一时间数字竟是对之不上。   十息转瞬即逝,文竹毫不客气的把纸条往文晓梅脸上一贴,文晓梅白皙粉嫩的脸蛋上多了这么个纸条煞是可笑,双胞胎大感有趣,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姐姐快些出题。”   文竹笑呵呵地道:“该五妹出题了,你们两个一起答,答的慢的那个便贴个纸条,十息之内,答不出来便一起贴纸条。”   双胞胎未觉有诈,立刻答应了下来,倒是文晓菊,眨了眨眼睛,小嘴一抿,等着看两个姐姐的笑话。   玩了一个下午,姐妹几人俱是香汗淋淋,双胞胎脸上已没有落纸之地,便是脖子上都贴满了,文晓菊也甚为狼狈,文晓梅脸上纸条最少,却也甚为可笑,多怪文竹有意为之,故意在她脸上左右各贴了三条,加上额头的,便活脱脱是只母老虎。   文家姐妹术数本就不凡,一个下午的玩乐,均可熟练使用阿拉伯数字了。   文竹看几个妹妹均出了一身汗,便对晓梅说,“且带她们去沐浴,然后再去探四妹吧。”   文晓梅点点头,牵着几个妹妹去了浴堂,文竹把丫鬟身上的字贴收了起来,便命她们去伺候几个小姐沐浴了。   把字帖仔细的叠好,收在香囊里,文竹晃悠着先到了文菊房中。两个人闲话着,片刻后,文晓梅带着洗的香喷喷的几个妹妹过来了。   双胞胎一人霸住文菊一边,炫耀地道:“今天三姐姐带我们耍了一个下午。”   文菊疑惑的望向晓梅,晓梅笑道:“学了些叫数字的记号,以后记账便方便许多。”   文菊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文竹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香囊递给了她,道:“不过十个数字,都在这里了,便叫她们说给你听吧。”   文菊眉目一轻,欢快地接过香囊,打开抽出一张张地看了,每抽出一张,便听得几个妹妹念道:   “1是毛笔,细条条。”   “2是鸭子,水上漂。”   ……   待到文章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热闹的场面,不由双眼微润,咳了两声,掩盖了情绪,道:“竹儿,你且随我出来。”    第二十八章 布庄   文竹随文章来到廊下,天有些阴,院中刮起了风,站在文章身后,看着文章侧脸,文竹忽地发现这个爹爹眉眼俊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文章满面崇拜之色,异常兴奋地道:“竹儿这么快便教会了妹妹们,真厉害。”   文竹默然,更正了自己的想法,这个爹爹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是美男子。却听得文章又道:“竹儿,为父决定把一家铺子交给你打理,你有兴趣没?”   文竹一怔,抬起头来,见文章并非玩笑之语,随即推脱道:“女儿怕做不来,到时亏了钱爹爹恼我。”   文章笑眯眯地道:“无妨,那家铺子已经亏了不少钱了。”   文竹一僵,皮笑肉不笑地道:“爹爹认为女儿可以扭转乾坤吗?莫不如把店子送给大姐或二姐打理罢。”   文章大义凛然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文家的铺子怎么能交给外姓人打理呢?!”   不等文竹出声,斩钉截铁地道:“明日我叫文富带你去看看铺子。”话罢,头也不回的迅速走脱。   文竹暗自腹诽,每次姐姐们都被你留着到姐夫亲自来接方让她们回去,还说什么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父母姐妹的生辰,都要回娘家,害得姐夫们不敢让姐姐们回家,现在到成了外姓人了。   转念一想,打理铺子不就意味着可以随意外出了?心中不免起了几丝期待,回到房中一说,几个妹妹也雀跃无比,双胞胎道:“姐姐,我们要味香阁的酥糖。”   文竹大奇:“你们上次不是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吃这个了吗?”   双胞胎一人半句摇头晃脑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不理这两个活宝,文竹转头望向其他三个妹妹,轻声问道:“你们要什么?”   文晓梅轻轻地笑笑:“家中甚么都有,我就不麻烦姐姐了。”文晓菊亦跟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文菊秀眉微蹙,想了一想,道:“姐姐若得空,便跑一趟东城,那边有个破庙,聚集了许多乞儿,我以前每次得空出去都买上许多糕点给他们。”   文晓梅轻拍额头,道:“四姐不说我却忘了,上次上香是跟着母亲同去,实是不便离开。”   文竹怔了怔,笑道:“放心罢,姐姐定会跑一次东城。”   姐妹几人一起用了饭,文竹便回了房,惦记着明天还要出去,早早歇下了。   文竹一大早便起了,用了饭,听的文富家的来报,大管事已等候多时,想起上次招财迷路,这次便带了进宝出去,小丫鬟十分欢喜,叽叽喳喳个不停。   文竹嫌她吵闹,低声道:“你再聒噪,等大姐生了娃娃,便把你送去伺候。”进宝立刻收了声。   戴上纱帽,文竹安静地坐进马车,进宝小心翼翼地缩在一角,文竹见她委委屈屈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故作不知,眯眼假寐,片刻后,从眼角窥到进宝偷偷掀起了车帘一角,向外看去,文竹暗自偷笑,睡的越发实在,甚至微微有些许鼾声。   早已吩咐了文富,路上要买那味香斋的酥糖,且要往东城一趟。文富是个有眼力架的,知道老爷对三小姐看重的紧,便都应了下来,却道:“小姐不妨先去铺子,再去东城,那味香斋却恰巧在路上了。”   行得不长时间,马车便到了铺子前,见那铺子前车水马龙,倒也是个繁华所在。进宝扶着文竹下来,文竹透过面上轻纱,看着眼前这二层小楼,轻轻读道:“锦绣天下。”心道,这名字倒是起的好气魄。   漫不经心地往两边一扫,左边是个茶肆,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待到看向右边时文竹脚下一个踉跄,险险收住了步子,那右边竟也是个布庄,只见那牌匾上写道——锦绣天外天。   进得店中,立刻便有伙计迎了上来,是个少年,长的倒也眉清目秀,只略显腼腆了些,见是女客,便害羞地低下头,不敢正眼观望,文竹皱了皱眉,文富对那少年吩咐道:“店东来看铺子,去把你们掌柜的唤来。”   文竹趁此机会,四下打量,见铺子面积颇大,十分干净,前面一个柜台,后面木架上陈放着诸多面料,分门别类地仔细收着,不由点了点头。   片刻后,一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那是个极为富态的中年人,腆着个肚子,行的气喘嘘嘘。   一边擦着汗水,一边陪着笑脸,道:“小的文丰,老爷已经打过招呼了,东家请随小的上楼。”   文竹示意进宝随着文富守在楼下,自己跟着那文丰上了楼。   楼上却又是另一翻景观,四墙立着百宝阁,上面放着的并非平日惯见的玩物摆件,皆是些高档布料,中间放着茶桌木椅,上面放着点心果盘并数本账册,文竹不打算看那账册,文家名下的铺子,每日里都由众姐妹一起核算账目,难得出错,今日倒也不必多这一番功夫了。   待文竹坐下后,文丰殷勤地为文竹倒上了茶水,文竹轻轻啜了一口,道:“我观店中货品丰富,井然有序,不知为何亏损?”   文丰的鼻子眼睛挤做了一堆,苦着脸道:“咱们文家铺子一向是布匹齐全,价钱公道闻名,刚开张那会儿,生意还算不错,只是……”   文竹淡淡地插嘴道:“只是隔壁的铺子开了以后,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文丰惊奇的瞥了她一眼,随即恭谨道:“东家明鉴,正是如此。”   文竹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文丰心里微微一松,却听得这文家小姐问了句让他魂飞魄散的话:“那你可知隔壁的铺子好在何处?”   文丰登时汗流满面,艰难的摇了摇头,头颈间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文竹挥了挥手,道:“今日便到这里罢,容我回去想想再做计较。”   下了楼,那掌柜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文竹吩咐道:“大管家且和文掌柜坐坐,我去去就来。”   不待回答,留下面面相觑的文富与文丰,文竹带着进宝走出了店门,却不上马车,直直地向隔壁的锦绣天外天而去。    第二十九章 潘安   进得门,便有个长相秀丽的小娘迎了上来,一身红裙十分喜气,笑着招呼道:“小姐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店罢,且随便看看。”   话罢,她便不再言语,任由文竹打量,只在旁边陪着,文竹见店中面积与锦绣天下相差不多,中间并没有设置柜台,货架上摆满了绫罗绸缎,任由客人触摸挑选。   见那店中三三两两的客人,身边都没有伙计陪着,文竹凝神一想,顿时明了,暗叹,这小娘却是好生厉害的眼色,知我这身长裙所用料子也非凡品。   见文竹的眼神停留在其中一匹蓝布上久久不动,那小娘微微一笑,低声道:“小姐真是好眼力,这蓝布乃是云南土人所织,蜡染成色,咱们江南却是甚为少见,若制成裙却也别具一格,只是这布料不大适合贵人日常穿着。”   文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别处,却发现,每当她目光停留三息以上,那小娘便仔细介绍,对各种布料织造工艺,来历,信手拈来,无不知之甚详,且每每能提出十分中肯的意见。   呆得半晌,文竹见所知甚多,随便指了指最先看的那匹蓝布,命进宝付了钱,便出了这锦绣天外天。   唤来文富,上了马车,一行人向北城行去,路上在那味香斋买了许多酥糖,却是想着送些给那乞儿们。   车行甚慢,文竹有些昏昏欲睡,突地一顿,车停了下来,闻得文富在车门外道:“小姐,前方路人拥挤,似在抢购某物,马车暂时难以通过。”   “哦?”文竹登时来了兴致,道:“那劳烦大管家打探下,所卖何物。”   片刻后,文富回转了来,无奈地道:“原来是个烧饼摊子。”   文竹不顾进宝苦苦哀求,坚持下得车来,片刻后,已经在长队之中,进宝无奈,只得排在了文竹后面,防止人群拥挤,伤了自家小姐。   进宝不满地抱怨道:“小姐若是想吃烧饼,叫奴婢来买就是了,何必亲自来遭这罪。”   文竹教训她道:“你却不知这等待的味道最为美妙,在期待中苦苦煎熬,当烧饼到手一刻,立时咬下一口,唇齿留香,最是美味。”   进宝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小姐说的甚有道理,奴婢都流口水了。”话罢,便和文竹一起伸头往前探去,只见前方蜿蜒几折,那队伍拐了几拐,排到自己这里莫不有百人。   等了半晌,在队中的位置却纹丝不动,文竹渐感不耐,却听得排在她前面的圆脸少女问道:“那烧饼郎真的貌比潘安吗?”   圆脸少女前扎着双髻的少女漫不经心地答道:“这个自然,没看到这么多女子排队吗?”   文竹左右四顾,方发现果然全是女子在排队,不由心中一沉,烧饼潘安,且不说那少年长相如何,这烧饼的味道怕要打个折扣了。   文竹顿觉索然无味,想要离去,排了这许久的队却又心有不甘,看向进宝,心中一喜。   拉了拉进宝,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对不住你了,待回去定会好生补偿于你。”   进宝尚未明白过来,脚上猛地吃痛,身子便是一歪,倒向了自家小姐,闻得文竹惊慌失措的声音道:“宝儿,宝儿,你的麻风怎地这时候犯了?”   进宝登时便想大声辩解,不妨嘴巴突然被文竹捂住,只惊得乱挥手臂,看上去,越发有几分发病的样子。   一边等候的文富及家丁匆忙奔来,文竹把手里的进宝交给了文富,低声道:“把进宝送回马车等我。”话罢,冷冷望了一眼进宝,进宝一哆嗦,老实地任由文富等人把自己抬回了马车。   文竹抬起头来,见身边排队的人果一哄而散,整了整裙摆,笑眯眯地,施施然走向那烧饼摊子。   见前方尚有一胖胖的少女挡了去路,正要开口,闻得一少年不耐的声音响起:“买完了麻烦让让,后面还有人排队。”   话罢,少年粗暴地将那女子一把推开,那女子却依然侧立一旁,文竹打眼看去,见她一双眼睛已然痴迷,大张嘴巴,盯着眼前的少年不放。   文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一眼,便低下头,专心地看着少年做那烧饼。   心中却暗自诧异:祸水洛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文竹稍稍困惑了下,便被洛的动作吸去了全部注意力:看着眼前一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并不粗大,灵巧异常地抓起一坨面,轻轻一揪,便是鸡蛋大小的面团,在掌心揉了两下,用筷子挑起一球馅料,填到面里,拇指随意按了两下,两手合起来一压,一甩,那圆圆的烧饼便落在了放了油的铁板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文竹大叹,绝对的大厨手艺,不由对那烧饼期待起来,一双眼盯着未出炉的烧饼眨也不眨。   片刻后,洛把两面煎的金黄的烧饼用铁铲铲了出来,凉的片刻,拿油纸包上,递给了文竹。   文竹喜孜孜地接了过来,顾不得烫,撩起一点面纱,露出一张红唇,吹了吹,便咬了一口,外酥内香,肉馅肥而不腻,间有些许青菜,端的是十分可口。   抬眼见洛一脸喜色,嘴角微微上扬,本就俊美无比的脸上便像是爆发了一个太阳。   文竹边吃边道:“给我来二十,不,五十,额,还是一百个好了。”   却是想起了那帮乞儿。   洛朗声应着,手下动作越发麻利,文竹猛的想起庙中洛与其兄的对话,暗忖,莫非他认为大家闺秀空洞乏味,便向山野找起老婆了么……   再看了眼洛,一身粗布衣裳,头发因忙碌略显凌乱,有几缕碎发随着汗水贴在了额头上,倒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祸水啊,做个烧饼还这么赏心悦目,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文竹打定主意,此等妖孽还是保持距离地好。   待洛做好一百个烧饼,文竹从腰中荷包掏出块碎银扔下,习惯地道了声谢,转身便走。   洛一怔,眯着眼看着她离开,低声向正烧火的年哥儿吩咐了句:“你叫霍三跟上去看看,那个是谁家的姑娘。”    第三十章 乞儿   年哥立刻便去了,洛慢悠悠地收起了摊子,再次聚起的长队顿时起了骚动,“小哥儿,再卖会儿罢,都排了这么久的队了。”   洛冷冷地看了众多女子一眼,却是转身便走,竟连那摊子都不要了。   文竹上了车,见进宝眼睛里含着一包泪,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不由一阵惭愧,掏了个烧饼塞给她,哄着她道:“吃罢。”   进宝拿了烧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文竹,咬了口烧饼,登时满口流油,喜道:“果然很好吃呢。”   文竹呼了口气,这小丫鬟很容易满足呢。   行的半晌,终于到了东城破庙处,已近晌午,文竹命进宝把手中的烧饼分了些给文富,令他给小厮分了,吩咐他们等着便是。   进的庙门,便听见孩子们的欢呼声:“神仙姐姐来了。””神仙姐姐来看咱们了。”   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乞儿,文竹见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脸和手却干净无比,身上也无甚异味,不由暗暗称奇。   叫进宝把烧饼拿出来,自己拿着糖果,分给这些乞儿,见这些乞儿约莫二十人,有大有小,却并不哄抢,大的自让着小的在前。   听得旁边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道:“神仙姐姐都许久没有来看咱们了。”   文竹扭头一看,那少年约莫十一二岁,晒的漆黑,略显瘦弱,一双眼却异常狡黠,看着她,满是仰慕之情。文竹心知,文菊平日来此,定也是戴着面纱,故这些乞儿并不能分辨自己和文菊。   只见那少年面露思索之色,猛地道:“不对,你不是神仙姐姐。”   文竹大感兴趣,追问道:“你怎知我不是你那神仙姐姐?”   那少年指了指她的手,道:“神仙姐姐常年练琴,手上有许多老茧。”   目露神往之色,又道:“十八过生日时,神仙姐姐曾为我们弹奏一曲,好听的让人直想哭。”   那少年说话十分直白,文竹却明了他的意思,不由一笑,问道:“十八?你们没有名字吗?”   那少年胸膛一挺,傲然道:“我们当然有名字了。”对着那些吃着肉饼的乞儿吆喝了声,所有的乞儿立刻站了起来,排成了三排。   一人一字报了出来:   “金”“银”“珠”“宝”“填”“进”“海”   “翡”“翠”“玉”“石”“堆”“成”“山”   最后四个最长的少年,报道:   “富”“贵”“无”“双”   文竹怔了怔,问道,“那你们姓什么?”   那少年天经地义地道:“自是姓赵了,难不成还要姓宋?”   文竹暗道,文菊倒真是爹爹的好女儿,文章未尽的心愿都被她完成了。   文竹见庙中虽破败,地面却甚为干净,还洒了水,四周铺满了干燥的稻草,便找了个铺了稻草的地儿,随意一坐。   赵双拿了几块肉饼,坐在了她身旁。文竹见他三口两口便吃完一个,知他胃口甚大,见他吃完三个却不再拿,问道:“你怎地不吃了?”   赵双笑道:“食物来之不易,要留些明天吃。”   文竹心中暗赞,小小年纪便已省的克制欲望,虽是乞儿却甚有规划,此子定非池中之物。   文竹心中起了爱才之意,轻轻问道:“我见你们手脚都甚为干净,经常清洗吗?”   赵双眼睛明亮,狡黠一笑,道:“若手脚悉脏,人家看见我们便唯恐躲闪不及,又怎会施舍于我们?洗干净头面,那些人儿便知我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不得已才流落成了乞儿,待见得我们一身破烂,自然起了怜悯之心。”   文竹心中一动,有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成形,猛地起身,却是吓了赵双一跳。   凝神看着赵双,文竹道:“我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说不得几日后你们便不用住这破庙了。”   文竹唤过进宝,离开前对赵双轻轻一笑,道:“我是你那神仙姐姐的姐姐。”   赵双恍然大悟:“神仙老姐!”   将要踏出庙门的文竹一哆嗦,却是险些栽倒。   看到文竹进了文府,霍三转身绕了几圈,方回到了落脚之地,一个二进的小院子。   洛已洗去油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绛紫长袍,悠然自得的喝着一杯香茶,见霍三进来,也不起身,手一挥,年哥儿便又沏了杯茶,端了上来。   霍三喝了口茶,道:“那姑娘买完烧饼,便去了北城的破庙……”娓娓道来,竟是丝毫不错,便连文竹与赵双的对话也学的惟妙惟肖。   洛两手撑着下巴,笑眯了眼,道“果然很象阿娘呢。”   转头看向年哥儿,年哥儿立刻答道:“文家现有符合年纪的女儿三人,其中文四小姐养病在床。”   洛脸一沉,失望地道:“那不就剩下个丑若无盐的文三了?怪不得她今日也要蒙面出行。”   复又喃喃道:“文三,怎地又是文三。”   洛低叹一声,想起面纱下的那一双红唇,不由舔了添嘴唇,暗想,要不以后便只看她的唇好了。   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洛的心情飞扬了起来。   回得府中,文竹便急急地去寻文章,却不妨文章有客,只得耐心等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中间吃茶到没了味道,唤过文富家的,问道:“这客人来了多久了?”   文富家的恭谨地道:“一大早便来了,却是快一天了。”   文竹抬起眼,淡淡道:“这是甚么客人,要老爷陪坐这许久?”   文富家的一脸喜色,道:“孙家的来议婚事了。”   文竹一惊,坐直身体,冷冷问道:“还是与那小儿为妾吗?”   文富家的笑开了脸,道:“是孙家长子,孙家长子啊。”   文竹漠漠地道:“为妾?”   文富家的喜的合不拢嘴,笑了又笑,方答:“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文竹奇怪地看着文富家的,怎么欢喜成了这个样子,忍不住道:“那孙家长子又有什么好的了?我五妹丽容秀美,聪慧无双,什么样的男子配不上。”   文富家的连连笑道:“五姑娘自是天仙儿般的人,不过这孙家大郎却又与众不同。”    第三十一章 才子   文竹抿了口茶,淡淡地问道:“却又如何不同了?多了只眼睛还是鼻子?”   文富家嗫嗫道:“那孙家大郎三岁启蒙,五岁作诗,十三岁一篇《阿娇恨》文惊四座,十五岁与大儒商显怀辩经三日,名动天下,商师亲言,此子乃状元之材,乃是我江南名副其实的第一才子。”   文富家的越说越是兴奋,脸颊竟起了几丝红晕,声音高昂:“更有琴棋书画四大美婢随伺在侧,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据说自幼便由孙家大郎亲自调教。”   文竹脸一沉,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顿,阴森森地道:“这岂不是说,我五妹尚未过门,他便有了四个侍妾吗?”   文富家的也是个惯看脸色的,轻声嘟囔道:“这却不知了。”   孙慕白看着他母亲的嘴巴一张一合,只觉有无数个铜锣在耳边齐鸣,头疼欲裂,挣扎着起身,面色惨白地道:“母亲做决定便是了,就算让儿子娶只母猪,儿子也认了。”   话罢,孙慕白摇摇摆摆地向外走去,身影被夕阳拉的细长,越发显得几分凄凉。   孙夫人气的狠狠一拍桌子,手指颤悠悠地指着儿子的背影怒道:“老的见了老娘要躲,小的听不上两句话也要跑,亏的还是老娘肚子里出来的货,怎么没在你生下来的时候一把将你掐死。”   旁边的大丫鬟忙道:“夫人且息怒,小少爷吓的要哭了。”   孙夫人伸手接过小儿子,见他睁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顿时母爱泛滥,哄道:“宝贝儿长大了莫学你那不成器的哥哥,一定要帮着娘亲打跑那群狐狸精。”   方五个月大的婴儿哪里听的懂这许多话,只觉得抱着他的这人亲切无比,顿时笑了,孙夫人大喜:“我儿答应了,我儿答应了。”   孙慕白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踩在鹅卵石小路上,绕到了湖边,远远地看到两个华服女子,带着两个丫鬟,在湖心的亭子上吵闹不休,忽见其中之一向自己望来,只听得她大喊:“大少爷来了,今天便叫大少爷评评理罢。”   孙慕白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落地后脚下生风,足不点地向前狂奔,那两个女子望尘莫及,一脸悻悻之色。   跑回自己小院,孙慕白手扶在门框上气喘吁吁,心中却欢喜,可算又逃得一劫了。   房中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当年公子为咱们取名时,未考虑年龄长幼,只叫咱们按个子高低排成一排便顺口取了,如今我个子没有妙笔姐姐高,这名字是不是也该换上一换了。”   听得另一少女恼道:“博弈你每日里只叨叨自己名字难听,不如多做些活计,公子命你抄写的经文可曾抄好了?”   博奕嚷嚷道:“妙笔姐姐休得转移话题,若不在意这名字,何不换换。”   另个声音响起,却是一个略显成熟的声音道:“你们休得吵闹,名字乃是公子所起,岂能随意更换。”   善奕越发不满,恨恨道:“佳音姐姐,公子根本不记得我们的名字,我昨日一天被他唤过两次佳音,三次妙笔,四次丹青,偏没有我自己的名字,定是我的名字拗口,今日说什么我都要换换。”   听到这里,孙慕白脑袋上的血管突突地跳起,只觉得忍无可忍,他一脚踢开房门,对着几个愣住了的丫鬟大喝声:“都给我出去!”   几个丫鬟互望了眼,便依次向外走去,那唯一没有开口的丹青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们,本来已经三个月没有被公子赶出去了。”   博奕待要辩解,公子暴怒的声音传来:“你们都给我到院子外面去。”   孙慕白独坐房中,惆怅难解,只望有个神仙把自己解救出去。   孙夫人是个碎嘴的,孙慕白出生没多久,徐老爷便忍受不了,娶了二夫人入门,两个女人加在一起,家里却越发吵闹,徐老爷便又娶了三夫人。   每个夫人过门前都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过了门便争斗不休,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扯上半天,如此恶性循环,去年徐老爷大张旗鼓地纳了第十二房小妾。   从懂事儿开始,孙慕白的噩梦便开始了,母亲每日里在耳边喋喋不休,念叨着爹爹又去了哪个姨娘的屋子,又说哪个姨娘多得了几匹布。   等到孙慕白入蒙,发现只要他在读书,母亲便不来打搅,索性日日赖在了书房,以书为伴消磨时光,日积月累,竟成就了那才子之名。   噩梦再一次凶猛来袭,老爹厌烦众夫人的吵闹,经常躲出门去,家中的大小夫人们但凡有所争执,便都来求他仲裁。   女人们的事情是没法调停的,且这些女人还都属于一个男人的,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亲老子,待他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然晚了。   顺了姑情,寡了嫂意,每每说的口干舌燥,效果却微乎其微,搞的他焦头烂额,只恨为何生而为人。   母亲为他挑选侍女的时候,他被母亲念叨地正心烦,便在那一堆少女中,随手指了四个丫头。   命她们按照个头高矮排成一排,起了那佳音,博弈,妙笔,丹青四个名字,恰合了琴棋书画的意思,自己也颇有些自得。   闲暇时,便教导她们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不妨自己过于和颜悦色,这几个丫鬟竟有些骄纵起来,常常打着为少爷好的旗号自作主张,尤其是经常把他的行踪出卖给母亲。   如今他只恨当初为何没有找来四个哑巴。   娘子,看着爹爹这十二个娘子,孙慕白觉得孑然一身方是正道。   踱步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经集,打开,中间却被挖空,赫然竟是一壶杜康,却是他瞒着四个丫鬟偷摸藏下的。   孙慕白自酌自饮,喝到醉眼朦胧时,连倒三杯,举杯向天,道:“一敬孙大才子有酒喝,二敬四大美婢如花似玉遭人忌恨,三敬我那老蚌生珠的娘亲……”   话罢,一头栽倒,竟是醉的不省人事了。   朦胧间,闻得四个丫鬟不听命令闯了进来,急成了一团。    第三十二章 妙计   只听得几人叽叽喳喳,道:“公子醉成这样却如何是好?”“老爷要见公子,还是把公子唤醒吧。”   推来让去,却是谁也不肯做这个恶人。   孙慕白被吵的头大如斗,挣扎着起身,虚弱地道:“扶我起来更衣。”随手指了其中之一道:“妙音,你去给我倒杯茶。”   那少女一脸委屈地去拿茶壶,嘟囔道:“人家是博弈。”   喝了杯浓茶,换了身衣服,又抹了把脸,孙慕白精神了些,自我安慰道,休管何事,好歹不是那唠叨的老娘唤自己。   腿尚有些发软,便命人抬来一顶软轿,直直地往祠堂去了。   到了祠堂,见里面灯火通明,孙慕白整了整衣衫,优雅地迈步而入,见族中族老亲眷俱在,父亲屹立前方,便躬身一拜,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直起身,又向族中长辈一一拜揖。   孙老爷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道:“慕白,今日便行那‘问名’之礼,需你亲手把这女方庚帖放于祖宗牌位前。”   孙慕白一脸肃穆,从大管事手中托盘拿起一方红帖,庄重地放到了祖宗牌位前,又拜了一拜,低头时见那大红帖子上赫然写着,文晓梅……   按照古礼,女方庚帖放于祖宗牌位前,三日内若平安无事,便可合婚。   三日转瞬即逝,期间孙家发生了许多事,三夫人和八太太为了谁陪老爷出去大打出手,一个头发被抓下数缕,一个脸皮被抓的满是血痕,最后却被那七姨娘占了先机,趾高气昂地跟着老爷出去了;   因丫鬟疏忽孙家小少爷着了凉,孙夫人却说定是有人扎了草人背后诅咒,三更半夜跑到十二太太房里闹了一场,发现了没穿衣服的孙老爷;   琴棋书画四个丫鬟又被公子轰出去两次……   无论如何,第四天早上,孙老爷带着孙夫人并族中长者共计十二人浩浩荡荡地向文府进发了。   此时,文竹坐在马车上往那锦绣天下去了,到得路口,文竹便下了车,远远地见铺子前人山人海,热闹无比。   慢慢地行了过去,见铺子前虽人多,却井然有序,店前栓着根红绳,划出一块区域,客人们便在绳外排队,并不越过那绳去。   绳里却是两个挽着叠峦髻的少妇,身材异常高挑,前凸后翘,颇为有料,腰带束的极高,一双长腿隐藏在了裙下,却是看不周全了。   身上穿着异常明丽的料子裁制地襦裙,一着粉,一着绿,恰如粉蝶翠鸟,一眼望去便让人挪不开视线,偏她们的面还是蒙着的,更让人起了三分遐想。   最让人称奇地是,这两个少妇竟然一动不动,任由众人打量,却越看越是心向往之,疑为仙娥被打下凡尘。   见文竹到来,在里面张罗买卖的文丰努力地挤了出来,一手掏出帕子擦着汗,喜气洋洋地道:“东家,来啦。”   文竹点了点头,瞄了绳中二女一眼,笑道:“今天生意看来也不错了。”   文丰笑的双下巴不停地颤抖,道:“多亏小姐出此奇技,拉来了许多客人。”   文竹道:“今天已经第三天了罢,明天便叫她们回去罢。”   文丰面露为难之色,文竹道:“第一天我叫你用粗布做了两套衣服,第二天是苏绸杭缎,第三天已是这极为稀少的香云纱,明天你却拿什么给她们穿?”   文丰攥着汗帕子,那帕子滴滴答答地落下不少水来,文竹见他紧张,不忍再逗弄于他,悄声道:“你且如此这般……”声音渐小,仅容那文丰听到罢了。   文丰连连点头,望了眼拥挤的人群,把腰带紧了紧,楞是挤回了店子。   片刻后,两个伙计从店里走出,一个赫然便是那赵双,手里拿着个铜锣木槌,当当当,敲了一圈。   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为了答谢诸位这几日的捧场,我们东家开恩,特拿出十匹上等粗布,五折出售,每人限购一尺,仅限一个时辰。”   登时人群开始疯狂起来,有仗着身高体大横冲直撞者,有身材瘦小躬身前钻者,更有那泼妇般上了手脚乱抓一气者。   文丰忍不住擦了擦汗,忖道,还好小姐早有吩咐。只见拥挤的人群到了店门口便自动列成了一队,两个伙计一人提了扇门板,立在店门两旁,中间恰恰只容一人通过。   一刻钟后,拿出的十匹粗布便售卖完毕,文丰笑的嘴巴裂到了耳根。又是铜锣响起,赵双高声道:“明日此时,店东会再拿出十匹绸缎五折售卖,各位父老乡亲明日请早。店中尚有其他布料贩卖,天下布匹,尽在锦绣。”   文竹对着陪在一旁的文丰笑道:“这最后一句却是甚妙。”   文丰看着赵双亦是一脸欣赏,陪笑道:“这倒是那孩子自己加上去的,倒比我那原来的伙计机灵了许多。”   人群渐渐散去,尚有许多不甘空手而回的进入店中慢慢选购。   文竹别了文丰,上得马车,进宝忍了半晌,道:“小姐这么卖布可是要亏上许多钱的。”   文竹笑道:“却如何会亏?”   进宝不满地道:“一匹布才卖半匹布的价钱,如何不亏?”   文竹笑了两声,问道:“做件褂子需要多少布?”   进宝想了想,道:“如我和招财姐姐这般,最少要三尺布。”   文竹叹道:“是了,我只半价卖掉一尺,要做件褂子还需买上两尺。算下来,也不过利薄了些,却并未亏钱。”   进宝满脸仰慕,似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嘴唇蠕动了半天,道:“小姐莫不是神仙下凡。”   文竹存心逗她,便点了点头,低声道:“切莫告诉给别人。”   双眼猛地一亮,进宝立刻伸出手捂住自己嘴巴,连连点头。   被进宝逗弄的心情大好,文竹忍不住哼起歌来,进宝越发激动,小小声地道:“小姐真是神仙,这歌儿这么好听,一定是天上仙曲。”   文竹面皮微红,咳了两声,正待说话,闻得外面一阵喧哗,推开车门,已经到了文府门口。    第三十三章 伤情   文竹抬头往喧哗之处看去,见离文府大门数十丈处,众多的媳妇丫鬟围在一处,间或有青衫晃过,竟是有主事也凑在里面,心道莫不是个货郎担子。   转头漫不经心地跨过大门,文竹便望见几个妹妹跑了过来,双胞胎提起裙摆,一马当先跑的飞快,文晓梅并几个丫鬟在后面追着她们,文晓菊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文竹一伸手,把双胞胎拦了个正着,一边一个揪着她们领子,冷冷道:“你们要出去作甚?”   双胞胎伸了伸舌头,对着文晓梅努了努嘴,文晓梅气喘吁吁,旁边几个丫鬟忙着帮她顺气,又怎生说的出话来。   文晓菊慢条斯理地踱了过来,淡淡地道:“方才六姐的丫鬟买了个烧饼,六姐吃着好吃,七姐却没有吃到,便闹着要自己出来买,六姐便跟着一起起哄。”   烧饼?文竹一怔,莫不是……转头对文晓梅道:“你且把她们带回去,我去买烧饼便是。”   文晓梅点了点头,却是有些动气,学着文竹拎起双胞胎的领子往回走,双胞胎挣扎不休,文晓菊漠然道:“姐姐们不想吃烧饼了么?”双胞胎立刻踮起脚配合起被拎着的领子,很是辛苦地往回走。   文竹走到府门处,顿了顿,唤上了几个守门的护院家丁,向着那喧哗之处行去。   走得近了,便见围在外面的丫鬟媳妇急的跳脚,拼命向里挤,人太多,文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熟悉地油酥面皮的香气。   文竹咳了咳,却是无人搭理她,自嘲地摸了摸鼻子,猛的吸了口气,放声大喊道:“大小姐,您怎地回来了,奴婢给您请安了。”   只见众人惊慌失色,如同无头苍蝇般,有向左的,有向右的,最后莫不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   最里面尚有一圈丫鬟媳妇,一个个面色潮红神色痴迷地盯着中间,文竹正待有所动作,一个少年不耐地声音响起:“买完了麻烦让让,后面还有人排队。”   话罢,少年粗暴地将前面两女子一把推开,正正望见文竹俏生生地站在眼前,登时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却闻得一众口水的吞咽声。   洛,对自己有意,文竹微微一怔,迅速地得出了结论。   低垂下眼帘,对少年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只做未见,文竹轻声道:“麻烦小哥给我包十个烧饼。”   洛低声应了,脸上竟然微微泛起了潮红,手下麻利地动作起来,眼睛却盯着文竹一眨不眨。   旁边的丫鬟媳妇们迅速的散去了,便是那些发呆地也被拽走了,文家的小姐可没有吃素的。   拿好十个烧饼,洛又多拿了一个给她,少年笑的明媚如春光,很是温柔地道:“这是我新做的馅料,你且尝尝。”   文竹接过,微微掀起纱帽下摆,咬了一口,细细地嚼了嚼,片刻,嫣然一笑道:“小哥儿的饼还是那么好吃。”   洛却看的傻了,心道,单是一张嘴,笑起来竟这么好看。   文竹一手拿着油饼,一手挥了挥,道:“把摊子收了罢。”   洛心道,莫不是年哥儿的计划奏效,她贪恋我的手艺要收我进府了?登时欢喜无比,暗道回去后便给年哥儿加俸提职。   却见几个高壮家丁过来把摊子搬的搬抬的抬,更有两个来架住了洛,年哥儿也被一个家丁死死拖住。   洛大奇,冲着文竹的身影大喊道:“小姐这却是为何?”   文竹回过头来,淡淡地道:“我文府门外不允摆摊,你以后休得出现。”   盯着洛,一字一顿,重复道:“你,以,后,休,得,出,现。”   洛一震,面上写满难以置信,文竹垂下眼帘,转身便走,漫不经心地想,莫不是初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洛若有所感地扬起头来,那双眼盯着她,如同负了伤的野兽,写满疯狂。   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哀伤,情之一字太伤人,还是扼杀在萌芽罢。   文竹自顾地进了府,却不妨这一幕被刚行至此的孙家一行人远远撞个正着。   孙夫人眯着眼,问道:“那个是文家几小姐,莫不是今日提亲的那位吧?”   孙老爷皱着眉头,道:“看年纪不是三小姐便是四小姐,闻得四小姐正在养病,应是文老儿的三女儿。”   孙夫人登时火气冲天,声音也高了几分:“什么,这个便是先前你给宝贝儿订的亲?如此凶悍的女子,你想我家宝贝儿从小便被她虐死吗?”说着竟是带上了几许颤音。   哭诉道:“我可怜地宝贝儿呦,你只有亲娘没有亲爹,以后咱们母子便相依为命了……”   孙夫人的嚎声嘎然而止,却是孙老爷忍无可忍,不顾失礼地在离文家几步远的地方下了马车。   孙老爷心中暗恨不已,早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自己多什么嘴,插什么话儿。   想到家中若干强悍的娘子,又忖道,闻得文家五女温柔娴雅,怕是担不起我孙家少夫人的重担,不如叫那文家三女嫁给我那幼子,却也镇一镇那刁妇。   想到这里,孙老爷心情大好,对着迎上来的文章笑的老脸满是褶子,文章心道,这老狗莫不是发了羊癫疯,我都已应了他,那批款子不收利息,莫不是还想要我倒贴钱?下定决心,不论那孙老儿说什么都拒绝到底。   孙老爷见孙夫人还在慢吞吞地下马车,抓紧时机低声道:“文兄,我看不若把你家三女与我家幼子的婚事一并办了罢。”   文章未曾听清他说的什么,俊脸一板,便断然道:“此事绝无可能!”   一句话堵得孙老爷心口发慌,脸上青紫一片,半天才回过气儿来,心道,我今天真是自找苦吃,在那刁妇那儿吃了一亏还不长记性,又跑文章这老狗这里吃了一憋,莫非流年不利?   孙老爷脸上打着哈哈,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定要好生地做上一场法事,再修上座桥。   待一干亲眷都已下得马车,文章和孙老爷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向里走去,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看那背影却象是两个亲生兄弟。    第三十四章 订盟   入得花厅,文章和孙老爷互相谦让了下,便分主宾坐了,下首分别坐着徐夫人和孙夫人。   孙老爷笑道:“文老弟,我这几日查了那黄历,八月二十八却是个宜婚娶的吉日,不如就把孩子们的婚事办了罢。”   文章俊脸一抽道:“只剩年余,时间怕是过急。”·   孙老爷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说的是本月二十八,却不是明年八月。”   文章面色一沉:“孙兄何意,莫不是一顶小轿便想把我文某人的女儿抬去吗?”   孙老爷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问道:“文兄的意思?”   文章十分不舍地道:“那便明年的八月二十八好了。”   孙老爷心中骂道,好你个文老狗,你说那笔款子要女儿出嫁时才肯借予我,严家又催要的如此急,你想害死我不成。   面上却越发和蔼,缓缓道:“以我孙文两家财力,操办个婚礼还不简单的很。”   文章实不舍得女儿如此早嫁,旁边的徐夫人拉了拉他袖子,低声道:“老爷怎地糊涂了,女儿嫁了也可以回门,莫不成你想晓梅尚未过门便有人喊娘吗?孙家女婿那四个侍女哪一个不是如花似玉?”   文章一凛,立刻改口道:“孙兄所言甚是,那便八月二十八罢。”   商定好了婚期,众人纷纷坐好,却是将要行那订盟之礼。   待得片刻,文晓梅着一身湖蓝直领对襟拖地长裙,腰间扎了条深蓝丝绦,羞羞答答地行了进来。   来到孙老爷面前,文晓梅低垂着头,素手从丫鬟手中托盘里端起茶盏,盈盈一拜,孙家老爷笑着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放回时伸手从袖中摸出个红包,轻轻置于茶盏之上。   又来到孙夫人面前,重新端了盏茶,晓梅低首,半躬身,恭谨地奉上,孙夫人却顾左右而言他,笑着对徐夫人道:“闻得晓梅姑娘却是妹妹亲自教导出来的,看这模样,这教养真真有那大家闺秀的风范,就是腼腆了些,也不怎么喊人。”   徐夫人见文晓梅额上隐隐冒汗,不禁起了一丝怒气,淡淡道:“姐姐还是赶紧把这茶喝了罢,这儿媳毕竟不是姨娘,我家姑娘羞怯了些也是正常。”   被一语道破心事,孙夫人脸一红,伸手便端起了茶盏,一口喝干,从袖中亦摸出个红包放上,文晓梅直起身,又拜了一拜,方向其他族眷那里走去。   如是拜完男方亲眷十二人,晓梅轻轻退下。   过得片刻,又换了身浅黄色印花罗百褶裙,依然低着头,面向外坐到了厅堂中央之椅上,另有丫鬟拿了一矮几,晓梅便把脚踏其上。   孙老爷手执一红绳为文晓梅戴上,下面吊着个纯金指环,孙夫人亦手执一红绳为她戴上,吊着的却是个铜戒,乃是取其夫妻同心,情比金坚之意。   至此,礼毕,文章便张罗着孙家人入席,女眷等却由徐夫人招待,于后院另开一席。   待晓梅回到书斋,一众姐妹立刻围了上来,双胞胎一人抓住文晓梅一边,闹道:“姐姐快给我们讲讲罢。”   文晓梅红着脸,抿嘴笑了笑,便低声诉说起来,待说到孙老爷给了个红包,大病初愈的文菊立刻伸出手,道:“红包给我。”   晓梅便从怀中把那十二个红包掏了出来,文菊自拿到一边数去。   文竹笑着坐在一旁,待听到孙夫人和徐夫人的针锋相对时,面上变了一变,复又扬起笑容,听晓梅讲了下去。   待到文晓梅说完,文菊却也刚好查完红包,笑道:“这孙老儿却也大方,一出手便是一千两的银票。那孙夫人忒也小气,竟拿十两银子凑数。”   姐妹几人凑到文晓梅身前,抓起那对戒指来看,那纯金指环既粗且大,谈不上什么做工,倒是那铜质戒指,凤首龙尾环绕成圈,端的是精巧异常,文菊打趣道:“莫不是这孙夫人把她婆婆给她的戒指又给了你?”   双胞胎十分捧场地起哄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文竹淡淡地道:“你们且休得胡说,此话姐妹间说说也就罢了,若传到那孙夫人耳中,五妹便不用嫁了。”   双胞胎欢呼一声,立刻便往外冲,看那架势,竟是要冲到孙夫人面前重述一遍。   文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一个,扔给文菊一个,自己把手里这个面朝下放到了膝盖上,举起手掌,对着屁股狠狠地打了起来。   文菊略有不忍,文竹冷冷道:“她们将来若嫁了人,说错话,却又有何人来救她们?”   文菊一怔,便把自己手里那个也依样施为,看那手劲,却又比文竹狠上了三分。   文竹这次坏人做绝,双胞胎的屁股肿的老高,文竹吩咐文菊把她们领下去上药,每人默写家规百遍,并罚掉晚饭及一个月的点心。   一瘸一拐地双胞胎出去前很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文竹只能苦笑。   文竹转头拉住欲跟上去的文晓梅,却对文晓菊道:“八妹,若无事便去看看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姐姐。”   文晓菊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好生管教她们。”   见文晓菊亦出去了,文竹把文晓梅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面色凝重地道:“五妹,我有一事嘱咐,你定要答应于我。”   文晓梅笑了笑,道:“姐姐尽管吩咐便是,晓梅无所不从。”   文竹盯着她双眼,缓慢地道:“你去了,切莫委屈了自己,若他孙家欺凌于你,自求和离便是。”   文晓梅一怔,随即笑骂道:“姐姐却说的甚么,还没出嫁便惦记着和离了。”   文竹冷冷道:“那孙慕白有美婢四人,无不花容月貌,还有那孙家夫人,今日当我父母面便敢凌辱于你,若嫁了过去还不知道何等光景。”   见文晓梅神色黯然,文竹猛地拍了拍她脸颊,道:“过的不舒心,回来便是,咱们文家嫁出去的女儿,依然姓文。”   文晓梅如同醍醐灌顶,断然道:“晓梅必定永远都是文家女。”    第三十五章 和解   夕阳西下之时,文家的晚宴近了尾声,宾主尽欢,文章和孙老爷演足了十八相送的戏码,从文家中门到大门,一路上执手相望泪眼,依依惜别。   夕阳照在孙家那富丽堂皇的马车上,一片金光闪闪,那车顶赫然镀了层金箔。   孙老爷和孙夫人相继上了马车,文章忍不住又喊了句:“孙兄,我等着你啊。”话罢,挥了挥手里的手帕。   孙老爷亦掏出手帕挥了挥。   孙家的马车缓缓行起,过的半晌,却闻得车厢内传来一阵争吵声。   “好你个孙老抠,才给了一千两的红包,老十当年你一掷万金,老七也有三千两纹银。堂堂孙家少奶奶还比不过几个小妾。”孙夫人怒气冲冲地骂道。   孙老爷亦是大怒:“老子给了你一千两,你却只包了十两进去,你个妇人,心胸忒是狭窄。”   孙夫人冷笑道:“老娘做寿摆了两桌席面也不过十两银子,又没人为老娘一掷万金,这钱么,自然能省则省了。”   两个人均觉得身边这人面目可憎,连带空气都奇臭无比,便都安静下来,再不肯与对方说上一句话。   到得孙府门口,孙夫人趁孙老爷下车之际,猛地窜了出去,楞是把身材肥大的孙老爷挤得跌坐地上。   孙老爷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刁妇”   两个人进得门,互相哼了一声,立刻调转身子,一往左,一往右行去了。   各自绕了半圈,却又在客厅前聚首,孙夫人立刻提速,冲进了客厅,一屁股占据厅中主位,仰头大笑。   孙老爷面色铁青,只得去坐了下首。   孙夫人心情大好,对身边的丫鬟和颜悦色地吩咐道,“你且去把少爷请来。”   话罢,十分优雅地品起茶来,偶尔撇一撇孙老爷,便是一声嗤笑。   片刻后,那丫鬟回转了来,战战兢兢地道:“启禀夫人,少爷说身体不适,明日再来拜见夫人。”   孙夫人一怔,却闻得旁边孙老爷一声大笑,吩咐管事婆子道:“你去把少爷唤来,便说老爷我有事找他。”   孙夫人被落了脸皮,心道,孙慕白,好你个孙慕白,若你不来也罢,你若来了,我便做足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又过得片刻,那婆子回了来,唯唯诺诺地道:“少爷已是睡下了。”   孙夫人和孙老爷对望一眼,均觉大是没趣。   孙老爷咳了声,道:“既然吾儿身体不适,夫人,不妨一起去看看。”   孙夫人难得没有反驳他,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起向孙慕白的院子行去。   孙慕白觉得这几日心浮气躁,净手焚香,准备弹上几曲,正摆好了架势,博弈突然冲了进来,“少爷,老爷他……”   恼怒的孙慕白一口打断她:“说我睡下了,你怎的如此啰嗦,给我出去。”   话音刚落,便见自己爹娘竟一起来探他。   孙慕白苦笑,孙老爷和孙夫人也不拆穿他,一家三口进了孙慕白的书房,团团坐下。   孙老爷和颜悦色地道:“我看那文家五女是个温柔娴雅的,你且放心罢,婚期便定在八月二十八了。”   孙夫人不满地插嘴道:“那姑娘甚是没有礼貌,一直低着个头,也不叫人,怕不是个哑巴。”   孙慕白正精神恍惚地听着母亲大人的叨叨,哑巴二字突地闯进他耳朵中,不由追问道:“真是个哑巴?”   孙老爷瞪了孙夫人一眼,道:“休得听你娘胡说,你只管准备成亲便是。”   孙夫人却嚷嚷道:“我那里胡说了,仔细想想,那文家五女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一个字,肯定是个哑巴。”   孙慕白一时惊喜交加,忍不住便要拜谢诸天神佛,心道,我妻竟是个哑巴,我妻竟是个哑巴。   孙老爷见自己儿子呆若木鸡,以为被他老娘吓坏了,咳了一声,道:“你娘说的话能靠的住吗?”   回过神来的孙慕白怔了怔,是啊,自己老娘说的话怕不是要去掉五成水分还要拧一拧,一时不免心灰意冷,大喜复大悲,心中又隐然藏了一点希望。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五,孙家下大聘的日子,文家姐妹一早便聚在了书斋。   文晓梅端坐中间,一副算盘拨的劈啪作响,文竹懒懒地靠在一边,文章眯缝着眼坐在前面,其余几个姐妹莫不围在了文晓梅身边。   只听得干脆利落的一声嗑,文晓梅已然收了珠,一脸喜色,道:“十二天内锦绣天下共卖出一千零五十六两的货物,去掉成本,尚盈余三百六十三两纹银。”   文章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竟是扭亏为盈了,这赚的钱便算竹儿的零花罢。”   双胞胎齐齐哼了声,一起扭过头去,看也不看文竹一眼。   文菊心思一转,笑道:“姐姐如今有了钱,妹妹可要打打秋风,便把那望江楼的锡纸鲈鱼,流云苑的素什锅,美味斋的千层玫瑰糕,陆家店的老鸭鲜笋汤一样来一个吧。”   每说一样便用眼瞄瞄双胞胎,只见两双眼睛越来越亮,听到后来,齐齐吞了一口口水,盯着文菊,仿佛她是美味佳肴一般。   文菊摊出双手,道:“不是四姐掏钱,盯着我作甚?”   双胞胎看向文竹,立刻齐齐一甩头,哼。   文晓菊在旁边翻着一本书,淡淡地读道:“日当三省己身,是否言行失当,是否目无尊长……”   双胞胎脸上一阵扭曲,文晓菊的声音渐大,双胞胎终忍不住站了起来,互相推搡着,行到文竹面前齐齐一福,甚为委屈地道:“小妹知错了,姐姐勿怪,以后定当谨言慎行,恪守家规。”   文竹吃惊地把她们扶了起来,问道:“八妹,你给姐姐们吃错什么药了?这脑子莫不是烧坏了?”   双胞胎异常老实地站到一边,文晓菊风淡云轻地道:“不过是日日跑到姐姐们那里念《女诫》,一日也就千八百遍而已。”   真是一物降一物,文竹心道,自己打的那么狠都没见她们服软,日后教育双胞胎的重任便要着落在文晓菊身上了。   见女儿们和好如初,文章心中大悦,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文竹的脸色,试探道:“竹儿,为父便再给你个铺子如何?”   文竹脸一沉,道:“爹爹休得欺我,又要扔个亏损的铺子给我。”   文章陪笑道:“这铺子却是盈利的,且你还见过。”    第三十六章 大聘   文竹一怔,心道,我却见过什么铺子,除了自家那锦绣天下,便只有那锦绣天外天了,想到这里,忽地明白过来,锦绣天下,锦绣天外天,自己怎地就没想到。   文章见文竹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便道:“竹儿,我且问你,若是有一家食店独开在一条街上,味道一般,那你会不会再去?”   文竹摇了摇头,道:“自是不会再去。”   文章又道,“若是两家食店呢?”   文菊理所当然地抢道:“也不会再去。”   文晓梅却摇了摇头道:“可能会去罢。”   文章拍手笑道,“是了,客人是需要选择的,不要让客人以为自己别无选择,迫于无奈才买了咱们家的东西。所以,我文家店面莫不是两家连开。”   顿了顿,又补充道:“独木难活,就算我不开,也会有别人来开。不如先下手为强,一网打尽。”   正说着,闻得外面文富家的欢喜地禀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孙家的下聘队伍就要到府门口了。”   文章一怔,看见几个女儿一脸的好奇,嘿嘿一笑,道:“那女儿们便和爹爹一起去看看吧。”   文晓梅满面羞红,赧赧道:“女儿便不去了。”   文菊拉着她的手,打趣道:“妹妹何不去府里找个高楼偷偷瞄上几眼。”   文晓梅啐了她一口,径直闪回了梅院再不肯出来。   待一众女儿戴上面纱,文菊牵着文晓菊,双胞胎似已忘了前事,任由文竹拉着,文章看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脸得色,率先而行。   文家几女留在了府门处,文章独自出去迎客,抬眼望去,孙家的下聘队伍绵延百余丈,前为唢呐吹鼓班子,穿着大红的短打衣衫,一众鼓乐震天响,端的是喜气洋洋。   后面是两人一抬的红漆木箱,长两尺,高宽各一尺,箱子上贴着红底黑字的双喜字,约略有几十抬。   再后面却是个秧歌队,有身着五彩羽衣扮着八仙过海的;有脸上涂白,头扎小辫扮着丑汉娶妻的;更有踩着一人多高的高跷,晃晃悠悠让人看着心底发颤的。   接着的却是一列六个马车,每个马车上端坐一对童男童女,打扮成了金童玉女的模样,手中拿着个花篮,小手往花篮里抓起一把便是随手一扬,落地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竟是一把把铜钱。   队伍两边各有一排手握惊才棍的护院,一个个精神抖擞,耀武扬威,主要是防了旁边围观的平民百姓们看热闹冲撞了队伍。   压轴的赫然便是那孙家的马车,金箔贴顶,车壁由红松木精雕细琢而成,上面刻着财神童子招财进宝图,又用银子化了水镀了边,真个是金碧辉煌富贵无比。   此时车里坐了一老一少,却非那孙家之人。   少的书童打扮,稚言道:“老爷,这孙家真是财大气粗,看那些个童子撒了一路的铜钱,怕不有几千贯了。”   那男子一身灰袍,头发漆黑,面容儒雅,约莫四十出头,冷笑回道:“那些童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一把又抓得起多少铜钱,况身小体弱,抓得几把便要歇上一气,实是抛费不了多少银钱,孙家端的是好主意。”   话罢,闭上眼睛,却是不欲多言。   片刻后,队伍停下,已是到了文府大门,书童扶着自家老爷下了马车,便见两个皂衣仆人抬着一顶竹制小轿缓缓行来,轿子上绿意盎然,甚为雅致。   书童脸色一变,忍不住看向自家老爷,男子嘴角缓缓上扬,绽放了一个天大的笑容,袖中捏着书童的手却越来越紧。   竹轿行到文府门口停下,轿中人猛地一掀轿帘,一阵爽朗的大笑响起,下来的竟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莽汉。   灰袍男子与莽汉面面而立,极为热情地相互寒暄着。一旁的文章双眼猛地缩起:   左相莫仲文,   右相萧东流!   这两大权相在朝中水深火热,下了朝从未一起出现过,便是远远望见另外一人也立刻绕行过去。   文章不由抬首望了望天,太阳红彤彤地在东边挂着。   见两人之间的相互景仰之情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文章忍不住上前,拱了拱手道:“两位大人,天时不早,是否开始仪式,以免误了吉时?”   莫仲文和萧东流顿时如梦方醒,萧东流大笑道:“对对,莫误了吉时,老萧我嗓门大,就恬为这唱礼官了。   莫仲文浅笑道:“那老夫就做这司仪罢。”   话罢,莫仲文面色一正,接过孙家主事递过的婚书,朗声读到:“今有文氏女,性情温良,品行贤淑,堪为女子表率;今有孙氏子,慕其华年,特下聘求婚以结通家之好。”   顿了顿,中气十足地喊道:“宣聘礼~~~~”   萧东流手拿着聘礼单子,当下诵道:“婚书成通,聘金十封,寿帕双福,糖屏八抬,福丸满百……”   每读一样,挑夫们便往文府内抬进一抬箱子,恰好一百零八抬,这最后的箱子小巧玲珑,由孙府大管事亲手捧着,里面装的便是新娘的嫁衣。   文府大门后聘礼堆积如山,孙家这次倒是出了血本,文章也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文家下人们在聘礼中挑挑拣拣,把那福丸,母鸭等做为男方福根退回,猪脚仅取其肉,脚骨亦是男家福根,并奉上早已准备好的新郎礼服,衣帽鞋袜。   莫仲文又依样照本宣科,至此,礼毕,单等着八月二十八,孙家大少亲来接新了。   莫仲文和萧东流均婉拒了文章的好意,径直离去。萧东流自坐了自己的小轿,莫仲文却不肯再坐孙家的马车,只叫自家的书童去另喊了马车来。   另一厢,萧东流径直去了燕府,一见燕凌云便打趣道:“文家五女却是好大的面子,左相司仪,右相唱礼。”   燕凌云大奇,萧东流便从头至尾讲了起来,讲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莫老儿也不知道受了何人所托,为那孙家做媒,怕不知我亦是媒人,否则那老儿定会拂袖而去。”   接过文梅手中茶水,吞了一大口,又道:“我毛遂自荐做那唱礼官,那莫老儿却不过面子,便做了那司仪,哈哈哈哈,此事传出,莫老儿必定威风扫地,痛快啊,痛快。”    第三十七章 唐突   转眼到了二十七日,因惦记着晓梅明天便要出嫁,文竹寻思着今日里再往铺子一趟。   套上件藏青色描金绣底的外袍,戴上纱帽,文竹徐徐而行,推开竹园和梅院相交的篱笆门,闻得一片熟悉的笑声响起,脚步不由顿了顿,抬起头,眯眼望去,见几个妹妹在梅园中的亭子处团团围坐。   文晓梅温婉的声音传来:“那天见了妹妹便惊为天人,今日近了看却又美上三分。”   文竹右眼一跳,听得文菊搭话道:“妹妹今次不请自来,肯为我五妹婚宴献上一舞,真是不知要如何才谢的了妹妹。”   文竹右眼又一跳,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四小姐上次所弹之曲,洛惊艳不已,若能再为洛伴奏一曲,此生无憾。”   文竹咬牙切齿地疾步前行,到得亭子,见一众妹妹打扮的眉目如画,却生生被端坐中间的红衣少女给比了下去。   绝色倾城,不是洛,又是哪个?   见文竹到来,一众妹妹立刻站起行礼,洛一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文竹顾不得许多,一把抓起洛的手腕,拖着他便向竹园行去。   几个妹妹面面相觑,文菊喝道:“姐姐这是作甚!”   文竹强压心中怒火,恼道:“休得多言,无事便去默写家规。”   文竹握紧洛的手腕大步疾行,只觉得洛异常配合,甚至有种自己独自赶路的错觉。   待到了竹园,进得竹阁,文竹心绪稍平,对李妈吩咐道,“你们且都出去,周围十丈内勿要留人。”   李妈应了声,领着一声不吭的招财和睁大眼睛的进宝退了出去。   文竹转头对洛道:“坐罢。”说着,倒了杯茶水与洛。   洛挽起袖子,见手腕已是青紫一片,幽幽地道:“你怎地一点都不惜香怜玉。”   文竹冷冷地道:“我上次已经警告过你,休-得-出-现,你不长记性,换了女装来蛊惑我妹,我怎能容你。”   洛一怔,“你怎知我是那卖烧饼的少年?”   文竹却不理他,拿了茶杯在手,细细地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若是被人知道名满天下的洛大家其实是个男子,想必会很有趣罢。”   洛眯着眼,低沉地道:“你在威胁我?你可知我是何人?”   文竹浅笑,漠然道:“关我屁事。”   洛被她一句话堵的胸口发闷,面色苍白地跌坐椅上,只觉眼前女子让人又爱又恨,只想在她颈间狠狠地咬上一口。   文竹见洛低头坐在那里,露出半截粉颈,一张俏脸含怨,端的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让人只想在她颈间狠狠咬上一口。蓦地上前,毫不客气地抓起洛的领子,狠狠揪起,冷冷地道:“若我再发现你女装出现在我妹妹面前,就休怪我无情了。”   洛扬头贴近文竹,口中热气隔着面纱喷在了文竹脸上,灼热无比,低声道:“你现在还不够无情吗?”   两手用力,掰开了文竹揪着他领子的双手,扣在了手中,文竹挣扎半晌,却发现挣之不脱,这少年终比女子力大。   洛深深地凝视着文竹,待她不再挣扎,竟把文竹双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眼角上挑,浅笑道:“我答应你,以后再不以女装出现。”   话罢,把文竹轻轻向外一送,自己急退两步,拱了拱手,道:“洛这便告辞了。”举止潇洒,却是不再做那女儿之态。   文竹气极,知洛故意退到她手不能及的地方,便忍了下来,冷冷道:“那你还不快滚?!”   洛脸上登时青白交替,这女子,总能让自己抓狂,深吸一口气,洛转身便走。   不妨头上猛的挨了一下,接着传来瓷器坠地碎裂的声音,洛回头,见文竹一手茶壶一手茶盏,连连掷出,立刻转身抱头鼠窜而去。   洛一阵奔跑,气恼过后,突然想到,她如此失态,却是从未有过,不由心中一阵窃喜。   文竹丢完手边一切可丢的东西,靠在床头,手上刚刚被洛亲过的地方隐隐发烫,抓起床幔擦了两下,顿觉自己傻气无比,想要倒点茶水来喝,又省起茶杯已经都被她摔了。   诸事不顺,流年不利,索性铺子也不去了,文竹一把抓下头上纱帽。突然门被从外面撞开,文菊带着一众妹妹怒气冲冲地站在外面,李妈和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旁。   见到满屋狼藉,众女皆是一楞,文竹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面不改色地道:“洛大家与我探讨舞技,忽起了一丝灵感,置茶杯于地上,空足踏茶杯上做那飞天之舞。可惜未能成功,洛大家言道,许是这房间太小不利施展,便急急地回去演排了。”   文菊等人想到方才洛大家一路奔跑而过,面露狂喜,不由信了三分,文菊脸上神色平缓下来,问道:“那五妹的婚宴,洛大家?”   文竹摇了摇头,道:“洛大家心系舞技,怕是赶之不及了。”   见几个姐妹面露悠然神往之色,文竹忙道:“五妹的礼服试了没有?”   文晓梅登时低下头去,文菊笑道:“姐姐不说却忘了,怕五妹自己早已经偷偷试过了罢。”   文晓梅捶了文菊几下,恼道:“我与你形影不离,何时去试那衣服了。”   双胞胎立刻凑了热闹,一人一句道:“说不准两个姐姐,”“一起试过了。”对望一眼,一起道:“我们可未曾和姐姐们形影不离。”   文菊气恼:“又说蠢话,屁股不疼了是罢。”双胞胎嘿嘿一笑,却是不敢再开声。   一众姐妹把文晓梅围在中间,推推搡搡地要去试那礼服,文竹亦笑着跟在后面。   出得门时,省起一事,低声问立在一旁的李妈:“我那房中的茶壶价值几何?”   李妈头也不抬,低声禀道:“却是唐朝青瓷,至少要纹银百两。”   文竹一脚踩空,险些摔倒,心道,我下次便直接拿银子出来砸人,也花不了这许多。   一众姐妹重回到了梅院,进了文晓梅的闺房,文晓梅从榻边拿出个小箱,那小箱秉持了孙家一向的奢华贵气,箱上雕了龙凤呈祥的明纹,龙身凤体镶满银片,龙珠凤眼用了上等的和田玉,隐有灵气流转。   笑看了众姐妹一眼,文晓梅素手伸出,叩起箱扣,缓缓打开。    第三十八章 嫁事   盖子一打开,红色霞光便映得满屋,文晓梅屏住呼吸,微颤着手把那嫁衣捧了出来,却见那布料轻柔若蝉翼,平平的叠起,尚不及三个铜板的厚度,自带一股异香,馨香若梅,纵是文家卖尽天下布匹,此种布料文家姐妹尚是初见。   文菊眼尖,见那箱子里尚有一张纸片,拈起来,读道:“布料名为梅花绣,自带梅花香,由花蚕所吐之丝织就。花蚕难以驯养,极为少见,野生花蚕仅以梅花花瓣为食,花期一过便作茧自缚,一蚕所吐之丝仅织就一缕,嫁衣所用布料,历时三年始收集齐全。”   念完,文家姐妹面面相觑,再看文晓梅手中嫁衣顿觉奢华无比。文晓梅轻轻抖开嫁衣,见那衣服红的异常耀眼,恰似秋天那漫山遍野的枫叶,文菊突地道:“竟然是蔻丹草汁染的。”   文晓梅亦是惊呼一声,再仔细看了看,不由点了点头,文竹忍不住问道:“蔻丹草汁是什么,很稀有吗?”   文菊笑道:“姐姐自从得了失魂之症,却是不爱描红画眉了。这蔻丹草汁乃是上佳的涂唇之物,因蔻丹草生长在北国雪山之中,三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比那冰山雪莲还要稀少,十两黄金也不过换得一钱,这嫁衣怕不要用上七八两蔻丹草汁。”   嫁衣上用五色丝线绣出百鸟图,双胞胎一人一边,数了又数,却总是数错,便从头数过,数到第三遍时,两张小脸俱都绷紧,一旁的文晓菊淡淡地道:“恰是百只飞禽加了一只凤凰。”   双胞胎一起抬起头,奇道:“凤凰?”“在哪里?”   文晓菊以指做笔,沿着那百鸟的轮廓画了一圈,果然是只翱翔九天的凤凰。   文竹摸着这嫁衣,心道:这得多少个茶壶呢。   姐妹几人怂恿着文晓梅去换了嫁衣来看,文晓梅奈不得求,便去沐浴了来,待她擦干头发,换上那一身嫁衣,姐妹几人一时看得呆了。   文晓梅肤色本就极白,在这大红的嫁衣的映衬下,恰如那冰天雪地中悠然绽放的一株红梅,清艳绝伦。   那嫁衣层层叠叠沿着腰线垂到脚跟,每走一步,便似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惊起无数的涟漪,端的是摇曳多姿。   双胞胎爱极,央着道:“好姐姐,待到我们出嫁的时候送给我们穿吧。”   文竹笑骂道:“你们难道要一起出嫁不成,这一件衣服却怎么个穿法?”   双胞胎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天,其中之一得意洋洋地道:“我上午穿。”另外一个马上接口道:“我下午穿。”   文竹故作不解地问道:“晚上怎么办呢?”   双胞胎用十分不屑的眼神看了看文竹,一齐道:“晚上又看不大真切,还穿它做什么。”   接着大方地道:“晚上便让三姐姐穿吧。”   文竹无语,心道,难道你们出嫁一个,拜堂另外一个,洞房却叫我去吗?   待几个姐妹过足了眼瘾,文晓梅换回常服,把那嫁衣仔细地收好了,闻得文富家的来报,两个姐姐回来了。   双胞胎立刻便往外冲,刚迈得一步,却发现动弹不得,回头看去,见文晓菊两只脚,死死踩在两人裙摆上,淡淡地道:“姐姐们请先行。”   文菊和文晓梅相视一笑,齐齐退了半步,文竹点了点头率先走出,文菊和晓梅紧随其后,双胞胎被文晓菊抓住了裙带,只得慢慢地跟在后面。   文家姐妹到了府门口,见文兰带着两个下人,从马车上卸下大大小小的包裹,文梅竟带来了一个车队,十几辆马车排成一列,从马车上搬下来若干红漆木箱。   文梅上前,牵起晓梅的手,笑道:“文家几代单传,亲戚甚少,姐姐便为妹妹多添点嫁妆。”   文兰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二姐夫家境堪堪只称得上殷实,姐姐也只有微尽绵薄之力了。”   晓梅咬紧下唇,眼睛晶晶亮地望着两个姐姐,忽地把手从文梅手中抽出,撤身,屈身半跪,弯腰行了个大礼。   文兰伸手一个指头戳向晓梅额头,笑骂道:“自家姐妹还如此多礼,你也休要以为姐姐们便白忙了,将来小六小七,还有老八便要你来添妆了。”   晓梅笑着应道:“理当如此。”   吩咐了文富家的盯着卸车,几个姐妹挽着手往了梅岛。这次却是上了一艘画舫,舫上一阁,阁内甚为空旷,约莫五丈见方,四面开窗,窗外檐下挂满了各式花灯。   阁中早已摆好一桌酒,文家姐妹团团坐好,文梅率先执盏,以茶代酒,敬了众姐妹一杯,放下茶盏,文梅笑道:“五妹这次成亲却比我和二妹隆重许多,单那左相司仪,右相唱礼便史无前人了。”   文竹一怔,没有想到那日的司仪和唱礼官来头竟如此之大。   文梅继续道:“那左相右相一向不和,从未在朝堂下一起出现,此事便连当今圣上也惊动了,还专程把你们姐夫叫去问话。”   几姐妹莫不是一脸震惊,文菊愣愣地道:“问了甚么?”   文梅浅笑:“问五妹何等模样,性情如何,你们姐夫自是拣那好听的说了,圣上又问那孙家长子,你们姐夫便如实答了,圣上连连嘘吁,最后亲笔题写了天作之合四字,为姐已经裱好带来了。”   几个姐妹又惊又喜,唯有文竹暗自腹诽,这皇帝忒是抠门,一个条幅便把人打发了,忒会收买人心。   几个姐妹耍了片刻,文菊兴之所至,亲自下场弹奏了一曲《婵娟》,文晓梅合着琴音,为她配唱,“玉蟾广寒宫,清清复冷冷,玉兔独嬉戏,娇儿伴婵娟……”   歌声琴声在湖水之上轻轻飘荡,映得天上明月皎皎,文竹却不免起了一丝曲终人散的寂寥,文晓梅出嫁后,此情此景,何时再现。   明日尚需早起,宴会便早早收场,文家姐妹一并去梅阁歇了,双胞胎兴奋地不肯躺下,只着肚兜亵裤,光着脚丫在姐妹间爬来爬去。   文晓菊冷静地声音传来,低沉地道:“有一户人家,死了老爹,便停灵在郊外,请了人来守夜……”   摇曳的烛光映在了文晓菊的脸上,却见她眼珠猛地上滚,露了一对白色眼仁。   双胞胎“嗷~”地一声叫,躲到了文竹身边,被子蒙住头,竟是吓的不敢出来了,文竹等人亦是煞白着脸,心道,这个妹妹真是出类拔萃。    第三十九章 大喜   文晓梅一大早便起了,沐浴过后,进了点鸡汤千丝面,换上新衣,端坐梳妆台前,几个姐妹俱围在一边,看五娘为她盘头。   五太太今日着了件桃红色的夹袄,媚而不妖,一边梳头一边柔声道:“五姑娘的头发又黑又亮,发梢也鲜有分叉,最是好梳。”两手十指交替,编了数个小辫,一手捏着辫梢,一手把辫子高高盘起,最后却只一根簪子便固定了。   五太太用眼扫了扫台上的首饰盒,最后拿出朵大红的珠花别在了文晓梅鬓边,道:“成亲求的是喜气,这大红色最好,石榴花又是多子多福的。”   一句话说的文晓梅低了头,五太太却伸出手把她脸抬正,抽出根棉绳,细细地为她绞去脸上汗毛,接着拿出粉盒,正要涂抹时,坐在一旁的文梅突道:“五妹本就十分白皙,就不要涂粉了,上些胭脂罢。”   五太太一怔,看文晓梅脸上羞红,轻笑道:“五姑娘面皮薄,这胭脂却也不用了,唇上涂些蔻丹汁便成了。”放下粉盒,拿起另外一个小瓶,用一个类似毛笔的小刷在里面蘸了蘸,在文晓梅上下唇中间分别点了一点,恰成了那樱桃小嘴。   将小刷在清水里涮了涮,又蘸了一种青蓝花汁,在文晓梅额头正中画了一朵小巧的梅花。   徐夫人过来,亲手为文晓梅戴上凤冠,望了又望,两人眼中均已有泪,文竹想到这个妹妹仅有十五岁,也不由心中一酸,却催促道:“还是赶紧盖上盖头,莫误了吉时。”   话音刚落,闻得外面锣鼓震天,却是那孙家来接亲了。   徐夫人忙从文兰手里接过大红盖头,亲手为文晓梅戴上了。   片刻后,闺房外传来了叫门声,双胞胎按照姐姐们事先教导的,站在门里笑道:“外面的喜婆你听好,手中无财莫叫门。”   一个红包立刻被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双胞胎拿了,嘻嘻哈哈地把门开了。   喜婆长的团团圆圆,是特意从孙家亲戚中挑选的父母公婆健在,子女双全的全福人。她笑着开口道:“今日喜鹊枝头叫,孙家儿郎娶新娘,多子多孙亦多福,娘子娘子快上轿。”   徐夫人笑着赏了她一个红包,喜娘便搀着新娘,在文家姐妹的簇拥下,一路行到文府门口。   却见孙慕白面目清奇,一双眼微眯,身着大红喜袍,精神奕奕地站在文章旁边。文竹不由点了点头,心道,这绣花枕头倒也配的上我五妹。   站在文府门口,文晓梅面向内盈盈一拜,叩别祖先,又是一拜,便是拜别父母了。   文章被几个夫人太太死死圈在中间,文菊小声地对文竹道:“大姐出嫁的时候嫁衣被爹爹扯坏了,二姐出嫁更过分,竟然临上轿说甚么晚两年再出阁。”想想文章平日作风,文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最后这一拜乃是答谢诸姐妹。   三拜过后,喜婆扶着文晓梅到了花轿边,早已等在轿边的孙慕白探手为她打开轿帘。   这时新娘应唏哭几声,孙慕白见新娘肩膀抖动不停,盖头下滴滴答答落下两行泪,却闻不得哭声,心道,莫不真是个哑巴?心情大好,极是温柔地道:“娘子还是先上轿吧。”   待新娘上了花轿,孙慕白骑上了一匹极为温顺的白马,一路上不停地琢磨,自己这娘子到底是不是哑巴。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孙府门口,孙慕白下了马,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扇子,在轿顶敲了三下,又用脚踢了三下轿门,以示夫权。喜娘撑了把遮天伞,扶了新娘下轿,孙慕白在旁护送进了府门。   孙老爷见挑进来十二抬嫁妆,不由伸头向后望了望,一旁的孙家大管事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没了。”   孙老爷大怒:“老爷好好地在这里,怎么就没了。”   孙家大管事抹了把汗,轻声道:“文家的嫁妆仅有十二抬,大部分都是文家长女和次女所出,文老爷只出了一抬。”   孙老爷面色一沉,哼了一声,道:“你去找个嗓门大的家丁来,把这嫁妆宣读宣读。”   孙家大管事只得应了,找了个家丁来,唤作孙大嘴的,站在了孙府门口。此时孙府门里门外俱是人,门里俱是孙家亲戚,门外则是看热闹的百姓,大部分在孙家下聘时拣了铜钱,今天来看看有没便宜好占。   孙大嘴一张嘴,门里门外俱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听他诵道:“金银锞子两抬,绫罗绸缎四抬,古董花瓶两对……”前面的东西在富贵人家倒也寻常。   孙老爷皱着的眉头微开,道:“这文家姐妹感情真是不错,倒也不算太寒酸。”大管事不敢接口,连连点头。   待到第十一抬箱子时,只见那箱子里还套着个松木箱子,木质原色,竟是连漆都懒的刷,孙老爷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   拿出那个松木箱子,打开,里面又是个铁箱,众人此时俱都好奇不已,眼巴巴地盯着那开箱子的家丁,只望他快点把箱子打开。   那家丁开了铁箱后一脸古怪之色,心道,这文家抠门到了极点,竟陪送了一堆箱子。   伸手掏出,又是个松木箱子,孙老爷意兴阑珊,挥挥手便要走掉,却听得孙大嘴喊道:“锦绣无边绸缎庄两处,食为天茶楼一间,金玉满堂金店一家……”   孙老爷张大嘴巴慢慢转身,手舞足蹈,连连道:“快拿给我看看,快快。”   家丁立刻把那松木箱递了上来,只见里面一堆房产地契,孙老爷一张张翻看了,确认无虚,登时欢喜的疯了,抱着箱子便要往内宅跑,一门心思地想着赶紧把这箱子收入内库。   周围人早已议论纷纷,文家竟然陪送了这京城之中最繁华的半条街,那锦绣无边不说,食为天和金玉满堂哪一个不是日进斗金?   一片哗然中,孙大嘴继续念道:“吾皇玉笔亲题天作之合条幅一副。”闻得耳边扑通扑通的声音,孙大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念了什么,登时吓的立刻瘫倒。   孙老爷最为狼狈,一条腿刚刚跨过中门便跪倒在地,被绊了个结实,啃了满脸黄土。   挣扎着跪起来,孙老爷一手搂着箱子,带头高颂:“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四十章 洞房   孙老爷左手捧起那四字条幅,右手还紧紧搂着松木箱子,趾高气昂地向祠堂走去,把那四字条幅高高供起,又回到内宅,把装满了房屋地契的箱子妥善收好,回转来时,已是满面春风。   却是到了新人拜堂的时辰,孙家亲朋并十二房夫人把个客厅挤的满满当当,走廊过道里站满了凑热闹的丫鬟小厮,孙慕白牵着红绸一端,文晓梅牵着另外一端,一前一后进了孙府客厅,中间挂了一个大大的喜字,前面摆着瓜果梨桃和红烛一对,孙大嘴喊道:“一拜天地~”   孙慕白和文晓梅双膝跪在了蒲团之上,面向喜字,三跪九叩,站起。   孙大嘴又喊道:“二拜高堂~”   孙老爷和孙夫人笑盈盈地端坐两旁,受了儿子和媳妇的一拜,第三拜则是夫妻对拜,之后,随着孙大嘴高喝一声“送入洞房~”,在一众亲友的贺喜声中,孙慕白领着文晓梅入了洞房,文晓梅端坐新床之上,孙慕白去了前面应酬诸亲朋好友。   待到月上中天,孙慕白微醺着向回走,酒壮人胆,心道,若她不是个哑巴,我便夺门而逃,宿在书房。   推开房门,见房中贴满了大红喜字,映得满屋红光,却比不上端坐喜床上那女子的一身嫁衣,红焰欲烧。   挥挥手,四个丫鬟鱼贯退出。孙慕白慢慢来到了婚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喜杆,轻轻一挑,只见眼前这女子肤白胜雪,一点樱唇,端的是秀气无比,心中不由喜了三分。   柔声道:“娘子,咱们喝交杯酒吧?”   文晓梅低着颔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孙慕白又惊又喜,我这娘子莫不真是个哑巴。   孙慕白端过酒杯,递给文晓梅一杯,两人交臂而饮。孙慕白放回酒杯,轻声道:“娘子,天色不早,歇息了吧?”文晓梅面上红霞遍布,鲜艳欲滴,别过头去,却是点头都做不出来了。   孙慕白登时大喜,我家娘子果真是哑巴,再凝神看去,只觉得烛光下,文晓梅丽色无双,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扶着文晓梅缓缓躺下,孙慕白一手钩下床幔,一手自来轻抚文晓梅的脸,文晓梅惊的一躲,孙慕白浅笑,低声道:“娘子休怕,我是你夫啊。”   文晓梅抬眼望他,见孙慕白双眼迷蒙,表情却极为温柔,不由心底一安,孙慕白偏又来解她的嫁衣,登时脸又烧了起来。   孙慕白一手拉开文晓梅的嫁衣带子,见里面是件纯白的亵衣,直接伏下身来,一口热气喷在了文晓梅耳边,文晓梅立刻如同煮熟的虾子般,脸上又红又烧。   孙慕白轻笑,伸出舌头去舔文晓梅的耳垂,嘴里低低絮语:“娘子身上好香……”   沿着文晓梅的脖子一路亲下来,用牙齿把亵衣的扣子一一解开,一双手在身侧游移,所过之处,滚烫无比。   亵衣散开,露出里面的大红肚兜,孙慕白一双手从肚兜下伸了进去,文晓梅身体微颤,伸手抓住了孙慕白蠢蠢欲动的双手,却被他一只手便团在了手里,舔着文晓梅的指尖,孙慕白声音沙哑:“娘子手真小。”   另外一只手依然执着的在肚兜下摸索,文晓梅咬紧下唇,只觉身体燥热无比,似乎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孙慕白加快了动作,伸手除去二人身间的所有障碍,共同往那极乐去了,文晓梅羞得不发一言,在承欢最烈时也不过嘤咛数声,孙慕白爱之欲狂,情至浓时忍不住一叠声地低吼:“娘子,娘子,娘子……”   将至四更时,二人疲倦已极,互拥着沉沉睡去。   早上,孙慕白朦胧间闻得有人唤他,“相公,相公……”那声音清脆无比,似山间泉水叮咚作响,煞是好听。睁开眼,见文晓梅一双眼晶晶亮地盯着他。   孙慕白半靠床头,拉过文晓梅的手,忍不住笑道:“为夫睡的糊涂了,恍惚间竟似听见娘子唤我,娘子本是哑巴,如何出得了声。”话音刚落,便见文晓梅一张脸变的惨白,手亦冰凉无比。   孙慕白立刻慌了神,拉着文晓梅往自己怀里来,抱了她坐在床上,用脸去贴文晓梅的脸,连声道:“娘子怎地如此冰凉,莫不是感了风寒,来人啊,来人啊…”   文晓梅在他怀里,感受着孙慕白的体温,浑身的冰冷一点点被驱散,心中片刻间已转过数个念头,原来,他竟以为我是哑巴么?他竟希望我是哑巴么?   稍稍分开点距离,文晓梅盯着孙慕白惊慌的侧脸,那表情不似作伪,这个男人,竟是十分紧张自己呢,忍不住对着孙慕白灿然一笑。   孙慕白见她笑了,心绪稍宁,把头埋在了她的颈间,闷闷地道:“娘子休要吓我。”   文晓梅伸出手摸着他的头,心道,既然你希望我是个哑巴,那我便做个哑巴罢。   博弈奔进来见到这么个场景,顿时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跟在后面的佳音咳了数声,看也不看床上二人一眼,盯着地上,缓缓道:“少爷,少奶奶该起身去给老爷夫人请安了。”   文晓梅面上一红,从孙慕白怀中挣了出来,下了地,略整了整衣装,亲手服侍起孙慕白穿衣来。   片刻后,两人已是打扮妥当,略进了些小点,便相携着往主厅去了。路上,孙慕白牵着文晓梅的手,只觉心满意足,今生得妻如此足矣,低声安抚道:“娘子休怕,若有人嫌你哑疾,为夫定为你做主。”   扬起头,轻声道:“若有人因此逼我纳妾,我便,我便……”想了半晌,毅然道:“我便出家去当和尚。”   文晓梅心道,你去当了和尚,我却如何,这个呆子。望着孙慕白,便是一笑,眼波流转处,却是多了一番少妇风情,看得孙慕白怔了怔,傻傻道:“娘子虽然口不能言,这眼睛竟象是会说话一般。”   惹的文晓梅又是一笑,这个相公实在有些呆头呆脑,心中却觉得甜蜜无比,便是为孙慕白装一辈子哑巴,亦是心甘情愿。    第四十一章 新妇   孙夫人今生最得意的事情有二,一是将近知天命之年诞下孙家幼子,另一件则是长子娶了文家的女儿。   儿媳带进来的嫁妆让孙夫人今日腰杆挺直无比,身着大红罗衫,端坐孙老爷下首,笑望着孙老爷诸房妻妾,昔日斗个你死我活的对头,今日却如同蝼蚁一般。   孙夫人正得意间,见儿子儿媳双双来到,二人身着大红喜衫,孙慕白玉树临风,文晓梅秀气无双,端的是一对璧人,登时笑眯了眼。   文晓梅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缓缓行到孙老爷面前,浅浅一笑,并不出声,只把茶杯递上,孙老爷已习惯她这番做派,接了茶便一饮而尽,众位夫人太太间却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孙夫人心里一噔,心道,莫非我这如花似玉的儿媳妇真是个哑巴?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待文晓梅行到自己面前,接过茶,却不忙喝,拉过文晓梅,笑着对孙慕白道:“儿啊,功课重要,你还是去书斋吧,晓梅自有为娘照顾。”   孙慕白怕晓梅受人嘲笑,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走的。孙夫人见他恍若未闻,不由恼上三分,暗忖,若你不在,便是其他姨娘发现些端倪,日后只咬定儿媳面皮薄,见长辈羞得难以开口,和你在一起自会言语便是,小两口关起门过日子,哪个又真会去求证,顶多笑笑儿媳没教养罢了。你在这里,若坐实了这哑巴之名,今后我长房在这府中却要矮上几分了。   孙老爷咳了一声,竟是帮着孙夫人说起话来,“儿啊,敬个茶罢了,你赶紧去书斋,功课要紧。”   文晓梅冰雪聪明,如何不明白孙家二老的意思,用眼轻轻一扫孙慕白,见他正担心地望来,便是璀璨的一笑,她眉眼间充满了自信,竟是凭空又生出三分颜色来,便是那姿色最盛的十二太太也被压了下去。   孙慕白一怔,只觉得文晓梅眼中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你走!深深地看了文晓梅一眼,孙慕白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喝了媳妇茶,孙夫人开始为文晓梅逐一介绍孙家的诸位夫人太太并少爷小姐们。见文晓梅不言不语,只一直笑着任由孙夫人介绍,精明的夫人太太们倒也看出几分门道,这孙家少奶奶,怕不是个哑巴?!   孙家少奶奶的茶,却只有三位夫人受得,接下来便要为与孙夫人斗了几十年的二夫人敬茶,二夫人倒也是个人物,膝下二子三女,在孙家幼子出生前,隐隐与长房分庭抗礼,孙家幼子出生后,却是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日,今日见文晓梅一直不说话,以为要抓到个把柄,倒是比任何人都要关注万分。   只见文晓梅端着一盏茶款款行到二夫人面前,微微一福,开口道:“二娘请喝茶。”   人美声靓,无懈可击!   尘埃落定,孙家长房的地位至此无可动摇,连孙夫人都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派。敬完茶,文晓梅便正式成为了孙家的媳妇,孙家诸位夫人鱼贯退出,少爷小姐们则是往书斋去了。   孙老爷咳了一声,道:“晓梅啊,随为父来书房一趟。”孙夫人闻言,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休要打我儿嫁妆的主意。”   孙老爷被拆穿心事,不由老羞成怒,吼道:“妇道人家,休得多言。”话罢,率先而行,文晓梅饱含歉意地看了婆母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孙老爷进了他书房,待晓梅也进来,命书童上了茶,便屏退了左右。孙老爷面皮微红,互搓双手,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晓梅也不出声,沉默半晌,孙老爷终耐不住性子,喃喃道:“晓梅啊,你看你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店铺多有不便……”   文晓梅轻轻一笑,道:“我家爹爹已经安排妥当,这些店铺掌柜都是靠的住的老人儿,均已打理铺子数年了,儿媳无需操心经营之事,只等年底分红便可。”   孙老爷一怔,眼珠转了几转,道:“若是有妥当人经营,爹爹自是放心。哎,实不瞒我儿,这阖府上下每天的嚼用便是一大笔数目。”   顿了顿,孙老爷下了莫大决心道:“不如这样,铺子交给公爹,我儿便掌管这内府家事如何?”   文晓梅眼波流转,已然动了心,笑道:“铺子么,交给公爹,儿媳自是放心。不过……”   孙老爷听了前半句已然大赞,这儿媳真不愧是文家出来的,玲珑剔透善解人意,听到不过时心一沉,文老狗教出的好女儿,真是会算计,立时把文晓梅当成了同等级数的对手,沉声道:“不过如何?”   文晓梅抿嘴一笑,轻轻道:“儿媳执掌内府,只怕家中这众多的娘亲不服。”   孙老爷恍然,从袖中摸出一方小印,道:“我儿收好这印便是了。”   文晓梅却不伸手接那小印,淡淡地道:“爹爹今日能给我这印记,他日自能收回,铺子么,换了掌柜便不好再换回去了。”   孙老爷一凛,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儿媳啊,问道:“那你说如何?”   文晓梅断然道:“空口无凭,自当立据为证。”   孙老爷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十二个夫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儿媳的一个脚趾头,心道,让这精明的儿媳去整治一众刁钻的夫人未尝不好,心下一宽,豪气顿生,当下便铺纸研磨,一挥而就,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此,孙府内宅之事便由文晓梅做主,便是孙老爷,也不得插手。   文晓梅把那小印并字据一并仔细地收好了,轻轻一福,笑道:“儿媳这便告退了,爹爹不妨去看看那些铺子。”   孙老爷登时欢喜起来,忽地想到这家业早晚要传到儿子手中,儿媳早晚要当家,这次拿她自己的东西换了个大便宜,不由窃喜,却忘了这铺子早晚也要回到儿子手上。   文晓梅出了书房,在丫鬟的领路下回到了自己房间,并不急着治家,唤来琴棋书画四个丫鬟细细地闲话家常。    第四十二章 哑妻   将近午时,孙慕白把手中书卷向桌上一扔,无论如何坐不下去了,虽对晓梅莫名的信任,心下终是惦记着,这新婚妻子是否受了委屈。   孙慕白一路匆匆,赶到自己的院落前,却听得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道:“……如此说来,你便因此被叫做博弈了?”   这声音如泉水叮咚,甚为好听,不知为何有些耳熟,孙慕白止了步,凝神倾听。   “是啊,奴婢这名字又难听又不好记,央着姐姐们换换名字,她们又不肯。”却是博弈在答话。   那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我给你起个新名罢,就叫弈棋如何?”   博弈大喜:“奴婢谢谢夫人了,还是夫人起的名字好听。”   夫人?夫人??孙慕白如同五雷轰顶,忽得想起这声音为何似曾相识了,原来早上那并不是梦,自己的新婚妻子的而且确唤过他。   再也按捺不住,孙慕白一个箭步冲进了院中,见花亭中四个婢女把文晓梅团团围住,中间石桌上几杯茶水,一盘各色瓜果,正在闲话家常。   孙慕白脸上青筋暴突,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她,她竟然欺骗于我,一根食指颤颤悠悠地指向文晓梅,嘴唇动了又动,气的说不出话来。   丫鬟们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愤怒,不由一齐看向身处风暴眼中的文晓梅,却见她微笑如故,一双眼探询地看向孙慕白,似在问,相公因何如此?   五指一挥,丫鬟们匆匆离去,孙慕白大步上前,一双手死死钳住文晓梅双肩,恼道:“为何骗我?为何?”   文晓梅微皱眉头,一双眼不解地望着他,孙慕白恨他竟然读懂了,咬牙切齿地道:“你还装,明明不是哑巴。”   文晓梅忽地一笑,忍着痛,掰开他的手,好整以暇地以手沾茶水,写道:我从未说自己是哑巴。   孙慕白一震,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回放,似乎,好像,她确实没有说过她是哑巴,一直是他在自以为是。   孙慕白面上尴尬无比,犹自挣扎道:“早上我说你是哑巴的时候,你为何不辩解?”   文晓梅闻言,沾了沾茶水,又写道:若相公希望我是个哑巴,我便在相公面前做一辈子哑巴又如何?   孙慕白呆呆地坐着,文晓梅不去管他,在一旁剥起葡萄吃,拇指和食指捏起一点皮,轻轻一撕,再轻轻一挤,那动作慢条斯理,十分秀气。   孙慕白竟渐渐地被她吸引,只觉她一举一动莫不优雅无比,忽地醒悟,管她是不是哑巴,反正是自己的妻。想明白这一层,却是越看文晓梅越顺眼,忍不住腆着脸道:“娘子,葡萄可甜?”   文晓梅嫣然一笑,把手中刚剥好的葡萄送到了孙慕白嘴边,孙慕白张口吃了,甜的直上眉梢,道:“果然很甜,娘子今天可曾受了委屈?”猛地一拍脑门,恍然道:“娘子并非哑巴,自然是不会受气了。”   见文晓梅笑着点了点头,孙慕白忍不住又问道:“我走了以后,可发生了甚么事么?”   文晓梅但笑不语,孙慕白困惑地看着她,忽地明白过来,嘿嘿笑了两声,道:“娘子说话罢,就算你不是哑巴,为夫亦不会嫌弃你。”   文晓梅依然不言不语,在桌上再次写道,我已发誓,今生绝不在相公面前开言。孙慕白一怔,哭笑不得,却是下了决心,今天定要娘子出声。   到了晚上,使出了浑身解数的孙慕白异常纠结,这个娘子,竟真地一心一意的做起了哑巴。   文晓梅面上一直微笑,心中却想起了临嫁前三姐地叮咛:五妹,你切要记得,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欢喜,若孙家长子心系于你,莫要事事顺着他,他有所求,你有所不应,才会一直惦记你,念着你,为你着迷,便不会有心思惦记别个女子了。   八月三十,文晓梅回门的日子,文竹却早早出了门。   到了锦绣天外天铺子前,见那小娘指挥着几个泥瓦匠在搭台子,不由点了点头,那小娘迎了上来笑道:“小姐今日来的甚早呢。”   文竹笑着应了,道:“我来看看便回去,五小姐今日回来省亲。”   那小娘夫家姓文,平时人唤作四娘的,原是文府一个管事的媳妇,因能言善道,便帮着相公打理这么个铺子。   文四娘笑道:“今日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奴家还特意请了歌舞大家来助兴。”   歌舞大家?文竹敏感的神经立刻绷紧,淡淡地道:“不会是洛大家罢?”   文四娘连连摆手,道:“咱们本小利薄,哪里请得起洛大家那种神仙般的人物,只不过从艺楼里请了几个能歌善舞的花娘。为了好听,说是歌舞大家罢了。”   文竹心下稍安,却隐隐有些怅然若失。吩咐了文四娘几句,文竹转身向隔壁的锦绣天下行去。   进了铺子,见赵双等几个伙计已然打扮妥当,俱是一色宝石蓝短打汗衫,汗衫襟摆处十分写意地绣了一个大字,八个人站在一起,刚好是那“天下布匹,尽在锦绣”。   文竹见那衣服做的十分雅致,袖口襟口莫不绣上了福字花纹,身上的行书大字却增添了几分书卷气,虽是短衫亦让人觉得文质彬彬。她随口一说,本以为文丰会让人直接在衣服上写上个端正的楷书,反正只要哗众取宠即可,如此一来,便又显得锦绣天下的手艺亦是一流。   文竹不由对那做工赞不绝口,文丰受了赞,忍不住道:“小店新来了个裁缝师傅,手艺真是没话说,小的在裁缝店里做了这么多年掌柜,这种手艺的老师傅也就见过两个,一个回乡养老了,一个进了皇宫专给娘娘们做衣服去了。”   能得文丰如此推崇,文竹起了几分好奇,不由笑道:“那裁缝师傅现在何处,我却要见见了。”   文丰立刻在前引路,径往后院的作坊去了。进了里面,见三五裁缝,一人一张台子,忙忙碌碌,旁边有几个小工打着下手。文丰嘴一努,最角落处的一个台子,一个身着藏青色袍子的男子背对而立,一动不动。    第四十三章 回门   那男子忽地抽起一匹布,左手拿尺左右一拓,却是已将那布扳平,尺子在布上颠了几下,右手捏白石在布上疾点,片刻后,扔掉白石,又抓了一把剪刀,三下两下,那布便零碎成一片一片,用手一拢,又从旁边的针线筐里抽出针线,两手上下翩飞,穿花引蝶般一气呵成,一刻钟后,手提衣领抖了一抖,却见一件直领湖绿外袍已然成了。   文竹等人俱看的心旷神怡,此人动作潇洒无比,一举一动浑然天成,这世间果真多奇人异事,文竹心下折服,立时起了结交之心,上前一步道:“先生……”   那人身子一僵,随后缓缓转过身来,眉目如画,却是比他那手艺还俊上三分,文竹一怔,片刻后已然风淡云轻,转身对文丰吩咐道:“洛师傅如果愿意,就请他签上终身长契,如果不愿,咱们这小庙却是容不得这尊大神了。”   话罢,文竹抬足便走,片刻也不待多留。闻得身后剪刀咔嚓咔嚓一阵响,文丰心痛地道:“洛师傅,这好好的衣服剪它作甚。”   洛冷哼一声,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随手一丢,却是大步向外走去,终在马车前追上文竹。   洛一脸苦楚,低声问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没用吗?”   文竹喉头涌上一股涩意,亦是低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洛嘴角一扬,却是越发悲戚,一双薄唇蠕动半天,终吐出了两个字,“晚了。”   在马车上文竹心神略有些不宁,闭上眼,便是洛那张写满痛苦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时间自会消融一切。   恍惚间,却是已经回到了文府,刚一下马车,文富家的便迎了上来,愁眉苦脸地道:“三小姐,你可回来了,四小姐把五姑娘给关起来了……”   文竹大奇,招过文富家的细细问来。   原来文晓梅一早便坐着马车和孙慕白一起到了文府,孙慕白留在前厅与文章叙话,文晓梅径往了书斋寻姐妹们。   文晓梅轻推开书斋门,双胞胎欢呼一声,立刻冲了过来,一人一边把她霸在中间,一齐道:“五姐姐,我们好想你呢。”   文晓梅笑着应了,把手里提着的点心递给她们,轻道:“这是孙府的厨娘做的,我尝着还算味美,便给你们带了一些。”   双胞胎立刻两眼放光,道:“就知道五姐姐最疼咱们了。”接了点心却仍然霸在文晓梅两边。   文菊笑着站起,伸手去拉晓梅,却见晓梅脸上显出一丝痛苦,文菊大奇,强拉过文晓梅,挽起袖子一看,见那白皙的肌肤上青青紫紫遍布淤青,不由大怒。   文菊冷声道:“可是那孙书呆做下的好事?”   文晓梅怔怔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文菊冷哼一声,怒道:“孙书呆呢?孙书呆在哪里?”   说着,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向外走,却听得文晓菊冷静地道:“四姐,带上算盘,空手打人没甚么效果的。”   文菊立刻回身拿起桌上算盘,双胞胎亦抓住自己的算盘,满面阴寒,文晓菊又道:“莫拿铁算盘,打的起不了床还要五姐伺候着,最好便是躺也躺不得,坐也坐不得。”   文家诸姐姐努力地点了点头,纷纷换上木算盘,浩浩荡荡地便往外走,文晓梅徒劳地想拦住文菊,却被她轻轻推开,唤来几个婆子,冷冷地吩咐道:“把五小姐给我关起来,谁要是敢把五小姐放出来,我便把她卖到教司坊。”   话罢,却是径直找那孙书呆算账去了,晓梅急的不行,那婆子却被骇的不敢言语,晓梅无奈,只得道:“不放我出去,去找我三姐姐总成罢,若是姑爷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于是便有了文富家的来等着文竹。   却说孙慕白和文章闲话片刻后,文章有事要出府,孙慕白知文老太爷一代大儒,垂涎文府藏书已久,得了文章许可,便去了书楼。   那书楼仅有两层,外观看却也不甚打眼,孙慕白迈步而入,见那第一层也无非常见的经史子集,他家中俱有,便向着第二层而去。   只见若干个红漆书架直顶到房梁,随手抽出一本,不由睁大了眼睛,这,这竟是唐朝大家韩愈的手写卷,再抽出一本,却是大诗人李白的私人文稿,哪本都不舍得放下,便往怀里一塞,却没想到,一一看过去,这整个二层,居然全是绝版书籍。   最后行到角落里,却发现有一书架,摆放着若干竹简,竟然是春秋战国时诸子百家的文集,孙慕白不由激动无比,把怀里那两本唐朝大家的诗集往地上一丢,抓起一个竹简就往怀里一揣,恨不能把整个书架都搬走。   孙慕白大腹便便地在二楼磨蹭到夕阳西下,因那楼内禁火烛,孙慕白实是看不清楚字迹了,方依依不舍地下了楼。   刚行到一楼,不妨脚下一紧,被绊了个结实,一个巨大的床单从天而降,把他结结实实地罩在了里面。   孙慕白挣扎不休,耳边闻得一个少女道:“咦,这孙书呆肚子怎地如此大?”“莫不是有了孩儿?”   文菊白了双胞胎一眼,拿起手中算盘便是一阵扁,文晓菊低声道:“莫打脸,莫打脸。”   孙慕白只觉万千冰雹落在身上,避无可避,只得尽量蜷缩了身体,嘴里喝问道:“尔等何人,快放开我,我定不告诉你家老爷。”   躲在门外的文竹点了点头,心道,这孙慕白倒也有几分急智。却是听了文富家的禀报后,故意放任几个妹妹自行其是,心里暗暗算计着时辰,预备孙慕白再挨上几下便进去。   却听得文晓菊淡淡地声音传来:“娘说若有男子欲行不轨,便向他两胯之间狠踢。”文竹不由一颤,赶紧推门而入。   只见文晓菊两手空空,一只脚提的老高,再晚得片刻,这孙慕白便要断子绝孙了。   文菊一见文竹到来,底气更足,刚要开口,却闻得文竹喝道:“你们这群丫鬟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退下。”    第四十四章 掌珠   双胞胎一见文竹,便如同老鼠见了猫,立刻把手里算盘一丢,站直身体,目不斜视,一旁的文晓菊放下脚,伸手拣起二人算盘,一手推着一个姐姐,再用脚踹了踹发怔的文菊,径直向外走去了。   文竹亦踹了踹文菊,醒过神来的文菊白了她一眼,快步走了出去。孙慕白费了半天劲终于从被单下挣脱出来,这被单却是文家姐妹特意从梅阁那张大床上扒下来的。   文竹一脸吃惊,指着孙慕白道:“妹婿怎生如此狼狈?”话音刚落,孙慕白本就装的满满鼓鼓的怀中跌出许多竹简来,文竹上前一步,拣起竹简,翻看了几眼,见孙慕白面色尴尬,顿时已有计较。   文竹笑的异常灿烂,道:“妹婿若想看书,说一声便是,何必自己搬书,也难怪几个丫鬟把你当成贼了。”   孙慕白喃喃了几声,自己动手,把竹简从怀里都掏了出来,微微一拜,径直出去了,却听见身后文竹声音传来:“以后孙家女婿再来看书,派个小厮跟着,切不可再让他亲自动手搬书了。”   孙慕白又羞又怒,身上各处传来火辣辣地疼,只想赶紧逃离这里,直接出了文府,坐上马车,方叫下人去唤了文晓梅来。   文竹亲去把文晓梅放了出来,贴着她耳边一阵私语,文晓梅连连点头应了。   见了自家相公,不禁好一阵心疼,孙慕白果然被扁的躺也不成,坐也不成,便一直委委屈屈地趴在文晓梅膝头,紧紧拉着晓梅的手,稍有颠簸便痛呼出声。   孙慕白闷闷地道:“娘子姐姐好凶,咱们以后不回来了罢。”文晓梅一怔,孙慕白又道:“想想那满屋子的书,还是常常回来罢。”顿时哭笑不得,反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九月二十,三姐生日,到时候再回来罢。   孙慕白登时欢喜起来,喜道:“你三姐生日定无暇顾及我,我便去书楼呆上一天。”话罢,自己嘿嘿傻笑个不停,却牵动了肚腹间的伤痛,一时脸上表情十分滑稽。   文晓梅看着好笑,心中忖道,三姐是无暇顾你,就怕八妹很闲呢。   文竹回得房来,见一众姐妹俱在,霸了她屋中桌几,文菊坐在那里不满地瞪着她,双胞胎同仇敌忾地站在一旁,只有文晓菊一手执棋,对着站她对面的招财道:“这五子棋却也有趣。”   未待文竹开口,便有丫鬟通禀,文老爷来了。文章一脸阴沉地进来,挥挥手,招财进宝对几个小姐投以同情地眼神,识趣地退下。   文章立刻表情一变,用充满控诉地眼神看着几个女儿,埋怨道:“都是为父惯纵你们太过,竟无法无天至此,这么好玩的事情也不知道叫爹爹一起。”   顿了顿又道:“你们姐姐脑筋转的快,那孙家女婿不知道被你们几个打了。竹儿也是,早早躲在一旁看热闹也不派人去叫爹爹一声。”   文菊等人方知道文竹竟躲在一旁偷看半天,任由她们胡闹,不由吐了吐舌头,心头怨气烟消云散。   文章左右四顾,见没有下人在左近,低声道:“你们大娘从徐府给你们请了一个嬷嬷,说要好好教导教导你们何谓妇容妇德,等过了年徐府便要来议亲了,爹爹阻止不得,你们自求多福罢。”   转身对文竹朗声道,“你五妹出嫁了,这府中却要你来当家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话罢,从袖中摸出那一方小印,正是那掌家之印。   文竹伸手接过,却不知道从何着手,心道,待明天把文富家的唤来细细问问罢。   文菊等被文章通风报信,一时方寸大乱,灰溜溜地回自己房中去了,文竹洗漱完,躺在床头,想到今天这场热闹,觉的颇有些好笑,那孙慕白被几个小姨子揍了,倒也不算委屈。   待想到洛,又觉得一阵心烦,前世之伤犹在,今生绝不再谈情说爱自寻烦恼,想着那两个铺子也渐上了正轨,便寻摸着近日不再出府,记得洛对他兄长保证过,三月期满便会返家,自己再躲他两个月便是了。   渐渐地乏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自己游走四方,买个烧饼,那卖烧饼的转眼便成了洛,进个馆子,那招呼的小二眉眼与洛一般无二,步上街头,却见满天满地俱是洛神出鬼没的身影。   到了早上,文竹愣愣地坐在床上,还未从梦中清醒,招财来伺候她洗漱,她伸手掐住招财的脸,揉了又揉,也难为小丫头了,皱着眉头吭也不吭一声,却让文竹越发怀疑。   待到进宝进来,又被如法炮制一通,进宝连连求饶,文竹一下回过神来,坚定了决心,两个月内,绝不出府。   洗漱完,命人唤来文富家的,问她这执掌内府都要做些甚么事,文富家的已然了解这三小姐的手段,不敢丝毫怠慢,恭敬地道:“主要是阖府上下月例银子的发放,府内夫人小姐们的吃穿用度,还有下人的遣散雇佣。”   “额,可有惯例?你去把账本拿来给我瞧瞧。”文竹吩咐道。   文富家的亲去拿了账册来,片刻已然回转,文竹接了来,细细查验,一双秀眉渐渐皱紧。   见那账册上记的分明,夫人身边有一等大丫鬟六人,二等小丫鬟六人,三等粗使丫鬟八人,另有教养嬷嬷二人,媳妇四人;太太有一等大丫鬟四人,二等小丫鬟四人,三等粗使丫鬟六人,另有教养嬷嬷二人,媳妇二人。   而文府小姐们,连文菊这个嫡女在内,各人俱是一样,二等小丫鬟二人,嬷嬷一人。吃穿用度上更是不堪,竟与夫人太太们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档次,便连那教养嬷嬷都有所不如。   啪地一声合上账册,文竹暗自心惊,夫人小姐怎么会差了这许多?夫人是娶进来的外姓人,女儿却是亲生的,小姐们的用度应该更好才是,怎地竟和丫鬟一个档次?    第四十五章 横祸   猛地想起文家嫁出去的女儿们,文梅苦熬成妻,文兰不过小康之家,文竹顿时醍醐灌顶般,文章一片苦心,昭然若揭,夫人们既已嫁入文府,便终身不会离开,自是有什么样的能力便显示什么样的气派。   女儿们,女儿们,却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入文家这种豪富之家的几率有多大?便是那相府王宅,定也比不上文府财势,若是个书香门第,只怕更为清苦。   自幼便让她们仅若小康之家,安贫乐道,处于逆境便不会自怨自怜,加上文家的嫁妆,求得一世安宁自是不难。   文章竟心狠至此,明明有万贯家财却绝不骄纵自己的女儿,爱女如斯,天下父亲几人能做到?   文富家的在一旁陪着,文竹在房中看着册子,忽闻得外面一阵鬼哭狼嚎,声音凄凉,渐行渐近,竟向她房中行来了。   文竹寒毛直立,皱着眉头出房去看,文富家的并招财进宝跟在了身后,却见双胞胎两个手牵手,两张脸上涕泪直流,蹒跚行来。   双胞胎只在文竹第一次见时哭成这样,便是挨打那次也死撑着没有出声,文竹不由一怔。   双胞胎一起扑到文竹怀里,哭道:“姐姐,疼~~”   文竹心疼地拥着她们,上下摸索,连声问道:“哪里疼?是不是跌了,伤到哪里了?”   双胞胎跌坐地上,抬起两双小脚,却见那脚弯成一个异常的弧度,强塞进一双三寸许长的绣鞋中,鞋面上隐有血迹渗出。   文竹一阵心慌,忙用手去扒她们的绣鞋,见那两双小脚被白绫层层包裹,白绫上已是血迹斑斑,那白绫却是用针线密密缝死,一时竟撕之不开。   文竹心急如焚,头也不回地吼道:“剪子,赶紧给我拿剪子来。”   招财立刻跑回房拿了把剪刀来,文竹颤抖着手,一时竟然无法动剪,双胞胎已是疼的死去活来。   文竹几个深呼吸,待手不那么抖了,连连几剪,把那白绫断开了,一旁的招财和进宝帮着拆布,俄而,双胞胎如白玉般的小脚露了出来,却象是被血水泡过一样。   文竹一阵精神恍惚,视线模糊起来,双胞胎伸手来摸她的脸,却是不知不觉,竟已泪流满面。   文竹任那泪水狂涌,粗哑的嗓子低声道:“去请大夫。”文富家的立刻去吩咐了。文竹伸手抱起一个妹妹便向她房里走,这个妹妹却挣扎不休,哭道:“四姐昏过去了,那老妖婆要向八妹下手了。”   文竹一顿,立刻把妹妹放在地上,冷冷地吩咐道:“你们把两个小姐抬回我房里,除了大夫,任何人不得靠近。”   话罢,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却见文富家的迎了上来,文竹边走边喝道:“那老妖婆在哪里?”   文富家的低声道:“在四小姐房里。”   文竹行到梅楼门口,听得文晓菊异常乖顺的声音传来:“嬷嬷帮我洗脚吧,这些下人粗手粗脚的,怕浪费了这一盆药水。”   一个女声柔柔地响起:“府上的小姐若都象八姑娘这样,老奴又何须如此为难。”   文竹微怔,片刻后,传来一声无比尖锐的嚎叫,文竹一急,立刻推门而入,抬眼见文晓菊光脚站在贵妃塌上,一个四十左右的婆子捧着脸泪水直流,那张脸上红肿异常,惨不忍睹。   她一边向文晓菊逼去,一边骂道:“你们文府下九流的商贩子,真是好教养,教出一堆小泼妇……”旁边几个丫鬟婆子目瞪口呆地愣在一旁,俱是看得傻了。   文竹大怒,三步并成两步,飞起一脚,正中那婆子腰间,立刻把那婆子踹倒在地,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还呆着作甚,还不把她给我按住!”   文富家的立刻上前,两手张开,扑倒在那婆子身上,发呆的几个丫鬟婆子方反应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那婆子死死按住。   文竹冷笑,慢慢地走到那婆子面前,见她心有不甘地瞪着自己,一张嘴巴犹自骂道:“文府净出些偷鸡摸狗之辈,你们这些小娼妇就该被卖到青楼,啊……”   却是文竹抬起脚,缓缓地向她脸上踩去,那婆子心中恐惧,忍不住尖叫出声。   文竹见她骇极,毫不犹豫地一脚落下,又旋了几旋,方放下沾满血迹的脚,淡淡地道:“如果我文府向徐家要了你,徐家也不会不允罢。”   那婆子一张脸完全烂掉,恐惧的无法言语,文竹冷冷地道:“既然是徐府来的,便送到大娘那里罢。”顿了顿,扫了眼房内的几个丫鬟婆子,无人不低下头去,冷冷地对文富家的吩咐道:“这房里的下人们护主不利,全部贬为粗使丫鬟,送到灶上去。”   话罢,径直向文晓菊去了,文晓菊呆呆地看着她,突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文竹心里一颤,八妹,可是从来都没哭过的。   抱着文晓菊,轻轻拍着她的背,文竹轻柔地道:“乖,姐姐在这里呢,没事儿了阿。”见文晓菊渐渐止了声,却还依偎在她怀里,一双眼睛里饱是惊吓,不由一阵心痛。   文晓菊轻轻地道:“四姐昏了过去呢,六姐七姐哭的好厉害,求着她不要再弄了,她不听,晓菊好怕,却知道求也没用,便想着诓她近前……”说到后来,却是镇定起来。   抬头望着文竹道:“三姐,快去看看四姐罢。”   文竹点点头,抱着文晓菊向文菊闺房走去。推门而入,见文菊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依然昏迷,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文富家的伺立一旁,为文菊擦着汗,她先来一步,却是已经剪开了文菊脚上的白绫。   文竹视线挪到文菊脚上,不由一怔,文菊年纪最长,脚已长成,受的苦楚便最多,一双脚的小脚趾异常软弱地搭了下去,竟是已然断了。   文竹忽得觉得自己方才太心软,怎么没打断那婆子双脚。连催文富家的快去请大夫。半晌,大夫和文府的夫人太太们一起来了,待大夫诊完开了方子,命人跟着去抓了药,又把闹着的双胞胎也一并挪到梅院来,喂孩子们吃了药,夫人太太们便守在了一边。 第四十六章 悔婚   徐夫人拉着文竹到梅院客厅坐下,徐秀娘亦是一脸怨气,恼道:“我自幼便受这裹脚之苦,不愿菊儿与我一般,从小便放任她,你们姐妹几个亦都没有缠足,没想到,今日还是难逃一劫。”话罢,轻提裙摆,赫然是一双三寸金莲。   徐夫人微皱眉头,又道:“本想着徐府出来的,教导严厉些也是正常,便特意派了些丫鬟媳妇,防你几个妹妹调皮,却成了为虎作伥。”   文竹叹了口气,心下已是明白,因是徐府出来的教养嬷嬷,徐夫人便放心地让她施为,以为不过教导些规矩罢了,没想到她见文府的几个小姐俱没有缠足,便自作主张。   这婆子本也是一片好意,此时裹足之风尚未盛行,只在某些顶级权贵之家有所流传,隐隐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正说着,得到消息看过女儿的文章面带微笑地进来,看到徐夫人也在,脸上笑的越发和蔼,转头吩咐文富家的把那婆子带上来。   那婆子脸上的伤尚未处理,红肿一片,看上去甚为可怖,文章命人给她松了绑看了座,令下人送上一杯热茶,又唤来大夫为她诊疗,柔声道:“我家女儿不大懂事,让嬷嬷受惊了。”   那婆子心绪稍定,心中委屈渐生,不满地道:“老婆子可担不起老爷的礼,想那三寸金莲,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你们文府的小姐真是不识好歹。”说着话还呲牙咧嘴,看样子文竹那脚踩得不轻。   文章十分配合地连连点头,一双狭长凤眼微眯,轻声道:“既是梦寐以求,我便成全了嬷嬷罢。”   一挥手,文富家的立刻把裹小脚所需一应物品搬了过来,便有三五身强力壮的仆妇死死按住了那婆子,文富家的团了一坨裹脚布塞到她嘴里,那婆子的脚一下子被按到了泡脚的药水里,那药水上绵绵不断的白色雾气,却是新开的滚水,只见那婆子瞳孔瞬间放大,死命挣扎。   片刻后,她的那双脚已然和她的脸一样惨不忍睹,文章一直含笑地看着,一旁的文竹心惊肉跳,徐夫人闭上了眼,嘴里不停颂着阿弥陀佛。   接着,几个仆妇合力把那婆子的一双天足缠成了三寸金莲,那婆子的十根脚趾怕是都断了。   文章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扔到她身上,淡淡地道:“还请嬷嬷捎个话,咱们家下九流的商贾,配不上徐府那皇亲国戚,这婚事么,就算了罢。”   一旁的徐夫人猛地睁开眼,看向文章,文章对她灿然一笑,一脸桃花让人如沐春风,口中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夫人嫁过来和女儿嫁出去可是不一样的。”   徐夫人深深地凝视他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婆子的嘴巴已经被放开,却是吓得话都不敢说了,一双脚被毁事小,如果害的自家少爷被悔婚,徐府定然再无自己立足之地。   她呜咽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文竹轻叹声,颇有些可怜她,文章怕是早起了悔婚之意,不过借个由头发泄出来罢了,文菊那种性格,实不适合嫁入大户人家,尤其徐府,规矩比皇家还要多上几分。   眼见多日的奔波马上便有成效,徐祈元今日心情颇为不错,一路哼着小曲进了府,却见爹娘齐聚客厅,二人面色紧张,四只手颤抖地摞在一起,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不由心底一沉。   徐老爷和夫人安氏互相推诿半天,谁也不敢做这个恶人,徐祈元心头火气,怒道:“一人一句好了,老爹,你先说。”   看着老妻幸灾乐祸的表情,徐老爷脖子一横,道:“今日应你姑姑的请求,派了府中最好的教养嬷嬷边姑姑去教导你表妹。”   话罢,徐老爷得意地看向老妻,却听见安氏道:“于是,边姑姑打扮妥当,一大早便出了门。”   徐老爷心口一堵,不满地白了老妻一眼,接着道:“边姑姑马不停蹄,早早到了文府。”   徐祈元好整以暇地看着爹娘表演,心中渐感不耐,淡淡地道:“边姑姑到了文府是不是还要给姑姑请安,闲话些家常,然后还要沐浴更衣……。”见自己爹娘连连点头,不由拍案而起,怒道:“赶紧给我说重点。”   安氏咬了咬唇,狠狠地掐了徐老爷一把,方道:“文府的其他几个小姐也一并被你姑姑命人带来学规矩。”   徐老爷一咬牙,一脸豁出去的表情道:“边姑姑见文家小姐们俱都没有缠足,便自作主张,结果伤了几个小姐的脚。”   徐祈元沉默半晌,淡淡地道:“既然边姑姑如此喜欢缠足,便把她的脚缠了送到文府去罢。”   却见老爹不停地捅咕老娘,嘀嘀咕咕地道:”我说了一半了,该你说了,该你说了。”   徐祈元眉头一蹙,阴沉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瞒我?”   安氏抿紧嘴巴,头高高扬起,深刻表明了她宁死不屈的态度。徐老爷被儿子的一双鹰眼盯紧不放,低下头,蚊子般地嗡嗡道:“文府要退亲。”说到最后三字,却是连他自己也听不真切。   徐祈元面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紧迫逼人,咬牙切齿地道:“再说一遍。”   徐老爷吓得躲到了老妻后面,安氏咳了声,轻声道:“儿啊,你姑父把你幼时送给文家表妹的定情信物退了回来。”   话罢,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徐祈元一把抢过,脸上青筋突起,呆立片刻,二话不说,便向府外走去,大喝:“备车,少爷我要去文府。”   攥紧玉佩,徐祈元坐在马车上,想起那个少女的一颦一笑,那渗透到了骨子里的骄傲,一时思绪万千。   儿时,文老太爷尚在世,姑丈并未经商,两家来往还算紧密,安氏经常带着幼小的徐祈元去文府做客,彼时的文菊尚有些婴儿肥,讨喜的苹果脸,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模样在姐妹中不算最出挑的,却是最可爱的。   徐祈元仰面而卧,一脸苦涩,喃喃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第四十七章 青梅   徐家对女儿的要求无比严格,对继承人的要求却只有一个,莫贪,徐祈元小小年纪便被教导成了谦谦君子,一身浩然正气。   七岁的徐祈元头戴小小书生巾,身着宝蓝缎子书生袍,端坐马车之中,第一次到文府做客,一边的安氏仔细叮咛着,待会见了姑姑要记得行礼,要与表妹和睦相处,徐祈元十分郑重的连连点头,在他幼小的心中,女儿便是美的化身,温柔娴雅,高贵大方,母亲如是,姐姐如是,大姑姑亦如是。   下了车,徐祈元乖巧地任由母亲牵着,一路行到文府客厅,小姑姑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姑姑十分温柔可亲,把他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安氏笑着问道:“怎不见菊儿?”   徐夫人摸了摸徐祈元的小脑袋,笑道:“在花园里练琴呢,我叫丫鬟把元元领过去一起耍罢。”   话罢,喊过一个大丫鬟,仔细的叮咛了,徐祈元小大人儿一样向母亲和徐夫人行了礼,跟着丫鬟向花园去了。   远远便听见断断续续的琴鸣,晦涩嘈杂,徐祈元皱着眉头看向端坐华亭里的两个小女孩,略大的穿着水蓝长裙,长着一张讨喜的苹果脸,粉红粉嫩,一双月牙眼,小嘴微微撅起,赌气地把琴一推,显是不愿再弹。另外一个稍小的身着绛紫小袄,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在旁边为她打着扇子。   领路的丫鬟笑着道:“表少爷,弹琴的便是四小姐了。”见徐祈元点了点头,丫鬟微微一福,自去向徐夫人回禀。   徐祈元迈开小短腿便向两个女孩行了过去,弹琴的女孩探头望了望,问道:“你是哪家的小鬼?”   徐祈元撇了撇嘴,道:“我是你徐家表哥。”话罢,觉得有些口渴,便向那打扇的小丫鬟吩咐道:“你给我倒杯茶来。”   文菊一下站起,恼道:“你叫哪个给你倒茶?”   徐祈元死到临头犹不自知,指了指打扇的女孩道:“她啊。”   文菊抓起桌上茶壶,便往徐祈元身上倒,嘴里骂道:“敢叫我妹妹伺候你,我叫你喝,我叫你喝。”   一壶水倒光犹不解气,挽起袖子便是一阵拳打脚踢,从未见过泼女的徐祈元呆愣住了,任由那粉拳绣腿招呼到他身上,毫无还手的意识。   文菊扁了半晌,见他毫无反应,伸手使劲一推,徐祈元结实的摔倒在地,头磕到了柱子上,立刻“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文菊见惹了祸,拉起文晓梅一溜烟地跑了。   徐祈元抽噎半天,忽闻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耳边柔柔响起,“哥哥跌倒了吗?”   抬头见一个身着粉红短褂的小女孩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女孩皮肤光滑水嫩,五官并不出色,却带着股恬静淡然的味道,便像姑姑一般。   女孩伸出手吃力地把他搀扶起来,徐祈元刚要说谢谢,猛地从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再次跌倒在地。小坏蛋文菊再次叫嚣:“你个混蛋,打了你一顿还不长记性,又来抢我姐姐。”张牙舞爪,又是一顿拳脚打踢。   反应过来的文晓梅和文竹死命把文菊拽住,徐祈元立刻爬起,抱头鼠窜,再不敢停留。   回到客厅,对着娘亲一顿哭诉,安氏看了看尴尬地小姑子,对着儿子便是一顿训:“表妹打你,你不会跑么?你比表妹大两岁,还好意思回来说。”   徐祈元幼小的心灵被彻底地摧残了,打定主意离那彪悍的表妹要多远有多远。偏偏事与愿违,每次他一到文府,文菊便十分乖巧地出现,对着安氏一阵撒娇,央着安氏叫他陪着练琴。   然后弹上走调的曲子上百首,徐祈元面上稍露出些许痛苦之色,便是一顿好打。   徐祈元也曾想过要反抗,不知为何,一见这凶悍的表妹,便手足发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到得后来,徐祈元学的聪明了,事先在耳朵中塞上一小团棉花,每每做出陶醉其中的样子,终于蒙混过关,竟再也没挨过打。   一个弹琴,一个倾听,看上去和谐无比,颇有伯牙遇子期的味道。   两人相处的情景被双方娘亲看在眼中,不由喜上眉梢,姑嫂二人一拍即合,亲上加亲,敲定了这一门娃娃亲。   闻得定亲的消息时,徐祈元眼前一黑,立刻昏了过去。   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果后,徐祈元认命地接受了要和悍女共度一生的悲惨命运。   自幼饱受文菊的棍棒教育,徐祈元小小年纪便认识到了这个世界黑暗悲惨的一面,倒是颇多了几分心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年纪渐长,却是鲜少再去文府,幼时的伤被徐祈元深深埋在了心底,只不过刻意结交了些牢头捕快,学了许多上刑之法。   阖府上下无人不知,少爷对文家表小姐一往情深,从小到大,身边伺候的全是小厮,半个丫鬟也无,甚至传出过少爷有断袖之癖的流言。   少爷四处搜刮网罗奇巧玩物,送到文府供表小姐赏玩,更是常常赋诗相赠,其中一首《瑶仙》广为流传:   静如处子馨似兰,无边秀色隐深闺,一曲惊下天上仙,请上瑶池赴神宴。   据说便是表小姐的真实写照,也只有此等的大家闺秀才配的上少爷了。   捧的越高,摔的越重,徐祈元布局已久,每每想到日后文菊因爱生恨,痛不欲生的情景,便是一阵暗爽,无人时常笑得前仰后合难以自抑。   而今万事俱备,只待来年下聘便可迎娶文菊过门,却告诉他婚事告吹,叫他如何肯应,好戏,尚未开场。   徐祈元闭上眼,沉思半晌,再睁眼时精光四射,已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文菊娶回家,好生疼爱。   下了马车,徐祈元再见文府大门,不由感慨万千,幼时受尽折磨也还罢了,今日还要受这屈辱,心中在文菊账上又记上了一笔。   禀了门房,求见姑母,文富亲来相迎,却见文府内的丫鬟小厮指指点点,莫不冷颜相待。 第四十八章 力挽   文富尴尬地解释道:“家中小姐们受了伤,主子们心情都不大好,下人们小心翼翼也难免无妄之灾。”   徐祈元一脸和善,面上透出些许自责,倒博了文富几分好感。忍不住道:“表少爷还是改日再来罢,小姐们正养着伤,怕夫人也没甚心情招呼你。”   徐祈元苦笑道:“多谢大管事好意,只怕日久生变。”   文富在心里嘀咕,都已经退婚了还能生什么变,心中一惊,退婚是老爷一手操办,表少爷与四小姐青梅竹马,早有情愫,这婚怕也未必就退得,想到这里,面上更恭敬了三分。   徐祈元在主宅小客厅等待半晌,徐夫人方姗姗而来,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面色疲惫,见了侄子,淡淡地招呼两句,徐祈元暗道不妙,面上立刻做出一副悲苦之色,两行清泪缓缓流出,望着姑母,一言不发。   毕竟血浓于水,徐夫人心生不忍,柔声道:“你姑丈不过是怕菊儿嫁过去受不得那许多规矩罢了,你也不忍心菊儿受苦罢。”   徐祈元心道,忍心,如何不忍心,嘴上却道:“姑母此言从何说起,徐家的规矩一向是对着女儿的,何曾对过媳妇,我母甚为喜爱表妹,必是处处维护,小侄对表妹的心意,这么多年了,姑母还不明白么?表妹嫁过来,何苦之有?”说到这里,心中暗道侥幸,还好这些年做足了门面功夫。   徐夫人面现犹豫之色,徐祈元立刻趁热打铁,“表妹自幼矜贵,一般的小户人家如何供养的了,若嫁入别府豪门,姑母便放心了吗?”   徐夫人被他说动,长叹一声,道:“你姑丈决定的事甚难改变,你还是死心罢。”   徐祈元异常坚定地道:“那小侄便去求姑丈,直到他答应为止。”   徐夫人见他如此坚决,不忍拂他心意,道:“好罢,我便带你去见你姑丈,看你能不能说服于他。”   夫人太太们用了午饭便去了厢房小憩,文竹盯着丫鬟们熬好了药,亲自捧到妹妹们榻前,双胞胎嫌苦,不肯喝,文竹轻声哄着,许下诺言,讲个好听的故事补偿她们。   文竹端坐胡床之上,先讲了段《西厢记》,几个妹妹意兴阑珊,又换了《西游记》,立刻一个比一个兴奋,尤其是双胞胎和文菊,自封齐天大大圣和大大大圣,听上去却像是孙悟空得了口吃。   正说到孙悟空喝的醉态熏熏,躲到老君炉里偷吃丹药,文富家的来禀,老爷要见三小姐。   把双胞胎和文菊急的抓耳挠腮,倒颇有几分猴样,文晓菊也一脸不满地道,“看来爹爹很久没吃过教训了,咱们这次便三日不理爹爹罢。”   双胞胎一人一句道:“三日怎够?”“至少要七日。”   一旁的文菊连连点头,补充道:“叫丫鬟们挡着,便连见都不要见他。”   文竹心中好笑,这几个妹妹身不能动,鬼心思还这么多,整起人来条条是道。许了妹妹们很快便回,去厢房跟几个娘亲打了招呼,见她们去照顾妹妹们了,方放心地随文富家的去见文章。   远远地看见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身着宝石蓝绸缎长衫,随着徐夫人一路行来,便避到了岔道上,文富家的轻声提点:“那个是徐府表少爷,大概是为四小姐退亲之事而来。”   文竹抬眼望去,见徐祈元天生一张娃娃脸,未语先笑,十分讨喜,眉目间与文菊有五六分相像,不由心中一动,表哥表妹,近亲婚配,怎把这个茬给忘了,暗骂自己糊涂,幸好文章英明,已然退了亲。   见他们亦是往文章书房而去,便刻意落后几步,挥挥手,令文富家的自去忙活,等徐夫人进了文章书房,方行到门外,悄然而立,却是抱了偷听的心思。   文章端坐书桌后方,桌上摊开一本账册,旁边尚有一摞账本,女儿受伤,这对账的活便要他亲力亲为了。   徐夫人在他对面坐下,徐祈元侍立一旁,徐夫人开口求道:“老爷,四丫头的婚事再斟酌斟酌吧。这些年,逢年过节,菊儿生辰,元元送了多少赏玩之物,哪一样不是费尽心思搜刮而来?”   文章不为所动,面上和善无比地道:“元元啊,那些东西花了你多少钱,姑丈三倍补偿于你。”   徐夫人气极,“那诗呢?元元为菊儿写了多少首诗?老爷这么多年可曾做过一首诗给哪个夫人太太?”   文章一闷,突道:“我请上三五十个酸腐秀才,做上几百首诗给你们便是了。”   徐夫人恼的别过脸去,文章得意洋洋,却见徐祈元一脸淡然地道:“侄儿今日特来辞别姑丈。”   文章一怔,转而笑道:“如此也好,出去散散心罢。”接着又道:“路费便由姑丈出了罢。”   徐祈元一派风淡云轻,缓缓道:“那劳烦姑丈建座寺庙,小侄已决心出家为僧了。”   门里门外文家几人俱是大惊,徐夫人一脸震惊,文章也不禁动容,徐祈元沉声道:“若姑丈执意不肯将表妹嫁入徐府,这红尘之中再无可恋,小侄便削发为僧,永不踏出庙宇一步。”   徐夫人猛地站起,怒道:“你爹爹娘亲又当如何?徐家就你这么一个独苗,你想长房绝后吗?”   徐祈元轻轻一笑,一双眼看破世情,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出尘气质,淡淡道:“若不得文菊为妻,徐祈元今生也断不会另娶,与出家又有何分别?”   文章长吁一口气,却是已然被他打动,正待开口,书房的门猛地被人推开,文竹一脸肃穆,冷声道:“不可。”   见房中三人俱都望向她,文竹冷然道:“切勿将四妹嫁给徐家表哥。”   徐祈元大恨,功败垂成,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面上却悲痛欲绝,想想文府尚未出阁的女儿中比文菊年长的便只有文三小姐了,便道:“三表妹何出此言?”   文竹心中电石光火间转了数个念头,说甚么近亲结婚易产下畸形儿必是无人可信,如今也只好赌一赌文章的脾气了。 第四十九章 狂澜   文竹转头,幽幽地望了徐祈元一眼,颇有乃父之风,低低道:“女儿对徐家表哥芳心暗许,听闻爹爹为四妹退了婚,正要向爹爹禀明,求爹爹成全。”   文章和徐夫人直接呆傻掉,徐祈元伸出手掐了自己一把,莫不是做梦吧,记忆中第一次被文菊欺负时见过这文三小姐一次,当时也不过五六岁幼龄,之后一直被迫听文菊弹奏,似乎再也没有见过她。   忍不住道:“小生无德无能,三表妹怕是错爱了。”   文竹一往情深地看着他,断然道:“妾身非君不嫁。”转头对呆滞中的文章柔声道:“若是不能嫁给徐家表哥,便请爹爹为女儿建一座尼姑庵,女儿宁愿常伴青灯古佛,为爹娘祈福。”   文章终于回过神来,再看徐祈元,却是已经把他列为生平劲敌,世代仇人。瞪着徐祈元,文章心中恨极,占了我一个女儿不算,还惹了另外一个,何德何能竟然坐享齐人之福,老天无眼,怎么没一道雷劈死这个祸害。   冷面对徐夫人道:“你带竹儿去看看其他女儿罢。”话罢,拽着徐祈元便向外走去,徐祈元不好挣扎,任由文章扯着,嘴里低声求饶:“姑丈,小侄对三小姐无意,还请姑丈明鉴,将表妹嫁给小侄罢。”   爱女如掌上明珠的文章如何听得进去,徐祈元一路软言相求却让他更觉可恶,这混蛋花言巧语也不知道何时哄骗了家中两个女儿,哎呀,小六小七没有受他荼毒罢,文人最是可憎,做几首滥诗便欺得人家好好的女儿失了魂。   俩人一路踉跄终于到了文府大门处,文章一手把徐祈元甩出门去,沉声道:“莫怪姑丈无情,我家女儿出嫁前,不许你登门。”   徐祈元绝望地大喊:“三表妹定是一时糊涂,我对三小姐实在无意,姑丈明鉴啊,求姑丈成全我一片心意。”   文章毫不理会,拂袖而去,文府大门在徐祈元面前无情地关上,徐祈元跌坐地上,不知怎会搞成这样,便像是寒窗苦读十年,志得意满正要赴京赶考之际,却被告知取消生员资格,不能参加科举。   角落处一个身影闪过,飞奔而去,在城中绕了几圈,最后进了个寻常院子,恰是洛的落脚之地。   霍三心知事态紧急,未经禀告便直接冲进了洛的起居之所,却见洛身着纯白里衣,衣衫半解,卧倒塌上,睡意正浓,一头黑发散落枕边,衬得俊脸洁白如玉,似有所觉,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缓缓睁开漆黑如墨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霍三,因尚未清醒,犹带着几分孩子气。   霍三跪倒地上,未待洛开口,低头禀道:“文三小姐似对徐府少爷有意。”   洛一双眼眨了眨,困惑地看着他,一时还未明白过来,有意?文三小姐?徐府少爷?慢慢地这几个词在他脑中重新组合成句,洛猛地跃起,秀气的脸上现出几分狰狞,一把抓住霍三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好生说来。”   霍三便把今日所见一一叙来,清晨见徐府标记的马车进了文府,近午时匆匆离去,听得里面妇人呻吟之声,文府下人面色紧张如履薄冰,便收买了那出府采购的小厮,知了事情始末,却是文府的众小姐被强制裹脚伤了文徐两家的和气,文老爷一怒退亲。   下午时,徐家少爷亲自登门,一个时辰后便被文章轰了出来,徐家少爷痛不欲生,临了的大喊被霍三一字不差的转述出来。   洛双手松开,如坠冰窟,通体发凉,便像是连吃了数口黄连,口中苦极,却不及心头苦意之万一。两眼发涩,脸上渐感清凉,洛猛地大笑,“原来她已有意中人,原来她已有意中人……”重复两次,却是再说不下去了,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每说一个字便如同一把刀子在身上割下一块肉,洛猛地跌坐地上,双手环膝,头埋入其中,痛哭出声:“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   霍三亦是心酸,自家主子天资纵横,恃才放旷,在文家三女手中却接二连三地受挫,今天这事儿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敢抬头看他,小声提点:“那徐家公子恋的应该是四小姐,文家老爷既把他轰了出来,显是哪个女儿都不欲嫁他。”   洛双眼一亮,溺水的人立刻抓住了这一块浮木,他站起身来,喃喃自语,在斗室内来来回回地走动,心中渐渐地有了主意,站在窗前,面露春光,对着霍三一笑,道:“往日我太纠结,只想得她芳心相许,却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理。”   接下来吩咐了霍三几句,好生做了一番准备。   文竹乖巧地跟在一脸愁容的徐夫人后面去探众妹妹,路上,徐夫人望着她,数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叹息一声,道:“你自个去与你妹妹说罢。”徐夫人心力憔悴,勉强探了女儿们便回房去了。   几个妹妹共处一室,文竹真不知如何开口,见几个妹妹卧在塌上,颇有些拥挤,便道:“我命人把你们送到梅阁罢,那边湖光山色,最适合修养。”   双胞胎嘀嘀咕咕半晌,开始讨价还价:“那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大姐调教出来的,无趣的很,不如这边自在。”   文竹翻了翻白眼,道:“那我给你们请来几个杂耍班子可好??”   双胞胎摇了摇头,一人一句道:“杂耍班子有甚么好看,”“不过骗骗黄毛丫头罢了。”   文竹心道,你们两个顶多算是黄毛,丫头都还不是,继续哄道:“那你们说如何?”   双胞胎却扭捏了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文晓菊一语破天机,轻轻道:“每天都要来讲那《西游记》才好。”   双胞胎连连点头,文菊亦是一脸期盼。   文竹苦笑,真是作茧自缚了,无奈地应了下来,吩咐文富家的去备下马车来把几个小姐送至梅阁。   顺理成章地和文菊共乘一车,文竹想起书房中听来的那些话,颇有些为难,若四妹和徐家表哥情根深种,直言相告,只怕伤了姐妹和气。 第五十章 父女   思来想去,真是棘手,文竹心中有事,嘴上不知所云,连问了文菊脚痛不,最近可还有练琴,说话颠三倒四,见文菊奇怪地看向她,心道,早晚一死,伸脖子一刀求个痛快罢,却不敢看文菊,低头道:“四妹,可知那徐府表哥被爹爹退了亲?”   文菊长呼一口气,身子往车厢软垫上一靠,恼道:“姐姐神神秘秘半天,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就这个啊,早知道了,爹爹找我拿那定亲的玉佩的时候就说了。”   文竹一怔,忍不住问道:“妹妹和徐家表哥青梅竹马,就不伤心么?”   文菊扑哧一笑,道:“伤心?为谁?那个草包吗?”   草包……文竹想到在书房时徐祈元表现的一往情深,不禁暗忖,她听错了,一定是她听错了。   却听得文菊又道:“表哥胸无点墨又好附庸风雅,每日里和那些酸生厮混,人家敬他国舅的身份,面上恭维,背后不知道说些甚么,被人捧得真以为自己是个才子。做的那首《瑶仙》平仄不分,还四处宣扬,甚么静如处子馨似兰,一听就不是我,肯定是某个艺楼的头牌。”   文竹愕然,呆呆地问:“那妹妹为何还要答应这门亲事?”   文菊轻叹一声,方道:“咱们女儿家,嫁人真是身不由己。我幼时极讨厌徐草包,他一来母亲便命我弹琴给他,徐草包满面怪形怪状,惹人生厌,我便忍不住揍他,后来他学聪明了,知道用棉花塞住耳朵,见他不再捣乱,我只做不知,方才相安无事。答应婚事不过因为徐草包甚好掌握,舅母又十分疼爱我,嫁过去应是极省心。”   轻浅一笑,又道:“我的琴艺大成倒也多亏了徐草包,幼时练琴若不是跟他赌气,怕也不会坚持下来。”   文竹心道,我倒真是小看了这个四妹,想想她亲娘,想想她爹,就算各继承一半罢,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文菊表明对徐祈元无意,今日之事便无需对她说了,徐祈元今后仅是路人,文章是断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   说话间,马车到了湖边,在画舫中间铺上数床棉被,把几个妹妹小心翼翼地移到船上,向着梅岛划去。   到了梅阁,天色已暗,吩咐了丫鬟直接摆饭,因妹妹们伤了筋骨,特意吩咐熬了骨汤,色如牛乳,汤头鲜美,文竹也多喝了几碗。   饭后,双胞胎赖在床上,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央着姐姐讲故事,文竹无奈,便从孙悟空偷吃丹药开始讲起,一路讲到孙悟空大闹天宫,诸天兵天将无能为力,玉帝请来如来佛祖。   几个妹妹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着她一眨都不眨,正听得入迷,突然丫鬟来报,老爷来看诸位小姐,便如一滴冷水落入滚油之中,立刻炸了锅。   文菊恼道:“去告诉爹爹,咱们睡下了,叫他回去罢。”   双胞胎亦是一脸不快地道:“叫他今后七天都不要来了。”   丫鬟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礼,便欲出去,文晓菊又淡淡道:“你们若是拦不住爹爹,我便写信给大姐说你们伺候不周伤了我们腿脚。”   小丫鬟面色惨白,立刻奔了出去,生怕晚了一步,那些丫鬟婆子放了老爷进来,阖府上下的丫头都要遭殃。   小丫鬟奔到门外,在一个青衫管事耳边说了两句,那管事面色一沉,顾不得眼前的文章,高喊一声,“走水了!”   数日来的训练初见成效,若干媳妇婆子手提水桶奔了出来,那管事朗声道:“今日不得叫老爷进入内宅一步,否则大小姐那里就等着交代罢。”   那些媳妇婆子们面色大变,立刻把水桶放在前面,在门前密密麻麻地排了几层人墙,把个大门遮挡的严严实实。   文章被自家的丫鬟婆子们联合拦在门外,心中恼怒之极,却听得那带头的管事娘子低声求道:“老爷莫让小的们为难了,小姐们不想见您,又何必进去自寻烦恼。”   若是女儿们在此,文章必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这管事,也只能狠狠白她一眼,拂袖而去。   那青衣管事呼了一口气,心道,宁得罪老爷不得罪大小姐,老爷顶多罚你去灶上,大小姐花样百出,现在嫁了燕将军,搞不好会被送去劳军……那管事打了个寒战,却是不敢再想下去。   受了文章的打搅,并没影响几个妹妹听故事的热情,文竹无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茶水,接着讲那孙悟空与如来作赌,反遭算计,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每日里只能吃点露水解渴。   几个妹妹义愤填膺,双胞胎更是一人一句道:“原来如来如此可恶,”“上次还特地给他上了香火。”   文菊撇了撇嘴,道:“便该断那如来香火,饿他几天。”   文晓菊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试探地道:“莫不如在供奉如来的庙旁都盖上一座齐天大圣的香火祠?”   几个姐妹立刻拍手称道,文竹一头大汗,这几个妹妹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正说着,双胞胎忽地胳膊支床,探起身子,鼻子使劲嗅了几下,动作整齐划一,真像一对双胞的小狗。   文竹微微一怔,鼻子也忍不住抽动了两下,道:“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未等她们唤人,却见个丫鬟匆匆进来,行了个礼道:“老爷怕几位小姐饿了肚子,便请了京中几大名厨来为小姐们做了宵夜。”   顿了顿,背书一样道:“食为天的郭师傅正做着脆皮烤鸭,酱汁小棒骨,荷叶叫花鸡;天下美味的刘师傅做着东坡肘子,水煮牛肉,剁椒鱼头;一品楼的谢大厨做了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和赛蟹羹;御厨宫大师……”   她每说一样,双胞胎便吞一口口水,听到御厨时四只眼睛齐刷刷地亮了起来,见她故意卖着关子,小脸立刻皱了起来,那丫鬟马上道:“不是奴婢不说,是老爷叫小姐们自己去看,奴婢也不知道是甚么菜。” 第五十一章 父女(二)   这几道菜均是各大厨扬名天下的招牌菜,平日在府中虽也常吃,几个大厨却有各自的私家秘方,做出来的味道更胜三分,每日里也是限量供应着。双胞胎觊觎已久,撒娇耍泼用尽了手段,文章也不肯带她们去尝上一尝。   文章今日和几个女儿斗起法来,却是不管不顾,压箱底的绝招也出了。双胞胎那里还忍得住,便是文晓菊也甚为意动,文菊二话不说便命丫鬟们抬她们出去,文竹无奈,只得随她们去了,心中颇为忐忑,深怕文章提起徐祈元之事。   姐妹几人出了楼门,见楼前的空地搭了个大台子,台子上堆满各式蔬菜生肉,台子四周起了一圈炉灶,四大厨师,每人占据一边,各领着数个帮厨,忙的热火朝天。   炊烟渺渺,香气袭人,手脚麻利的下人们迅速搬出了圆桌木椅,地上垫上厚厚的羽毛垫子,上面罩了层最是轻柔的南纱,方扶着几个小姐坐下了。   文章见几个女儿果然出来了,志得意满地凑了上来,却无人看他一眼,文竹见他可怜,便道:“爹爹,这御厨做的甚么菜?”   文章立刻坐到桌边,挤到几个女儿中间,笑道:“这宫大师最擅糕点,今日做了个脆皮蝴蝶卷,鲜奶果馅酥,玫瑰白果蜜糕,加上一道冰糖炖雪梨。”   话音刚落,见几个大厨手上动作一变,各出绝活,有的屏息静气,一铲从地下挖起一只叫花鸡;有的手里狠狠一颠,窜起数尺高的炉火,颠出浓浓椒香;有的双手轻扬,抓起数十种调料,沸沸扬扬地一洒,动作优美有如天女散花;最后个十指轻弹,空中似有无形的琴弦被他轻轻拨动,片刻后手里却捏了一团毛细糖丝。   文家几个女儿自幼远离厨房,何曾见过这如同杂耍般的厨艺,一时间一个个看的目眩神摇,心动不已,对那未出炉的菜已是抱了十分的期待。   片刻后,九道热菜三样点心加一份糖水端了上来,晚饭本就喝了许多汤水,每样尝了一口,几人便放下了筷子,文章不明所以犹自劝个不停,却只博了几双白眼,双胞胎一人一句怨道:“爹爹明知道我们用过晚饭了,”“还用这等美食诱惑咱们。”   文章一肚委屈,面上露出几分伤心,清绮哀艳,不发一语地看向几个女儿,文菊无奈地道:“等过得几日,爹爹再请上这几个大师傅做上一次好了。”   文章眯着一双桃花眼,脸上笑出俩个酒窝,连连点头应了,转头对着坐立不安的文竹道:“竹儿,明日早上随为父外出罢,书院已经初具规模,请了大儒商显怀亲自坐镇,还有数个学识渊博的居士,那些乞儿都安置好了,尚收了不少贫家子弟,其他各府的生员也慕名来了不少。”   文竹一惊,心道,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二十天便初具规模,问道:“这么快?女儿也可以去么?”   文章一脸喜气洋洋地道:“既然都是竹儿的主意,便应叫你看看这书院,尚未正式开课,无妨的。”   二人各怀鬼胎,却是心照不宣地对徐祈元不提半字。   文家姐妹相携回房,留下文章收拾首尾,在一众大小丫鬟的服伺下,洗漱完,俱都躺在床上,央着文竹讲故事。   文竹讲到后来完全麻木,嘴巴里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今天一波三折,身心俱疲,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忽闻得水声淙淙,迷迷糊糊地想,水龙头又没关紧……水龙头?文竹猛地清醒,闻得那水声淅淅沥沥,越发大了,身下一片湿濡。   猛地坐起,掀开被子一看,登时哭笑不得,却是几个小妹一起尿床了。   唤了几声,招财便和文菊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一起进来了,文竹已经把几个妹妹推醒,文菊惨遭城门失火之殃,一脸不快地瞪着几个妹妹,恼道:“你们多大了还尿床。”   双胞胎两眼一红,便要哭出来,文晓菊亦是扁着嘴,文竹忙哄道,“都怪姐姐,晚饭叫你们喝了许多汤水,没事的没事的,咱们一起去洗洗就是了。”   话罢,吩咐招财去叫几个伶俐的媳妇进来,把一床被褥都换了,又亲为几个妹妹穿好衣衫,命人抬起几个妹妹,一起进了隔壁的浴室。   那浴室却是引了一泉温水到大理石砌成的池子中,池子约莫二尺深,五丈见方,池边有三阶台阶,水面上飘了许多鲜花,扶了几个妹妹到池边坐下,逐一为她们清洗。   文菊嘴上抱怨,手上却轻柔地拉过双胞胎之一,撩了水轻轻冲洗,并刻意避过她那一双脚。   洗着一泉温水,一身腥臊渐去,双胞胎又活跃起来,一个搔首弄姿,挤眉弄眼地道:“我是蜘蛛精,”另一个咯咯笑着,张牙舞爪地道:“那我便是猪八戒,嘿嘿。”   看着这一对活宝,文竹实在无语,还好八妹尚算正常,正深感安慰时,听得文晓菊一脸严肃地道:“八戒你便和女施主成亲罢,为师自去西天取经了。”   文竹呆滞中,文菊已然笑的前仰后合,文竹回过神来,忍不住伸出手,啪啪啪,几个妹妹一人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双胞胎吃痛,恼道:“好你个悟空,等着师傅念紧箍咒罢。”   话罢,二人一脸期待地看向文晓菊,晓菊十分配合地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细细听去,她念的却是“大姐爱我,二姐疼我,三姐宠我,四姐念我,五姐思我,六姐七姐让着我……”   文菊一拍她脑壳,笑道:“最好爹爹万贯家财都留给你,再招个上门女婿?”   文晓菊一本正经地答道:“万贯家财就留给姐姐们罢,上门女婿也留给姐姐们吧,我还要往那西天取经呢。”   文竹心道,我冤枉六妹七妹了,八妹才是真正的活宝。   听见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数了数,却是到了四更天了,拿出棉布把几个妹妹细细的擦拭干净,又换上新洗的亵衣,回到了寝房,一窝大小美女酣然而眠。    第五十二章 求亲   文竹早上起来,忙忙活活地张罗着给几个妹妹摆饭,熬好了汤药,连哄带骗地盯着双胞胎喝了,已经忙出一身汗,便又去洗了洗,换上一身藏蓝色织锦长裙,戴上浅蓝纱帽,向文章书房去了。   路上却被文富家的拦了下来,她一脸惊慌,不顾主仆有别,一把抓住文竹的手道,“小姐,有人提亲来了。”   文竹浅笑,不动声色地抽回她的手,轻道:“无妨,那徐祈元即使同时请到了左相右相做媒,爹爹也不会把四妹嫁给他的。”   文富家的这次却失了眼色,又抓住文竹的手,文竹略皱了皱眉头,文富家的急道:“是给小姐提亲的。”   文竹一惊,她面丑如无盐,自七夕宴后在京中大户人家里广为流传,二姐也曾当着笑话来讲,却被她央着莫要澄清谣言,竟有人无惧于此逆流而上,转而想到,她如此丑陋,提亲的那家人都毫不介意,必是奔着嫁妆而来,如此,便不足为患。   把手抽了回来,闲庭阔步,边行边问道:“何人提亲,爹爹什么意思?”   文富家的见文竹这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也有了主心骨,甚有条理地答道:“那人说家里有些田地,父母健在,有兄长继承门户,他自幼饱读诗书,生性淡泊名利,考了个秀才的功名便赋闲在家,因得父母疼爱,已是分了几个庄子,姑娘嫁过去不愁吃穿,可以独门另过,不用伺候公婆,老爷甚为意动,与那人相谈甚欢。”   文竹听的心中一凛,这人什么来路,隐然便是文章心中完美的女婿人选。文章恼恨迂腐夫子,恰是因为他胸无点墨,嫉妒使然;身为商贾,追名逐利,对性高品洁的雅士总是存了三分向往。而这来提亲的本身既有才,又不好名,加上薄有家产无需侍奉公婆,真真正中了文章软肋。   文竹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文富家的紧随其后,又道:“那人排场好大,京里的三大媒婆竟然被他一起请了来。”   到得花厅门口,传来文章大笑,道:“如此便说定了,过得几日,选好黄道吉日,叫你家人来下聘罢。”   文竹一惊,顾不得许多,一脚把门踹开,却见一身着绛紫书生袍的男子背对门口而坐,闻得声音,回过头来,眉目清秀至极,带着股浓浓的书卷气,看见她,展颜一笑,如同春光撒到了湖水里,荡起一湾嫩绿,沁人心脾。   洛……   四目相对,洛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想到梦寐以求的女子就要长相厮守,看向文竹的眼中也不禁带上了些许欲望。   洛眼里赤裸裸的渴求让文竹一惊,迅速把视线移开,心道:得不到的果然是最好的,三番两次的拒绝似乎让他情根深种了。   被如此俊美的少年一心仰慕,文竹心中既惊且惧,隐隐还藏着一丝窃喜,惊的是少年的一意孤行,惧的是沉沦其中万劫不复,那一丝窃喜却是花开正艳时有人欣赏的得意。   文章心中正高兴着,本以为三女儿是不打算嫁人了,没想到却对那徐家草包一往情深,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时,这洛小哥便上门提亲了,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他一脸喜意,咳了两声道:“爹爹这里尚有客人,你先下去罢,过会儿为父叫文富家的去唤你。”   文竹一恼,心道,我此时下去怕就要被你卖了,说不得只好再拿徐祈元做次挡箭牌了。   文竹不敢看洛,低下头,跪在了地上,轻声道:“女儿已有心上人,还请爹爹成全,若不能嫁给徐家表哥,女儿宁愿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   一时间花厅内鸦雀无声,片刻后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却是那三大媒婆,本收了这洛公子丰厚媒资,洛公子尚许了事成之后另有重谢的,眼见这文老爷已然允了,正高兴着,没想到听了这么个大八卦。   这三大媒婆本就是在权贵间牵线搭桥的,如何不知道那徐家公子正是文四小姐的未婚夫婿,刚刚被文老爷退了亲,更何况那徐家公子还请托了其中之一为他做媒,希望可以挽回这段姻缘。   洛一脸阴沉地对几个媒婆道:“三位嬷嬷辛苦了,约定的谢金小生一文不少,每人再加上二十两纹银。”   能把媒婆这营生做的有声有色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互相望了望,一个王姓的媒婆被推了出来,王媒婆长得慈眉善目,衣着也甚为朴素,便像是邻家奶奶般让人易生亲近之心,笑道:“既然文老爷十分中意,那便这么说定了罢,老婆子厚颜讨杯茶吃。”说着竟是当文竹从没有出现过。   文章见洛机变甚快,心下又喜了几分,打定主意要拢住这个少年。对着文富家的点点头,道:“文管事带几个嬷嬷去吃口茶罢。”   文富家的应了声,三个媒婆也十分识趣,跟着文富家的出去了,只向文章谢了谢,却是看也不看文竹和洛一眼。   厅中只剩文竹、洛和文章,洛面色铁青,强撑着打发掉几个碎嘴婆子,已在崩溃边缘,从没想过听到那话从她口中说出时,会痛的生不如死,一颗心顿时碎成千百片,又被她用脚狠狠踩了一踩。   洛失魂落魄之际,听得文章道:“洛小哥甚么时候来提亲?”竟是无视文竹的态度,洛不由又生出些许希望,心道,父母之命,果然才是正道。   文竹一僵,抬手抚着头上伤疤,淡淡地道:“爹爹忘了女儿这头上伤疤怎么来的了吗?”   文章一窒,一句话击破洛所有希望,伤到极点无可再伤,绝地里生出一股凌厉的狠绝之气,洛转头对文章斩钉截铁地道:“洛此生非文三小姐不娶,还请文老爷成全。”   又一个非卿不娶,文章欲哭无泪,为何总是差了一点,不能天遂人愿?!   前车之鉴犹在,文章还真怕文竹想不开,对洛如此佳婿又着实舍不得,便对着洛道,“洛公子先回吧,待我再劝劝这痴儿。”   洛扬起唇角,却是多了三分邪气,彬彬有礼地道:“那洛便敬候佳音了。”   文章也不多言,唤来文富为洛带路出府,洛对文章拜了一拜,行至文竹身边时,低声道了句话。    第五十三章 书院   “哪怕你是个尸体,我也抬回去,便守着坟堆过上一世。”   文竹一惊,只觉毛骨悚然,忍不住向洛看去,见他面如冠玉,对她轻轻一笑,那笑如佛祖拈花,看穿生死,一股肃杀之意扑面而来,文竹打了个寒颤,如见地狱恶鬼。   洛见她身体微颤,大笑出声,扬长而去。   文章唤人来备了马车,文竹直到坐上马车依然恍恍惚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似乎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眼前不停浮现洛的俊脸,说那句话时如此的理所当然,如此的一往无前,那一刹那竟然觉得很男人,文竹抚住犹自微微颤动的胸口,蓦地一惊,不禁骇然,怎么会,怎么能动了真心,一定要把这苗头扼杀在摇篮之中。   明明下了决定,文竹却觉得心中憋闷无比,刚想掀起车帘透透气,车却停了,听文富的低声来禀:“小姐,书院到了。”   文竹上下看了看自己,衣衫还算整齐,便只抖了抖裙摆,文富打开车帘,驾车的小厮端来踏脚凳,文竹扶着车门,缓缓下了马车。   文章站在车旁,笑着迎她下来,文竹心道,还好戴有头纱,此时实在是笑不出来,父女二人颇有默契,似今日未曾有人来家中提亲。   文竹抬眼望去,碧波万顷,波光粼粼,映的群山如画,竟是到了西子湖边上。青山绿水间,书院如同一条卧龙蜿蜒腾挪,书院门口立了个三丈高的巨石,上书文渊书院四个大字,涂以黑漆,里面掺了金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亮闪亮,晃得人眼晕。   文竹跟在文章身后,进了书院,见书院内满种垂柳,鹅卵石铺的小路四通八达,沿湖一侧有三排青舍,隐藏在杨柳荫荫中,青舍的后面三座小楼并排而立,俱是独门独院,甚是引人注目,靠山的一侧却是个巨大的演武场。   文章指着那几排青舍道:“那边是生员上课起居之所。”又指着那三座小楼一一解释道:“西侧小楼是生员们日常饮食的所在,一楼是大锅伙食,二楼备有小炒,不过价钱稍贵;”   “中间那小楼是先生们的住所,每个先生还配了一个书童,商大儒独占了三楼;”   “最东边的是书楼,我已经命人搬来家中不少藏本,令那些生员们抄写。抄写完后就留一份在这书楼之中供生员们翻阅。”   听着远处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文竹看着眼前这勃勃生机,心中一片宁静,暗忖,在保证一众姐妹平安幸福的前提下,不妨多多惠及苍生。   正观望时,古朴厚重的钟声响起,青舍中霎时涌出许多白衣少年,最大的约莫二十出头,年幼的不过十一二岁,扎着青紫黑三色腰带,隐隐分成了两堆。   文竹指着那些生员,好奇地问道:“那些生员们为什么扎着不同颜色的腰带?”   文章抚着下巴,含笑道:“那些生员入学时便由先生们测试学识水平,考较诗书礼乐各种功夫,下者青色腰带,中者身扎紫带,被授黑色腰带的生员却是已经相当于一般夫子的水平了。”   文竹打眼看去,身扎黑色腰带的少年果然十分稀少,约略四五人罢了。正数着,见那人群突然起了骚动,有两个生员指手画脚似是起了争执,周围不断有人加入争执,却是越吵越凶,竟有人动起手来。   片刻后,从青舍中奔出数个青袍先生,手执戒尺,狠狠鞭下,生拉硬拽终把打成一团的几十生员拉开,看那动作熟练,绝非头一次处理此事。   文章和文竹面面相觑,文章干笑两声,道:“唔,刚才动手的只怕都是武科的学员……”   文竹见文章略有些尴尬,解围道:“爹爹何不去问问商先生,何况这些学员血气方刚,便是有所争斗也是正常的。”   文章立刻顺势而下,连道:“对对,咱们这就去找商先生,为父刚好有些事要与他商议。”   那些生员已经被赶回各自教室,文章和文竹信步而行,路过青舍门口时见里面生员们排成长列,一手伸出,夫子手拿戒尺,一个接一个地打他们,扑扑扑,颇有节奏感。   文竹掩唇而笑,对着身边的文富轻道了几句,文富听完,眼神怪异地看了几眼三小姐,心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小姐要是和三小姐一起做生意,肯定被坑的血本无归。   文富小碎步跑过去,一个青舍一个青舍地交代,等他回到文章二人身边时,听得一片啪啪之声,不由想起了三小姐对他的吩咐:“你去对那些先生讲,这么多生员,自己动手太累了罢,叫那些生员双手互击便是了。”   文竹跟在文章身后,到了那小楼前,叩了叩门,立刻奔来一书童,却是那赵金,见到文章,笑道:“先生正在读书,文大爷请随我上楼。”文章迈步而入,显出身后的文竹来,赵金惊呼一声,“神仙姐姐!”那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文竹微微颔首,文章笑道:“那二十多个孤儿,男孩送到各先生身边当个书童,过的两年,若是孺子可教便进书院读书,否则便送到铺子里做个伙计;”   “女孩么,为父让她们自己选择,有的进了绣房当了绣娘,有的留在书院帮厨,还有几个聪明伶俐的,说是想要读书认字,便叫她们留在书楼里负责看守打扫,平日里也不禁她们读书。”   说话间,已到了三楼,进得一间上挂墨香斋三字牌匾的房内,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椅上,捧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诸人皆不忍打搅,唯文章上前,一把抽出老者手中书籍,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老儿瞪着文章半晌,却无可奈何,文章对文竹笑道:“商师兄便如同我那老爹一般,若是任他看下去,怕是中饭前都没空招待咱们。”   商显怀被他说中,老脸微红,恼道:“在孩子面前胡说甚么。”   文竹心中暗笑,摘下纱帽,乖巧着向前行了个福,“小女这厢有礼了。”   商显怀伸手虚扶,白了文章一眼,道:“歹竹出好笋。”   文章不以为然,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猛地想起正事,问道:“刚才我见那些生员斯文扫地,打成一团,却是何故?”    第五十四章 献计   商显怀两缕长眉扭到一起,似要打个结出来,愁道:“这生员中有穷有富,你对富者征收高额束修,穷者却允其以劳力垫学资,引得二者间矛盾日深,这几日几乎每天都要做过一场。”   叹口气又道,“过得几日便要举行开业庆典,到时学政大人亦会亲临,还有老夫许多知交好友,若是看到生员们俱是鼻青脸肿,可如何是好?”   文竹忖道,少年人的血气方刚,总要有个发泄的法子,想到刚进来时见到的那个巨大的演武场,登时有了主意。   拽了拽老爹的袖子,轻声问:“怎不举办些蹴鞠比赛,让那些少年人发泄下火气?”   商显怀眉头一皱道:“不过是个人杂耍罢了,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文竹一怔,“个人杂耍?”   一旁的文富小声提点道:“蹴鞠比赛现在以白打为主,主要是比赛花样和技巧。”   文竹登时明白过来了,这是成了单人游戏了,便笑道:“我这有个法子,可以转移生员们的矛盾,又可强身健体。”   文章和商显怀均大感兴趣地盯着她,文竹接着道:“用的还是这蹴鞠的球,不过却需要二十二个人来比赛。”   接着手足并用,把这需要二十二人进行的蹴鞠详细地解说了一遍,文章和商显怀听的连连点头。   商显怀笑着看了看文竹,对文章道:“这是老弟的第几女?却是颇有乃父之风。”   文章得意至极,哈哈大笑,道:“是我家三女文竹。”   商显怀撸了撸胡子,笑道:“既如此,我看这新蹴鞠不如叫做竹球罢。”   竹球……   文竹大汗,忙道:“小女闺名不好外传,以小女之见,这新蹴鞠既然是用脚踢的,不如叫足球罢。”   “足球,足球……”商显怀重复几声,笑道:“此名甚好,竹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转头对着文章啐道:“还是歹竹出好笋。”   文章又和商显怀说了说开业庆典之事,便带着文竹回了文府。   到了晚上,商显怀便派人来送信,足球之法已然实行,下午生员们便组队做过一场,不出文竹所料,家境富裕的生员队大获全胜,这勉强果腹的能抗的过顿顿吃肉的么?   文竹大笔一挥,却是把那文章赏她的,两个绸缎铺子的盈利中拨了一百两给赵金,命他带回去交到厨房,给那些家境贫寒的生员们添点肉食,唯一的要求便是踢球时穿的短衫由锦绣天下裁制,当然所需布料亦由锦绣天下准备。   赵金走后,文竹又书信一封给文四娘,细细诉说了此事,叫她制好一批短衫,前面绣上锦绣天外天,后面绣上数字,赠送给那些富家子弟作为踢球时穿的衣衫,且强调,衣衫一定要用最好的布料。   瞒住了同一老板的背景,锦绣天下和锦绣天外天近日争的越发厉害,花招频出,今日你卖三尺布送个锦帕,明日我所有布匹九折起卖,斗得花团锦簇煞是好看,每天都有不少人专程跑去看热闹,带动的两个铺子所在的清河街的人气都旺盛起来。   文竹寻思着是不是跟文章说声,清河街上再买上两个铺面,肥水莫流外人田。   文竹这一日又宿在梅阁,陪着几个妹妹耍了半晚,西游记终于讲完了,文竹心里暗自发誓,再许愿便送些吃食玩物,可别再说劳什子故事了。   第二天清晨一睁眼,只穿了浅蓝肚兜白色亵裤的双胞胎便腻了上来,一个道:“三姐姐,后来孙悟空是不是回花果山继续当他的美猴王了?”另一个道:“成了斗战胜佛再去大闹天宫,如来佛祖便不会管了罢?”   文竹应付的焦头烂额,一个上午解释的口干舌燥,怎么也不能让几个妹妹满意,无奈之下,文竹便顺着她们的意思,又编了一通故事。   说的是斗战胜佛孙悟空不耐佛门寂寞,跑回花果山重做美猴王,因为玉帝拆散牛郎织女,美猴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棍打上凌霄宝殿,玉帝去请如来佛祖,佛祖言道,一切听凭斗战胜佛裁断便是,最后孙悟空坐在玉皇大帝的龙椅上亲为牛郎织女主婚,皆大欢喜。   双胞胎听完后目光闪亮,齐道:“我们以后成亲也要孙悟空来主婚。”   文竹心道,如果请得到,现在就把你们俩嫁出去,一个嫁给牛魔王,一个嫁给猪八戒。   中午时,赵金又来送信,商显怀信上道,踢球时常发生身体冲撞,撞人者无意,被撞者不平,口角后演变为群殴,如何是好?   文竹一愣,忙回信道:请一仲裁之人带黄色丝帕一条,红色丝帕一条,若有人做出拽人衣衫,脚踏他人膝踝,以手触球之事,便举起黄帕以示警告一次,若第二次再犯,再举黄帕,请他出场,情节严重者直接举红帕令其出场。   到了近晚时,赵金气喘吁吁地再次被商显怀派了出来,赵金擦了把汗道:“商大师依小姐所言,寻了两个帕子,开始倒还管用,后来在先生视线不能及的地方,却又开始争斗不休。”   文菊惊讶地问道:“难道商大师亲自做那仲裁么?”   赵金点了点头,应道:“是啊,先生德高望重,自是众望所归。”   文竹脑海里浮现了商显怀白发苍苍满场飞舞的场景,心有余悸地道:“叫商先生寻一身强力壮之辈做那仲裁,一直跟着球跑,谁犯规便一目了然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可再寻两人一人占住那球场一边,甚么争斗都看的清清楚楚了。”   打发了赵金,一边的几个妹妹听的有趣,便问这足球是什么玩意,文竹耐着性子解说了一遍,双胞胎大感兴趣,嚷嚷着要亲去书院看看到底如何个比法。   文竹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这对活宝依然闹个不停,最后沉着脸把她们脚伤未愈的事实搬了出来,却又被要挟着谈了条件,待脚一好,便要教她们踢球。   文竹心道,我真是自寻烦恼,刚把西游记续写完了,现在又开始搞少年足球了,保不准明天就得把孙悟空叫下来踢足球,一球十万八千里。   忍不住拜求菩萨,斗战胜佛,您老人家行行好,快把她们带走吧,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一准的好帮手。   晚饭后,夫人太太们来看女儿们,双胞胎见了四太太异常乖巧,文竹把几个妹妹扔给夫人们调教,回到竹园,静下心来,书信一封给文丰。    第五十五章 楚歌   信中写道,赶制一批短衫,前面绣上锦绣天下,后面绣上数字,还要三套额外的,只绣上锦绣天下即可,这些衣服的料子要用最结实的,切记切记。   写完信,见天色已晚,便留在竹园睡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黑,文竹右眼狂跳,怎么也睡不着了,摸索着披上件衣服,爬起来出恭,结果腰带掉进了马桶里,提溜着裤子回到床上,被子一蒙,好歹又眯了会儿。   早上摆了饭,红豆小米粥,文竹舀起一勺,正要吹一吹再吃,一边的进宝小声道:“小姐还是嫁给洛公子罢。”   文竹手一抖,那勺热粥全浇到了腿上,她猛地跳起,又把桌上一碗粥都打翻,烫的她右手通红。   进宝慌了神,略带哭腔地喊道:“小姐你没事罢,我我去找药。”   片刻后,进宝小心翼翼地给文竹上了药,低着头不敢看文竹,泪如珠串顺着下巴滴个不停,文竹闷闷地道:“我手动不了了,你喂我吃饭罢。”   进宝拿帕子揩了揩泪,大声地应了,又去打了碗稀饭,刚喂两勺,出去给文竹取衣服的招财回来了,放好衣服,一声不响地凑到近前,低声道:“小姐,你还是嫁给洛公子罢。”   文竹真恼了,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被谁收买了?说,看来真当我好欺负了。”   进宝满面的委屈,招财一脸壮士就义般地英勇,二人齐齐跪下,进宝嗫嗫地揪住了招财的襟子,文竹盯了招财半晌,伸出手指,指着进宝道:“你来说。”   进宝被文竹死死盯住,强撑半晌,很没骨气地道:“是老爷叫奴婢们说的。”   文竹冷笑一声,“你们是老爷的丫鬟,还是我的丫鬟,别搞不清楚自己个儿的主子。”   招财一脸正气地道:“奴婢们相信老爷不会害小姐。”   文竹被她一句噎死,恼道:“此事休得再提,否则我便去换两个丫鬟来。”   文竹饭也吃不下去了,命招财进宝伺候她更衣,便准备去看眼妹妹们。招财进宝耍起了小脾气,对文竹的吩咐一板一眼地照办,偏就半个字也不说。   冷战么?文竹心中冷哼,平日真太惯着这两个丫鬟了,都搞不清谁主谁仆了,还给她脸色看。   文竹脾气上来,也是半字不说,一应事物全都自己动手,本就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又有什么做不来的?片刻功夫已然打扮妥当。   进宝还好,比较迟钝,招财一张脸煞白,眼眶泛红,强撑了半天,终是哭了,文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们没事给我添堵,还跟我玩冷战,好么,姑奶奶陪你们玩了,你倒委屈了,这小姐没法做了。   对着招财狠狠地道:“哭什么哭,小姐我还没死。”   话音刚落,一个温柔的女声道:“好好的提什么死不死的。”却是徐夫人带着个婆子来探她。   见招财进宝一脸委屈,文竹崩着个脸,徐夫人笑道:“谁惹咱们三姑娘生气了?”   摆摆手,那婆子乖觉地带着招财进宝下去了,徐夫人端坐一旁,道:“竹儿也坐下罢。”   待文竹坐下,徐夫人浅笑道:“元元和洛小哥,竹儿心中可有决断?”   见文竹不语,徐夫人又道:“为娘今日只跟你说一句实在话,咱们女人,嫁个自己喜欢的,不若嫁个喜欢自己的。”   文竹默然,这是做说客来了么?   前脚送走徐夫人,后脚二夫人一身大红罗裙带着个婆子来了,那婆子精瘦精瘦,一张脸面无表情,二夫人对她吩咐了句:“孙管事,你去外边守着罢。”孙管事福了一福,低声应了,拉了招财进宝一起,便去了外面。   文竹对这二夫人一向敬而远之,今日虽不知她为何来此,却也虚与委蛇一翻。   二夫人见她敷衍搪塞,不由心生委屈,看着她,竟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道:“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二娘出身低贱,平日里待我便不如别人贵重。”   文竹恍然,二夫人以往种种顿时都有了解释,缺乏品位是家教使然,耀武扬威只因为底气不足,二夫人实是几个夫人太太中最单纯的一个了,再看着她便不像从前般觉得面目可憎。   便好言相劝道:“二娘多心了,二娘的吃穿用度和大娘不都一样的么?”   二夫人破涕为笑,抽着鼻子道:“那倒也是。”   文竹投了个帕子给她,二夫人接过来抹了抹脸,道:“二娘今天有话要说,咱们女人嫁谁都是一样的,早早生个子女才是靠得住的,你大姐二姐对我管的严,可有甚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第一个给我送来。”   又一个说客……   送走二夫人,四太太马上到了,带着个小丫鬟,轻轻吩咐了句,那小丫鬟便和招财进宝一起耍去了。   四太太拉过文竹的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无论嫁给谁,你只要恪守本份,对待夫君温柔顺从,一定会称心如意的。”   说客……   文竹无精打采地等着,既然三个娘都来了,这五娘没道理不来。果然,五太太一身淡紫罗裙,施施然地来了,少了几分媚态,多了几分素雅,看上去清丽可人。   招财进宝识趣地守在了外面,文竹未待五娘开口,先下手为强地道:“五娘可是对竹儿的婚事有所指教?”   五太太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罗帕轻掩唇角,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五娘也不卖关子了。咱们女人嫁谁都无妨,关键自己要靠的住,当年五娘红透半边天,最后年纪大了,花娘还不是迫我卖身?幸好手里尚有私蓄,一点点填她那无底洞,才等到你爹爹为我赎身。”   五太太径自回了,文竹一人坐在房中,手里拿起个茶杯,无意识地转着。   四个说客,四套言辞,各有道理。   细细琢磨,文竹心中一惊,徐夫人说嫁个喜欢自己的,二夫人说子女才是靠的住的,四太太讲嫁谁都一样关键要恭敬顺从,五太太呢,便号召女儿当自强,这岂不是说,几个夫人太太没一个心里有文章的?!    第五十六章 四面   可怜的老爹,怪不得一腔热血都扑到女儿身上了。   文竹一阵嘘吁,想到几个妹妹,心中一片温暖,唔,便去看看妹妹们罢。   命人备轿,到了湖边换了舟子,到了岸边,便有媳妇子来接,文竹问了问妹妹们的饮食起居,满意地点了点头。   进得门,见文菊和文晓菊摆着棋盘,五子棋鏖战中,双胞胎百无聊赖地在一边旁观,见她到来,立刻欢呼一声,高声道:“姐姐要嫁人了吗?”“听说是个书生?”   又不约而同地齐声道:“那岂不是和五姐夫一样,是个书呆?”   文菊把手中几枚棋子一扔,唤道:“三姐来我这边。”   文竹头皮发麻地蹭了过去,心道,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什么事儿啊?!   见她半天才挪了小半步,文菊急的探出半个身子来,吓得文竹立刻大步上前,刚好接住她险险将要跌下的身子。   文菊把脸埋在文竹怀中,闷闷地抱怨道:“姐姐都是为了我才说喜欢那徐草包的罢。”   话罢,抬起头看向文竹,苹果脸上少见的严肃,文竹唇边漾起一抹笑,伸出手,理了理她的碎发,认真地道:“一切有姐姐,你们只管做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开心快活就好。”   文菊一双手攥的文竹双臂生疼,恼道:“只有姐姐疼妹妹么,妹妹就那么不经事?”   抿了抿唇,文菊又道:“姐姐莫为了我错过自己的姻缘。我嫁给那徐草包,也没甚么的。从小娘就告诫我,嫁个自己喜欢的,不如嫁个喜欢自己的。”   双胞胎互望一眼,吐了吐舌头,插话道:“娘说,要听爹爹的话,”“娘还说,要听姐姐的话。”撇了撇嘴,齐声道:“听话准没错。”   文竹心道,果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一旁的文晓菊淡淡地道:“管他嫁甚么人,一定要自强,管好相公的荷包。”   文竹一怔,这个八妹真是集齐了父母的精华,不知将来谁有幸做她的相公,生活一定时时充满惊喜。   架不住几个妹妹的狂轰滥炸,逃难一样地从梅阁出来,文竹不停地自我安慰,老爹也算手下留情,没有搞的满府风雨,几个夫人太太来做说客的时候也满低调的,不像平日里总是带着一大群的丫鬟媳妇。   到了花厅,众内府管事已经等候多时,待文竹坐好,文富家的便令她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禀事。   文竹心不在焉地听她们禀告府中琐事,简单地回应着,待没有人上得前来,文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有甚么事吗?没甚么事就都退下罢。”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高扬地女声齐喊:“请三小姐嫁给洛公子罢。”文竹手一哆嗦,茶杯落到了地上,她满面阴鸷地抬起眼,却见那些管事们悄无声息地跪倒在地,一个个低着头,带头的文富家的更是匍匐在地。   四面,楚歌。   天下人皆负我……文竹心中泛起了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之情,一身反骨登时全被激了出来:招财进宝混了个面熟,不好责罚;夫人太太们身为尊长,不能责罚;妹妹们日日亲近,不忍责罚;你们一群管事便仗着法不责众来压我么?   文竹冷笑两声,管事们伏在地上的身体一阵颤抖,今天,姑奶奶就来个杀鸡儆猴,叫你们知道马王爷不止三只眼。   “文管事,”文竹的声音轻柔地响起,便像一个惊雷在文富家的耳边炸开,文富家的动都不敢动一下,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恭敬地应了声。   文竹温柔地问道:“各位管事平时都是按照一等嬷嬷的例份罢?”   文富家的心道,来了,三小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要罚月例银子了罢,幸好老爷先前许诺,内府扣钱便从外府帐上补起,心中虽这样想,嘴巴里依然泛起了一丝苦味。   文富家的苦涩地应道:“回小姐话,各管事俱都是一等嬷嬷例份,每月支银一两,伙食每顿三菜一汤,衣服一季四身,另有各房主子打赏不定。”   文竹笑了一笑,那笑带着抹普渡众生的怜悯,低声道:“三菜一汤……伙食还真不错,”转而沉声道:“今岁大水,夫人太太们吃斋念佛,节省下伙食钱捐了出去,各位管事也当以身作则,我看这伙食么,就改成红薯,萝卜,黄豆这三样罢,唔,先吃个七日罢。”   文富家的一惊,旁边的管事们开始窃窃私语:“这黄豆吃多了要放屁的罢?”“红薯萝卜似乎也是放屁之物。”   想想每日里行走府中不停放屁的情景,文富家的不寒而栗,家里那口子老早警告了她,莫要和三小姐作对,她也一直谨言慎行,今日实在是被老爷迫的没法了,哎,还不如罚月例银子了,至少不伤脸面。   有不懂事的开始求情:“三小姐明鉴,小的们也是听命从事,没法子的啊。”   文竹冷冷地道:“十天。”   有聪明的绕了个圈道:“小的们每日吃糠咽菜就可以了,还请小姐成全。”   文竹再次冷冷地道:“十五天。”   还是文富家的机灵,连道:“谢小姐恩典,谢小姐恩典。”   文竹嫣然一笑,轻声地,用着商量的口吻道:“既然大家这么高兴,那便一个月罢,好不好?”   一片寂静,管事们如何再敢开口,文竹之威,一至如斯。   管事们吃了亏,怎生肯干,便在手下的丫鬟媳妇们那里找回场子,大家有豆子一起吃,有屁一起放。   一时间,满府臭气,除了夫人小姐们身边伺候着的媳妇婆子们,府中其他各处的仆役们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地连连排放,府里散发着一股类似食物馊掉的异味,那味道经久不散,日久弥臭,这马王爷的屁眼果然是最厉害的。   府中怨声载道,上至夫人太太,下至烧火丫鬟,都做了文章和文竹斗法的牺牲品,下人们再也不敢掺和进去,文竹自此凶名赫赫。    第五十七章 争执   这几日,文竹过的甚是逍遥,每日里这里转转,那处走走,终于把偌大的文府转了个遍,可苦了这府中的下人们,远远看见三小姐便绕路而行,实在绕不过去的低头噤声,却控制不住下面的空气流通,文竹一路行来,便听着噗噗噗噗的伴奏声,心中十分愉悦。   下人们看着三小姐面不改色地悠然行过,不由暗惊,三小姐果非常人,近日都不知道熏吐几个了,三小姐竟然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   唔,前儿个早上着了凉,鼻子却是不通气了,中午叫李妈熬碗姜汤来罢,文竹心里想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逛了几圈,人便恹恹地回房了,却接到了文丰和文四娘的信,均道事已办妥,又有商显怀亲笔书信一封,文竹抽出信纸,正要看,却感觉鼻子上清清凉凉,忙拿帕子揩了揩,结果不小心蹭到了信纸上,额,文竹一脸憎恶地看着信纸上阴湿的一片,喊了声:“进宝,进宝。”   待进宝进来,文竹指了指桌上的信纸道,“你把它拿起来,一手提一个角,对,再高点,好了,别动。”   进宝两手掐着信纸两角,提到与胸同高,一脸兴奋,这可是小姐这么多天第一次和她说话呢,等会儿要把这信纸从小姐那讨要来,贴身藏起,好生保存。   文竹那里想得到进宝那么多小心思,抽着鼻子从头开始看信,看到一半时,蓦地一惊,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进宝手中的信纸:   “……九月初十,书院开业大典,吾皇将亲自到场。……”   进宝呆呆地看着小姐,不明小姐为何一脸凝重,猛地想起送信来的那媳妇子的嘱咐,轻声道:“小姐,老爷说用了午饭便来接你。”   文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眉头微皱,暗忖,商大儒信中言有事相商,是否和皇上出席有关?皇上怎会出席书院的开业典礼?   因风寒胃口欠佳,文竹午饭便只进了些红米青豆稀饭,饭罢,刚打扮妥当,文章便亲自来接。   自从前几日文竹下了那道命令后,府里便变得乌烟瘴气,文章却甚是诡异地不闻不问,任由她折腾,这几日也未露头。   文章一进来,还恼着他算计自己的文竹恍若未见,自顾自地便向外走去,文章一把抓住文竹袖口,使了个眼色,招财进宝便噤若寒蝉地退下了。   小姐和老爷间的事还是少掺和的好,那些管事便是活生生的榜样,往日哪一个不是趾高气昂,遇到她们这种二等丫鬟撇都不撇一眼,现在迫于小姐之威,竟还喊上声小宝妹子,招财姐。   文章咬着下唇,眼里含着一包泪,配合那张带着几分妖魅的脸,倒还真有点楚楚动人的味道,可怜兮兮地盯着文竹,似乎她不说话,便要哭个不停。   文竹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半晌,用手捏住鼻子擤了擤,沾着满手的清鼻涕向文章身上狠狠地抹了一把,那动作迅雷不及掩耳,文章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张俊脸霎时惨白,又由白转红,痛心疾首地道:“自你娘亲去世,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容易么,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兀地担忧起来,愁眉苦脸地道:“你这副模样,若被人知道了,是真真不要嫁人了,趁着那洛小哥还未知情,赶紧嫁了吧。”   说到后来两眼亮闪闪地盯着文竹,似乎只要文竹一点头,便马上敲锣打鼓地把她送上花轿,文竹心道,你说了半天还是打这个主意罢,双唇一抿,笑的异常灿烂地应道:“好啊!”   文章微张嘴巴,一套说辞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愕然地看着她,答应了?就这么答应了?前几日牺牲了众夫人太太的面子,利用了女儿们相互的感情,最后又煽动了全府的管事,结果被她杀了个片甲不留,今天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   文章实是不敢置信,猛地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却见文竹狠狠地拧了他一把,乖巧地笑道:“疼罢?疼就是真的了,爹爹无需怀疑。”   文竹笑盈盈地坐到椅子上,不理会疼的呲牙裂嘴的老爹,刚才那一拧真是出尽了心头怨气,现在准备给他最后一脚,让他彻底的从云端跌落万丈深渊。   见文章逐渐接受现实,面露欢喜之色,文竹方道:“女儿既然已是待嫁之身,家中的事情就不管了罢。”   文章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地应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文竹又道:“那书院之事也和女儿无关了。”   文章笑眯眯地正待应下,猛地一凛,书院之事??皇上要亲来观礼,还需要她为那两支球队出谋划策,如何能不管了?这可是攸关全府上下几百条人命的大事。   文章猛地意识到他又被这诡计多端地女儿耍了一通,心中登时百感交集,一时得意于有女如此,一时又伤感女大不由爹。   文竹戴好纱帽跟在无精打采的文章后面上了马车,缓缓地向书院行去。   这次却与上次不同,站在书院门口,便听得一片叫嚣吵嚷之声,凝神听来,隐隐听那些生员喊道:“你们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出来一决胜负。”另一拨人回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本事踢进去。”   文竹迷惑不解地快步行了进去,却见演武场那边聚了许多生员,把偌大的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群情激奋,不时有人振臂高呼,有人随声应和。   吩咐文竹原地等候,文章在密集的人群中见缝插针,奋勇地向里挤去。文竹四处望了望,看到一物,不由眼睛一亮。   “当当当当当……”   上课的钟声狂风骤雨般地响起,围观的生员们一哄而散,文竹放下提着钟锤的手,点了点头,商大儒治学还是有一套的。   见演武场一头仍有二十几人对恃着,其中半数霸在球门前,堵的缝都没有,另外半数站在对面,气的面红耳赤,撸起袖子便要做上一场。   文竹不禁哑然失笑,顿时明白商大儒找她所为何事。    第五十八章 战阵   文竹忖道,定是最近踢球总是演变成一方死守球门,一方无可奈何的局面。   眼见冲突一触即发之际,无数生员从教舍中又奔了出来,大喊道:“何人敲钟,误导我等。”   “找出来叫他好看。”   “可恶啊,正踢到精彩处。”   文竹握着钟锤向看热闹中的文章靠拢,把钟锤往他手里一塞,提着裙摆速度跑开,却是绕了个圈,避开那些来势汹汹的生员们,向商大儒的小楼行去。   到了商大儒的楼下,刚叫了声门,便立刻被赵金打开了,一见文竹即喜道:“神仙姐姐可算来了,先生等了许久了。”话罢,探头望了望,又道:“文老爷呢?”   文竹轻轻一笑道:“爹爹见那些生员踢得爽快,忍不住也想凑个热闹,等会儿便来。”   上了楼,见商大儒手持羽扇,脚边红泥小火炉上煨着一个紫砂茶锅,旁边摆着茶具,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   商大儒见文竹来了,马上把那小扇丢给赵金,笑得胡子一颤一颤地道:“小丫头来的正好,尝尝老夫准备的新茶,老夫茶道涉猎不深,只晓得个活水煮新茶。”   文竹摘了纱帽,扑哧一笑道:“小女平日里顶多喝出个冷茶热水,如何还有这许多讲究。”   话罢,文竹端坐一旁,商大儒便一心去煮那水,等的半晌,茶锅的盖子轻轻一跳,发出了咕咕的声响,商大儒随即把茶锅提起,淋罐淋杯,接着把茶锅又放回红泥小炉上,将茶叶放在茶罐里,待水二沸时,迅速提起,在茶罐里一冲,水满后,盖上盖子,把盖子又淋了一淋。   商大儒倒出三杯清茶,方后知后觉地问道:“你爹爹呢?”   话音刚落,便闻得叫门声,赵金下去应门,片刻后上来,皱着眉头恼道:“书院守门的那几个仆役越发散漫了,乞丐都放进来了,待我取两个铜板打发掉他。”   赵金摸摸索索地翻着铜板,门猛地被推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跌坐门边,他披头散发,颤抖着伸出手,指向文竹,赵金恼极:“不是叫你在门口候着么,怎么上来了?”   那男子把头发向后一抹,一张脸上满是泥土,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甚是委屈地道:“我是你文老爷……”声音哽咽,听起来凄凄凉凉,让人心底泛酸。   商大儒见他如此狼狈,大笑道:“文老弟莫非遇到强人打劫了?怎搞的如此狼狈?”   文章无声地瞄了瞄文竹,心道:说实话么?被亲生女儿摆了一道又一道,以后不是要被商老鬼笑话死。   赵金猛地一拍脑门,却是为文章解了围,他恍然道:“刚才神仙姐姐说了,文老爷见那些生员踢得爽快,忍不住便凑了个热闹。”   一旁的商大儒登时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笑道:“难怪,难怪,踢球之时你争我夺,摔倒乃是常事,确实十分狼狈。”   文章顿时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被亲生女儿摆了一道不说,这最后还得按她编好的说辞圆谎,一世英名,尽付流水。   文章心中憋屈异常,首先想到的便是去几个女儿那里寻求安慰,想来想去,却觉得几个女儿必然会偏心三女,不由后悔当初制定家规时,第一条为何不是关爱爹爹?!   赵金引了文章去洗漱,文竹和商大儒面面而坐,静静地品了两杯茶,商大儒开口道:“自从书院里开始踢足球,生员和先生们都很喜爱这活动,几乎人人有份,生员们按照各自的亲厚远近,自发地分了几个队,其中由富家子弟组成的‘进球’队和贫家生员组成的‘球进了’队最为突出。”   文竹不禁笑道:“这两个球队名字起的甚妙。”想到球场之上,数千球迷为两队助威的场景,进球!球进了!最后结果哪怕是零比零,这比赛也定然是激情四射。   商大儒手抚三寸长须,亦是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书院中那些富家子弟中有不少是当朝权贵的子侄辈,这踢足球的事儿便在权贵中流传开了。”   喝了口茶,接着道:“不知怎地竟传到了圣上耳中,圣旨已下,书院落成之时,吾皇要亲来观礼。那传旨的小黄门悄悄告诉老夫,皇上不过借着书院开业大典来看看那足球是什么东西,叫老夫准备一场球赛给皇上观看。”   文竹一直聚精会神地听商大儒解说,见商大儒面露为难之色,忍不住出声道:“可是近来踢球总是演变成一方死守球门,一方无可奈何的局面?”   商大儒一震,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不错,正是如此,两队死死地耗着,场面上极为难看,却如何是好?”   文竹轻笑一声,左右望望,见窗下摆了桌几,上面放着棋盘棋子。便走到窗下,拿出十三个黑色棋子,在棋盘上摆出了前四中四后二的阵型,笑着对商大儒道:“小女便以这棋盘为阵,与先生手谈一翻。”   商大儒点了点头,拿出了十三个白子,在棋盘上随手一摆,文竹从发上摘了朵小珠花,权充足球。   二人在棋盘上厮杀半晌,商大儒一败涂地,隐隐似有所悟,却总是模模糊糊地隔了一层膜,看不透里面的玄机。   文竹浅笑,详细解答起了踢球时分散布局的妙处,商大儒登时如醍醐灌顶般,欢喜地大叫道:“妙!妙!妙!这足球竟和行军列阵有异曲同工之妙,你看,这里若用上那声东击西之计,把球门前的人都吸引来,另外一边便可从容进攻……”   “……唔,不用所有的人都跟着球一起移动,以逸待劳,节省了许多体力,又可以及时防守……”   “……试探性地打草惊蛇,待敌信以为真整体出动时,浑水摸鱼岂不是妙!”   文竹无言地看着商大儒一人沉醉其中,自言自语,话中包含了许多排兵布阵的法门,不由暗暗心惊,足球若是这么个踢法,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商大儒终于回过神来,兴奋异常地道:“来来,你我再手谈几局。”    第五十九章 天子   文竹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这次对战,商大儒用兵如神,文竹不出片刻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文竹自知不过是半吊子球迷,虽已预料到必然是这个局面,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死死地盯住棋局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道:古之兵法果然博大精深,自己终究是一点小聪明而已。   商大儒笑道:“如此甚好,既可以锻炼体魄,又可以兼习战阵,踢球时场面必然激烈无比引人入胜。”话罢,迫不及待地便要去教导那两队生员。   文竹忙拉住他的袖子,一双眼炯炯地道:“小女尚有一些想法。”与商大儒嘀嘀咕咕半晌,待文章洗漱后出来,一脸好奇地询问二人,何事笑的如此开怀,却被一老一少送了两个白眼。   无精打采的文章带着文竹一起坐车回了文府,今日试了文竹的手段,文章暂时地偃旗息鼓,一连几日,府中相安无事,几个妹妹的脚也渐好了,转眼到了九月十二,再过两天,便是书院开业大典,皇上要亲临观礼的日子。   大宁皇宫,御花园中。   中宗赵治身着明黄色龙袍,龙袍上用金银二线绣着九龙闹海,下衬五彩云纹,整个人英气勃发,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少年天子,皇权在握,正是春风得意时。   在一帮子太监宫女的随侍下,赵治一脸宠溺地陪着新近宠爱的王美人,在御花园中走走停停,王美人身材娇小,五官精致,一张口便是软软的吴侬腔,腻的人骨头都酥了。   满园秋色,菊花最盛,赵治目不转睛地看着王美人,她笑靥如花,一双纤手指指点点,赵治便不时地命人为她摘来各种异色菊花,王美人接过花,仔细地收在了手里的篮子中,却是许了赵治要亲手做菊花糕给他吃。   二人浓情蜜意时,猛地传来一声娇滴滴地请安声:“皇上万福。”   半蹲身的素衣女子袅袅婷婷,三月弱柳不胜风势,请安后一双眼含羞带怨地望着赵治,赵治面上显出几分心虚,立刻上前扶起她,怜惜道:“柳才人病体刚愈,小心别受了凉。”   柳才人顺势便倚在了赵治身上,低头道:“臣妾是有点头晕。”   一旁的王美人甜甜地笑着,软软地道:“柳姐姐若是身体不适,还是赶紧回去休息罢,万一传给皇上,可如何是好。”   柳才人腼腆地一笑,整个人都缩进了赵治怀中,一双小手偷偷地在赵治胸前画着圈圈,轻声应道:“皇上真龙下凡,百邪辟易,妾身沾点龙气,这头晕啊,立刻就好了。”   深深地喘了口气,王美人笑的越发甜腻,边向二人走来边巧笑道:“那让妾身也沾染沾染皇上的龙气……呀……”脚下一扭,身子软软地跌倒在地。   赵治轻轻推开柳才人,两步窜到王美人身边,扶起她,一脸心痛地问道:“可是扭伤了脚?”   话音刚落,柳才人已是赶了过来,娇躯贴上了赵治的后背,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道:“皇上,妾身头又痛了呢。”   怀里的王美人柔若无骨地缠上赵治的脖子,在他另一个耳边吹了口气道:“皇上,妾身的脚好痛。”   赵治前胸后背被两个玲珑有致地玉体紧紧贴着,俊朗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他眉头一皱,下了决定道:“来人,把王美人和柳才人送回各自寝宫,传太医诊治。”   怀里一空,背后的柳才人也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二女并立而站,脆生生地口呼万岁,领旨谢恩。   赵治回到乾清宫中,褪了外袍,抹了把脸,屏退左右,仅留下从小伺候他的大太监冯顺。   歪倒在龙榻上,赵治眼角上挑,带了几分坏坏地味道,对冯顺笑道:“冯公公刚才看到了没?柳才人那一眼真是诉尽了无限委屈,回味悠长啊;还有王美人的嘴角都抽搐了,还能笑的千娇百媚,真是难为她了,唔,你通风报信的很是及时……”   冯顺赔笑道:“皇上您是没看到,两个美人趴在您肩头时,互相对望那眼神,啧啧,恨不能生吞其肉。”   赵治一个骨碌坐起,拍了拍脑袋,懊恼地道:“早知道抱着柳才人去扶起王美人,就能看到这精彩的一幕了,失策,失策。”   转而又道:“最后她们那领旨谢恩的样子,真是绝了,不情不愿,忸忸怩怩,估计我不走,撵她们都撵不动。”回想到二女表情,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赵治十岁登基,祖母摄政,十六岁亲政,大婚,立徐氏女为后,同时立淑妃,德妃,年少冲动,初识情滋味,很是宠爱了几个美人。   渐渐地,赵治发现这些美人环肥燕瘦,千娇百媚各有千秋,可惜一到传寝的时候便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娇呼一声“皇上……”接着粉脸微红,含羞带怯地偎了过来,那语调,那姿势,那表情如出一辙,不由感到乏味异常,对于夫妻敦伦之事也渐冷了下来。   赵治不再亲自决定去哪个嫔妃处过夜,只让她们按着惯例轮流伺寝,留宿时,也多为一人独睡,仅和妃嫔分享着那一张榻罢了。   不成想,这激发了那些美人儿的斗志,她们各出手段,在他假寐时便缠了上来,借口千奇百怪,有的连呼好热,脱得只剩粉红肚兜;有的捧着心,恹恹地道着胸闷,抓着他的手便向胸前探去;还有故意把茶水洒在他身上,然后为他更衣的……   一个个如同狐狸精投胎,见了他便像是苍蝇见到了蜜糖,嗡!地一声叮上来,咬住了便不松口,白日里大家闺秀的做派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赵治越发觉得腻味,见了那些美人,便像是看到一群苍蝇紧紧围绕的一坨屎,红颜粑粑,索性以政事繁忙为由,日日独自宿在乾清宫。   直到那天,偶然看到,宠爱过三两次的王美人,被德妃以见妃主却不行礼为由罚跪烈日之下,王美人晒得汗流满面,一双眼死死盯着德妃,一旁的德妃得意洋洋,笑道:“谁叫你眼神不好用,见了本宫还站着不动。”   王美人咬牙切齿地道:“奴婢后背可没长眼睛。”   ……有趣。    第六十章 典礼   有趣呃!有趣的很。   自从发现这些美人儿争斗起来比那敦伦有趣,赵治每日里便忙着煽风点火,看这一宫美人儿斗得你死我活,弱势的他扶上一把,强力的冷上一冷,一时间宫中鸡飞狗跳,赵治躲在一旁看得目不暇接,不亦乐乎。   待他笑够了,一旁的冯顺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太皇太后又问了,您什么时候生个皇太孙给她抱抱?”   赵治的脸上显出几分惆怅,闷闷地道:“我一想到那些美人是我孩子的母亲,心里便是一阵抵触。”   冯顺如何不明白主子的心事,跟着低叹声,轻声道:“皇后端庄娴雅,又是您的亲表姐……”   赵治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皇后优雅娴静,确实超然这一宫美人之上,可惜每次见到皇后的做派,就不由地想起了母亲。自他幼时,母亲便一直闷闷不乐的,总是搞的他心情压抑。   话说回来,皇后的弟弟,自己那表弟,国舅徐祈元前几日告诉他的那唤作足球的游戏,似乎颇为有趣,幸好是和商大儒的书院连在一起的,不然朝堂上那些老古板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想到再过两天,便是书院开业大典,就可以亲眼见到那足球到底为何物了,赵治不禁隐隐带了几分期待。   九月十四,大吉,利开市。   天还未明,赵治一心惦记着那足球比赛,在龙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索性起了身,用了膳,发现时辰尚早,往日里总抱怨太早的朝会今日来的却异常迟。   赵治在太和殿后殿焦急地走来走去,直到小黄门一声高喊,“朝会时辰到,请各大人按位列班~”立刻眉飞色舞地向太和殿奔去,倒是少了几分庄重,一旁的冯顺忍不住轻咳了声,赵治放慢了脚步,却怎么也掩饰不了那一脸的兴奋。   高坐龙椅之上,赵治只盼望着朝会早早结束,赶紧去书院一窥究竟。   朝中不少重臣与商大儒为莫逆之交,还有一些根本就是出自商大儒门下,均知今日商大儒的书院开业大典,早早约好了一起去捧场,君臣一心,竟把平日里臃长的朝会在短短的一刻钟内结束了。   赵治二话不说,下了朝,便上了事先备好的马车,六匹颜色各异的上等良马,红黑白花,看上去颇为古怪,却是赵治自御马监里挑出来的最快的六匹马了。   可惜带着一溜仪仗队,周边又是密密麻麻的侍卫,赵治的御驾就算换成天马,这速度也快不起来。   磨磨蹭蹭地,终于晃悠到了西子湖边上,赵治急不可耐地下了马车,见那书院一侧,留出了偌大的一片空地,空地四周熙熙攘攘都是人。   随着小黄门的一声高喊:“吾皇驾到~”,呼啦啦跪了一地。   赵治扫了几眼,见北边空旷处立着明黄色的巨伞,伞下放了紫檀木桌椅一套,商大儒老态龙钟地跪在一旁,立刻疾走几步,扶起商大儒,和颜悦色地道:“商大儒真辛苦了,垂暮之年尚为我天朝教书育人,商大儒之所作所为,当为后世表率!”   话罢,跟在身后的冯顺把手中捧着的明黄卷轴送上,商大儒恭敬地接过,轻轻展开,见卷轴上书了“为人师表”四个大字,下面盖着赵治的玉玺。   赵治吩咐了句:“叫众爱卿都平身罢。”冯顺高喊一声:“平身~”那声音有些尖细,传了满场,跪了半天的众人方站了起来。   赵治坐到了椅子上,命人给商大儒另搬了椅来,抬头一看,见南边站满了生员,旗帜鲜明地分成了两边,其中一边人人手举大旗,上书“进球!”二字;另外一边三人一组,每人手举一张仅写了一字的大纸,连起来刚好是“球一进一了”,不由大感兴趣。   接着向东边和西边望了望,猛地一惊,满城权贵竟都在此!   触目所及,俱是红袍紫杉,刚刚朝会时有品级的大员来了十之八九,三品大员还有个座,三品以外便只能站着,赵治心道,怪不得今日早朝如此迅速,原来你们打的和我一样的主意,可恶!   还以为占了个便宜,不满之色溢于言表,赵治唤过冯顺,道:“去告诉那边的几个侍郎大人,”抿了抿嘴,一字一顿道:“朕—是—坐—着—的。”   片刻后,赵治眯着眼见原来坐着的诸位大人都站了起来,心中暗自得意,转头对商显怀道:“商大儒,天时不早,开始仪式罢。”   商大儒人老成精,如何不明白皇上心中所想,既得了个乖,便卖皇上个便宜,咳了一声,道:“皇上,待老夫宣布这书院正式成立,便开始比赛罢。”   赵治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商大儒两眼,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道:这老头倒是个温柔体贴的。   得了赵治首肯,商大儒扯着嗓子喊了句:“文渊书院成立了!”,这足球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从东边和西边各有一队生员进场,东边的队身着白色绸衫,看上去俊朗飘逸,举旗的生员们高举大旗,边摇边喊道“进球!进球!”;西边的队穿着宝蓝紧身短打,神采奕奕,那些举着白纸的立刻把手里的字高高扬起,一字一人,齐声道:“球”,“进”,“了”。   整个球场里洋溢着激动人心的气氛,赵治两眼放光,商大儒察言观色,上前低声道:“这两支球队一名‘进球’,一名‘球进了’,各有支持的生员。每队十一人,其中一人守门,另外十人要把球踢进对方球门,在半个时辰内,进球数最多的队获胜。”   赵治连连点头,看着场上激烈地抢夺,随口问道:“那些生员们胸前的锦绣天下和锦绣天外天是什么意思?”   商大儒心中赞了下文家三女料事如神,面不改色地道:“这是说皇上的江山锦绣,祝皇上早日开疆拓土,让天朝外的化外之民也知晓何谓锦绣山河。”   赵治龙颜大悦,再看场上生员,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嗯,都是国之栋梁啊!    第六十一章 御驾   同样的问题被一个身处东边的侍郎大人问了出来,作陪的先生却彬彬有礼地道:“大人若是想让手下人建个球队和其他大人玩玩,那锦绣天下的球衣最是实用,结实,价钱公道;若是想亲自上场过一过球瘾,最好还是到那锦绣天外天订制,布匹上等,手工一流,就是贵了些……”   那侍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陪坐的先生心道,请将果然不如激将,那一套球服价值十两纹银,你买一套,文家便允我上书楼拓下一本古籍,这家伙忒是好糊弄,唔,我再去游说游说其他有钱的大爷们,球赛完了说不得有几十本书了。   随着比赛的进行,在南边生员们的“进球!”“球进了!”的热情欢呼下,东边和西边的权贵们也渐渐兴奋起来,手舞足蹈,为喜欢的球队加油,其中有几个表现特别突出的生员甚至有了自己的支持者。   球场上的抢夺激烈无比,白衫的“进球”一方已经灰头土脸,“球进了”那边宝蓝色的球衣也几近黑色,可惜比分一直粘着在零比零,赵治双拳紧握,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双方,低声道:“商大儒,朕要上场踢球!”   商显怀一怔,额上渗出些许冷汗,力劝道:“皇上,只怕于理不合……”   剩下的话在赵治的瞪视下生生咽了下去,赵治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道:“朕不想听到不行两个字,商大儒,你可懂?”   赵治转过头去,看着场上比赛,又道:“或者,商大儒想在朕的题字后面再加上四个字?”   商大儒愣愣地问道:“什么字?”   赵治斜眼看着他一笑,道:“误人子弟!”   为人师表,误人子弟?!   商大儒呆愣半晌,心道,若他上场出了什么事,老夫如何担待得起,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受这煎熬,哎,真不该贪图文家藏书,当这劳什子书院院长。   想到一世英名,商大儒一咬牙,道:“老臣就为皇上安排这一次,但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莫要离那球太近。”   赵治连连点头应了,心道,上了球场还不是任他折腾。   赵治口谕:朕乏了,小憩片刻,留冯顺替朕观完比赛。跟着商大儒转了个圈,却是去商大儒居住的小楼里换了一身球衣,出门时,又毫不犹豫地在地上抓了一把灰往脸上抹了抹。   商大儒也奸猾,在比赛还有一刻钟结束时,才对那仲裁打出换人的提示,带着身着宝蓝短衫的赵治替下了“球进了”队里的一个生员,擦肩而过时,那生员不满地啐了一口,暗道,必是哪家权贵子弟出来露脸了。   这一啐看的商大儒心惊胆战,瞄了眼赵治,见他因怕被人认出,一直低着头,心道,好险好险,这个祖宗还是赶紧回皇宫去吧。   商大儒心中忐忑,便一直留在球场边上,冯顺出于同样的心理,紧紧跟在他身后,二人见赵治因为是新加进去的生面孔,其他球员并不给他传球,对望一眼,登时放下心来,只望比赛结束前赵治一直碰不到球。   多了赵治这么个无所事事的,蓝装的“球进了”队被白衫的“进球“队逼的险象环生,数次靠着守门的生员紧急扑救死里逃生。   只要把球踢得离球门远远的,“球进了”队也不管球的落点是否有自己人接应,那守门的生员大脚开出,却是个无人地带。   不对,还有人,赵治,是赵治,他冲了上去,孔子啊,孟子啊,商大儒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下意识地抓住一旁的冯顺的手,却感觉冯顺抖得比他还厉害。   赵治跑的飞快,脚底生风,足不沾地,凌波微步,脚踏虚空,商大儒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怎么跑的如此快?”冯顺抹了一把汗,打了个哈哈道:“皇上平日里勤于锻炼龙体……”心里却想,为了第一时间赶到宫妃争斗现场,能不练出一双快脚吗?!   “进球”队,反应迅速,立刻便向他们的半场跑了回去,“球进了”队还没反应过来,新换上来的这个面生的小子,竟然,这么厉害么?   脚下无球必定要快一些,很快,“进球”队已经有人追了上来,同时赵治遇到了“进球”队的防守生员的围追堵截,却见他脚一顿,身子向旁边一偏,矫若游龙,身姿优美地从二人间闪了过去,商大儒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好厉害~”   冯顺再次腹诽,煽风点火后为了躲避美人儿们的撒娇,皇上这闪人的技巧可是越来越娴熟了。   赵治连过五人,球场上所有人的热情都被调动起来了,齐声大喊:“球!进!了!”   单刀!   赵治竟然突破了“进球”队所有的拦截,与守门的生员直接面对面了。   他头微微一偏,一个飞脚,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要射门了,便连那守门的生员也已经扑了出去,脚却在球边擦过,一顿,接着换了另外一只脚,猛地一踢……   满场欢呼!   商大儒亦激动的热泪盈眶,抓着冯顺地双手,语无伦次地道:“球进了,进球了……”   看着冯顺尴尬的表情,商大儒猛地发现他的失态,放开手,嘿嘿笑了两声,对冯顺道:“皇上这一招声东击西用的甚妙。”   冯顺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心道,这招是为了防备太皇太后找茬专练的。   比赛结束的钟声适时响起,商大儒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地落下了,皇上无恙,皇上无恙阿,而且还过足了瘾,嘿嘿,向他讨一副桃李满天下的条幅不过分罢?   却听得东边有人大喊道:“那最后上场的蓝衫小子,我家大人有请。”   西边立刻也有人喊道:“那个小子,我家大人看上了。”   东边的侍从再次喊道:“我家刘侍郎大人,你们是哪家的门下?”   西边的立刻应道:“萧相国府。”   东边马上有人喊道:“莫相国在此。”   商大儒的汗如流水,顺着眉毛躺了下来,真是不消停啊,一想到两个相国和皇上碰面的场景,顿觉头大如斗。   还是冯顺机灵,尖着嗓子喊了一句:“皇上口谕,宣进球的蓝衣小子见驾!”    第六十二章 惊雷   商大儒心中感慨,这足球真是个蛊惑人心的东西,这些踢球的生员无论贫富,在皇上和满城权贵面前露了这么个大脸,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假意领着那蓝衣小子去见驾,待赵治换回龙袍后,商大儒垂手站在一边,心道,祖宗,赶紧回家吧。   赵治依然沉浸其中,回味久久,整个人神采飞扬,大笑道:“这足球果然有趣,却不知是何人发明?”   商大儒略一踌躇,道:“是文家的女儿。”   赵治大感吃惊道:“女儿?竟是一女子吗?”正想追问,冯顺来报,国舅徐祈元有事求见。   赵治此时心情大好,想到足球正是这个善解人意的小舅子讲给他听的,立即便宣了。   徐祈元身着赭色长袍,腰扎镂金带,娃娃脸上异常的坚定,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硬朗起来,沉着地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今天是大夫复诊的日子,几个妹妹复原情况良好,双胞胎已经可以简单行走了,文菊再修养些日子亦可下床,文竹轻呼一口气,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去了。   双胞胎立刻叫嚣着要去踢足球,文竹给那诊病的严大夫使了个眼色,严大夫抹了抹额头的汗,想起这文家三小姐事先的吩咐,字斟句酌地道:“两位小姐脚上伤口愈合尚可,只是伤了筋骨,不可蹦跳跑动,否则有跛足之虞。”   文竹在一边煽风点火,轻声道:“跛足以后,行走不便,你们两个又贪嘴,很快便会吃成猪八戒的样子……”说着,双手抱圆,在腹部画了个大球出来。   双胞胎骇然,对望一眼,老老实实地坐下,哭丧着脸道:“我们还是继续玩那五子棋罢。”   送了大夫出去,刚回到房里,文富家的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姐,圣…旨下了…”   屋内众人俱是一惊,面面相觑后,文竹倒了杯茶水与她,轻声道:“喝口水,慢慢说。”   文富家的咕咚咚灌了一大口茶水,顾不得抹一把嘴边上漏下的茶水,背书一样道:“文家有女如玉,善思善谋,与国舅徐祈元青梅竹马,佳偶天成……”   顿了顿,见几个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声道:“皇上亲自做媒,把小姐许配给了徐家少爷。”   正说着,文章面沉似水,手捧一明黄卷轴走了进来,见文富家的也在,微微一怔,方道:“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文富家的识趣地带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屋中只剩文家父女。   文竹伸出手,拿过那圣旨,展开细细阅来,猛地合上,毅然道:“这圣旨中并未提及文家几女,便让女儿嫁了罢。”   文菊一怔,恼道:“姐姐糊涂了不成,那上面说了青梅竹马,姐姐想欺君不成?”   文竹冷静地道:“还有善思善谋呢?定是指那足球的游戏,妹妹嫁了,才真是欺君,何况我与那徐祈元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文菊苹果脸一板,隐隐透出几分威严道:“妹妹就当不得那善思善谋了么?”   文竹伸手在文菊脸蛋上揪了一把,淡淡道,“还是请爹爹讲讲徐草包如何求得圣旨的罢。”   文章便把今日书院开业的经过一一道来,那满场的权贵,白衣飘飘的“进球”队,蓝衫精悍的“球进了”队,举着大旗和字帖的热情洋溢的生员们,还有那蓝衣少年的神来一脚,几个女儿听得满面憧憬之色,恨不能亲眼视之。   待听到徐祈元在比赛后立刻便去求见皇上时,文竹打断了文章的讲述,淡淡地道:“这徐草包倒也有几分头脑,知道在皇上最开心的时候去求那圣旨,爹爹单只如此说说,妹妹们便心向往之,何况皇上身临其境了。”   一旁的文菊撇了撇嘴,不屑地道:“说不准皇上能知道足球,也是徐草包的功劳。”   文章和文竹对视一眼,文章试探地问道:“难道徐草包知道这足球是竹儿所提?”   文竹单手叩桌,细细推敲,“徐祈元既然想娶四妹,当不知这足球是我提议的,不然,这圣旨便有欺君的嫌疑,他应该是从生员们那里听说的。”   想了一想,文竹又道:“如此也好。我当时只想着解决生员间的矛盾,却没想到这足球这么快就火了起来,有失低调。这足球风头正健,无论何人都会问一句,谁发明的这个法子?好么,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徐—文—氏!”说到后来,她忍不住扑哧一笑,没成想,还能有这么个极具喜感的名字。   “徐文氏……”文章面色煞白,一双眼看看文竹,又看看文菊,两个女儿如花似玉,哪个都不舍得嫁给那徐草包。   文章猛地一拍桌子,道:“女儿们,收拾细软,咱们连夜离开大宁。”   不说文竹,便是其他几个妹妹亦是连翻白眼,双胞胎一人一句质问道:“大姐二姐怎办?”“五姐呢?”   一旁的文晓菊冷静地道:“把姐姐们也一并带着,还有姐夫们。”   文章连连点头,文菊忍不住泼冷水道:“大姐夫还好,是个孤儿;那孙家严家可都是大户人家,一族上下几千口,能都带的走?”   文章一脸悲戚,闷闷不乐地道:“难道就非要嫁徐草包吗?”   文菊拍案而起,脚伤未愈,却依然站的笔直,眉尖痛苦地蹙到了一起,斩钉截铁地道:“嫁,非嫁不可,而且是我去嫁!”   一摆手,堵住了文竹想要说的话,冷冷道:“姐姐休要再与我争,妹妹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徐草包既然还有几分头脑,我就和他斗上一斗,看他比幼时强了多少!”话罢,满头大汗跌倒床上,强忍半天,脚伤发作的越发厉害。   文竹立即凑近了看她的脚,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妹妹若执意如此,姐姐便只好出家为尼了。”   却听得头上传来文菊的浅笑声,“呵~姐姐撞过一次,妹妹自然也撞得!”文竹一怔,抬起头,正对上文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由一阵头晕。    第六十三章 定论   文竹立时明白,她错了,她低估了文菊对她的感情,若她不以这种方式掺和进去,好生劝导,那徐祈元第一次上门提亲时便会被文菊挡回去,文章定然不忍逆了文菊心意。   现在文菊为了保护她,真个会挣个鱼死网破,文竹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好一个徐祈元,扮猪吃老虎,她一番谋划,却全为徐草包做了嫁衣,还把妹妹搭了进去,徐草包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转瞬间,文竹心中闪过了数个念头,电光火石间,文竹蓦地明白,她确实败了,她败在不如徐祈元了解游戏规则,只因游戏里有个无敌的存在,谁掌握了它,谁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皇权!   皇权至高无上,凌驾一切世俗权利之上,向来君无戏言,抗旨者,杀!不能抗旨,便已经输了,无论如何,文家都要有一个女儿嫁入徐家。   一阵剧烈摇动把沉浸在思绪中的文竹惊醒,原来文菊见她久久没有反应,伸出手来扳住她的肩一阵乱摇。   文菊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姐姐休要担心,待我嫁过去,再好生修理修理那徐草包。”   抿唇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文菊又道:“待我写封信给大姐夫。”   立即有人应道:“写信给你姐夫作甚?”   众姐妹抬头一望,见文兰搀着大腹便便的文梅,两个人俏生生地立在门边。   文章先是一喜,接着想到某事,一哆嗦,立刻哈哈一笑道:“你们几个姐妹好久没见,定是要好生亲近亲近,爹爹我就不奉陪了。”   话罢,撒腿就走,看也不看文梅一眼。   几个小的面面相觑,以前大姐回来,爹爹死皮赖脸地非要留下,今日怎地如此自觉?   文兰假意嗔道:“以前每次回家,妹妹们都立刻迎了上来,今日里怎地如此腼腆?姐姐真伤心。”   文竹等人面色大变,老爹真狡猾,怎么把这个茬忘了,姐妹几人被强裹小脚之事,是,是一直瞒着文梅的啊啊啊。   文梅立刻看出妹妹们表情不对,扫了几眼,脸色一变,怒目圆睁,指着双胞胎的脚喝道:“你们的脚怎么回事?”   笑意盈盈的文兰亦是一僵,板起脸来,也是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小心翼翼地扶着文梅挨着双胞胎坐下后,逐一地检查几个妹妹的脚,面色凝重地对着文梅道:“四妹脚趾已折,六妹七妹的脚伤了筋,八妹无事。”   文梅素白的脸上气得荡开了几圈红晕,一双眼盯着文竹眨也不眨,恨道:“三妹,你怎么照顾妹妹的??”   看着两个面露不快的姐姐,文竹颇有些心惊胆战,老老实实地站直身体,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道了一遍。   包括她不想文菊嫁入徐家,假意对徐祈元芳心暗许也和盘托出,文梅凝神听她讲述,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却让文竹心中更为忐忑。   待她讲完,文梅沉思片刻,偏头向着文菊道:“四妹,你说要给你姐夫写信作甚?”   文菊睁圆一双月牙眼,脆生生地道:“想向姐夫请教请教,抓到北楚奸细时,是如何处置的。”   文梅饶有兴趣地追问道:“然后呢?”   文菊理所当然地道:“然后自然是用来调教那徐草包了!”   文竹听的心底发寒,心道,我真是多事了,四妹,呃,如此彪悍,自是无需担心。若生出个傻子瘫子,徐府贵不可言,文家富可敌国,养不起么?   文梅转过头,见文竹自我反省的样子,心软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轻轻道:“三妹,你看,四妹根本无需你操心。文家的女儿,不会让自己难过的。”   笑了一笑,又道:“不过几个妹妹缠足受伤之事,你确实不该瞒着我和你二姐。若不是今天听说四妹被圣旨赐婚之事,姐姐们一起过来看个究竟,你是不是想瞒到妹妹们脚伤大愈?”   文竹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道,瞒一辈子才好。   文梅面色一正,严肃地道:“妹妹此次犯错,姐姐便按家法处置,可有异议?”   家法?甚么家法?文竹猛地想起元宝和银子被人按住,挠着脚心的情景,暗忖,不会罢?转而又想到曾被文章罚跪祠堂,唔,应该是这个了,便顺从地点了点头,道:“一切听凭姐姐处置。”   话音刚落,一旁的双胞胎欢呼一声,两个人手挽手,对着文竹诡异地一笑,文竹一阵发冷,顿时明白她理解错误,此家法,定然非彼家法。   忍不住问道:“妹妹不记得了,这家法如何执行?”   双胞胎十分得意地抢道:“三日之内,姐姐要听我们的话。”   文晓菊一张小脸笑的甜蜜蜜,补充道:“便是家训第一条颠倒一下。”   家训第一条?尊重姐姐,爱护妹妹……颠倒一下,尊重妹妹,爱护姐姐?!   文竹一凛,问道:“以前可有人犯错被罚过么?”   文梅和文兰相视一笑,文兰道:“你们小时候经常被罚呢,若有人犯错,便罚和她最亲近的那个姐妹,五妹和你被罚的最多。”   文竹恍然大悟,文晓梅一定是替文菊受过,她不用说,肯定是给双胞胎背黑锅了。   双胞胎一人一句,极为兴奋地道:“以前姐姐喜欢管东管西,”“待我们管姐姐的时候便依样照办。”   文菊掩嘴偷笑,接道:“结果发现姐姐根本不用管,便晓得进餐前要净手,东西也整理的井井有条;这对活宝便要姐姐进餐前不许净手,东西一定要丢的到处都是才合了她们心意。”   双胞胎嘴巴一撇,却是一个向东撇,一个向西撇,哀怨地道:“姐姐一生气,管的却是比以前严的多了,咱们犯错少了,很久都没玩姐姐变妹妹的游戏了。”   玩……   文竹大窘,试探着问道:“那你们这次准备怎么,呃,玩?”   只见双胞胎和文晓菊,还有文菊,四双眼睛一起亮了起来,如同八只探照灯。   文竹立生不好的预感,心道,不妙。 六十四章 礼物   几个妹妹扭扭捏捏,最后把文晓菊推了出来,小美人颇为羞怯,长长的睫毛刷了刷,小声道:“姐姐,咱们还要听故事。”   文竹眼睛眨都不眨的断然回绝:“没有。”   小美人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会被拒绝的如此干脆彻底,面上露出悲戚之色,潸然欲泣,文菊和双胞胎忙软声哄着,双胞胎一个道:“姐姐在吓你呢。”另外一个接道:“姐姐如此疼咱们,怎么会不答应?”文菊则是义正言辞地道:“姐姐被罚,自当听命于咱们。”   文竹冷眼旁观,出声指点道:“八妹若是换上男装,还真像极了爹爹。”   姐妹们的几分道行,彼此心知肚明,文菊等人立刻挺直了身体,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尤其是文菊,撸起袖子,大有一言不合武力压迫的架势。   文梅和文兰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对望一眼,文兰忍不住出声道:“妹妹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双胞胎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那《西游记》讲给了两个姐姐听,讲到精彩处,更是亲自扮演,一个道:“大圣,给小老儿个面子,把这金丹吃了罢?”另外一个道:“大圣,这九千年一熟的蟠桃,请您多尝几个罢。”   一旁的文晓菊适时地客串起齐天大圣,正气凛然地道:“吾,不吃不吃就不吃,尔等想借此机会把吾压到那五指山下,休要痴心妄想了。”   一旁的文菊妙语补充道:“若是有那嫦娥妹妹,女儿国女王姐姐,观音姑姑,还可以考虑考虑。”   文晓菊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咬了咬食指,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一刻,却像是孙悟空和猪八戒合体了一般,一个神通广大的色猪诞生了。   文竹听得啼笑皆非,几个妹妹改编能力也忒强了,能改到面目全非也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一旁的文兰被她们逗的花枝乱颤,文梅也扶着腰,笑个不停,文兰笑道:“你们三姐就是这么讲给你们听的么?”   双胞胎撅起小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文竹心道,再给你们讲下去,怕这漫天神佛就剩下孙悟空一猴了,额,为了积点德,还是就此闭嘴罢。   文竹打定主意,一口咬死,那《西游记》不过是偶尔从一话本上所读,话本早已经不知丢到何处去了,几个妹妹不依不饶地闹了半天,两个姐姐也跟着凑趣,文竹没法子,只好开口又讲了一段:   “有一户人家,还算薄有家产,主母喜欢上了儿子的教书先生,人又十分腼腆,只写在纸上记下些相思之情,却被她相公发现,认为她不守妇道,又怀疑这儿子也不是他亲生。”   文竹见姐妹们听的聚精会神,心里偷笑,故意压低了声音,接着道:“那教书先生的娘子刚巧要临盆,先生心中十分欢喜,一心想着回家,因发现那个学生已经几日未来上学,便去他家寻他,路上碰到那怀疑娘子出墙的老爷,手提一个血淋淋的肉团,对他说‘你去哪里?!这是你儿,你娘子已经下去了,你还是感觉去陪她罢!’话罢,一斧劈下,那教书先生却是躲了过去……”   双胞胎的尖叫打断了文竹的讲述,文菊一脸惨白躲到了文梅身后,文梅尚算镇定,那脸色亦是煞白,文兰一旁紧攥着她的手,文晓菊不耐地拽住了失控中的双胞胎,兴致盎然地向文竹问道:“后来呢?”   立刻便有两双手,一双捂紧了文晓菊的嘴巴,一双捂紧了文竹的嘴巴,双胞胎急的要哭出来了,哽咽着道:“不许讲了,不许讲了。”   文竹被捂住了嘴巴,满眼是笑,连连点头应了,心道,可算摆脱这帮粘人精了。   安抚了饱受惊吓的双胞胎,闪躲着一旁忽闪着大眼睛看她的文晓菊,文竹一屁股坐下,倒了杯茶水给自己,这一天真是太刺激了。   文梅对文兰低低吩咐了一声,文兰笑着应了,出去前撇了文竹一眼,文竹一哆嗦,心道,阿弥陀佛,弟子知错了,再也不让孙悟空抢您的风头了,饶了弟子罢。   片刻后,文兰回转了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物鲜红似火,文竹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文兰把托盘放在了文竹面前,文梅轻声道:“九月二十,便是三妹生辰,姐姐今日过来,顺便把礼物也一并带来了。”   文竹凝神看去,见那托盘上之物红的跳脱飞扬,似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没有丝毫热度,却觉得那烈火会灼伤自己,目眩神摇!   文梅似对妹妹们的表情习以为常,微微一笑道:“这是你姐夫昔日##在外时,在北楚的冰山中打到的一只火狐,据说当时追这只火狐时,雪山上像是起了一道山火,从东到西,烧了整个山脊。”   文竹颤抖着手摸着那狐毛,预想的灼烧之感并未出现,入手一片温暖,柔若无物,抖起,原来是一件无袖的坎肩,红彤彤地惹人爱,像是五月的樱桃,又像是新摘的草莓。   几个姐妹凑上前,轻轻抚摸,文竹心中爱极,紧搂在怀里,一双眼轻飘飘地看向文梅,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真要送给我么?”   文梅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摸了又摸,方道:“假的,赶紧还我罢。”   文竹嘿嘿地笑了一声,搂的更紧,双胞胎立刻道:“轻点,别揉坏了。”“我们还要借来穿呢。”   文竹撇了她们一眼,阴森森地道:“那教书先生躲过了这一劈,到了那学生家里,却见那家主母和那个学生都已经死去多时,肠流满地……”   文梅一巴掌拍在文竹脑后,硬生生打断了她,文菊上前堵住她的嘴巴,文兰抓住她双手,终是欺负妹妹太过,引起公愤了。   双胞胎得意地从她怀里抽走火狐坎肩,还不忘做个鬼脸,文晓菊忽远忽近的声音响起:“儿~啊~,你在哪里?”   双胞胎“嗷~”地一声躲到了文梅身后,文晓菊从她们手里抽出坎肩,塞回文竹怀中,一双眼睛亮晶晶,兴奋地道:“后来呢,肠流满地后来呢?”   文竹看看文晓菊,再看看怀里红的似血的火狐坎肩,突然觉得渗的慌,唔,做人果然不可太自私,打定了主意,寻个由头便把这坎肩拿给双胞胎玩去。   文兰放开文竹,伸出手摸了摸这火狐坎肩,亦是一脸喜爱,笑道:“二姐没有大姐出手这么大方,只在临江阁预定了一桌席面。”   双胞胎亲亲密密地腻了过来,眉飞色舞地道:“好姐姐,会带我们一起去耍罢?”   文竹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两个活宝,如何说得出个不字,暗忖,这两个宝贝蛋将来会嫁何人……猛地想到正事,她拉过文菊的手,道:“四妹,既然如此,只要你嫁过去,便不算是抗旨了。”   又看了看双胞胎和文晓菊,文竹认真道:“嫁过去以后,若是过的不顺心,那便自求和离,你们就算嫁出去,也依然是文家的女儿。”   文梅和文兰俱是一震,齐齐抬头看来,见文竹一脸的风淡云轻,方才所言天经地义一般,和离?!未嫁先言和离,自古未曾有之,真是胡闹!   文梅正要发作,文兰一把抓住她的手,明玉一样的眼睛闪闪发亮,激动地道:“姐姐,三妹说的对,文家的女儿,嫁了人还是一样姓文!”   文梅一双美目向几个妹妹一一望去,文竹沉静,文菊跳脱,晓兰和晓竹古灵精怪,晓菊聪颖,最后看向大妹文兰,明艳动人,玲珑八面,这一屋子的宝贝,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尖肉。   文梅缓缓地点了点头,断言道:“不错,只要你们幸福安康,姐姐们便无所顾忌。”   文家四女被圣旨赐婚之事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刚刚嫁出去的五女亦得了圣上亲笔题字,文家一时风头无两,便连徐家也盖了过去,京中但凡有儿子的纷纷打探这文家还有几个女儿没有订亲。   洛一双薄唇紧抿,独坐已有半日,闻得敲门声,头也不抬地道:“霍三么?”   门一开一关间,一股凉风吹过,洛知霍三已经进来了,他仰头望天,风淡云轻地道:“此事不成,我就回去,此生不近女色。”   霍三一凛,忙把文府最新的消息报了出来,“少爷,那徐祈元已求得圣旨赐婚,年后便要与文家四小姐成亲了。”   洛猛地回头,灼灼地盯着霍三,连声追问:“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徐祈元要娶文家老四了??”   霍三十分肯定地道:“是。”   洛脸颊上映出几分桃红,瑰丽奇魅,喃喃道:“那便不用抢她回去了,你说,若我再去求文老爷,可否明媒正娶?”   霍三忍不住道:“少爷直接抢了便是,为何老是想着明媒正娶?”   洛低叹一声,轻轻道:“我怜她,重她,不愿她受半分委屈,也只有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才配得上她。”   握紧拳头,洛一张脸上神采飞扬,桃花正盛,艳光里又透着少年的英气逼人,让人不能直视,已是志在必得! | 紫意 手打,转载请注明|http://www.bookben.cn 第六十五章 暧昧 这几日,文竹被折腾的叫偷懒儿,双胞胎恨着文竹讲鬼故事吓唬她们,跑去找四太太,做出一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的样子,恳请四太太把那大家闺秀的条程写下来,二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事无巨细按规行事;又跑去找徐夫人,虚心请教如何成为名门中的名门,闺秀中的闺秀,记了满满十大张宣纸。 于是,文竹,倒霉了。 “角度不对,太高了……” “夹的太多了,重来!” 一顿饭吃完,文竹肠响如鼓,她骨头也硬,咬着牙一言不发,不就三天么?忍忍就过去了。 饿肚子,文竹忍了;饿肚子还要保持坐姿优美,腰背挺直,文竹也忍了;饿肚子保持坐姿优美腰背挺直,优雅地进行琴棋书画的训练,呜,惨无人道! 文竹实在缺乏音乐天赋,一首入门的《小儿谣》被她弹得走音破调,双胞胎沉迷其中陶醉不已,在一旁时时喝止:“休要皱眉!”“休要撇嘴!”,末了,悄悄从耳中掏出两团棉花。 下棋时,从拈起棋子到落子,被死死地卡在了三息之数,栓胞胎一人故意轻吸慢呼,另外一个便大口吞吐,文竹累的手腕酸疼,索性偷偷吩咐下去把这满府的围棋都收缴起来。 书画这关逃不过去了,无论如何,双胞胎手里也有些账本,总可做涂鸦的底子,文竹每抬一次手,那手腕便如同针扎一般疼痛不已。 最后还是八妹晓菊给她解了围:“姐姐被罚了三天,六姐七姐都玩了两天了,便连四姐那天都用了,该轮到晓菊玩了罢?” 玩…… 文竹看着双胞胎,只觉得那么的亲切,真想一直和这对可爱的宝贝一起。在双胞胎恋恋不舍得目光里,文晓菊还是把她拖走了。 文竹在文晓菊闺房里待遇甚好,软座靠垫,茶点放满了小几,伸手可取,待文竹坐定,文晓菊兴致勃勃地道:“姐姐,那肠流满地之后呢?” 文竹无言地盯着文晓菊看了半晌,唇红齿白,眉眼如画,这么个可爱的小丫头怎么就好这一口呢? 咳了一声,文竹道:“那教书先生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发现那家主母和学生只是昏睡过去,满地的肠子不过是些猪肠。推醒母子二人,先生心急妻子,便匆匆回到自己家中,见他妻子好生生的在家中,腹大如鼓,孩子尚未出世,不由迷糊。” 文晓菊已是意兴阑珊,接道:“是不是那户人家的主人乃是个屠夫,手里的血团也不过是团猪肉,故意吓于那教书先生?” 文竹正愁如何接下去是好,闻言,立刻拍掌莞尔,大赞:“八妹真是聪明过人料事如神。” 文晓菊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把六姐七姐唤来,就说三姐还是给她们玩罢!” 文竹一僵,心中苦笑,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片刻后,兴高采烈的双胞胎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进来,文竹任命地跟在她们身后转移牢房,却被文晓菊拦了下来,“你们玩够了罢,我和三姐还有正事要办。” 正事么?文竹忍不住喜极而泣,终于不玩了啊,咱不玩了啊。 文菊急急地把文竹拖回梅院,进了偏厅,待丫鬟们摆好茶点,屏退了左右,欢喜地道:“姐姐稍等片刻。” 文竹惊魂未定,连吃了几口茶,文菊闷闷地声音从后面传来:“姐姐快来帮我一把!” 回头一看,文菊捧着两尺高的书卷吃力地挪来,文竹立刻上前接了一半过来,好奇地问:“四妹这是要学甚么?” 把手里的书卷在案子上一摔,文菊喘了几口粗气,拿帕子擦了擦汗,得意地道:“这是大姐夫给我找来的,军中的审讯记录,姐姐帮我找找,有没有让人痛苦万分,外表又看不出异样的刑罚,全都记下来。” 文竹黯然,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和那徐祈元相比,几个妹妹对她原来是这么的温柔。 文竹突地感觉不对,左右看了看,双胞胎不在的么,怎么她的腰杆还这么挺直,下巴扬起眼睛平视,习惯真可怕啊啊,文竹猛地散了架,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瘫倒在了椅子里。 哼,老子就是个乡下丫头,听大家闺秀去死罢。 一旁的文菊一手持卷,看她消极怠工,不耐地道:“三姐要是不帮忙,便叫六妹七妹来。” 文竹瞬间完成了从烂泥到石像的转变,那身板,那腰条,就算用尺子也画不出这么标准的直线。 文竹秀手轻探,抽出一本笔录来细细翻看,不由啼笑皆非,这本都是文家长姐的影子,挠脚心,顶脸盆,跪搓板……漫不经心地向后翻阅,文竹的眼睛瞬间睁大,唤道:“四妹,你来看这个,这本册子里的应是你要的。” 文菊应了声,放下手里的册子,接了过去,翻阅片刻,登时喜上眉梢,意气风发地道:“唔,徐草包可真有福。” 两个人忙活了一个上午,但凡觉得用的上的都摘抄在了巴掌大的纸片上,最后订成了半寸厚的小册子。 到了晌午,文竹刚回到竹园,双胞胎便来凑趣,姐妹三人一起用了午饭。吃饭时,双胞胎不停地打探两个姐姐一个上午忙了些什么,文竹恼她们折腾她两天,闭紧嘴巴,打着食不与的旗号,只言片语也烂到了肚子里。 饭后,双胞胎悻悻地道:“那和姐姐一起睡个午觉总成了罢?” 文竹看她们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没理由拒绝,勉强地应了下来。姐妹三人回到了竹园,文竹难得吃上一顿饱饭,阵阵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片刻功夫已是响起微弱的鼾声。 醒来时,见屋里一片昏暗,一时分不清是早上还是傍晚,迷迷糊糊了半天,想起了两个妹妹,左右一看,这两个活宝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唤了两声,招财垂着头进来了,被修理一次后,这丫头越发的懂事,紧守着主仆的界限,却是无趣了许多,文竹在招财的服侍下穿起衣服,随口问了句:“进宝呢?” 招财小声道:“吃坏了肚子,休息去了。” 看文竹穿戴完毕,招财退了一步,低头道:“老爷吩咐小姐醒来,便去书房寻他。” 文竹淡淡地应了声,心道,这老爹关键时刻不战而逃,留下她被大姐修理一顿,又被几个小的玩了一通,此时送上门来正好出出气。 出了门,见外面天色昏暗,尚未掌灯,文竹信步游缰,身边时时有下人进过,面目模糊不清,好些个没认出她来,她也随之而去了。 到了书房门口,文竹伸手轻推,虚掩的门随即大开,一个模糊的身影背门而立,文竹冷哼一声,,这老爹的架子够大的。 轻提裙摆向门里跨进,文竹不满地道:“老爹真是忘恩负义,那次要不是女儿为您解围,妹妹们怕是半个月都不会理你。” 那身影缓缓地转过身来,一片模糊中,如同星子般得眼睛熠熠发光,那是亿万星河里最寂寞的星,恋爱后爆发出的无与伦比的光芒,文竹一时心悸,低喃道:“洛……” 洛见了她,不进反退,整个人都要被黑暗吞噬,那双眼睛越发明亮,低低地嗓音沉沉落下:“你貌丑如无盐,我不看你便是,定会怜你疼你直到终老。” 文竹出手摸了摸脸,是了,今日头一次忘了带面纱见他,怎么面丑如无盐了?就算他长的倾城倾国也不用这么瞧不起人罢,一时心头火气,只想一巴掌把他拍死。 文竹饱含怒气地道:“小女丑如无盐,干卿何事?君长的倾城倾国,送入王卿权贵中做个娈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洛一怔,整个人呆呆愣愣,心中百转千结:我我,怎地如此?自幼时便恼恨这一张脸带来的种种麻烦,生平最恨以貌取人,一直以来对着她,怎地做了生平最厌的那种人? 洛沉默半晌,文竹得意万分,一手支腮,只用眼角余光去瞄他,见洛背一挺,猛地看向她,文竹心中一颤,恍惚间,似乎被上古洪荒猛兽死死盯住了一般。 文竹心中大悔,果断起身,便要退出去,洛打不上前,左手如钳,抓牢她的肩,文竹动弹不得,倔强得扬起脸,见洛缓缓伸出右手,那手散发着玉石的光芒,十指修长,完美无暇,一时目眩神迷。 待下巴处传来温热的触感,文竹立时惊醒过来,忍不住挣扎,却被罗一把搂在了怀里,贴着她的脸,低低道:“别动。”两个字温柔无比,灼热无比,轻轻柔柔落在了文竹心上,这男子的相思立刻灼的她的心都痛了。 被洛密密实实得圈在怀中,四面喷出的热气烤的人窒息,文竹一张脸红的通通透透,洛的唇贴着她的耳边低低絮语:“我错了,不该嫌你貌丑,你也勿要嫌我,可好?” 文竹仿佛被催眠一样缓缓点了点头,洛低笑出声,喉咙处地震动传到了文竹颈边,那喜悦来的如此畅快淋漓,恨不能昭告天下。 洛觉得他身轻如燕,似要乘风归去,将怀里的娇躯搂的更紧,得意得道:“你长的如此丑陋,也只有我不嫌弃你了,以后可要好生跟着我过日子,咱们再生几个孩子……” 手上猛地一疼,洛不可置信地看着文竹死命挣出他的怀抱,一张丑脸上满是愤怒。 |羽衣·甘蓝手打,转载请注明| 上卷 闺阁 第六十六章 钟情   文竹憋了一肚子火,什么叫长的如此丑陋,什么叫只有他不嫌弃了?恼恨地道:“我富可敌国,什么样的男子却收买不来?”   洛松开被她咬出血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你敢”   文竹抿紧嘴巴,伸手便拔下发上珠钗向洛的手上刺去,却被洛一把抓住。   洛目光炯炯,道:“你何不往我脸上刺?”说着,竟抓着文竹的手向他脸上刺去。   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登时渗出了血珠,文竹惊的立刻松了手。   洛抓着文竹两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贴着她的面,在她唇边低低道:“你富可敌国,可买的到那皇帝?”   文竹脑中灵光闪现,史书上的一段话从脑海中轻轻飘过,北楚新帝甚爱其后,取后名中二字分别为两子命名,长子名阳,次子名洛……一直知道洛非富即贵,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一国皇子文竹骇然,声色俱厉地道:“赵洛,你要杀父弑兄?就为了一个女人?”   洛的双手松开,一双眼睛漆黑如子夜,把她完完整整地吞噬进去,从身体的最深处传来了低沉的吼声,“如果那个女人是你……”   文竹浑身战栗,不敢置信地看着洛,她终于明白,这个男子爱她,痴迷若狂。   洛邪邪一笑:“你等着做我的皇后罢,莫要嫁给别人,我会将那人挫骨扬灰再把你抢回来。”   猛地拉过文竹,洛滚热的唇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低语:“等我……”   放开手,洛留恋地再看她一眼,转头离去,却不妨头上猛的挨了一下,接着传来瓷器坠地碎裂的声音,洛回头,见文竹一手茶壶一手茶盏,连连掷出,一边扔一边骂道:“你个混蛋,你要真做出那天理不容的蠢事就永远别来见我,赶紧滚罢”   洛突然心情大好,大笑出声,长腿甩开,一路狂奔。   文竹一个人静坐室中,心情激荡难平,摸着热的发烫被洛密密麻麻烙下印记的脸,文竹心中酸酸麻麻,一想到洛,整个人似乎都要被淹没,口中喃喃低语:“洛,洛,洛……”   暗暗许了心愿,若是他再来提亲,便应了罢。若他负了我,若他负了我,文竹一阵心痛,眼睛酸涩难当,似有何物堵住了鼻子。   若他负了我,若他负了我……   “竹儿,你怎地哭了?脸怎么花成这样。那混蛋欺负你了???”   洛小哥辞行时喜气洋洋,原来占了三女便宜,提着灯笼的文章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就要冲出府去把那混蛋抓回来。   文竹如此狼狈的模样被文章撞破,又想起她明明是来见文章的,怎会是洛等在这里,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抓住文章的袖子,鼻涕眼泪一起抹了上去,闷闷地道:“爹爹,你出卖我。”   文章大为尴尬,打着哈哈道:“爹爹刚巧有事……”   文竹闷闷地声音再次传来:“爹爹这么忙,没时间击看妹妹们了罢,女儿会把她们照顾好的。”   抬起头,文竹狡黠的一笑,看的文章胆战心惊,想起这个女儿的手段,忙讨饶道:“好女儿,爹爹错了,放爹爹一马罢?”   文竹淡淡地道:“可以,只要爹爹答应女儿一个条件。”   文章豪气万丈地道:“别说一个条件,便是十个条件,爹爹也应了。   文竹目光炯炯地道:“好我的条件便是要爹爹以后莫要插手妹妹们的婚事。”   文章一怔,犹豫地道:“这个……”   文竹自信地一笑:“爹爹不相信女儿么?女儿会害了妹妹么?”   文章沉吟半晌,断然道:“爹爹答应你,只是这女婿人选必须爹爹点头。   文竹和文章立据为证,拖拖然地回到竹园,刚一进门,招财便跪了下来,旁边进宝一脸忐忑跟着跪了下去,文竹一楞,招财低头道:“六小姐七小姐趁小姐午睡时涂花了小姐的脸,奴婢被姑娘们警告了,不敢告诉小姐,还请小姐责罚。”   进宝嗫嗫地道:“六小姐和七小姐怕奴婢露馅,还把奴婢关起来了。”   “……拿镜子来。”文竹立刻吩咐道。   脸上一块块化开的墨迹如同纯白的锦缎上开了大朵大朵的黑莲花,和七夕宴那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文竹恍然,为何洛口口声声说她丑如无盐。   洛,真的很喜欢她呢,文竹心里甜甜蜜蜜,见招财和进宝还跪着,一挥手,轻轻道:“以后休要和她们一起胡闹。”   天那么蓝,树那么绿,花那么香,文竹觉得这世界那么美。   对,便连管事们的刑罚也免去了,一时间,府中人人知道三小姐心情大好,下人们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   九月十九,文府上下喜气洋洋,明日便是三小姐十七岁芳晨,一大早开始,陆陆续续地各房夫人便送来了礼物。   最先来的是四太太,文竹笑着迎了上去,四太太一脸嗔怪:“你这孩子,都许久未到四娘那里坐坐了。”   文竹抿嘴一笑,指着旁边大丫鬟手捧的托盘道:“四娘给竹儿带甚么好东西了?”   四太太啐了她一口,掀开盖帘,却是一套湖蓝襦裙,递给文竹道:   “这是四娘亲手缝制,手工比不上外面的大师傅,可莫要嫌弃。”   文竹接了过来,摸着柔软的料子,着那细细的针脚,真心实意地唤了一声:“四娘~”   送走四太太,二夫人和五太太竟然联袂而来,二夫人下巴高高扬起走在了前头,五太太浅浅一笑,自然地跟在了后面。   两人互望一眼,二夫人一努嘴,却是要五太太先说。五太太手一挥,丫鬟捧上了一个托盘,里面摆着整整齐齐地数个盒子,五太太笑道:“这是五娘从红颜坊订制的一套上等胭脂。”   二夫人的下巴扬的更高了,她身后的媳妇婆子掩帕偷笑,见一个媳妇子上前,把身边丫鬟手捧的托盘上的盖帘一掀,满屋子的金光闪闪,金锁金戒指金耳环,一盘子的金饰晃得人眼花。   送走了二夫人和五太太,文竹心道,不知道大夫人会送歇甚么呢,隐隐有歇期待。   招财和进宝收着这一桌子的礼物,进宝小声嘟囔道:“五太太真小气,看二夫人出手多大方。”   招财白了她一眼,低声道:“不懂就不要乱说,你看看这红颜坊的胭脂盒子下面都打了个特字标记,五太太肯定为了顾及二夫人的面子才说是上等胭脂的。”   文竹听她们闲聊,好奇地插嘴道:“打了个特字标记有什么不同的?”   招财轻轻道:“一等艄脂十两银子一盒,特等胭脂有价无市,多是送到宫里孝敬贵人们的。”   文竹恍然,心里暗暗发笑,这五太太真是玲珑剔透,二夫人送礼倒也花了心思,只道她喜欢的别人也喜欢。   天色将晚时,徐夫人姗姗而来,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文竹东张西望了半天,见确实只有一个两手空空的小丫鬟,面上一垮,颇有歇失望。   徐夫人看她这副势利样,笑道:“竹儿如今掌管内府,想要甚么东西没有?”   文竹嗔道:“别人送的礼物才会有惊喜么。”   徐夫人也不再逗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细长木盒,那盒子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特别,反倒引起了文竹的兴趣,一把抢过,文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登时愣住了。   徐夫人柔柔地道:“前几日,你六妹七妹来寻我,说你要练习那举箸之姿,我便特意翩出这双玉筷给你,还是大娘当年的陪嫁之物。”   文竹顿觉手腕一阵刺痛,自前几日被双胞胎折磨的死去活来后,她便一直用勺子进食。   这盒中一双玉筷晶莹剔透,面上隐有流光涌动,显非凡品,文竹却如见洪水猛兽,“啪“地一声,合上盖子,面不改色地道:“多谢大娘了,竹儿定当好生保管。”   徐夫人知她心事,也不说破,从袖中抽出两张纸,递了过去,文竹迷惑地接了过来,见上面白底黑字,一张题头写着锦绣天下,一张写着锦绣天外天。   徐夫人一旁解释道:“这是你爹爹送你的礼物,说你经营得当,这两个铺子便送了你,将来做你的陪嫁也好。”   文竹攥紧这两纸契约,心中欢喜,口中却道:“爹爹怎么不亲自来送?”   徐夫人想起临来前,文章那一副怯怯诺诺地模样,好笑地道:   “你爹爹不敢来。”   文竹恼道:“爹爹又做了甚么对不住我的事情了?”手下不动声色地把那两纸契约塞到了袖中。   徐夫人见状不由一乐,文竹颇有乃父之风呃,意味深长地道:“你爹爹忘了告诉你,那日洛小哥来时,你爹爹一时口快,说了你不少事情与他。”   文竹大窘,急道:“他都说了甚么?”   徐夫人看她着急,和颜悦色地道:“无非是你平日里喜欢吃甚么,穿甚么,还有生辰八字等。”   文竹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回去,心道,只要不说我小时候尿床便成。 |影の夏凉玥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六十七章 书呆  九月二十,文竹生辰。   一大早,文府门口的马车便络绎不绝,文家嫁出去的三个女儿相继回来了。   远远地看到孙家的马车,下人们立刻奔走相告,快,快,关窗户关门了,五姑爷又来搬书了。   孙慕白委屈地看向文晓梅,文晓梅无奈地一笑,抓紧他的手,在掌心轻轻写道:你只管去书楼便是。孙慕白感动莫名,反手握紧了文晓梅的手,还是娘子知我。   进了府,孙慕白和文晓梅分路而行,文晓梅去了竹园,孙慕白轻车熟路地去了书楼。   孙慕白一进书楼便直奔二楼而去,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满楼的书卷味道,咂咂嘴,满目痴迷地开始寻书。   不对,那本李太白诗选呢?这这,本来不是放着《史记》的魏晋六朝异本吗?   商人之家,果然轻视诗文,孙慕白心中大恸,猛地一跃而起,直奔放着竹简的那个书架而去。   还好,还好,宝贝们都还活着,孙慕白小心翼翼地翻检,脸上带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下人在旁边,悄悄地抓起一卷竹简便迅捷地塞进了怀中。   文家姐妹嫁出去的几人齐集文竹的闺房,文梅难得一身红衣,映得那张玉脸越发晶莹剔透,扶着腰斜靠在了贵妃榻上。   文竹穿上了四太太亲手制的那件湖蓝长裙,端坐梳妆台前,一旁的文兰和文晓梅忙忙活活地帮她打扮。   文兰接过文晓梅递过来的胭脂,用小指挑起一点,细细碾碎了,笑道:“这红颜坊的胭脂果然是一等一的,五娘出手还真是大方,姐姐厚颜跟妹妹讨两盒去用用。”   文竹点了点头,笑道:“姐姐只管拿去便是,本来就想给姐妹们分分,我一个人又用不了这许多。”   上完妆,文竹看了看二夫人送来的那一大盘金钗金耳环金链子,犹豫了下,最后只拿起了个手镯套在手腕上,衣袖一遮,便不那么显眼。   见文竹打扮妥当,文晓梅从袖中摸出个香囊给她挂上,浅浅一笑道:“这是妹妹亲手做的香囊,里面有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   文竹看着她从头到脚一簇新,顿觉满满的幸福感波涛汹涌地涌上来,把她彻底淹没,心中充满感激。   姐妹几人正说笑着,文富家的急急地进来了,瞄了一眼文晓梅,对文竹道:“三小姐,五姑爷又在书楼搬书了。”   文竹一怔,见文晓梅一张脸瞬间红的烧透半边天,拉过她的手,好言安慰道:“无妨,咱们家的书楼,其实也就妹婿用得上,将来也总要给他的,不过不能让他这么容易的到手便是了。”   文梅和文兰闻言,看向文竹,见她一派落落大方,心里泛起了一股吴家有女初成长的喜悦,又带着点点酸,三妹,也可以独挡一面了。   见几个主子不以为然的样子,文富家擦了一把汗,焦虑地道:“可是,那报信的小厮半路上遇到八小姐,八小姐已然先去书楼了!”   文家姐妹面面相觑,唔,这下子,孙慕白似乎不妙了。文晓梅立刻急了起来,抓着文竹的手道:“三姐,还是去书楼看看吧。”   出了门,文竹一呆,竹林里飘荡着五颜六色的丝条,林间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一片肃静的墨绿间多了这万紫千红,像是春天披着五彩霞衣突然降临,霎时心情便飞扬起来。   双胞胎手挽手地迎上来,邀功道:“这是咱们忙了一个早上的结果,漂亮吧?那花都是用细娟做的呢。”   文竹眼眶湿润,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打趣道:“是你们俩个的主意么?”   双胞胎吐了一下舌头,嘿嘿笑了两声,方一起道:“是四姐的主意啦。”互相望了一眼,道:“叫八妹去四姐那里拿写好的条幅,”“她怎地还不回来?”   看了眼尴尬的文晓梅,文竹无奈地道:“估计去书楼找你五姐夫了。”   双胞胎欢呼一声,一边跑一边道:“八妹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好玩的事情也不想着姐姐。”   文竹握着文晓梅的手冰凉冰凉,见她一脸担忧,文竹软言道:“无妨,八妹是个有分寸的,咱们去看看罢。”   姐妹几人,因文梅大着肚子,一路缓行,到了书楼前,远远见双胞胎躲在一旁,便都凑了过去。   见文晓菊头上扎了两个娃娃髻,一身桃红,纯稚地站在一旁,看着孙慕白,呃,跳上跳下。   一众姐妹仰起头,放看到树杈上勾住了一个长长的红色条幅,迎风飘展,字迹隐约可见,三姐,快乐。   孙慕白伸出手,向着树杈上够去,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文晓菊糯糯地道:“五姐夫好厉害呃,就差一点了,努力努力努力。”   孙慕白深深吸一口气,蹲下,跃起,噼里啪啦,从他怀里跌出许多竹简。   文家姐妹先是一愣,接着莫不掩帕轻笑,文晓梅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文竹捏了捏她的手,当先而行,心道,老八是不是聪明过头了。   孙慕白见大小姨子风姿绰约地结伴而来,一个个嘴角带笑地看着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指了指地上的书简,又指了指树上的条幅,“这个……那个……”   文晓菊见了几个姐姐,甜甜一笑,道:“七姐,你去把条幅摘下来罢。”   文晓竹撇了撇嘴,紧了紧腰带,手脚麻利地向树上爬去,一边爬一边抱怨道:“你放上去的,怎不自己爬……”   文晓菊理所当然地应道:“我爬起来没有七姐利落么。”   文竹默然,这条幅是八妹自己爬上去挂在那里的啊?再看看脸涨得通红的孙慕白,不禁同情万分。   文梅咳了声,双胞胎立刻拉着文晓菊乖乖地退到了后面,文兰搀着她上前,文梅指了指散落一地的竹简,对孙慕白和颜悦色地道:“妹婿,这些竹简便都送给你,可好?”   孙慕白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耳里传来大姨子柔柔地嗓音,送给……他……?!刚恢复正常的脸立时满面潮红,一双小眼睛喜成了半月,嘴角滴滴答答地落下些许口涎,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文晓梅掩面无语,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孙慕白,真,真是太丢人了。   孙慕白惊醒过来,委屈地道:“娘子,你掐我做甚?”   文晓梅羞的一跺脚,白了他一眼,转身跑开了,看那方向,是找文菊诉苦去了。   可怜的晓梅,文竹叹口气,这对夫妻真是绝配。   文梅和善地道:“妹婿,这竹简乃是祖父在世时千辛万苦收集而来,不能白送给你,咱们找个地方细谈罢。”   被这精明的大姨子笑嘻嘻地盯着,孙慕白觉得后脊凉飕飕的,看了看满地的竹简,实在难舍,孙慕白壮士断腕般点了点头,道:“好,待我把这些竹简拾起。”话罢,俯下身去拣那些竹简。   双胞胎对望一眼,也跟着弯腰去拣竹简,孙慕白心道,这些小姨子虽然喜欢逗人玩,本性还是好的。   三人很快拣完地上竹简,孙慕白道声谢便伸手去接双胞胎手里的竹简,只见双胞胎把竹简往文富家的手里一摞,斜眼看着孙慕白道:“赶紧收好了,现在可还是咱家的东西。”   文富家的为难地看着几个年长的小姐,文竹拽住双胞胎,吩咐道:“无妨,给妹婿便是,君子一言九鼎,妹婿当不会贪咱们妇道人家这点东西。”   当当当,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孙慕白满头冷汗,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几个小姨子都修炼成精了,这文家三姐的却是其中道行最高的。   文家姐妹和孙慕白进了书斋,半响,孙慕白失魂落魄地出来,怀里的竹简都已不见。   “明年便是大比之年,妹婿若能独占鳌头,中个状元回来,咱们文家这书楼便是妹婿的了。”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文梅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加上几个小姨子在旁边一脸的理所当然,真,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中状元,中状元,中状元……   孙慕白摸了摸袖里的一纸契约,猛地一甩头,高举右手,振臂向天,心中升起万丈豪情,状元,不过探囊取物罢了!   下定了决心,孙慕白唤过一个文府下人,吩咐她转告文晓梅,明日一早来接她回孙府,便独自回家苦读去了。   书斋里,文竹等人把书桌拼到了一起,团团而坐,又命人去把文菊和文晓梅接了下来,摆上一盘瓜子,叽叽喳喳。   双胞胎一人一句道:“大姐为何要拿孙书呆去考状元?”“他孙家光宗耀祖和咱有啥关系?”   文晓梅闻言,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什么考状元?”   双胞胎你一人我一语地道:“孙书呆想要咱家书楼。”“大姐说要考中状元才给他。”   文晓梅略带疑惑地看向文梅,她心知自家姐妹,没有一个爱读书的,那书楼,若真想要,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文梅吃下了文兰给她剥的瓜子仁后,方道:“孙书呆才华是有的,就是不大上进,我敲打敲打他,叫他挣个诰命给你。”   文晓梅微蹙秀眉,忐忑道:“姐姐,相公他不喜官场,又何必勉强?” │玉铃兰手打,转载请注明。│ 上卷 闺阁 第六十八章 妹妹 文梅一个指头戳向她的额头:“你个没出息的丫头,孙家那么多的姨太太,孙慕白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他什么都没有,压得住台面么?” 文晓梅嘟着嘴巴小声道:“分家就是了么。” 文梅直起身子,狠狠地剐了她一眼,连文竹也看不下去了,插言道:“五妹,妹婿如果一直赋闲在家,别人会瞧不起他的。难道要别人说,他是靠娘子的嫁妆过活的?” 文晓梅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主儿,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立刻站起,盈盈一拜。 文梅又是一指戳去,笑骂道:“你这样丫头,从小就喜欢来这套,害的姐姐不能不疼你。” 话音刚落,见双胞胎一起皱眉,捂着肚子嘟囔道:“姐姐,肚子有点怪怪的……” 文竹皱着眉头上前,问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双胞胎突然脸色大变,一起站了起来,向着门外飞奔,剩下姐妹几人面面相觑,文梅对文竹吩咐道:“许是吃坏了肚子,一会儿叫下人去请大夫。” 顿了顿,又道:“管她们伙食的嬷嬷月例折半。” 文竹一一应了,正要下去唤下人,听得后面茅厕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叫,姐妹几人大惊,文竹立刻奔了去。 姐妹几人跑到茅厕前,闻得里面传来阵阵哭声,文竹吓得心惊胆战,匆忙拉开茅厕的门,见双胞胎两人褪下裤子,仅着亵裤,抱在一起,哭的一塌糊涂。 文竹的心一颤一颤的,和文兰分别拥她们入怀,一个个抹去眼泪,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双生子依然一抽一抽的道:“我们……快……死了。” 文竹急了,一连串的问:“怎么了啊,怎么就快死了,把话说清楚啊,你们俩个死孩子,呸呸,你们俩个孩子,要急死姐姐了。” 双胞胎指着亵裤哭诉道:“姐姐,好多血呢。” 姐妹几人方看到那纯白的亵裤上化开了好大一块红晕,格外扎眼,文晓菊吓得脸色煞白,偎进了文晓梅的怀里,颤声问道:“六姐七姐不会死吧?呜呜~” 轻叹一声,文竹一边为两个妹妹穿好裤子,一边放低了声调,柔柔的道:“没事儿的,这个叫葵水,证明你们是大人了,姐姐们也都有呢。” 双胞胎像是两只受惊的小鹿,睁圆了眼睛向姐姐们望去,见文兰笑得极为温柔的点了点头,文晓梅亦是一脸笑意,不禁齐齐松了口气,偎进了姐姐的怀里,抱怨道:“可是很不舒服呢。” 文竹再次轻叹了声,和文兰拥着她们回到了书斋,这种事情就交给文家无所不能的大姐解决吧。 文菊和文梅满面焦急的盯着书斋的大门,见双胞胎面色平和的在姐妹们的簇拥下回来,立刻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却是一齐出声,分毫不差,便像是双胞胎在说话一般。 文竹无奈苦笑,文兰暖暖的笑道:“六妹七妹来葵水了。” 文梅一怔,随即笑道:“六妹七妹十二岁过半了,算算年纪,也差不多了。” 文梅伸出手,把扭扭捏捏的双胞胎拉到身边,轻声低语的讲了半天,文兰那边吩咐人去备了装着草木灰的干净布包来。 双胞胎一脸羞涩,倒似一下子长大了几分,文竹不禁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心酸之感,颇有些怀念两人从前胡闹的日子。 到了午时,姐妹几人便在书斋隔壁的小院里摆了饭,炖了盅萝卜羊肉,又端上来黑米红枣熬的稀饭,里面特意加了红糖,都是为了照顾双胞胎的身子吩咐厨房做的。 吃罢饭,为了安抚双胞胎的情绪,姐妹们一起去了梅阁午睡,文竹一边搂着一个妹妹,响起了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情景,也是姐妹三人睡成了一团,嘴角不知不觉的扬了起来。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文竹意识渐渐模糊,脑子里浮现出洛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唔,再加上洛就好了。文竹猛的睁开眼睛,洛是北楚皇子,若是她嫁过去,不是极难见到姐妹们了么? 对了,招赘好了,唔,给妹妹们也招赘,这样就不会分开了,文竹放下心来,片刻便睡死过去。 醒来时,日头偏西,下午过了半了,姐妹几人整理了下妆容,又闲聊了会儿,便到了傍晚,要去临江阁吃酒了。 文梅身子不便,直接回了将军府,文菊腿脚不利落,文兰许了她待她生日的时候再摆一桌,文兰、文竹和文晓梅带着几个小的便出发了。 到了湖边,一排小舟依次排开,每个小舟旁都有个青衣婢女,撑着篙,笑意盈盈的待着四方来客。文兰看着姐妹笑道:“咱们二人一舟,自选舟子便是。” 话音刚落,双胞胎便喊道:“咱们来比比,看谁的船快。” 文竹二话不说,立刻拉了身量最小的文晓菊过来,跳上了眼前的舟子,撑舟的婢子也听到了文家姐妹们的赌约,一撑岸,小舟便射了出去。 双胞胎大喊:“三姐好奸猾!”手挽手跳上了最近的舟子,连声催促着船娘,那舟也箭一般的划出。 剩下的文兰和文晓梅相视一笑,文兰四面望了望,带着文晓梅上了一条舟子,那舟轻快的从水面上荡了出去,竟后发先至,最先到了临江阁的楼船前。 文竹不发一言的带着文晓菊下了舟,片刻后,双胞胎的舟子也到了,两个人一起向着文兰闹道:“二姐才是最奸猾的,竟然用了两个船娘。” 文兰一摊手,笑意盎然的道:“那舟也在湖边,你们没有选,怪着谁来?” 双胞胎愤愤的跟在几个姐姐的后面上了船,顺着船边德楼梯盘旋而上,直上了二楼,方发现这楼船三层,二楼中空,下面两层是打穿的。 姐妹们进了包间,见里面空间甚大,四壁挂着些字画,中间空出,两边各放了一排矮桌,却是一人一榻,桌上另有文房四宝,甚为风雅。 文兰笑着解释道:“这艺楼也不过是个饭馆,有些歌舞罢了,多在一楼演奏,若有喜欢的,也可唤上来表演一番。二楼的包间一共八间,姐姐订的这个甲字第一间却是视野最好的。” 文竹等人透过门口的珠帘向下望去,一楼果然一览无余,包间临湖的一侧又开了窗子,湖风阵阵,明月当空,精神俱为之一振。 陆载安亲自迎着徐祈元并另一位贵客上楼,后面跟这些生员,身着白色绸衫,胸前赫然写着“进球”二字。 自从皇上御驾亲临了文渊书院的惊天一战后,踢球的生员们便炙手可热起来,平日里也穿着球衫,趾高气昂的引以为荣。 陆载安亲自把他们送到了甲字二号房候,热情的寒暄了下,便退了出来,行到甲字一号房的门口却被人拉住,他低头一看,不由赞道,好一个标志的小娘子——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墨玉般的眼珠滴溜溜的看着他,樱桃小嘴泛着玫瑰色的光泽,微微张开。 见那樱桃小嘴一碰一吐道:“老伯,你催催厨房快些上菜。” 老伯…… 陆载安深受打击,他不就因为身材魁梧,脸皮白嫩,怕人耻笑才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么,他才十九岁,怎么就成了老伯了? 正要纠正一下那小娘子的称呼,人家自顾的转身进了甲字一号房,陆载安怨念久久,毅然跑回了三楼,剃胡子去了。 文晓竹回到房里,便被几个姐姐一顿说,文兰板着脸道:“刚才已经叫了青衣的婢子去催菜了,怎么就这么等不及,非要自己跑出去!” 文竹则奇怪的看向文晓兰道:“你们俩不是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么?” 文晓菊笔直的坐在一旁道:“六姐更懒,七姐更馋。” 文竹顿时恍然,响起双胞胎平日里手挽手,其中一个总是落后半步,原来是懒懒的文晓兰被文晓竹拖着走的缘故。 忽听得旁边的包厢传开了热闹的吵闹声,人多嘴杂,一个高嗓门的喊道:“要不是最后上场的蓝衣小子,咱们怎么可能会输!” 另外一个有些尖的声音道:“可不是,那蓝衣小子被圣上召去了,便再也没有见过,说不定入宫做了公公。” 接着,一阵大笑直冲云霄,想是他们都觉得这个可能甚为可笑。 文家姐妹俱是皱眉,文晓菊一脸平静的道:“说不准皇上有断袖之癖。” 文兰立刻白了她一眼,道:“八妹,不得胡说。”心中有些恼了,旁边怎的坐了一群粗人,吵闹不休,扰人清静。 文晓兰最是不耐,皱眉站起,轻声道:“姐姐,我去方便一下。”话罢,唤过催菜回来的小婢领路,下了楼去。 笑声过后,安静了许多,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道:“今日,祈元多谢各位兄台捧场,咱们不醉不归!” 文家姐妹面面相觑,齐齐出声道:“徐草包?!”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上卷 闺阁 第六十九章 艺楼 文兰解手回来,上楼梯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小二举着托盘上菜,便立在了一旁,想等着那个小二过去了再过。那小二却举着托盘不走了,连连咳嗽,充满期待的看着她。 文晓兰汗毛直立,戒备的退了一步,那小二立刻得意的踏上了楼梯,心想,果然剃了胡子便不会叫老伯了。竟是陆载安为了检验他那张刮了胡子的脸不惜扮作小二亲自上菜。 陆载安小心翼翼的端着盘子进了甲子一号房,未及看眼房中客人,便喊了一嗓子:“上菜了~~” 一个不满的娇声恼道:“老伯你真慢。” 陆载安手一抖,那托盘上的菜盘里立刻洒出了些许的汤水,抬头望去,见那熟悉的樱桃小口一碰一合的又道:“老伯你小心些,菜洒了叫咱们吃什么。” 老伯,老伯,老伯…… 刚才那小娘子不是没认出他么?小娘子不是在他身后么?陆载安脑中一团浆糊,最后只剩下“老伯”两个字不停的在摧残他脆弱的自信心。 发呆中的陆载安被人推了一把,让开了门后,闪出一个和那个叫他老伯的小娘子一模一样的少女,指着他道:“这个老儿刚才不停的咳嗽,那菜是吃不得了。” 老儿…… 还是叫老伯吧,陆载安此时已经明白了,这小娘子原来是一胞双生,长的一模一样罢了。唔,也不是一模一样,那叫他老伯的似乎更娇憨些,叫老儿的更娇蛮些。 陆载安见众女皆厌恶的看着他手里的菜,忙道:“我马上去令厨房重新做一份,且让花娘上来为诸位歌舞一曲赔罪。” 文兰本来正心烦着,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怒意也缓解了许多,平淡的道:“这却不必,只是隔壁坐着我家妹婿,还请小二哥通传声。” 陆载安一愣,问道:“却不知哪位公子是贵妹婿?” 文晓竹脱口而出:“徐草包。” 文晓兰见姐姐们面色不善,立刻纠正道:“是徐家表格,唤作祈元的。” 陆载安点点头,退了出去,心中琢磨着,原来是文府的千金,却不知道那双生子是排行第几。 到对面唤来徐祈元,徐祈元心中实在是不愿意见到那一大群小姨子,连呼倒霉,出门前特意看了黄历的,竟然能坐到隔壁去。 进了隔壁,文家姐妹却也没有为难徐祈元,只问他能否换个包间或者安静些,双胞胎甚至十分亲近的跑到他身边请安问好。 徐祈元满脸庆幸的出来,拉着等在门外的陆载安道:“陆兄,可还有空着的甲子房?” 陆载安想了想道:“还有一间甲子八号房,就是位置稍微偏了些。” 徐祈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无妨无妨,还请陆兄帮忙调下房。” 陆载安应了下来,装作无意的问道:“文家姐妹里那对生的一模一样的可真是稀奇。” 徐祈元苦笑:“你说老六老七?那可是对活宝,惹不得。” 回到甲子二号房,徐祈元只说这房间太小,已经换了个更大的,且请了头牌花娘助兴,生员们便兴致勃勃的随他去了。 路上,一个行在徐祈元身后的生员见他藏青色的袍服上隐隐有圈黑线,那黑线笔走龙蛇,看上去气势磅礴,似出自名家之手,便忍不住凑上去细看,徐祈元察觉到身后有人贴近,回头问道:“兄台在找什么?” 那生员一边眯着眼睛研究一边回道:“徐兄台不愧是当今国舅,这衣服上的绣纹也别具一格,小生惭愧,竟看不出究竟是何物。” 周围的生员们听了,也纷纷的凑上来看,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只觉得那图案凶神恶煞,颇有些镇魂摄魄的功效,许是为了避鬼镇邪,不由连连称奇。 这时,一直站在徐祈元身边的一个男子也好奇心起,凑过来看了看,那男子高眉深目,皮肤白皙,倒是颇为英俊。 他迟迟疑疑的道:“这个,好像是你们所说的王八。” 王八?这么一说,果然有几分像王八,不对,就是王八么,终于辨别出了这到底是何物,众生员兴高采烈的你一言我一语,俱都欣慰不已。 徐祈元脸色一变,沉声道:“诸位还是早早入席吧。” 后知后觉的生员们方才反应过来,这做了王八的可是当朝国舅,皇上的小舅子,一个个噤若寒蝉,悄无声息的从徐祈元的身边走过,进到那甲子八号房去了。 徐祈元一张娃娃脸上阴云密布,却并不觉得让人可笑,阴云中酝酿着滚滚天雷,一旦爆发,必然雷霆万钧。 他把外袍脱下,反着穿上,心里默默念道,算上这次,一共一百零八次。菊儿,这下子天干地支都全了,咱们一定会幸福终老。 文竹等人吃酒胡闹,待到酒至半酣,闻得楼下大厅响起阵阵鼓声,伴着靡靡之音,四队艳姬手持彩带从四角奔出,中间徐徐落下一个飞天仙子,一手提着花篮,另一首从里面掏出鲜花朵朵洒向众人,待她降落到地面时,众艳姬也奔到了中间,众星拱月般得把她环卫。 远远望去,见那仙子身段窈窕,柔若无骨,一身素衣在一众艳姬里如同鹤立鸡群,四队艳姬挥舞彩带,交叉穿梭,那仙子手持花篮,在艳姬中漫步,时不时的从花篮中拈起一朵鲜花为一个艳姬戴上,戴上花的艳姬闪进舞群里,转身出来时素雅无比,便如同那仙子般。 乐声渐渐地欢快起来,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场上的艳姬变成了瑶池群仙,高高在上,飘然欲飞。一条白色的绸带在她们中间抛飞,一人接住,随即丢出,另一人再次接住,便像一条舞动的小溪在空中流淌。 长绸落到最初挽着花篮的仙子手中候,她两手轻抖,挽出一朵绸花,将自己包裹其中,两个瑶池仙子上前,一人手持白绸一段,轻轻一拉,现出一个旋转的红色身影,在狂风暴雨般急骤的鼓声中扯动了所有人的视线。 待她停下时,鼓声一顿,众仙子齐齐半跪地上,一片素净中一抹倾倒众生的红—— 艳冠群芳! 为了看得清楚而挤到了文晓菊的榻上的双胞胎,齐齐呼出一口气,文晓菊不满的道:“姐姐们该回自己的榻上了吧!” 双胞胎嘻嘻哈哈,分别在文晓菊的左右脸蛋上亲了一口,文晓竹蹦蹦跳跳的回去了,文晓兰却软了下去,直接赖在了文晓菊的身上,文晓菊使劲推了她两下,恼道:“六姐这身骨头真是懒到家了!” 文晓兰“啪”的一声又亲了文晓菊一口,戏谑道:“八妹说一句,我便亲一口。” 文晓菊冷脸看她一眼,凑了过去,伸出舌头,在文晓兰的脸上添了两下,文晓兰“嗷”的一声窜起,跑回她自己的榻上,直接拿衣袖在脸上擦。 几个姐姐都笑出声来,文竹敲了她一下,道:“活该,叫你惹八妹,你们两个哪次斗得过八妹?!” 文晓竹看双生姐姐闷闷不乐,立刻道:“这临江阁不愧为第一艺楼,方才的歌舞真是动人心魄,怕是无人可以超越了吧。” 文晓梅抿嘴一笑,轻轻柔柔的道:“上次我和姐姐们参加七夕宴,洛大家一人独舞,便让人观舞时难以自拔,观舞候失魂落魄,这些花娘们的舞技比洛大家还差了不止一筹。” 文晓兰忘了方才的不快,眼睛睁得大大的,向往的道:“若是能看看洛大家的歌舞便好了。” 文晓竹亦跟着点了点头。 文晓菊若有所思的道:“上次五姐成亲,洛大家本来不是答应了要舞上一曲的么?” 姐妹们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文竹,文竹镇定自若的回视过去,心道:“你们死心吧,难道叫洛再身着女装来打击自己?!绝无可能!” 姐妹几人大眼瞪小眼时,一丝若有似无的箫声响起,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文晓竹马上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冲,却被文晓兰拉住,懒懒的道:“叫那青衣婢子打探一下便是了,何必亲自跑。” 文竹好笑的看着她们,心道,六妹懒起来倒是聪明了许多。 文兰已经吩咐那守在包厢外的婢子去打探何事,那婢子尚未回来,箫声却越来越大,似乎是从窗外传来的,姐妹几人凑到了窗前,远远地见几艘大船分别从左右行来。 那婢子慌乱的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道:“是揽胜苑,锻星楼还有其他十家楼船。” 文兰一惊,脱口而出道:“不会吧?” 文晓菊扯了扯文兰的袖子,糯糯的道:“姐姐,怎么了?” 文兰环视一周,解释道,“这揽胜苑,锻星楼与临江阁是西湖上最有名气的三大楼船,加上其他十家稍小的楼船,他们早有默契,把这西湖瓜分成了十三份,每个楼船便只在自家地盘上就行。” 文竹插言道:“总看一片风景岂不是无聊?” 文兰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不错,若有客人想看全所有的风景,可以选择包船,只要付出足够的金帛,便可以去别家楼船的地盘。” 文晓菊不以为然的道:“那包船的客人岂不是傻了,只要轮流坐那十三家的楼船不就可以游遍西湖了么?” 文竹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瓜,笑道:“若我所猜不错,包下楼船的多为商家巨贾,为了显示财力震慑四方罢了。” 文兰轻轻拍了一下文竹的脑瓜,接到:“不错,这等豪举至今也不过是寥寥数次,其中三次便是这三家大楼船的主人所为,游湖之后一跃成为这西湖上首屈一指的艺楼。” 话罢,文兰看向那越来越近的十二艘楼船,见上面灯火通明,却看不到人影晃动,皱着眉头道:“今日之事却十分古怪,难道有人同时包下了十二个楼船?”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上卷 闺阁 第七十章 仙景 霍三偷偷看了眼站在窗前的洛,悄悄的拉了下年哥儿的袖子,低声问道:“公子这次,花了多少银子?” 年哥儿捏了捏瘪瘪的钱包,哭丧着脸道:“这些年君上的赏赐,公子的私蓄都搭了进去,咱们怕是要沿街乞讨回去了。” 霍三声音更低,安慰年哥儿道:“没事儿,咱不是还可以卖烧饼么?” 洛一颗心思全是相思,压根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小动作,想着待会儿文竹的表情,便低低的笑出声来,她,会很喜欢吧! 文竹和姐妹们一起探头向外望去,心道:真不知道哪家的败家子,唔,于己无关,看热闹就好。 那十二个楼船行到临江阁近处停下,丝竹之声大作,叮叮咚咚,清越悠扬,随着乐声,船舷上突然出现众多花娘,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一时间,见那些楼船上犹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花娘们手持莲花灯,齐声娇喝道:“恭贺文三小姐芳辰,愿文三小姐青春永驻。” 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莲花灯放入了水中,湖面上立刻盛开了一池的炼化,花心烛光映的波光潋滟,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文家姐们看的心动神驰,双胞胎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大姐真是妙人。”“搞这些花样,莫非是想要三姐以身相许?”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文晓菊一旁插话道:“许是爹爹搞的鬼吧。” 文竹心智,文章既然出手了两个铺子,这一出自然和他无关。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她的脸上抹上几许桃花,红艳异常,一双妙目来回扫视着四周的露出,期望能发现些许的蛛丝马迹。 放了莲花灯的花娘如潮水般退去,楼船上灯火骤熄,一片黑暗之中,最左边的船上突然燃起了数个灯笼,照的船舷之上亮如白昼。 一张矮几旁坐了三个仙风道骨的老儿,其中一个身着大红袍,头戴官帽,长须飘飘;另外一个打扮的花团锦簇,却是团团圆圆的一个胖子;最后一个额头突出像半个葫芦肚的老儿,白须白眉,手持粉嘟嘟的一个大寿桃。 “福寿禄三仙!”楼下传来一声惊呼,立刻便有人跪下求神保佑。 那三个老儿面色和蔼,含笑看着临江阁这边,风吹衣襟飘飘,直欲乘风归去,禄星轻撸三寸长须,笑道:“文家三女贵不可言,生子必为侯!” 福星喜气洋洋的接着道:“命中三子五女,一声衣食无忧。” 寿星老态龙钟,沙哑的喊道:“夫妻白头!” 那尾音拖得老长,文竹含笑啐了一口,洛的鬼点子还真多,三子五女,当她是猪啊! 接着灯笼迅速的灭了下去,三仙的身影消失,双胞胎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真的是神仙么?” 文晓菊理所当然的答道:“当然是神仙了!没听到他们说三姐会生下来三个男孩五个女孩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呢?” 文竹心道:八妹,你可以去当那个铁口直断了。 楼下的人纷纷打听,文家三女何许人也,只见右边的楼船又亮起了灯笼。 一个美妇身着金黄绣凤长袍,头戴九凤朝阳冠,与七个少女一起团团而坐,那七个少女高髻云鬟,绯色长裙拖地,腰间坠下千缕流苏,美丽不可方物。 那美妇秀眉微颦,轻愁道:“她不在身边,仙宫也无趣。” 她身边的一个少女笑意盈盈的站起身来,软言相劝道:“她投生做了那文家的三小姐,自幼富贵,福寿禄三星高照,一生无忧,百年后便可重列仙班,母后无需担忧。” 随着她的话音,灯笼渐渐熄灭,方才所见依稀只是一场梦。 楼船上的客人俱都沉迷其中,不敢高声语,在一片寂静中,一个低沉的嗓音悠悠响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那满池的莲花灯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他一身白衣,仅在腰间松松的扎了一条同色腰带,赤脚行走在莲花间,足如玉,飘然若仙。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随着他的歌声,他的手高高的扬起,似有所求,求到极点,身体飞跃而起,两手在身侧画了一个完满的弧线。 歌声里盛满了心有所悦的欢欣,他的语调渐渐急促起来,身体舞动的频率也开始快起来,只见一个白影在月下莲上倏忽往来,挥洒自如中又带着几分轻盈大气,惊艳绝伦!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铿锵有力的一个结音,他的舞动亦到了极限,莲上升腾起一个白衣少年,迎着皎皎明月而去,似要去迎娶那心上佳人。 当他落下候,半伏在莲上之时,众人依旧屏住了呼吸,眼前仿佛仍然舞动着那白色的身影,久久不能自拔。 “洛洛洛……”文竹目不转睛的盯着莲上的少年,无声的诵着他的名字,一股喜悦之情从脚底升腾而起,迅速的把她淹没,整个人似乎化成了一叶小舟,在大海的汹涌澎湃中被抛上了浪尖。 文晓菊睁圆了眼睛,拽了拽文晓梅的袖子,稚稚的问道:“五姐,这个哥哥比那个洛大家如何?” 文晓梅想了想道:“一个瑰丽奇异,一个清扬洒脱,应是部分轩辕,只在伯仲之间罢。” 双胞胎方回过神来,一人一边,挽了文竹的胳膊道:“这个少年难道是大姐安排给姐姐的?”“那可好生看看长的俊不俊。” 文竹心道,俊得很,只怕天下女子皆自卑。 洛缓缓站起,抬起头望过来,面容如玉,一双眼睛恰似落在玉盘里的紫皮葡萄,唇色若樱,一张一合间,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文竹蓦地一惊,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窗框,手上青筋暴突,手指青白一片,双胞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像是从海的另外一边隔着重重的波涛传来,模糊不清: “果真好俊呢!” 文竹脸色煞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说“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仍然固执己见,要夺取皇位? 杀父?!弑兄?! 文竹喉咙干涩,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见洛摆了摆手,跳上一条小舟,在水波荡漾中缓缓划去了,一时心里大急,张开喉咙,声音极为沙哑难辨:“洛!”她自己亦吓了一跳。 身边的双胞胎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三姐,你说什么?” 洛的小舟已经渐行渐远,隐隐一抹白色残留在水天相接的地方。文竹失魂落魄,不知如何是好,若他当真,杀父弑兄,她情何以堪! 年哥儿一边帮霍三划舟,一边不解的问道:“公子,文家三小姐既已对您有意,何不再次提亲,带她一起回去?” 洛的脸上浮出几许红晕,恼羞成怒道:“提亲?拿什么提亲?没看到公子我衣服都当的只剩这一袭中衣了么?” 想到年哥儿所言,文竹已然对他心动,洛顿时心花怒放,眉开眼笑的又道:“等我回去,多取些银子,呃,顺便从内库里找些宝贝来再下聘。” 文竹浑浑噩噩的跟着几个姐妹下了楼,坐上小舟时,文晓竹调皮的伸出手,欲捞一朵莲花灯上来,却见她惊呼一声,用手一指,文家姐妹均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那莲花中间掺杂了许多许多模板,雕成莲花模样,包上粉缎,中间以绳索相贯。 文家姐妹恍然大悟,那少年起舞时应是站在这些木板之上,文晓竹迷糊的问道:“什么时候放下的这许多的木板的?” 文家姐妹皆白了她一眼,包括文晓兰,文晓竹不服气的恼道:“难道你们知道?” 文晓兰懒懒的答道:“自然是趁大家看那天上神仙的时候放下的。” 另一厢,徐祈元吩咐小二重新开了一桌席,与生员们再次喝起酒来,生员们酒至半酣时,面红耳赤的讨论起来方才所见。 一个面色清秀,身材消瘦的生员道:“这文家三女,据说丑如无盐,不知是真是假?” 另一个面庞红润,手中正抓了一个鸡腿大吃大嚼的含糊道:“文府乃是徐兄岳家,徐兄应该见过此女吧?” 一群人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徐祈元,徐祈元顿时想到因这文家老三,求亲屡屡受挫,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立刻便有生员道:“既然如此,那今日这一出难不成是文家自己搞出来的?就是为了把这文家三女嫁出去?” 其他生员连连点头,纷纷道:“什么三子五女。”“夫妻白头。”“生子为侯!”“百年后位列仙班?” 七嘴八舌中,有一人突然道:“这仙女下凡时莫不是被天打五雷劈了?” 众人一愣,片刻后,笑声如雷,有机灵的猛想起徐祈元与文家的关系,立刻止了笑,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努了努嘴,其他人也逐一闭上了嘴。 徐祈元听他们诽谤文家,心中欢喜异常,正听得爽时,众人却看他的脸色闭了嘴,只得无奈的举了举酒杯,对坐在他身边的少年道:“表弟,这些都是一时俊杰,你可要与他们好生亲近。” 那少年应了,端起酒杯,逐一的敬了过去,生员们连道不敢,均一饮而尽,渐渐喝高了头,又开始讨论起文家来。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上卷 闺阁 第七十一章 出仕 那身材消瘦的生员再次开口道:“一下子包下了十二条楼船,这文家富可敌国,看来是真了。” 那面庞红润的生员又抓了一条羊腿在手,边啃边道:“文府自然有钱,单那锦绣天下和锦绣天外天的两家铺子便日进斗金了。” 其他生员纷纷言道:“不会吧。”“那两家铺子斗的你死我活满城皆知。”“怎么可能是一家主子?” 他啃完一条羊腿,拿帕子擦了擦满手的油,得意的道:“前几日我家老儿要家中下人们组一支球队,令我去那锦绣天下定制定制球衣,因数量巨大,那老板亲自接待,却是个姓文的胖子。” 那瘦小身材的生员一拍脑门道:“锦绣天外天的老板娘舌灿如花,平时人都唤作文四娘,亦是姓文。” 顿了顿,恼道:“这一身白衫便要十两银子,又易脏易坏,文家果然好手段。” 一众生员同仇敌忾,诉说起文家的奸商行为,什么足球大火候,球服趁热涨价,什么衣服越来越飘逸,却越来越耐不得穿;什么给那些穷小子的球服均是免费制作,尤为可恶…… 一时间群情激奋,手中若塞上一把火就可以放火烧店了,徐祈元听得眉开眼笑,不断煽风点火,心中喜悦比方才观看那绝世一舞时更胜十倍。 文家姐妹回到府中后,各自回房,文晓梅去了梅院,文菊一人捧着本书在手,见她回来,立刻唤道:“五妹,快给我讲讲。” 文晓梅柔柔的一笑,便把今日所见一一道来,从临江阁诸花娘的群仙舞说起,知道十二楼船打连台,福寿禄三星现身,王母和七仙女的仙宴,最后方说到那白衣少年的惊艳一舞,却觉得词不达意,怎样也形容不出那舞的美妙之处。 文菊懊恼的捶了捶腿,恨道:“都快徐草包,其他的也就罢了,那少年的莲上舞,若配上我的琴艺,不知会如何。”一脸的憧憬之色。 文晓梅安抚她道:“若想看,等你腿好了,叫大姐再请那倌儿来舞上一次便是了。” 响起那少年所唱曲目,文晓梅掩嘴轻笑道:“说不得这倌儿还做了咱们三姐夫。” 文菊锤了她一拳,嗔道:“这嫁了人果然是厉害许多,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 两人笑闹一番,心知肚明,那话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文章怎么可能叫女儿嫁个倌儿。 第二天一大早,孙慕白便来接文晓梅,在一众姐妹的依依惜别下,文晓梅恋恋不舍的上了马车。 一上车,孙慕白见她两手空空,一张脸登时耷拉下来,后悔道:“昨日就不该径直回家,赖在书楼,好歹可以多看一天。” 文晓梅无奈的笑笑,孙慕白眼睛一亮,抓着她的手问道:“娘子,最近家中可还有姐妹过生日?” 文晓梅笑着摇了摇头,孙慕白又问道:“夫人太太们呢?” 文晓梅十分不忍的再次摇了摇头,孙慕白饱含希望的又问道:“那有没有狗儿,猫儿,要过生日的?” 文竹病了。 大夫的说法是气结于胸,寒邪侵体所致,开了几幅汤药,嘱咐她好生休养,加上文菊行将出嫁,文章便令文菊暂行掌家之权。 文富家的自动成为了文竹的耳目,隔上几天便勤快的通风报信。 九月二十三日,文富家的小心翼翼的道:“这几日,六小姐和七小姐闹着成立了齐天大圣球队,四小姐不仅不管,还和几个小姐为了齐天大圣的名头吵了起来。” 文竹木木的道:“随她们去吧。” 二十五日,文富家的急切的道:“六小姐平了假山,七小姐填了荷池,说是方便玩球。” 文竹恹恹的道:“随她们去吧。” 二十七日,文富家的急冲冲的奔进来道:“文四娘让老奴带话给小姐,城中权贵联手抵制锦绣天外天的球服,生意差到了极点。” 文竹默然半晌,倦倦的道:“随他去吧!” 二十八日,文富家的颠颠的跑了进来,喜气洋洋的道:“徐家少爷被朝中十二位德高望重的大人联手保举,已经恩封出仕,官居正五品。” 文竹猛的挺直身体,盯紧文富家的,眼神锐利如刀,沉声问道:“大娘可知此事?” 文富家的骇了一跳,慌道:“大夫人一得信,便往徐府贺喜去了。” 文竹立刻瘫软了下去,漠漠的道:“随他去吧。” 徐府。 徐夫人面沉如水,盯得兄嫂们低下头去,厉声道:“你们怎能任由元元胡闹,忘了徐家的祖训了么?” 徐夫人痛心疾首的又道:“永不出仕,永不出仕啊,后党一成,早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这可是灭族之祸!” 安氏瞥了眼目不斜视的徐老爷,无可奈何的道:“妹妹,你不知道这些年府中落到了何种境地了。全府上下菜粥度日,姐姐的头面首饰和衣服都当了,每日躲在府中不敢出门,要不这些年怎么都没去看妹妹了?!”说着心酸,安氏眼圈泛红,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 徐夫人大奇,恼道:“府里怎么搞成这般模样?哥哥嫂嫂便当妹妹是外人么?也不来寻我,我还以为哥哥是嫌我家老爷经商方断了往来。” 安氏拧了把徐老爷腰间的嫩肉,徐老爷腰板一挺,甚为可怜的道:“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按照皇后的标准教养一个女孩需要投入多少金帛,哥哥又是个不懂营生的,那些佃户总说收成不好,哥哥便免了他们的租子,到得后来,却要典地度日。” 徐夫人轻叹声,追问道:“怎不来寻妹妹?” 安氏再次拧了把徐老爷腰间嫩肉,徐老爷硬着头皮道:“元元说不能让菊儿瞧不起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用夫人的脂粉钱!” 徐夫人恼了,埋怨道:“难道咱们只剩下儿女亲家了?就不是兄妹了?!你们就任由元元胡闹,也不管教管教!” 徐老爷和安氏哑口无言,徐老爷心道:做老子的连去艺楼请次客还要找儿子伸手,老婆的脂粉钱都是儿子掏的,拿什么教训儿子! 徐夫人说的口干舌燥,见兄嫂唯唯诺诺,样子又可怜又可恨,心知木已成舟,为今之计,也只有竭力挽回了。便道:“元元既已出仕,便叫他在五品的位置上好生呆着,过的几年,求个告老还乡,菊儿出嫁时,我会好生补贴些嫁妆,哥哥嫂嫂无需再为金帛之事忧心。” 话罢,抬眼看到徐老爷两鬓的白丝,不忍的道:“哥哥,可还记得幼时,每次秀娘挨饿,都是哥哥偷着送饭来么?” 徐老爷想起往事,亦是感慨万千,不无遗憾的道:“若不是我总娇惯你,说不得,今日在皇宫里的就不是大姐,而是你了。” 徐夫人眼帘低垂,风淡云轻的道:“妹妹能嫁个喜欢自己的,便算好的了。” 文竹每日里恹恹倦倦的,初时几个妹妹还以为她如此没有精神,全因卧病在床,后来见她风寒日好,人却越发消瘦,便换着法儿的哄她开心。 今日里,双胞胎又搞了一次求财,生拉硬拽的拖了文竹出来,外面艳阳高照,秋高气爽,正是个好天。 文竹木然的缩在椅子里,看几个妹妹呼来喝去,文晓兰和文晓竹各领了一队丫鬟,文菊和文晓菊做了那裁决。 因那时文竹只是大致的说了下规则,场上丫鬟们各自穿着常服,看上去花红柳绿的,倒是十分热闹。 随着球赛的进行,文竹迷离的眼神渐渐地被她们吸引,身子坐得笔直,目瞪口呆的看着场上的丫鬟们的拼抢,这,真的是足球么? 因衣服颜色尽皆不同,敌友难辨,往往是一个丫鬟抢了球便跑,接着被同一方的又抢了去,这也就罢了。 喂,喂,这是足球,不是怀球,那个一身水粉的丫头,你抱着球跑什么?搂在怀里跟搂个孩子似的,这也还罢了。 她们用来踢球的那个东西,五彩斑斓,四面坠有流苏,那,那明明就是个绣球嘛! 这哪里是足球比赛,整个一抢亲大会么。因了双胞胎的身份,场上丫鬟们多有避让,倒经常是看她们两个在争来夺去,似乎两人为了抢做人家的相公争斗不已,文竹看的啼笑皆非,心情大好。 是了,她怎能如此消沉,前世一人独自挣扎求生,那人便是她的天,她的一切,今世,她还有姐妹们呢! 文竹振作起来,停滞中的大脑开始重新思考,洛现在应该在路上吧,那就是说,无论他要做什么,都还没有开始……数息间,文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安下心来看那比赛,登时哭笑不得。 这球传着传着,竟然不知道被哪个糊涂蛋塞到了文晓菊的手里,文晓菊微微一怔,记得三姐说过,这裁决之人是不需要踢球的呃。 文晓菊犹自发愣的时候,抢红眼的丫鬟们没有注意到这球到了谁手里,眼里只有那惹祸的球,比赛前,六小姐七小姐可许诺了的,谁踢进了球了就升一级位阶,月前能多处不少铜钱呢! 七八只手同时向文晓菊的身上摸来,还有飞奔中老远便张开双臂的也欲分一杯羹。 文晓菊被那么多只手同时摸拽,恼怒万分,脾气上来,把那绣球向地上一掷,踢脚一顿狂踩。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上卷 闺阁 第七十二章 归来 摸她的下人们方清醒过来,和后面赶过来的丫鬟们一起,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挤做了一堆,双胞胎很没骨气的缩到了人群的后面,文晓菊冷笑着盯着她们道:“刚才摸我的都站出来。” 立刻便有三四个丫鬟战战兢兢的向前一步,文晓菊指着她们,冷冷的道:“现在你们开始互相摸。” 那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这叫什么惩罚?唔,八小姐年纪尚小,姐姐们的手段尚未学会罢了。 带着几分庆幸,丫鬟们开始了互相摸,滑腻腻的手在脸上脖子上逐一摸过,片刻后,便有一个丫鬟尖叫起来,喊道:“求小姐罚奴婢杖刑罢!” 文竹看的汗毛直立,心道八妹果然非常人,坐她身边的文菊一脸兴致盎然,欢快的道:“八妹这法子甚好,若是徐祈元惹我,便叫上几个壮汉摸遍他的全身。” 文竹想到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徐祈元被一堆壮男猛摸的场景,不由不寒而栗,擦了一把冷汗。 比赛终结,却是个零比零的结果,双胞胎玩得兴高采烈,约定明天继续,一群丫鬟听到两个主子的决定,欲哭无泪。 文晓菊淡淡的开口道:“明天我还要做裁决。”有几个胆子小的丫鬟登时便吓得流泪。 文竹见那些丫鬟可怜,伸手招来了双胞胎过来,把那足球规则细细讲解了一遍,见她们恍然大悟,笑道:“姐姐下午便去趟绸缎铺子,给你们这些兵将做上身球服,再带几个球回来。” 双胞胎登时欢喜的抓耳挠腮,一旁的文菊见了,插话道:“三姐,我也要搞支球队玩。” 文竹点了点头,笑道:“好的。”又看向文晓菊道:“八妹不要么?” 文晓菊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我只做那裁决。” 文竹见那些丫鬟骇的花容失色,心道,八妹这性子,倒真是不会吃亏。 中午用了饭,文竹小憩片刻,便戴上纱帽去了锦绣天外天,唤过文四娘,一阵吩咐,听得文四娘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接着又去了锦绣天下,赵双端着笑,迎上来便是一套词:“姑娘是来买布还是裁衣,咱们铺子包罗万象,价格公道,做上一身新衣手工只要五十个铜子……” 文竹拍了下赵双的脑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这孩子吃饱了肚子,似雨后春笋般得窜起了个头,再高点便只能拍肩膀了。 赵双摸了摸脑袋,笑道:“嘿嘿,被小姐的手一摸,小的回去就不洗头了。” 这小子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文竹翻了翻白眼道:“去唤你家掌柜的来。” 赵双一脸惊喜,连道:“是神仙姐姐啊,我我一个月不洗头了。”话罢,连跑带颠的奔上楼去唤文胖子了。 文竹皱眉看着自己的手,心道,为何他老是说不洗头,难道他经常不洗头么?不敢再想,抽出帕子狠狠地擦了两下手。 文胖子滚滚的下了楼梯,随着生意的日渐红火,下巴又多了几重,脖子却是没了。 文竹吩咐道:“你用那红白蓝三色布料各做上二十套球服给我,要耐得住穿,钱么,去府里账上支。” 文章点头应了,文竹又道:“我最近要用赵双一段时间,你另外找个伙计帮忙罢。” 赵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喜的道:“姐姐要我做什么,刀里来,火里去……”说到一半,想到这样做的难度,赵双又转口道:“那便不去了。” 这么说似乎太伤神仙姐姐的心,他忙又补充道:“风里来,雨里去。”话罢,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文丰傻笑了两声。 文竹再次翻了翻白眼,真不知道这次叫他去做这事儿,是对是错。叫文丰在下面守着,便唤赵双去了楼上。 文竹摘下纱帽,冲他一笑,赵双挠了挠脑袋,道:“原来神仙姐姐也和我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文竹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你在我面前休要插科打诨,难道你还真的以为我是神仙不成?” 赵双收起了嬉皮笑脸,少年的脸上显出几分庄重来,深深一揖,认真道:“姐姐在赵双心中,便是神仙一般。” 文竹扶着头,心知这家伙拍马屁的功夫已经登峰造极了,便放过了这个话题,严肃的道:“如今我要你去办一件事,可能费时许久,路途遥远,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可愿意?” 赵双脸上坚毅无比,又是一揖,朗声道:“但有所差,莫敢不从!” 文竹甚是欣慰的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赵双道:“里面有二十两金叶子,供你路上花用。” 赵双捏住袋子,并不打开,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文竹又摸出一个香囊递了过去,低声道:“里面有一些首饰,以备万一,切要收好。” 赵双接过,藏在怀中,亦是低声道:“双必不负姐姐所托。” 文竹心中一松,轻声问道:“前些时候在这里做事的洛师傅,你可还记得?” 赵双点了点头道:“就是长得比姐姐们都漂亮的那个嘛。” 文竹心道,你是在讽刺洛还是我?唔,若是和洛一起出门,倒是要慎重了,一定叫他戴上纱帽。 文竹抿了抿嘴,低声道:“你去寻他,找到后转告他,我无谓做那女子表率。” 赵双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晶晶亮的盯着文竹,眼神澄清明亮,文竹见他如此,下面的话却难得说出口了,一张脸涨得通红,鲜艳欲滴,憋了半晌,极为小声的道:“我等他。” 赵双耳尖,听到后顿时明白,这是传情话去了,嘿嘿的笑了两声,想要打趣文竹两句,却又不敢,一双眼睛扫来扫去,全是笑意。 文竹见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想到路途漫长,这孩子虽然机灵,难免遇到什么祸事,一张脸满是不忍,伸出手,理了理赵双的衣服,沉声道:“赵双,无论找不找得到他,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文竹叹了口气,问道:“我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赵双拍拍胸脯保证道:“姐姐放心,我全记下啦,保证一字不落的转告给洛师傅。” 自那日文竹交代后,赵双便连夜出城,直接北上,行了几日,这一天,太阳尤其毒辣,带着入冬前最后的疯狂在头上不断的折腾。 赵双抬头望了望天,找了个阴凉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抓起破破烂烂的衣服擦了把汗,手里的拐敲了敲地,摸了摸饿扁的肚子,从怀里摸出半个馊掉的烧饼,啃了两口,有滋有味的咽了下去。 歇了会,赵双直起身,不慌不忙的继续赶路,远远望去,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乞儿。 天将黑时,赵双赶到了一个小镇子,路上经过了不少这样的镇子,天一黑,接上便没人了,赵双准备先找户人家讨口水喝。 连敲了几家都没人应,赵双方注意到路上人都往一个方向飞奔,正纳闷时,问道空气中传来一股油酥面皮的香气,赵双使劲的抽动了两下婢子,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是神仙姐姐拿来的烧饼味道。” 赵双两只手在地上一抓,蹭了两手灰,拎起拐棍,便向着香味奔去,远远地便见前方排了长长的队伍,拐了几拐,像是一条盘成一团的大蟒。 赵双高举双手冲了进去,一边挤一边喊道:“哪里有水?哪里有水?沾了一手的狗屎!”狗屎两个字喊得异常响亮。 旁人闻到他一身臭味便信了三分,再见他双手漆黑,无不避让,赵双直接冲到了那烧饼摊子前。 最里面围了一圈女子,有老有小,呆若木鸡,完全没有听到赵双的喊叫。 赵双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买完了麻烦让让,后面还有人排队。”话音刚落,两个女子便被粗暴的推开。 赵双一喜,立刻挤了上去,抓起个烧饼就要往自己嘴巴里塞,一抬眼,却看到了一张俊颜,正不耐烦的盯着自己。 手一抖,烧饼落到了地上,赵双指着洛,激动地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两眼一眯,抓起锅铲便往赵双的嘴里插去,赵双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烧饼,俯下身子去拣,堪堪避过洛这一铲。 捡起烧饼的赵双冷汗直流,心道,那烧的滚烫的铲子要是伸进了他的嘴巴里…… 连忙对再次举起铲子的洛喊道:“锦绣天下的店东叫我来找你的。” 洛一愣,回头望了望辛苦烧火的年哥儿,年哥儿直起身看了看,点了点头,道:“确实是锦绣天下的伙计。” 洛大喜,摊子也不要了,拉过赵双便走,立刻便有人喊道:“小哥,排了这许久了,再卖会儿吧。” 洛此时心情正好,头也不回的应道:“明日请早。” 拉着赵双到了落脚的客栈,进了房间,洛激动的看着赵双,迫不及待的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赵双咳了咳,一脸严肃的道:“你且仔细听着,我是一字不落的转给你听着了。” 洛眼睛一眨不眨,盯紧赵双,点了点头。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七十三章 下套 赵双抿了抿嘴,低声道:“你去寻他,找到后转告他,我无谓做那女子表率。” 洛一愣,这是甚么意思,女子表率?唔,是告诉他不在乎那皇后之位么?呃,那就做王妃好了,其实他也不想做那劳什子皇帝,看父皇每日里忙于朝政,鲜有时间陪伴母后,便知那位置没什么好的。 正凝神听着,赵双却不说话了,鼓起腮帮子憋了半天气,洛不由奇怪,暗道,竹儿不会这样子罢? 赵双憋了半天,吐出口长气,从怀里摸出个小镜子,照了照,洛愕然,暗忖,竹儿这是做甚么。 赵双觉得脸还不够红,两手使劲,又拍了拍脸,照了照,唔,很红了,憋了半晌,极为小声地道:“我等他。” 洛一时没听清楚,赵双不得不又拍了拍脸蛋,憋了半晌,小声地道:“我等他。” 洛狂喜,她说等我,她说等我呢,一颗心飞到了天上去,恨不能抱住赵双亲上两口。 洛正要说些感谢的话,见赵双一张脸满是不忍,不由一愣,心道,她在心疼我么?满怀期待地看向赵双。 赵双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伸出手,理了理洛的衣服,洛满面绯红,心道,她果真心疼我了,正沉醉时,闻得赵双沉声道:“赵双,无论找不找的到他,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文竹正给商大儒写信时,文富家的来报,文丰带着一个少年求见,文竹愕然,片刻后阵阵狂喜涌了上来,没想到赵双这么快就找到洛了。 抓着文富家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道:“叫他进来,不不,叫他们去花厅等着……我马上就到。” 文竹套上件外衫,稍事整理便出了门,坐上轿子连连催促,抬轿的仆妇累的气喘吁吁,仅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便到了花厅。 到了花厅,见赵双神色拘谨地立在文丰身后,穿着一身蓝布短衫,看上去到还精神,文竹心道,莫非他没有见到洛,吃不得苦,半路便回来了?一时间,忐忑万分,竟然不敢开口想询。 文丰知道东家有话路赵双说,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文竹盯着赵双,行到椅前,缓缓坐下,轻声道:“赵双,你过来。” 赵双一哆嗦,满面不情愿地挪了挪身子,文竹暗自疑惑,这孩子怎么了,以前见了她多欢喜的,怎么现在感觉跟个粪坑一样,难道路上吃了甚么女子的亏?唔,许是被骗了金子,没了盘缠,怪不得这么几日便回来了。 文竹心中有些失望,无奈地道:“你就算没有见到他,我也不怪你。” 赵双一双眼睛盯着地面,开口道:“双见到洛师傅了。”声音嘶哑难辨,文竹听得心里发颤,疑惑地看向赵双的喉咙处,这孩子嗓子怎么了? 见赵双衣领下露出了一丝红印,文竹立刻上前,伸手去抓他的衣领,赵双惶恐地向后躲去,文竹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半边衣领,两人一拉一躲,赵双的衣襟散开,整个脖子露了出来,那上面赫然是两个鲜红的手印。 赵双欲哭无泪,嘶哑着再次道:“洛大爷说,休休要再碰男人的衣衫。” 文竹见赵双有如惊弓之鸟,哭笑不得,远远地站了,吩咐道:“赵双,我书信一封给商大儒,你且帮我送去,以后就留在书院里学习,另外还有些东西,叫两个仆役帮你搬去。” 赵双耷拉着脸道:“可不可以不去?那些劳什子书生每日里酸酸唧唧的,有啥子好。” 文竹瞪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就在绸缎庄里当一辈子伙计?” 赵双两眼放光,憧憬地道:“俺先当两年伙计,攒点钱,等文掌柜老了,俺就接着当掌柜了,然后把隔壁的锦绣天外天也挤兑下来,接着是旁边的饭馆,再来是茶楼……” 文竹打断他的话,问道:“你把那一条街都买下来了,之后呢?” 赵双严肃地道:“建个大院,把兄弟姐妹都接来,还要收留那些流浪的乞儿。” 在赵双的振振有词面前,文竹颇有些自惭形秽,她平日里也不过想着姐妹亲人,赵双,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正感慨时,见赵双抬头挺胸,掷地有声:“到时候,人人都要喊我一声赵老爷。” 文竹:“……” 文竹心道,很好,地向远大,有前途。咳了一声,循循善诱道:“你不识字,若是账房做了手脚,赵老爷的钱可是会少掉许多。” 赵双挠了挠头,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俺去读书,但你要早点把俺接出来啊,锦绣天下第一伙计的宝座要是被人抢了,俺的钱可就都没了。” 文竹不耐地道:“被抢了就叫你直接当掌柜的。” 赵双“嗖”的一##到文竹身边,涎着脸道:“真的吗?真的吗?” 文竹邪恶地笑笑,伸出双手,手心向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又翻转过来,手背在他衣服上也蹭了蹭,赵双“嗷”地一声蹦起老高,一双手在身上拍打个不停,似乎如此便能掸去文竹的手印。 文竹心道,唔,我的志向就是闲来无事摸摸赵老爷了。 文竹好整以暇地等他蹦跶完,回到房中写完信,又吩咐文富家的唤来两个下人搬上文四娘送来的球服,与赵双一起送到书院去。 商大儒收到文竹的信,把赵双安排进了书院读书,便带着那两包球服入了宫。 赵治百无聊赖地瘫在龙椅上,一双脚轮流踢着桌角,蔫蔫地道:“冯顺,朕自从踢过那足球,便老想着再踢一次,连那些爱妃间的勾心斗角都觉得没甚意思了。” 冯顺一旁恭敬地听着,并不搭话,心知主子不过单纯地想发泄一下罢了。 赵治絮絮叨叨之际,门外小黄门一声通传:“商大儒求见。” 赵治喜形于色,急道:“宣,快宣!” 片刻后,商大儒慢吞吞地欲要跪下行礼,被赵治一把托住:“老爱卿今日所来何事?”一双眼睛向商大儒身后的两个小黄门手捧的布包扫去,那布包金线银丝,绣着锦绣山河图,甚是华丽。 商大儒笑而不语,伸出手解开那两个布包,一包白衫一包蓝衣,赫然便是两包球服。 商大儒严肃地道:“老夫认为,足球一法,可强身健体,可习练战阵,圣上可令御林军不当班之时习练此法,以达壮我军威之目的。” 商大儒见赵治凝神倾听,慷慨激昂地接着道:“军强方能兴国,国兴方能御敌。老朽物订制了两队球服,供皇上试用。” 赵治一脸激动,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连道了三声:“好!好!好!” 商大儒指了指白色球衫最上面的一件道:“那是特意为圣上裁制的龙袍,圣上可在做那裁决时穿着。” 赵治喜的说不出话来,已将商大儒引为生平知己。忙命冯顺把两包球衫收好,冯顺对他连使眼色,方后知后觉地问道:“商爱卿一心为国,朕赏点什么好呢?” 商大儒义正言辞地道:“为圣上分忧乃是老臣份内之事,怎能要圣上赏赐?!” 赵治再次感动了,商大儒在他心中地位直线上升,仅在足球之下,比戏弄宫妃还要高上一筹。 送走商大儒,赵治翘着二郎腿,琢磨着,要是在御林军中成立足球队,怕那些老不死的会跳出来反对,再墨墨迹迹地耗上层层手续,等可以玩的时候,朕的牙都掉光了。 唔,有了,不如在宫妃中成立两个球队玩,那些女人,一定委有趣罢,呃,打着什么旗号呢?商大儒怎么说来着?强身健体……有了,赵治一拍大腿,为了让宫妃们生下健康的皇子,有必要锻炼下她们的玉体。 赵治越想越是兴奋,见天色已黑,喜形于色地吩咐道:“宣王美人伺寝!” 王美人打扮一新,得意的扬起头,圣上已经许久没有宣美人们伺寝了,这头一份便是自己,这几天都可以在宫里横着走了。 在等待王美人的时间里,赵治详详细细地列了一张单子出来,考虑到宫妃们的胖瘦高矮以及相互间的敌对程度,绞尽脑汁地分成了两队,嘿嘿,这下比赛一定很精彩。 王美人羞羞答答地进来,赵治拉住她,在她耳边轻语道:“美人儿,朕最近喜欢上了足球,自个儿没法练习,你愿意,帮帮朕吗?” 话罢,额头顶着王美人的额,深情楚楚地看着她,王美人心都飞了起来,柔柔娇语道:“皇上喜欢,臣妾便喜欢。” 赵治立刻放开她,伸手拉了一套蓝色球装,塞到她怀里道:“明日下午日落时分……”许是觉得口气太急促,又低声道:“御花园,朕等你咯。” 以国事繁忙为由,送走了王美人,赵治急不可耐地吩咐道:“宣柳才人觐见。” …… 内史官记:吾皇一夜间连幸二十二妃嫔美人。 送走最后一个淑妃,天色微亮,全部球衫都已派发出去,放下心事的赵治顿觉疲惫不堪,穿上那身极品龙袍,强打精神上朝去了。 众朝臣死死盯着赵治那身净白龙袍,沿衣领直到衣襟,用黑线鎏金绣出了一副秀丽壮阔的山河图,旁边大大咧咧地写着锦绣天外天,唔,纵使这字体洒脱飞扬,与那山河图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这,这也与祖制不合罢?! |JJX38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七十四章 吾皇 众臣左望望,右望望,右相萧东流仰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唔,这种事确实一向是左相出头的,几百个脑袋齐刷刷地偏向左相莫仲文。 莫仲文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龙袍祖制成规,须有游龙三,盘龙三,卧龙三,您这身怕与祖制不合罢。” 赵治面不改色地道:“莫爱卿,龙从何处而出?” 莫仲文一滞,赵治咄咄逼人地道:“难道朕身上这锦绣河山还孕育不了九条神龙么?” 莫仲文暗骂,好个小狐狸,若是答不能,岂非说这江山一塌糊涂?!不甘就此落败,板着脸再次上前道:“那锦绣天外天……” 未待他说完,赵治得意洋洋地打断道:“朕的江山锦绣,朕要开疆拓土,让天朝外的化外之民也知晓何谓锦绣!” 群臣皆无语,怎么接?如何接?说那锦绣天外天不过是个裁缝铺子?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若坦言相告那锦绣天外天实为裁缝铺子,皇上依旧坚持己见,不成了欺君之罪了么? 赵治见群臣皆低下头去,得了便宜还卖乖,义正言辞地道:“尔等不思如何强我大宁国势,成就开疆拓土之不世伟业,纠缠于朕的着装此等小事上,可对得起先皇?可对得起太宗?!”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知罪!”呼啦啦,满朝文武尽皆跪下,赵治小人得志,得寸进尺地道:“既然知罪了就赶紧回去反省吧,退朝!” 不待众臣反应过来,赵治一扫袍摆,直接蹦下龙椅,小跑出殿,补眠去也。 反应过来的众臣议论纷纷,皇上一向顽劣,今日却有些奇怪,平日里若占点优势,恨不能把群臣挨个踩一遍。今天得了这么大个便宜,竟然没有耀武扬威地吼上几声。 草草了事,似乎只为早点下朝一般。看眉目间十分疲惫,莫不是……? 莫仲文唤来内史官旁敲侧击皇上近来召寝是否过于频繁,内史官一张脸憋得通红,把记录拿出,悄悄地翻起了一点,莫仲文凝神细看: 吾皇一夜间连幸二十二妃嫔美人。 一夜间? 连幸? 二十二妃嫔美人? 莫仲文沉着脸把这事儿放了话出去,众臣震惊过后,义不容辞地写起了劝导奏折,同时不服劲儿地开始挑战赵治的记录。 奏折雪片般飞了上来,纷纷劝告吾皇保重龙体。 赵治视而不见,一群老不死的娶了一群小妾只看不用,纯粹嫉妒,心安理得地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后皱着眉头喝下祖母派人送来的百合甲鱼汤,心道,早知道就多分几日传寝了。 赵治重新换上那身极品龙袍,整个人精神焕发,随意用了点膳,坐上御辇,直奔御花园。 见一众嫔妃各着蓝白球衫,莺莺燕燕分坐三五堆,闻得黄门通报赵治的到来,纷纷起身,齐声娇喝:“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治笑嘻嘻地道:“众爱妃平身。” 一众妃嫔袅袅起身,看着赵治都有些面色不善,本以为的二人禾幺.处变成群妃共宴,任谁都不会心情愉快。 赵治忒也狡猾,镇定自若地道:“今日比赛中,若哪个爱妃踢进一球,朕便陪她一天!” 打蛇打七寸,赵治这一招正中众妃软肋,一个个提起精神,转移了视线到身边的众女身上,开始估量起来,唔,柳才人身子较弱,可以欺负欺负,王美人身材娇小,挤倒了,不是很正常的么?…… 淑妃和德妃两个人视线对上又轻描淡写地挪开,带着一宫主位的矜持,想那些下妃不会不开眼罢?! 赵治甚有先见之明地把太监宫女远远遣开,旁边的小楼里就有浴汤,心知这些宫妃最重姿容,为了细水长流,他还不想一网打尽。 令众妃分站两边,赵治将球放在正中间,狠狠敲了下手中铜锣,期待万分地看向场上众女,发现众女皆木然地看着他,赵治恍然大悟,嘿嘿笑了两声,把足球规则一五一十地仔细讲解,累得口干舌燥,却发现完全是对牛弹琴。 赵治一发狠,指指中间那球,又指指远处的球门道:“谁把那球丢进那边的门里就算进球了,朕便是她的了!” 话音刚落,一群猛虎呼啸而过。地上挤倒二人,凄凄艾艾,已是不能行走,赵治喝了一声暂停,上前搀扶起两个美人儿,心中欢喜地想道:不错不错,把两个绊脚石先踢了。 淑妃!德妃! 这些妃子真是个顶个的人精,仗着人多手杂,硬生生地干掉了两宫主位,剩下的宫妃封位都差不多,就各凭本事罢。 赵治可算开了眼了,以前宫内妃嫔间明争暗斗,都是嘴上功夫针锋相对,今天可算有机会大展拳脚,一个个旧仇未去,又添新怨。 呜呜,原来腰带是可以抽下来的,原来衣服是可以扯烂的,原来足球还可以这么踢……赵治急忙喊了暂停,场上两个宫妃纠缠在一起,一个被揪住了头发,一个伸出长长的指甲欲挠对方的脸,好险,若是有一个毁了容,以后可就死都不会陪寡人玩了。 抽出红色锦帕甩了甩,把二个死死对盯中的宫妃齐齐喝斥出场,赵治厉声道:“你们身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休要忘了你们的身份。” 这意思是说,过于粗暴便会丧失资格么?众妃迅速地揣测出上意,假意摔倒者无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对手被红帕罚下,剩下的心中暗爽,小心翼翼地和人保持距离,现下,就看谁摔得及时摔得迅速了。 王美人!柳才人! 这两个老冤家,果然是技高一筹,赵治心中大赞,心道,接下来她们会怎么办呢,唔,若是一起摔倒,朕便把她们一起罚下。 柳才人弱不禁风地向王美人行去,似乎随时会跌倒在地,王美人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柳才人在离她三步之远时,识趣地停下,一双眼向二人中间的球扫去,王美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微微一怔。 那球不偏不倚刚好压在了两个半场的中线之上,王美人若有所悟,抬头望向柳才人,见对方善意地一笑,登时明白,亦是含笑点了点头。 赵治看着二人间气氛微妙,忽生不详之感,唔,这种表情,这种姿势,她们,要联手了?!经验丰富的赵治立刻醒悟过来,一拍脑门,喝道:“你们若是一人踢进一球,朕便只陪着最先进球的那个呆上一天!” 王美人和柳才人间刚刚建立起的友善气氛被赵治两句话冲得一干二净,看着对方,似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巅峰对决! 两个人同时向球行去,谨慎,小心翼翼,眼角余光始终不离对方左右,若有风吹草动便立刻退开。 被罚下场的众妃又妒又羡地看着她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只盼着二人同时跌倒,一起下场,心思竟和赵治一般无二。 “当当当~” 赵治兴高采烈地敲起了铜锣,高声宣布:“时间到!” 柳才人和王美人同时跌坐在地,不期然地视线对上,均觉得对方有些可怜,随即又想到,自己不也一样么?迅速把视线移开,听到赵治在那边高喊:“下次一样的规则,爱妃们回去多多练习啊。” 众妃们心知这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套,可叹身在其中无可奈何,众女竟不约而同地祈祷:苍天若有眼,便派个女子修理修理皇上罢! 赵治见众妃幽怨地盯着他,委屈地低下头,凄凄艾艾地道:“爱妃不想为朕生下健康的皇儿么??” 话罢,赵治唤来一众太监宫女,逐一安排好诸妃沐浴,德妃淑妃每人赏赐精致宫花一套,另吩咐下去,今日晚膳同赐一份给柳才人和王美人。 一众宫妃被哄得心花怒放,心道,回去定好好练习足球之法,在这么多妃子面前,得了皇上的赏赐也是大大的长脸。 回到寝宫,赵治洗漱完,懒懒地赖在床上,回想今日种种,时时爆笑。琢磨着,这足球有趣得很,女子踢球和男子相比便大不相同,若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耍起来,岂不是大大的有趣?!唔,朕要与民同乐,省得那些老东西总说朕不务正业,哈哈哈~越想越是得意,赵治在龙床上连打了几个滚。 想着明日好生教训教训那些老古板,赵治用了膳,早早便歇了。 第二天,早朝。 群臣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治神采奕奕地看着满朝文武,朗声道:“平身。” 见臣子们并不直起腰来,不由大为诧异,朕还没有说那构思呢,怎么就提前表示对朕的敬仰了? 一边的冯顺悄然上前,小声道:“诸位大人昨日用力太过,呃,闪了腰了。” 赵治恍然大悟,一双眼撇向腰板挺直的左相右相,心道,可怜,土埋到下巴了,闪腰的本事都没了。 看着满朝文武低头弓腰,赵治大悦,从三皇五帝讲起,直到太祖开辟不世功勋,口沫横飞,中间喝了三大盏茶水,下面的臣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中不停地哀鸣,小祖宗,别玩了。 赵治见时机差不多了,方引入正题道:“朕要效法先贤,与民同乐,众爱卿可有意见?”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七十五章 死局 众臣子立刻齐声应道:“吾皇英明!” 赵治笑眯眯地又道:“朕拟成立足球司,强民之体,开化民智,众爱卿可有意见?” 鸦雀无声。 众臣腹诽,小祖宗,适可而止罢,叫万民陪您一起玩?您一天到晚折腾群臣,折腾宫妃,还不够么?! 赵治看了看左相,又看了看右相,心道,老狐狸,老混蛋,老不死的,平时文事归莫老鬼,军防是萧坏水的,若是朕有所提议,定有一人反对,一人支持,辩来辩去没完没了,拖到最后黄摊。 今日里都不说话,这是达成共识了,要一起反对了?! 赵治笑嘻嘻地盯着萧东流,亲切地道:“萧爱卿,听说拟最近苦读诗书,文才大增,明年春闱便做那主考如何?” 莫仲文心道,小狐狸,小混蛋,那个老不死的懂个屁,叫他做主考,不如叫个瞎子去阅卷,这不是逼老夫表态么? 萧东流心道,小狐狸,小混蛋,老夫一直想把武生插进文官里,你这招够狠啊。 “臣赞同陛下成立足球司!” 两大权相一起开口,分毫不差,对望一眼,均恨恨,这下完了,被皇上玩死了。 赵治果不负他们所期,得意地道:“既然两位大人都应了,那便即日开始组建罢,唔,至于那春闱主考,就由莫大人和萧大人一起辛苦罢。” 散了朝,除了赵治心情大好,满朝文武皆阴沉着脸,小皇帝年纪渐长,越来越难以糊弄了。 赵治兴冲冲地到了慈和宫给母亲请安,满室请安的宫女太监里,一个身着五品官服的男子格外显眼,却是徐祈元做了官,进宫探望姑母和姐姐。 赵治坐在母亲身边,听她和徐祈元闲话家常,猛地想起,这足球貌似就是徐祈元未过门的妻子最先提出的,唔,让朕如此开心快活,定要大大地赏赐一番,只是一个女子,已经赏了她一门好亲事了,唔,不如赏赏徐祈元罢,妻凭夫贵,到时候也是个诰命加身。 主意一定,赵治对着徐祈元笑道:“徐爱卿有没有兴趣做那足球司的司理?” 徐祈元一愣,没听过这个衙门啊,这个混蛋皇帝又玩的哪一出? 赵治继续利诱道:“虽是新成立的衙门,主官可是正三品衔。” 未待徐祈元开口,一旁的徐皇后和煦地道:“哀家这侄儿能力有限,怕达不到皇上的要求呢。” 赵治正在兴头上,岂容他人拒绝,笑道:“母后是嫌官小罢?正二品如何?” 徐太后皱皱眉头,徐家祖训,子孙不得入朝为官,皇上来前她正在训斥侄儿,再次开口道:“祈元年纪尚幼,怎能担此重任?” 赵治见母亲如此扫兴,心中不愉,收起笑容,淡淡地道:“正一品。” 徐太后一哆嗦,知道这个儿子最喜欢唱反调,连使了眼色给徐祈元,徐祈元娃娃脸上堆满笑容,机灵地跪下,领旨谢恩。 赵治见他面相甚为年轻,琢磨着,若是直接给个正一品,那帮老骨头还不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亲自上前扶起徐祈元,面不改色地道:“既然母后想历练历练表兄,那便从正三品做起罢了。” 徐祈元娃娃脸上表情不变,从容道:“一切但凭圣上吩咐。” 赵治对徐祈元的表现十分满意,叮嘱道:“徐爱卿一定要把这足球司好生发展,朕,要与民同乐。” 徐祈元点头应了,赵治又笑道:“徐爱卿怎么还不成亲,朕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文竹一早醒来,意识到今天开始要重新回书斋上课了,不由一笑。 这几日,文菊当家,双胞胎如同放出了囚笼的鹫,好好的假山池塘硬是修整成了一马平川,家里成立了小丫鬟队,大丫鬟队和媳妇队,还有各院管事带领大队嬷嬷组成的专职欢呼队。 夫人太太们也被拖下水,作为名誉裁决出现,整个文府被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昨天,文晓竹的一记远射,恰好踢到了老爹的脸上,那花容月貌上一个漆黑的球印,鼻子还流出两行鼻血…… 两行红鹭上黑天…… 文章满面漆黑的脸上一双眼睛里饱含热泪,水汪汪地看着几个女儿:“你们都已经大好了,还光知道玩,老爹都要累死了,呜呜。” 文竹等人见势不妙,远远避开,脚伤未愈的文菊被文章逮个正着,抓着文菊的裙摆,文章那双桃花眼里满满的一片汪洋似要倾泻而出,文菊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头道:“咱们明天就去私塾上课,好了罢?!” 文章喜得摇头摆尾,文竹真想寻个肉骨头丢过去试试。 到了书斋门口,看到那几停小轿,知道几个妹妹已经先到了,文竹推门而入,闻得双胞胎的抱怨声:“爹爹在搞什么?”“怎么这么多账册?!” 文竹闻言一笑,转过屏风,见每个书桌旁都摞了一人多高的账册,微微一怔,恼道:“为什么你们都是一摞账册,只有我是两摞?” 双胞胎互望一眼,怒气瞬间消失,同情地看了看三姐,乖乖地去核算账册了。一旁捧着本账册的文晓菊,五指弹珠如飞,手下微微一顿,忖道,六姐七姐真好骗呢。 文竹见文菊独坐窗边,着了件淡紫的素衣,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巧云髻,点缀了些许紫色小花,清淡素雅,面前摊开本账册,人怔怔地发了半天呆,便踱过去柔声问道:“四妹在想什么?” 文菊慵慵地靠在座椅上,头偏向窗外,寞然道:“想起以前,五妹偷偷帮我核算账册,大姐严厉,发现了之后,我和五妹的午饭便一起没了,结果大姐二姐一人拨了一多半的饭来给咱们; 后来大姐嫁了,二姐一边抱怨咱们偷懒,一边拿去账册在爹爹到来前算完……二姐嫁了,五妹也嫁了,现在我也要嫁了……” 文竹见文菊脸上缓缓滑下两串泪珠,在阳光的映照下五彩斑斓,似乎代表了过去的所有美好回忆,好景不再……心中一酸,努力眨了眨眼睛,文竹轻声道:“若是想姐妹了,便叫人去接她们回来。” 文菊转头看着文竹,眼眶泛红,低喃道:“不一样的,三姐,不一样的……” 随着文菊的低语,身后传来了啜泣声,文竹转头,发现双胞胎依偎在一起,眼睛鼻子都红红,文晓菊低着头,大滴大滴的泪珠化在了账册上。 文竹终于控制不住双眼的泪水,她不停地告诫自己,你是姐姐,你是姐姐啊,不能哭,绝对不能哭。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使劲抽了抽鼻子,文竹不敢看几个妹妹,脸上扯出个笑容,大声道:“大姐二姐过得很好啊,五妹也很幸福啊,哭什么呢,都哭什么呢,四妹还能被徐草包欺负了么?!” 闻得她最后一句话,双胞胎破涕为笑,一起道:“徐草包想欺负四姐?下辈子罢!” 话音刚落,文章绷着脸进了书斋,他冷冷地道:“也许这辈子就可以了,圣旨已下,徐祈元已经是三品大员了,菊儿的婚期也被圣上亲自定下,就在下月初十。” 走到文菊身边,文章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沉沉道:“菊儿,嫁过去切莫和小时候一样任性妄为。他这三品来得太过轻松,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头一次见到文章如此庄重,文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看向文菊,见她一脸不以为然,心中暗道,不妙,文菊这顺毛驴又犟上了。 文章满面的悔不当初,自言自语道:“你幼时总是欺负他,你娘说小孩子打打闹闹感情好,爹爹真不该一时糊涂,你姥姥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皇太后,徐祈元又官拜三品,是祸不是福啊!” 文菊漫不经心地道:“爹爹烦恼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祸也牵连不到文家了……” 啪! 一击嘹亮的耳光想起,文章桃花脸上阴郁无比,柔声道:“你有胆再说一次。” 文菊脸上鲜红的五条指印,倔强地盯着文章,一字一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文竹等人都吓傻了,文章死死地盯住文菊,一直只会作秀的眼泪缓缓流下,嗓音低哑地道:“你太让爹爹失望了!” 任脸上涕泪直流,看也不看女儿们一眼,文章拂袖而去。 文竹深深呼出一口气,奔到了文菊身边,颤抖着手触碰她脸上突起的血丝,文菊“哇”地大哭出声,扑到了文竹怀里,断断续续地道:“我……不想连……累……家里,不……想连累爹……爹,不……想连……累……姐妹们啊!” 文竹轻柔地摸着她的头,不发一言,听她倾诉:“自小,娘便说,嫁到徐府,做好当家主母,注重要的不是培育那些女孩儿,是培育自己的儿子,勿成后党!勿成后党啊!” 抬起头,文菊脸上泪水洗刷着那丝丝红印,触目惊心,“三姐,他现在已经是正三品,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七十六章 鸿雁皇权!   文竹再次意识到皇权的强大,富可敌国又如何?在皇权面前不过贱如草芥。   文竹握紧双拳,指甲抠到了肉里,却恍若未觉,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世间最尊贵的一一践踏在脚下,做成那登天云梯,让姐妹们俯瞰众生。   文富家的在外面高声呼喊,打断了文竹的沉思,“小姐,老爷叫老奴送药膏来了。”   文菊泪已干,鼻子眼圈都红红的,脸上肿的厉害,一张小嘴倔强的翘起,言不由衷的说着狠话:“叫她走开,这张脸烂了倒好,省得嫁给那徐草包了。”   文竹叹了口气,出去拿了药膏进来,轻轻地给文菊抹上,文菊心里恼着文章,却不会推开文竹,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文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还是个孩子呢。   文竹轻声安慰她道:“我已经叫文富家的去请姐妹们回来了,大家一起商议商议,总有法子不是?你这么一闹,都吓到妹妹们了。”   文菊瞥了一眼双胞胎和文晓菊,见三个人亦是眼圈红红,笑骂道:“又不是你们嫁人,哭甚么,哭得丑死了。”   双胞胎“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文晓菊不动声色地走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文菊,气定神闲地道:“就算四姐没有挨上那一巴掌,不算三姐的话,在咱们这里也是最丑的了。”   文竹心道,什么叫不算三姐?感情我是最丑的啊,你踩你四姐也不要带上三姐啊。   文竹不服气地抬起头,仔细打量起文晓菊,发现这个妹妹最近倒是长了些个子,原来有些婴儿肥的脸变得尖尖瘦瘦,眉目间依稀有了五娘的轮廓,再过两年,还不知道要生成何等模样。   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好竹出了歹笋,文竹意识到这一点,颇有些泄气,随即想到了洛,额,咱们家还有一口子呢,有本事和洛比比容貌。   想到洛,文竹思绪一转,洛是北楚皇子,大姐夫是大宁将军,现在四妹夫又成了三品大员,嫁过去,算不算通敌?唔,叫洛嫁过来好了。   想到洛凤冠霞帔的样子,文竹脸上扯起一抹笑,惊心动魄,几个妹妹看的痴了,文晓菊发自内心地道:“三姐笑起来好美,现在算上三姐,四姐也是最丑的了。”   文菊:“……”   文竹:“……”   听着文富家的回禀,文竹轻叹声,燕凌云奉旨巡边,大姐在为他打点行装;严慎行终于被调回京城总店做执事,二姐忙于整顿家务;孙老爷要娶第十三房小妾,孙家十二个夫人太太闹的不可开交,文晓梅分身乏术……四妹,真的被你说中了,嫁与不嫁,果然不同。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锦绣天外天的起死回生,有了皇上这个活招牌,京中的达官贵人竞相购买,一时间店中布匹告竭,还要从其他店里调取,赚个盆钵满盈。   只是自从文菊的婚事被圣旨强加下来,文竹对赚钱一事便不那么上心,听了文四娘的禀告也只淡淡地笑了一下,意料之中,何喜之有?   连续几天,姐妹几人情绪都很低落,文竹也无可奈何,心里百转千回,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馊主意,找个丫鬟代嫁?令文菊装病诈死?干脆舍下千金雇凶做了徐祈元越想越是阴暗,文竹整个人鬼气森森,莫说府中下人,便连几个姐妹见了也都乖巧无比,那一人高的账册短短三五日便看完了。   这日,文竹正烦躁着,文富家的带着赵双进来了,文富家的甚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只剩赵双和文竹,赵双左右看看,小声道:“前儿个霍老哥去了铺子找我,掌柜的便叫他来书院了。洛公子已经平安抵达,只不过被父亲关了起来,说是要文采赛过状元才叫他出来,洛公子便派霍老哥快马加鞭地给小姐送了封信。”   话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给文竹递了过来,一边自言自语道:“赛过状元是什么意思状元不已经是文魁了么?”   文竹懒得应他,心中隐隐有些喜悦,是情书呢,是洛写给她的情书呢,伸手接过信,心里盘算着,唔,洛去了大半个月了,算算日子也确实该到了,只不过霍三这快马加鞭,也不清楚累死了几匹上等良马。   撕掉封皮,抽出薄薄的一张信纸,文竹一怔,这,这是什么????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把信纸看了又看,空无一字,文竹心道,难道要紧在水里或者用火烤么?   一旁的赵双低声道:“霍老哥吩咐小的,等小姐打开信后再转告小姐一句话。”   文竹眼眯到了一起,柔声问:“甚么话?”   赵双头扬起,一本正经地道:“洛公子问,相思无处下笔,还请小姐填满。”   文竹:“……”   强忍住爆粗口的欲望,把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你个败家子,你个蠢货,你个神经病,大老远地派人送信,就送了这么一张白纸???什么相思无处下笔,纯粹是偷懒,偷懒,偷懒!   看着文竹脸色不对,赵双机警地后退一大步,琢磨着,小姐的脸色和那次洛公子发火时一模一样,不愧是天生一对,凶神恶煞啊。   文竹恼火半天,咬牙切齿地把信纸展平,拿起笔,想了想,毅然提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两个大字。   一旁的赵双偷眼瞄去,唔,第一个字刚刚学过,是个已字,第二个字不认识,是什么意思呢?已思?已念?看小姐的脸色似乎不可能,啊啊啊啊,难道是已怒,已恼?或者说,是已忘?!   赵双摸了摸脖子,无限同情起霍老哥,可怜的人,咱上次传情话都差点被掐死,这么一封绝交信……霍老哥,明年此时,赵双定为你烧纸撒花,祭上酒菜,唔,若是有女儿,就做做好事代你照顾了。   文竹取出一个信封,把信仔细叠好装了进去,交给赵双,和颜悦色地道:“送回去罢。”   赵双试探地问道:“小姐,就没什么话想对洛公子说么?”   文竹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道:“都在信里了,你去罢。”   啊啊啊啊啊,果然是绝交信,赵双怀揣无限绝望去了,又一脸同情地把绝望转交给了霍三。   接过信的霍三被赵双盯得毛骨悚然,问道:“小姐可有什么话要对公子说么?”   赵双摇了摇头:“都在信里了。”见霍三转身要走,还是于心不忍地拉住他袖子道:“送了信就赶紧跑啊。”   霍三心中七上八下的赶回了楚都,一路上老是琢磨着赵双的话,焦虑不安,加上风餐露宿,回到皇子府的时候终于病倒了,洛来取信的时候好言安慰了几句,霍三见洛去了,放下心中大石,暗道,只要不在咱面前拆信,就不会被迁怒了罢。   洛迫不及待地回到寝房,屏退左右,轻轻地揭开封口,抽出信,唔,怎么拆了这么多层,钱乃下性子逐一打开,终于,最后一拆了,洛的心情激动无比,这是情书啊,是竹写的情书啊。唔,这是什么?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把信纸看了又看,却是只有两个大字,已——阅!   洛心道,我跟你说相思无处下笔,你就来个已阅么?   越想越是有趣,最后竟然捧腹大笑起来,笑罢,洛双颊微红,仰倒床上,信纸蒙在了脸上,竹,真是个特别的人啊!竹,竹,竹,单单读着你的名字思念便倾泻而出,无法呼吸。   该死的父皇,一回来就把他关了起来,读什么经史子集,说什么明年大比,做得出超过状元的文章才把他放出去……他一个闲散亲王,做这些干嘛。   可恨王兄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母后也只匆匆见了一面,那个老头子,可恶,可恶,洛猛地坐起,一想到一年的时间见不到文竹,便是一阵烦躁。   那个老不死的还不赶紧把王位让给皇兄,想什么呢燕凌云整装出发了,严慎行安置妥当,孙家的第十三个小妾在其余十二个夫人太太前所未有的联合抵制下,终于没有进门十月二十,文家大姐,二姐和五妹回门的重要日子。   因还没有入冬,尚未生火盆,屋里边微微有些凉了,梅阁那张大床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兽皮褥子,又散落了整个填满棉絮的锦缎靠垫,两个炕桌拼到了一起,上面两壶泡的热乎乎的菊花茶,几盘精致小点也都是新鲜出炉的,闻起来甚香。   文家姐妹围桌而坐,文梅身后垫了三个垫子,懒懒地靠在文兰身上,吃了一口文兰喂的蜂蜜菊花糕,笑道:“这是谁的鬼点子?可真是会享受。”   双胞胎两个腮帮子吃的鼓鼓的,一把把手指向了文竹,文晓菊视若无睹地道:“是四姐啊,是四姐想出来了。”   双胞胎不服气地对望一眼,大喊道:“明明就是三姐。”   看着喷了满桌子的糕点渣子,姐妹几人都失去了胃口,吩咐下人们收拾一下,重新上了一桌茶点,谁也不许双胞胎吃茶点了。   文晓菊拈起一块菊花糕,细嚼慢咽,恍然大悟地道:‘是三姐想出来的法子呢,晓菊刚才口误了。“文晓竹狠狠地瞪着文晓菊手中的菊花糕,文晓兰狠狠地瞪着文晓菊,又被算计了,早知道在她两岁那年就该一把推进池塘,或者三岁那年一把推下树。 荼靡白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七十七章 花明 文竹实在没有心情去哄闹别扭的双胞胎,文菊怏怏地偎在文晓梅的怀里,看上去让人异样心疼。   文竹面色一正,望了望几个姐妹,沉声道:”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极力挽救了。姐姐们嫁过去以后是怎么揽下家中大权的?“文梅狡黠的一笑,轻柔道:”架空,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媳妇都被我收买了,她四面楚歌,过不下去么自然回娘家了。“文兰亦是一笑,比之文梅却是明朗许多,轻声道:”你姐夫有些优柔寡断,家里的下人们奴大欺主,两个丫鬟竟然敢自称侍妾,我便把她们都打发了嫁人,家里的下人也都叫牙子领了出去,重新买了几个听话老实的,家里人口少了,却安静许多。“似乎没有什么可借鉴的呢,徐府的主子就那么几口人,没有会和文菊做对的存在。唔,除了徐祈元,可总不能把徐祈元架空罢?至于下人,看上次那个教养嬷嬷就知道了,最后吓成那副样子,定时徐家主子平日积威所致。   文竹掉头望向文晓梅,皱眉道:”五妹呢,在孙家可还顺利?“文晓梅拿着帕子掩唇一笑:”很简单呢,反正晓梅管着内库,谁若擅起争端,不论对错,双方皆罚掉半个月的月例银子,第二次便是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喝了口茶,文晓梅有道:”当然了,婆婆大人那里明着扣了,暗里又给补上了,其他姨娘见我大公无私,也都无话可说了。这次公爹要娶十三房太太,我便把十二个夫人太太联合了一下,竟然成功了呢,现在大家都很喜欢晓梅的。“竟然把十二个婆婆收拾的服服帖帖,文晓梅才令人汗颜,果然,不会叫的 咬人才厉害,可是,这,也没什么用罢?!   文竹正烦恼间,文菊一脸阴郁地说:”自从三姐撞好了头,我是咱们姐妹里术数最差的了,这些法子对我来说根本没用,我最讨厌斤斤计较了!“文梅等人竟是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三双手同时伸出在文菊身上拍拍揉揉,文梅略带怀念地道:”小菊儿还是这么可爱呢,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文菊被她们揉弄的满脸通红,憋了半天,嘴巴撇了撇,眼泪跟串线的珠子一样哗哗地落了下来。   文梅直起身子,轻柔的声音像是天上飘落的一根羽毛:”’傻孩子,有姐姐们,你怕什么?“她举起茶碗饮了一口,轻描淡写地道:”他不就是个冷衙门的三品官儿么?那就叫他一直在那里呆着罢,叫你姐夫去托付一下萧相,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文兰亦是不以为然地道:”你二姐夫这些天拜访了不少族中故旧,前几年,那徐祈元似乎借了不少钱呢,没几年便还清了,又存了许多在钱庄里。等过段时间,你二姐夫在钱庄呆的熟了,便叫他好好查一查徐草包的帐。“文竹等人听得呆掉了,文晓梅拽了拽文菊的袖子,对她柔柔的一笑,轻声道:”还有呢……“文晓梅温柔的声音似一股春风吹过:”听说徐家表哥很喜欢结交士子文人呢,晓梅以后叫相公多多参加诗宴,相公声名甚好,一般他在的地方,那些书呆子们便不会去搭理旁人了,呃,若是商大儒的话,怕便没有法子了,不过,徐草包怎么也不会成为大儒的罢?“文菊破涕为笑,又哭又笑的道:”你们,你们……“文竹亦是欢喜的无言,自己的道行还是不够呢,竟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简单的简直出乎意料。   仔细想想,文家长姐断了徐草包的官路,二姐绝他财源,五妹则是挖了他的人脉,三管齐下,如同压上了三座大山,徐祈元,再难翻身了罢?!   归根到底,都是文家姐妹团结的结果,文竹不期然地想起了文家家训第一条,敬重姐姐,爱护妹妹……文章,埋了一招好棋。   其他人家,嫁出去的女人便是泼出去的水,唔,怪不得那天文章那么生气,不止那天,印象中文章有限的几次脾气都是违反了第一条家训所致,因了文章的言传身教,这第一条家训早已经深入文家姐妹骨髓,密不可分了。   文菊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斗志昂然地道:”多谢各位姐妹了,让我添上这最后一把火罢。“文菊唇角上撇,笑容里透着一股阴森诡异,文竹猛地想起文菊装订仔细的小本子,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徐祈元的人生,官场失意,情场倒霉,真是世上第一可怜人儿。   姐妹们心情俱都大好,双胞胎想起文章还欠着一顿酒,便央着文章去请了四个大厨,重新做了那一桌顶级席面,欢颜笑语,心满意足。   姐妹欢畅之时,被亲情堆得满满的心间仍有一处空空落落,文竹有些后悔,赌气地回了洛那两个字,做人实在是不够坦率,心中何曾有一刻没有想着他。   想他……文竹恍惚间又看到了洛那双执着的眼睛,滚烫的唇在她脸上摩挲,轻轻地吐出了”等我“二字,一时心悸,洛,世界上再无第二个洛,君当作磐石,妾当无转移。   第二天,文梅等人坐着马车回到了夫家,脚伤渐愈,已可下地行走的文菊跑过来要了张出行单子,揣着几个夫人太太塞给的万两银票,带着几个妹妹浩浩荡荡地去给自己采购嫁妆了。   文竹不放心地想要跟上去看看,却被文菊一手拦下,”三姐总不能跟着我嫁人吧,让妹妹自己做主罢。“哎,文竹轻叹声,这几个小混蛋真不知道会买些什么回来。话说回来,因为打理铺子,文竹随意进出府中,原来是文章给她的特权,正常情况下,没有出府引子,是不许小姐们出府的。   端坐闺房中,接过文菊递过来的单子,文竹细细阅着,这是甚么?一百个铜盆,一百个火盆,一百个搓板……文竹心道,这是干嘛?要开个杂货铺子?果然不该让四妹胡来。   文竹食指磕着桌面,恼道:”你买这些作甚么,每样一个意思意思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想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开个杂货铺子?!“文菊站立一旁,穿这身玫瑰红的夹袄,睁圆了月牙眼,精神抖擞地道:”恩,我准备叫徐草包脚踏两个搓板,头顶一盆雪水,蹲在火盆之上,就叫冰火九重天,嘿嘿嘿嘿。“冰火九重天文竹挥了挥手里的单子,质问道:”那你用得着买上一百个么?“文菊哎呀呀地叫着道:”一年用两个不是刚好五十年么?这么简单的算题,我不会算错了。“接着小声嘀咕道:”就算我错了,八妹总不会错吧。“五十年徐祈元被你这么折腾,能活到五十年么?!   似乎有什么地方错了,文竹细细思量着,文菊不敢出声,看着她发呆,心道,三姐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呢,尤其用脑子算计人的时候。猛的一凛,算计?三姐不会在算计她罢?   文竹琢磨着,姐妹们一味地想要打压徐祈元,对文菊来说,是不是过了,这样下去,文菊拥有的只会是一个相看两相厌的相公,对她来说,真的好么?   想想嫁出去的几个姐妹,文梅长于心计,文兰玲珑八面,文晓梅温柔聪颖,都是不用人操心的性子。   只是文菊,骄傲任性,又没什么心机,就算和平常人做一对恩爱夫妻也难,何况徐祈元这个她看不顺眼的。   文竹思虑半天,心中终有计较,拉过文菊的手,严厉地道:”四妹,这些东西不能让你带过去,而且我要你答应一件事情,否则,拼着身家性命,三姐也不许你嫁到徐家。“文菊被文竹的样子震慑了,傻傻地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事?“文竹斩钉截铁地道:”当你和徐祈元有所争执时,若他发怒,你便立刻道歉!“文菊大怒:”凭什么?我要给徐草包道歉?我我直接去买半斤砒霜毒死他!“话罢,转头便向外走,看样子是不管不顾的出府奔药房去了。   文竹阴冷的声音从文菊身后传来:”多买点,文府上下几百口子人,半斤可毒不干净!“文菊脚步登时止住,回过头来,一张俏脸上满是愤怒,”你……“文竹盯着文菊双眼,再一次强调:”此事绝无商量余地。“冷哼一声,文菊忿忿地回到梅院,扑到床头,越想越是气愤,一双粉锤使劲砸着床榻,”给徐草包道歉,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文晓菊跟在兴高采烈的双胞胎后面来探文菊,见双胞胎突然不走了,疑惑地上前,听到里面文菊的怒吼,毫不犹豫地把门一把推开。   文菊见妹妹们来了,不在捶床,却也不看她们,粉脸上依然怒气冲天,文晓菊凑了过来,研究半天,淡淡地道:”四姐一生气,额上的皱纹却是多了许多。“文菊转头瞪了她一眼,又转过去不理她,文晓菊自顾地坐在了榻边的松木椅上,接着道:”为什么要向徐草包道歉呢?“文菊半支胳膊撑起上身,恼火道:”三姐说,我和徐草包起了争执时,若是徐草包发怒,我便要立刻道歉。“ 荼靡白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七十八章 婚礼 文晓菊低低应了声,自言自语道:”原来三姐是向着徐草包的,三姐是徐草包的姐姐么?“双胞胎手牵手,站在文晓菊身旁反驳道:”怎么可能,三姐是咱们的姐姐,才不是徐草包的。“文菊一怔,三姐,自然是向着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文晓菊接着道:”三姐总比咱们聪明罢,既然三姐嘱咐四姐了,四姐照着做便是了。“文菊靠在床头,双手环膝,委屈地道:”可是……我向徐草包道歉……“文晓菊抬起眼,对着文菊一笑,竟然颇有些神似文梅,”那不起争执不就好了么?“不起争执文菊低低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道:”也只好如此了。“文菊扬头望向几个妹妹,问道:”你们来做什么?“双胞胎相视一笑,上前来,偎在文菊身边,一人一句道:”我们说四姐买这许多盆子和搓板是为了嫁过去以后开个杂货铺子,“”贴补些私房钱,八妹和咱们打赌,说四姐不可能开铺子。“文晓菊理所当然地道:”四姐肯定是用来打赏下人收买人心。“文菊想到一番心血付之东流,闷闷地道:”不过是让徐祈元俯首称臣的准备罢了。“双胞胎大为失望,”唔,都猜错了呢。“文晓菊暗忖,俯首,称——臣么?   十一月初十,当朝权贵徐国舅迎娶富可敌国的文府四千金,堪比皇上大婚。   满城权贵云集徐府,太后,皇后先后赏下重礼,皇上亲临主婚,本朝绝无先例,百官云集,便像是个小朝会一般。   看着满室的人头攒动,赵治微微皱眉,对徐祈元吩咐道:”徐爱卿,朕有些乏,休息下再回宫。“徐祈元一身大红喜袍,配上那张娃娃脸,还真有点少年新郎的样子,笑起来两个酒窝,应道:”臣准备有静室,陛下请走这边。“片刻后,到了事先备好的寝房,中间一个紫檀木独脚木桌,旁边四个鼓型座椅,椅上是明黄色的坐垫,榻上鹅黄色的纱幔,边上一个小书架,摆了几本书,赵治翻了翻,都是自己平日里爱看的。   满意地点了点头,赵治打趣道:”徐爱卿,你去前面罢,很多大人等着敬酒呢,莫要喝醉,误了洞房花烛呃。“徐祈元面皮红了红,低声应了。   赵治探头看徐祈元已经走远,转头对冯顺道:”冯公公,朕吩咐你办的事儿都妥当了吧?“冯顺努力做着最后一次劝说:”皇上,只怕于理不合,若被人发现……“赵治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朕看看自己个儿的表妹,有什么于理不合的!!“冯顺腹诽道,小祖宗,您的表妹也是人家的新娘子!   赵治换上身丫鬟衣服,蹑手蹑脚地向徐府后院摸去,一路上有惊无险,眼看再拐上几个弯便要到那新房。   ”你是徐府的丫鬟吧?可知道新房在哪里?“赵治镇定的回过头,徐府因徐祈元成亲,到处张灯结彩,却见那大红灯笼下,站了一个高不过他肩膀的小妞,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对襟外袄,扎着两个娃娃髻,一张俏脸上面无表情,漠漠地望着他。   赵治心中暗喜,怕是徐家的亲眷来看新娘子了,正好借个路,咳了咳嗓子,压低了声音道:”奴婢也正要去那边,请跟在小的后面罢。“文小菊皱眉看着这个长手长脚的丫鬟,总觉得哪里不对。   赵治前面带着路,故作无意地问道:”小姐是徐家什么亲戚?“”你是男人吧。“你是男人吧,身后传来了小妞冷静的声音,赵治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捂着嘴巴呵呵两声:”小姐说什么呢,奴家怎么会是男人呢。“文晓菊不发一言,看傻瓜一样看着赵治,上下扫了两眼。   赵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啊啊啊啊啊,刚才为了行路方便,把裙子整个撩起掖到腰间了,一双大脚露在了外面,那鞋子,赫然是双男鞋!   都怪冯顺只找到了大号的丫鬟衣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女鞋,赵治便只好穿着自己的鞋子了。   文晓菊冷冷地道:”把腰带解了。“赵治眨了眨眼睛,听错了吧,这小丫头片子看上去顶多十岁出头,怎么可能叫他解腰带嘛。   文晓菊退了一大步,再次冷冷地道:”不解要带我就喊了。“赵治见那小妞和自己隔了有三四臂远,心知抓他不到,暗道,奸猾!赵治抽搐着嘴角解下腰带,只得用双手提着裤子。   文晓菊又道:”把腰带扔过来。“赵治一头雾水地把腰带扔了过去,文晓菊捡起腰带,盯着他看了半晌,走上前来,喝道:”伸出一只手来。“赵治不解地伸出一只手,仅用一只手提着裤子,却见文晓菊甚为快速地用腰带在他伸出的手上捆了几捆,轻轻一扯道:”走罢!办完了事儿便放了你。“赵治一手提着裤子,一手被文晓菊拖拽着,吭吭呲呲地往前走。渐渐回过神来,她若是徐府亲眷,应该早就喊了,这么说,她也是偷摸进来的?!可恶,被耍了。   许是文晓菊派头太足,一路上碰到的丫鬟仆妇莫不躬身让路,竟是顺风顺水地到了新房前。   左右望了望,文晓菊整了整衣裙,光明正大的推门而入,赵治阻止不及,做贼心虚的便要掉头离开,闻得里面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叫:”你,你怎么来了?“赵治一惊,却听得文晓菊平静地道:”唔,来看四姐。“赵治心道,这,这是甚么情况?啊啊啊啊,徐祈元,看不出来你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还想一箭双雕,姐妹通吃,无耻!   随即想到,这可是看那发明了足球的表妹的最好时机了,赵治立刻学着文晓菊整了整衣裙,光明正大的推门而入。   赵治凝神望去,见那烛光下,欺负自己的小妞偎到了身着大红喜衫的新娘身边,新娘子竟然没有戴上盖头,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与徐祈元到有五六分相像。   见进了个丫鬟,文菊怒目一睁,恼道:”不是叫你们都出去么?你是哪里的丫鬟,报上名来,明天叫你们管事好生责罚。“赵治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妞,不知为何,隐隐预感她不会袖手旁观,果然”四姐,她是给我带路的丫鬟,等下我带出去处理了罢。“处理了赵治琢磨着怎么个处理法的时候,闻得文家四女又道:”你怎么过来的?家里怎么会让你出门?“少女淡淡地道:”很简单啊,前些日子四姐为了置办嫁妆不是有个门引么?我借用了下,坐了马车便来了。唔,进来徐府,随便找了个丫鬟带路,也很容易就到了这里呢。“文菊皱着眉头看着文晓菊,责怪道:”八妹,赶紧回去罢,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文晓菊应了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个白色药丸,半透明的药丸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带着股清香,十分诱人。   文晓菊把药丸递给了文菊,淡淡地道:”其实是为了给姐姐送这个来的。爹每次过来,娘都给他吃这个,晓菊有一次问了娘,娘说,这是可以让男人俯首称臣的东西。“文菊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一旁的赵治耳朵支楞起来,让男人,俯首称臣?!   文晓菊拽了拽赵治的腰带,淡淡地道:”四姐,那我回去了。“文菊应了声,有些不放心地想要跟上,文晓菊无可奈何地道:”四姐,马车就在门口了,不会有事的,对了,那药丸你要化水冲开,给徐草包喝了才管用。“话罢,文晓菊当先而行,赵治被她拉拽在后,见那小妞七拐八拐,半晌,竟是到了二人最初相遇的地方。   文晓菊松开腰带,福了一福,低声道:”有得罪处,还请公子勿怪,今日之事请勿说出去。“赵治一怔,这小妞前倨后恭,转变之快让人措手不及,不解地问道:”你怎知我不会说出去?“文晓菊直视他的眼睛,解释道:”我观公子行路之时挺胸抬头,不像久居人下者含胸塌背。而且我方才束缚公子的手时,发现公子的手细腻光滑,比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定然从未做过粗话。所以,我判断,公子并非歹人,应是徐祈元的狐朋狗友前来戏弄一番罢。“这小妞,聪明过头了罢,赵治心道,唔,还好不是朕的妃子,不然被整得死去活来的还不知道是谁了,不甘心一直落于下风,赵治想起方才小妞所言,讨价还价道:”你把方才给你姐姐的药丸给我两个,我便答应你。“文晓菊想了想,从袖中掏出那瓷瓶抛了过去,轻声道:”我一共拿了三丸,剩下两丸都给你罢,后会无期了。“赵治心道,无期无期,咱再也不见了,见文晓菊要离开,却又多嘴说了一句:”你都不会笑的么?“文晓菊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少女的明媚动人里,眼角眉梢尚带了几丝妩媚,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风情,似朵含苞的玫瑰,虽尚未完全绽放,亦可想象到日后的绝色无双。   可惜那笑容如同昙花一现,未待赵治回过神来,小妞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冷地道:”傻瓜。“话罢,文晓菊转过身,施施然地向徐府外行去。 荼靡白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七十九章 欢爱 文菊把桌上酒壶盖子打开,将那药丸丢了进去,又晃了晃,盖好盖子。见天色不早,打了个呵欠,三下两下脱了嫁衣,翻出一套干净亵衣换上,掀开被子,把床上的花生桂圆向地下一扫,爬到了床上去。 正要盖上被子蒙头大睡,文菊想了想,又下床把喜烛一一吹灭,光脚爬回床上,呼出一口气,片刻后,婚房里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辞别宾客,徐祈元娃娃脸上殷红一片,眼睛却清澄明亮,盼了这么多年的洞房,终于…… 望向漆黑一片的婚房和房前跪倒一片的丫鬟嬷嬷,徐祈元怒火中烧,阴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人皆不动,管事嬷嬷向前跪行来几步,颤抖着答道:“少夫人把奴婢们都轰了出来,还不许在新房附近逗留,奴婢们只好远远守着。 谁值得,二更刚过,房里地喜烛一下都灭了。老奴不敢进去,便跪在外面,请主子责罚。” 徐祈元暗忖,菊儿,你是不想和我白头到老么?心中烦闷异常,摆了摆手道:“你们明天领家法去罢。” 丫鬟嬷嬷们无声地磕了个头,鱼贯而起,悄然退下了。 徐祈元轻轻推开房门,摸出火折子,点燃蜡烛,见床上隆起一块,心道,不会睡着了罢,抬脚便向床边迈去。 “嘎吱,嘎吱……” 什么声音?徐祈元疑惑地向脚下望去,见满地的花生桂圆,心中怒火更盛,好么,早生贵子也不要了。 憋着一口气,徐祈元大步行到了床前,烛光下,文菊双眼紧闭,睫毛微翘,苹果脸上红彤彤的煞是喜人,心中怒气登时消了大半。 徐祈元伸出手,摸了摸文菊地脸,滑嫩滑嫩,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又拍了拍,见她丝毫没有醒来的痕迹。收回手,指尖在鼻下嗅了嗅,有股子水果的清香,这丫头,真的乏了呢。 徐祈元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看来只有用那个屡试不爽的法子叫她起来了。 徐祈元低下头,凑到文菊耳边,又嗅了嗅,水果香气更浓了,低声道:“徐祈元来了。” 文菊猛地坐起,抓起枕头挥舞着,大喊道:“徐草包何在,吃我一拳!” 依然灵验,徐祈元喜怒参半,抓住了文菊挥舞的手,带着玩味的语气道:“徐草包在这里呢。” 文菊一惊,抬脚便是一踹,“混蛋,坐得这么近,想吓死我啊。” 徐祈元松开她的手,避开了这一脚,不知为何,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四下望了望,伸手抓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向文菊递来,戏谑道:“娘子独自揭了盖头,独自褪了嫁衣,那便和为夫喝上一杯交杯酒罢?!” 文菊脸上一红,越发地像个苹果,抢过一杯酒,一干而尽,塞回徐祈元手中,抱怨道:“好了罢,我要睡觉了,你可以出去了。” 你可以出去了…… 徐祈元涵养功夫再好也禁不住变了颜色,额上青筋暴突,把手中酒杯向地上一摔,抓住文菊双手,阴沉地道:“恐怕要让娘子失望了。” 文菊挣了两挣,手腕却被越攥越紧,抬头见徐祈元狠狠地盯着她,生气了么?猛地想起文竹叮嘱,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道:“对不起。” 徐祈元微微愣神,傻傻地道:“你说甚么?” 文菊没好气地吼道:“对不起!” 徐祈元心中怒气奇迹般地烟消云散,放开文菊双手,一屁股坐到床头,低低地笑了起来,文菊又恼又羞,伸脚踹他,徐祈元却一把将她两只玉足揽在了怀里,轻轻抚摸。 文菊大窘,身上莫名的燥热,想要推开他,又觉得浑身乏力。 文菊的脚伤刚愈不久,因一直裹着丝布,白得几近透明,徐祈元爱不释手,每个脚趾逐一摸过,抚到小脚趾时,竟低下头去,舔了又舔。 文菊只觉脚上如有数万蚂蚁同时啃咬,酥麻绵软,从脚趾沿着小腿,一路传回到小腹,刷的点燃了一堆干柴,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同时燃烧起来。 热,好热…… 文菊酷热难耐,徐祈元似一个冷泉,散发着阵阵凉意,文菊情不自禁地向他靠拢,整个人都缩到了他怀里,顿时凉快了许多。 徐祈元不明所以地拥着文菊,感觉怀里传来阵阵水果香气,文菊不老实地拱来拱去,徐祈元眼底渐渐幽深,嗓音低哑:“菊儿,你再乱动,后果自负。” 文菊恍若未闻,这是什么? ##似乎更凉快,毫不犹豫地抓住徐祈元的外袍,向两边一撕,呃,凉快些了,还有,还没完,抓住徐祈元的里衣,又是一撕,好凉快,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徐祈元的上身完全裸露,他低下头舔着文菊的耳垂,邪邪地道:“既然娘子如此主动,为夫便成全你罢。” 伸手便要去剥文菊的亵衣,文菊却突地坐起,从他怀中脱了出去,徐祈元愕然,声音异常沙哑地道:“怎么,现在想不玩了?为夫可不……”答应两字消失在了喉间,徐祈元失魂落魄地看着文菊潇洒地把自己的亵衣撕开,红色肚兜丢到了一边。 再次扑到了徐祈元怀中,从两人肌肤相亲的地方,传来了阵阵凉意,文菊口中不禁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徐祈元把文菊推离自己怀抱,伸出食指挑起文菊的头,见她一双眼睛因欲望而略显朦胧,低声问道:“菊儿,我是谁?” 文菊再次觉得灼热难耐,不满地向那个冷源再次靠去,徐祈元坚定地握牢她双肩,执着地问道:“我是谁?” 文菊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徐草包啊。”话一出口,似乎惊动了许久以前的回忆,又补充道:“元元啊。” 徐祈元对这个答案满意异常,松开了文菊双肩,任她扑倒自己,一双玉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上下求索,徐祈元喉间震动,忍不住低笑,戏谑道:“娘子温柔点罢。” 一句话点爆文菊,手脚并用,死死扒在了徐祈元身上,一张檀香小口在徐祈元裸露的上半身不停啃咬,留下无数口水和红色咬痕。 文菊胡闹半天,徐祈元只觉小腹里的火越烧越烈,一个翻身,反客为主,把文菊压在了身下,从她的额头开始吻起,沿着脸颊一路向下,锁骨,肚脐…… 文菊意识模糊,身上越来越热,似有无数火苗积蓄身体里无处发泄,疯狂舞动四肢,欲把徐祈元揉进身体里。 徐祈元亦随她疯狂,脑海里残留着最后的一点清明,犹在感慨着,竟然如此顺利,也在文菊的痴缠下转瞬即逝,二人身体交缠,律动久久。 文菊从长长的春梦中醒来,小脸通红,啐了自己一口,怎么梦到这个,好奇怪呢。 和徐祈元一起赤身裸体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文菊烦躁地把脸埋进被子,唔,这是什么?热乎乎的,很滑很有弹性,摸着很舒服,头上传来徐祈元戏谑的声音:“娘子真是热情啊,昨晚把为夫蹂躏了一晚还不够,大早上的又想折腾为夫么?” 文菊缓缓抬起头,与单手支腮的徐祈元对上眼,又缓缓地低下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正贴在了徐祈元赤裸的胸膛上。 原来不是梦……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文菊欲哭无泪,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心中又羞又气,眼泪扑扑地流了出来。 徐祈元一愣,仔细想想,昨天的种种确实不像是文菊平日表现,不禁有些心疼地拥她入怀,轻轻拭去她的泪,哄道:“哭甚么呢,夫妻敦伦本就天经地义么。” 感受着徐祈元的温柔,文菊情绪渐渐舒缓,记忆中似乎也曾被徐祈元如此安慰过,那是什么时候呢?呃,第一次在师祖面前弹琴被训得一无是处时,不想被姐妹们见到丢脸的样子,一个人偷偷地躲了起来,却恰好被徐祈元找到。 那次也是轻柔地拥她入怀,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 然后,然后她把徐祈元狠狠揍了一 顿。 彻底清醒的文菊赤裸的后背不停地传来温热的触感,整个身体都为之战栗。猛地坐起,抓起被子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瞪着徐祈元道:“你出去!” 徐祈元脸上还残余着方才的温柔,闻言一窒,一双眸子渐渐深沉,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子要始乱终弃吗?” 文菊别过脸去,冷冷地道:“滚出去!” 徐祈元深深地凝视着她,忽地一笑,长身而起,凑到她面前,扳正她的脸,唇几乎贴到她的唇,低声道:“如此正好,咱们可以慢慢玩了。” 文菊狠狠地瞪着他,心道,文就陪你好好玩,看看最后死的是谁。 徐祈元扑哧一笑,下床穿衣,文菊见他未着寸缕,苹果脸瞬间红透,低下眼去,徐祈元讽刺道:“昨天娘子可是亲自把为夫剥光的,今日连看都不敢看么?” 文菊立刻抬眼盯住,唔,徐草包皮肤很白,但很结实,小肚子上一块块的腹肌让人很想摸一摸,恍惚间又想起了昨日的疯狂,似乎没少摸?!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八十章 闺乐 徐祈元放慢了速度缓缓穿衣,任文菊把他打量个够,穿好衣服后,徐祈元俨然是个翩翩浊公子,娃娃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娘子看够了的话,为夫便帮你更衣罢,还要去拜见父亲和母亲呢。” “那就麻烦相公了。”文菊缩在了锦被中,露出小脑袋,歪着头,甜甜一笑地道。 徐祈元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一脚踏出,迈到半空时猛地收回,掉转头,边向门外走去边道:“我还是去找丫鬟们来服侍娘子罢,我怕帮你穿了衣服以后,晚上便不想和你同床共枕了。” 被子下,文菊紧紧抓住喜杆的手蓦地一松,心道,算你跑得快。 文菊抱着被子发着呆,昨夜种种历历在目,自己怎会变成那般模样?!嫁前母亲也曾教过夫妻敦伦之事,她还以为用不上,谁知竟主动向徐祈元求欢?! 是了,是八妹送来的酒,文菊懊恼万分,唔,今天晚上就骗徐祈元喝下,等他热得要死的时候把他丢出去,等他在外面脱光光……再高喊走水了。 文菊想到徐祈元狼狈的样子,得意地大笑,吓了进来服侍的丫鬟婆子一跳,这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啊,一个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默默地伺候文菊梳妆打扮。 文菊配合地举手抬脚穿上繁琐的袖裙,徐府的下人们倒也周到,徐府?徐府?? “文的陪嫁丫鬟和嬷嬷呢?”文菊端着脸问道。 领头的婆子低头答道:“少爷怕她们伺候不好少夫人,打发她们去教习嬷嬷那里听训了。”那声音既不高得刺耳亦不至于 小得难以听到。 话罢,半晌没有回应,那婆子偷偷地用眼去瞄文菊,见她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开始了么……”,不禁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文菊暗忖,还好事先做足了功课,徐草包这招叫什么来着,对了,孤立无援,让周围的人都冷落你,只好依赖于唯一熟悉的那个人,最后对他言听计从。 可惜他这招注定要失败了,舅妈自小最疼菊儿了,稳操胜券的文菊斗志昂扬,似乎看到了徐祈元懊恼的嘴脸。 穿着妥当的文菊最后被个手巧的丫鬟挽了个少妇特有的高髻,配上那张苹果脸,颇有些可笑。 “把少夫人的头发重新梳过。”正皱着眉头的文菊回头,见徐祈元一身大红长袍,斜靠门板之上,整个人精神奕奕,如同初升的朝阳般引人注目。 文菊正要回绝,忽地想到,他这招,是不是欲擒故纵,若是反驳岂非正中他下怀?顺从地应了声,让那丫鬟重新为她梳过。 那个丫鬟连梳了几个发髻,徐祈元都不满地让她拆了重新梳过,文菊一张脸越来越臭,几成了烂苹果,暗自懊恼,上当了,上当了,真是高估了徐祈元,根本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么。 梳到第十一个发髻时,文菊明显已在爆发边缘,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屏住呼吸,一个个低头望地,梳头的丫鬟一双手颤抖着,已然是拿不住梳子。 见徐祈元仍不满意,忍无可忍,文菊伸手在梳妆台上一划拉,把所有的粉盒胭脂都扫到了地上,恼道:“今天不梳头了!” 徐祈元挥挥手,丫鬟婆子们如获大赦,足不点地地奔了出去。 徐祈元皱着眉头近前,拽了拽文菊的头发,暗道,怎么就不对呢。拾起掉在地上的梳子,一手按在文菊脑心,一手持梳,从发梢理起,竟亲手给文菊梳起发来。 文菊一头雾水地任他折腾,心道,难道误会他了,他确实只想让丫鬟梳个好看的发髻? 文菊长长的秀发被从头顶均匀地分成了两半,每边都被编成了一个细细长长的辫子,这是什么? “徐—祈—元!”文菊大怒:“你不知道这是丫鬟才梳的碎花辫吗?!” 徐祈元眨了眨眼睛:“娘子小时候不是一直梳这个头吗?” 文菊无语,那是因为幼时贪玩,图这个方便省事。没办法,文菊自己动手拆了这两条辫子,简单地挽了个发髻,面无表情地道:“走罢,舅妈怕要等急了。”话罢,当先而行。 徐祈元紧紧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道:“娘子竟然会梳头,真厉害啊,太厉害了,真是出乎为夫意料呢,怎么这么厉害……” 文菊深呼吸一口气,掉转头,逼近徐祈元,冷冷地道:“相公不也会梳么?难道相公没事儿的时候便用自己的头发来练习?”见徐祈元终于闭嘴,文菊得意地转身,大步向前。 被,被说中了,徐祈元捂着嘴巴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微微发烫,一双手上依稀还残留着那一头秀发滑顺的触感。 到##门口时,文菊乖巧地慢了下来,待徐祈元赶了上来,方在他身后进了屋。 徐老爷和安氏等候多时,外甥女儿么,又是宝贝儿子千辛万苦娶回来的意中人,两人倒没有丝毫不耐,气定神闲地品了三杯茗。 徐祈元伸手从丫鬟手里接过茶,递到文菊手中,文菊款款两拜,先后为安氏和徐老爷敬了茶。 安氏喝了媳妇茶,一把将文菊拉到身边,欢喜得不得了:“小菊儿都成大姑娘了,舅妈好些年没见到菊儿了。” 文菊软软地靠在安氏怀里,发自内心地道:“菊儿每次去寺院,都会为舅舅和舅妈祈福呢。” 一句话哄得安氏心花怒放,一旁的徐老爷亦是喜上眉梢,儿子和媳妇站在一起真是珠联璧合,看上去怎么也有五六分相像,倒是天生的夫妻脸。 文菊甜甜地又道:“舅妈什么时候带菊儿去还愿罢。” 笑容满面的安氏正要应下来,一旁的徐祈元突然插话道:“不行,娘和爹最近要出门访友。” 什么时候说要去访友了?安氏和徐老爷同时望向徐祈元,见他一脸坦然,立刻配合地道:“对对,我和你舅舅,啊,现在是爹爹了,要去访友,对,访友。” 徐祈元咳了声,从怀里摸出个荷包塞到老爹手里:“事不宜迟,趁现在天气晴好,赶紧出门罢。” 安氏和徐老爷上了马车,看了眼紧闭的徐府大门,徐老爷摸出荷包,掏出一沓子银票,加上些散碎银子,和安氏面面相觑。 眼巴巴地看着徐老爷点完银票,安氏低声问道:“多少?” 徐老爷盘算了下,答道:“统共三千六百五十二两。” 安氏无可奈何地道:“看来儿子是叫咱们年前都不用回去了。”接着恼道:“这个混蛋,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了。” 徐老爷赶紧安慰发飙的老婆,儿子不在,万一殃及池鱼就麻烦了:“夫人息怒,等回来了说不准就有孙子抱了。” 孙孙…… 安氏立刻眉开眼笑地道:“那咱们晚点回去罢,话说,这西湖上的艺楼我还一次都没去过了。” 两个人欢天喜地地奔着西湖去了,呃,便每个楼船都住上十天罢。 文菊坐在徐府花园的秋千上,荡来荡去,十几个丫鬟媳妇在后面规规矩矩地候着,有的手里擎着外袍,有的捧着靠垫,还有的举着各式吃食,俱都一动不动,仿若木石。 徐祈元这个不孝子,把舅舅舅妈轰出去后,便借口公务繁忙,跑去衙门了,谁不知道你那个冷衙门连只苍蝇都不进的。 嗯,不如白日里养精蓄锐,晚上折腾徐祈元,打定主意的文菊跳下秋千,看了眼身后的丫鬟们,诡异地一笑,撒足狂奔。 掌灯时分,徐祈元精疲力竭地坐车回府,暗自琢磨,本以为是个冷衙门,上午的时候还门可罗雀,下午便跑来一帮子工部的匠人,把衙门面上整修一新,又有户部的来送钱,兵部的派人来学习,准备在军中成立球队……打听了半天,也只知道皇上下朝后唤左相右相去喝了个茶,什么茶这么神奇…… 刚一踏进府门,徐祈元的眉头一皱,看着立了黑压压一片的下人们,包括管家在内,似乎所有的下人都在这里了。 徐祈元毫不犹豫地问道:“少夫人怎了?” 管家心道,少爷真神人也,沉声回道:“少夫人上午在花园中荡秋千,之后跳下秋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的带下人们找了整整一天,现在还没找到少夫人,请公子责罚。” 徐祈元沉默半晌,吩咐道:“你们下去罢。” 管家和下人们待徐祈元行得远了,方纷纷散去。 徐祈元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见屋内一片黑暗,他也不点灯燃烛,摸黑来到床前,直接躺了上去—— “混蛋!”文菊破口大骂,使劲推着身上的徐祈元。 徐祈元的体重全压在文菊身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道:“娘子这一招还玩不腻啊。” 文菊无言,心道,是了,小时候娘老是喊自己弹琴给徐草包,没少用这招糊弄过去,可惜后来被徐草包发现了。 徐祈元翻了个身,落到床的另一边,仰面而卧,轻声道:“娘子在身上摞上这么多床被子,这样丫鬟来探,便以为床上都是被子,不会想到娘子就藏在被下了,是罢?你不怕闷死自己?” 文菊撇了撇嘴巴,不以为然地道:“你以为她们会查几遍?两次就不会来了。”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VIP章节 第八十一章 冤家   话罢,文菊手脚并用从徐祈元身上爬了过去,徐祈元一把抓住她的脚踝,问道:“喂喂,你干吗去?!”   文菊莫名其妙地看着徐祈元,理所当然地道:“一天没吃东西了,当然是去喊人传菜了。”   徐祈元拽着文菊的脚踝把她带进了怀里,狠狠地在她的肩上咬了一口。在文菊的呼痛声中,徐祈元把她抛到了棉被之中,面无表情地道:“我去传菜,你等着罢。”   文菊挣扎地从被子中爬起,看着徐祈元的背影,摸了摸肩膀,啐了一口,小人报仇,时时刻刻,等着罢。   徐祈元出门换来个管事嬷嬷,吩咐道:“去叫厨房备点稀饭加几个小菜。”   那嬷嬷应了,徐祈元冷冷地道:“少夫人一天没吃东西了,你们明天都不要吃了。”   那嬷嬷恭敬地应了,见徐祈元没有什么吩咐的了,匆匆退了下去。   徐祈元回到房中,文菊已经下得床来,点了盏琉璃灯,坐在桌旁,含笑倒了一杯酒,递了过来,问声软语道:“相公今天辛苦了,喝杯水酒解解乏罢。”   徐祈元斜眼看了看文菊,冷冷地道:“不喝。”   文菊嘴角一阵抽搐,咬牙切齿,勉强扯出个笑容,继续劝导:“喝一杯吧,人家特意为相公准备的呢。”   徐祈元望了望文菊那挤出来的笑容,又看了看酒杯,再次坚定异常地回绝道:“不喝。”   文菊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你个混蛋,你喝不喝?不喝我掐死你。”   徐祈元面皮微红,抓住文菊手腕,凑想嘴边,一饮而尽。   文菊抽回手,握成了拳头,心中骂个不停,你个混蛋,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欠扁,话说回来,他好歹是喝了,等会看好戏罢。   “少爷,饭好了。”随着管事嬷嬷的通禀,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摆满了整整一桌饭菜,文菊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不时用眼去瞄徐祈元,心道,快了,快发作罢。   吃罢饭,撤了桌子,徐祈元伸了个懒腰,向着文菊道:“时辰不早了,娘子还是早些歇息罢,为夫先去沐浴。”   沐浴……   文菊笑的眼歪嘴斜:“那你多带几个丫鬟伺候你嘛。”   徐祈元凝视她半晌,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转头道:“好。”   浴室就在寝房后面,听着旁边屋中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文菊碎碎念道,发作,发作,发作。   等了半晌,不见徐祈元,倒是跟进去伺候的丫鬟都出来了,文菊大喜,这是发作了么?怕出丑,所以把丫鬟都轰了出来?   实在等不及,文菊颠颠地跑到浴室外,偷偷摸摸地开了个缝,正要向里望去,不妨门被一把拉开,徐祈元滴水的黑发披在白色的里衣上,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娃娃脸被热水熏的红润异常,凭空多了几分妖孽之气。   他一把将文菊搂进怀里,打横抱起,直奔床铺而去。   文菊的脸被徐祈元扣在怀中,贴着他赤裸的胸膛,如同贴着一个火炉,烧的通红。   徐祈元把文菊扔到床上,合身欺上,牢牢压住她,脸埋进文菊颈窝,含糊不清地道:“好困,睡觉了,娘子。”   片刻后,徐祈元的呼吸悠长起来,文菊被他压的动弹不得,白天睡的太多,此时了无睡意,一双眼睛圆滚滚地盯着床顶——   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晨光初现时,下人们开始起床忙碌,院子里要打扫,打扫完了要洒水,主子的洗脸水要烧好,还要准备早饭。   偌大的徐府,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闻得的却只是风吹树叶,鸟鸣蝉叫之声,似乎空无一人。   徐祈元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光脚下床,推门而出,沿着青石小路一路向后花园行去,路上碰到的下人们远远地见了他,便避到一旁,也不行礼,徐祈元对此却视若无睹。   徐祈元轻车熟路地行到后花园的隐蔽处,地上赫然放着一把花铲,花铲旁边有一块地,泥土明显比旁边颜色稍浅,应该是刚被翻新过。   徐祈元抓起平放地上的花铲,对着那块地狠狠地挖了下去,片刻功夫,便挖出个小坑,扔掉花铲,徐祈元俯下身去,对着坑中大喊:“文菊大笨蛋~”   “文菊大笨蛋!”“文菊大笨蛋!”   连喊了三次,徐祈元额上渗出些许汗珠,用袖子一抹,傻傻的笑了笑,嘿嘿,抓起花铲,把土又填了回去。   最后用脚踏了踏,沾了一脚黄土,徐祈元神清气爽地往回走。清晨凉凉的风吹过,徐祈元无神的双眼渐渐有了焦点。   看着自己,##中衣加满脚黄土,似乎,又做了傻事呢。   明明那个冤家已经近在眼前了,习惯真是可怕啊啊。徐祈元懊恼地拍了拍前额,见恰好行到了池塘边,便近得前去,想要舀些水来泼一泼脸。   这是,什——么?   闲花……照水……   徐祈元怔怔地望着水里映出的倒影,娃娃脸上娇容满面,唇上涂了极艳的胭脂,眉心还有一朵五瓣兰花。   两条细长的碎花辫随意地搭到胸前,上面被系上了莲花粉的绸带,好一个俊俏的丫鬟!   文——菊!   徐祈元凶猛地伸出手去搅乱那一池秋水,额头青筋暴突,仰天长吼:“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惯例带来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徐祈元动手拆了两条辫子,又就着池水洗净了脸,披散着头发便往回赶,下人们远远见了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个个心惊胆战,小声地互相提醒:“少爷今天挖坑又挖到一半便清醒了,大家都小心着点。”   一脚踹开卧房大门,徐祈元下巴紧绷,阴沉地向房中看去,文菊收拾的整整齐齐,端坐桌旁,桌上摆好了稀饭小菜。   “相公,赶紧洗漱下,吃罢了饭,还要回门呢。”文菊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笑的异常灿烂。   徐祈元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火更盛,唇角一边上扬,眯着眼道:“娘子似乎心情不错呢,还特意给为夫装扮一番,真是辛苦了。”   徐草包脸臭臭,很不高兴的样子,生气了么?   “当你和徐祈元有所争执时,若他发怒,你便立刻道歉!”   文竹的话如魔咒般再次浮现在脑中,文菊脸上笑容渐渐收敛,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徐祈元一愣,沉默半晌,轻轻吐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学会见风使舵了,看来借题发挥是没机会了。   徐祈元老老实实地洗漱完,坐到桌前,细嚼慢咽,一边的文菊急得跳脚,“你太慢了,赶紧吃啊。”   偏偏这天早上徐祈元饭量出奇的大,喝了五碗稀饭,吃了七八个油果,桌上小菜全都一扫而光,最后意犹未尽的又喝了三碗鱼汤。   直到外面已经日上三竿,徐祈元方对着黑着脸的文菊镇定自若地道:“走吧,娘子。”   坐在马车里,两个人中间足足可以加进去一头猪,文菊渐渐感觉困意上涌,昨天整个晚上没睡,直到四更天,才从该死的徐祈元手臂里挣脱出来,又忙活着给他描眉画唇,接着想起来要回门,却是兴奋的睡不着了。   徐祈元则是吃的太饱,在马车里颠来颠去,喉咙里老有东西想要冲出来,一张娃娃脸憋成了青紫色,倒像是未熟的苹果。   文菊的头向下一点一点,终是歪倒一边,恰好靠在了徐祈元的身上,可惜温香软玉无福消受,在文菊的挤压下,徐祈元再也忍不住,抓住文菊的手臂,电光火石间,终还是把她向外一推,一堆秽物全吐在了自己身上。   文菊瞬间清醒,目瞪口呆地看着徐祈元,随即捧腹大笑:“你个蠢货,哈哈哈哈。”   徐祈元面色苍白地盯着她,伸出长臂,把文菊猛地拽到怀里,狠狠地蹭了又蹭,文菊大恶:“该死,你搞什么!”   车行半晌,甫一停下,两个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臭气熏天地站到了文府门口,还好这一条街只有文府一个宅子,下人们闻了,也不敢露出半点不快,赶紧带着四小姐和姑爷去洗漱更衣。   徐祈元被领到了客院的浴室之中,文菊却回到了她出嫁前的闺房。客院的浴室内入门是一张四段的屏风,上面绣着泰山迎客松,绿意苍苍。   转过屏风,是个红砖砌成的五尺见方的小池,池子上方有半截竹斜斜地从外墙插了进来,里面不断有温水流出。   徐祈元屏住呼吸脱光了身上散发恶臭的袍子,里衣也迅速扒下,远远扔到一边,裸着下了小池。   文家甚为体贴在池边放置了各种香料,徐祈元毫不犹豫地抓了满满两大把撒到了池中,人直接站到竹子下,任那活水从头顶冲刷而过。   知道洗到皮肤泛红,徐祈元方迈出小池,抓起搭在屏风上的浴布擦了擦身体,转过屏风,一眼看到文家下人准备的衣袍,不由一怔。   粉衣黄裙,裙上还绣着偌大一朵牡丹花,加上双双彩蝶,好一套做工精细的女服!   徐祈元沉着脸看看手中的这套女裙,又看看换下的臭烘烘的袍子,心中郁闷至极。 |小雅17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VIP章节 第八十二章 丈夫   客房对面高楼,文竹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文晓兰懒懒地靠在她身上,晓菊端坐一旁,只有文晓竹一人巴巴地凑在窗前盯住对面不放。   文晓菊不解地问道:“三姐这次怎么和六姐七姐一起胡闹了?”   文竹心道,我都替徐祈元那混蛋做过两次嫁衣了,怎么也得先讨点利息。打了个哈哈,反问道:“你们说他会穿甚么出来?”   文晓兰毫不犹豫地道:“大家公子最好面子,定然是穿上他那套脏兮兮的袍子,走上半个宅子,找个管事的,吩咐拿套干净衣服再洗一次也就罢了。”   文晓菊亦跟着点了点头,文竹浅笑,忖道,若是如此,那便好了。   却听见文晓竹大喊:“出来了,出来了,啊,怎么这样。”   文家姐妹顿时来了兴致,一起凑到窗前,见窗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穿着粉衣黄裙,裙上还绣着偌大一朵牡丹花,两条细长的碎花辫垂到了胸前,看上去清丽典雅,倒也别有味道。   文竹唇角上扬,玩味地道:“四妹倒是嫁了个不得了的人呢。”   双胞胎傻傻地一起问道:“为什么?徐草包那样子蠢得很呢。”   文晓菊瞥了两个姐姐一眼,望向三姐,探询道:“能屈能伸,真丈夫也?”   文竹赞赏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四妹估计洗漱完了,咱们去看看罢。”   文晓竹嘟着嘴巴,拽住文竹衣服,问道:“怎么不跟上徐草包看看热闹?”   文竹抓住她的手,又看了看其他两个妹妹,意有所指地道:“你们且记住,除非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莫要把人逼到绝路之上,做人留一线,下次好相见。”   文晓菊点了点头,文晓兰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唯有文晓竹睁着双眼睛看着她,明显在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文竹狠狠敲了她一下,恼道:“徐祈元现在肯定怀疑是咱们动的手脚,咱们死不承认推到下人身上便是了。若是跟上去看热闹,他坐实了猜想,怀恨在心,报复到四妹身上怎么办?!”   连拖带拉,文竹拽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文晓竹去探文菊,文晓菊则紧紧抓着一步一回头的文晓兰的手。   徐祈元低垂着头,仿着平日里见到的丫鬟的样子,一步一摇地向着记忆中文家主院行去,半路上被个嬷嬷叫住,“你是哪房的丫鬟?怎么面生的紧,休在府中乱走。”   徐祈元微微一福,压低了声音听上去颇为羞怯地道:“小婢是徐府的丫鬟,跟着少爷和少夫人回门。少爷和少夫人沐浴更衣去了,命奴婢们先给老爷夫人请安,老爷方才失手把茶盏打翻,便命小婢取套干净衣服来。”   那嬷嬷见他一副甚有教养的做派,不疑有他,心道,不愧是徐府调教出来的丫鬟,瞧瞧这话回的,条理分明,人又落落大方,得教府里的丫鬟跟着学学才是。   徐祈元又以袖遮脸,羞羞答答地道:“小婢不认识路,能否麻烦嬷嬷带下路?小婢有礼了。”   那嬷嬷一身青衣,却是文府的管事,当下便应了,领着徐祈元去拿了身文章的袍子出来。   徐祈元盈盈一拜,谢了又谢,捧着袍子,转身向着客房行去,那嬷嬷看他背影,袅袅婷婷,心道,四姑爷身边有这等人品的丫鬟,可得跟夫人说声,叫四小姐仔细着点。   徐祈元回到客房,转进浴室之中,换下那一身粉衣黄裙,只恨得在脚下踩了又踩,直到烂的看不出样子,心中怨气稍安。   整理了下衣袍,徐祈元总觉得身上隐隐还有些异味,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出门便见个下人恭敬地等在外面,心中暗恼,方才怎么鬼影都没见到一个。   徐祈元面色一派肃穆,跟着那领路的下人,到了花厅,拜见了等候多时的文章和徐夫人。   文章和徐夫人见到徐祈元隐隐发青的苍白面孔,对望一眼,心道,年轻气盛,不知节制。   文章咳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叫夫人来提醒吧,毕竟是姑侄,便道:“额,铺子里有些琐事需要打理,你们姑侄慢慢聊聊。”   文章出得门来,想了一想,却是往后宅去了,还是提点文菊一声罢。   徐夫人暗恨,你个混蛋到时跑的快,叫我怎么开口,丈母娘还管起女婿床事来了。也不多言,只吩咐下人们取了许多壮阳进补的药来,和颜悦色地道:“元元啊,这些都是今年下面送上来的药材,可以强身健体,你全拿回去用了罢。”   徐祈元瞄了一眼,见里面多是鹿茸蛤蚧之流,如何不明白其中含义,无奈苦笑,照单全收。   文竹等人却和文菊错了过去,原来文菊早已洗漱完,奔着书斋去了,恰被赶来的文章追个正着,远远喊道:“菊儿,爹爹有事和你说。”   文菊应了声,便止了步,站在廊下等候文章。   文章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仔细想想,这事儿还真难开口,磨磨蹭蹭地,到得后来,几乎原地不动,文菊不耐地喝道:“老爹你要讲什么,我还要见见三姐她们呢,我今后难得回来一次,你别浪费时间了。”   文章尴尬万分,脸上红了一片,憋了半天,吐出句:“菊儿昨天睡的可好?”   文菊俏脸瞬间拉黑,恼道:“不好,一夜未眠!”   想起昨晚上瞪着床幔苦熬过半夜,文菊气鼓鼓地转身,双手成拳,一步一踏地向书斋行去,却是懒得搭理文章了。   一夜未眠……   文章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是怪女婿不知节制,还是庆幸女儿深得宠爱了。   文菊疾步行到书斋,见空无一人,心知和姐妹们错过去了,索性搬了张竹椅出来,就在檐下等着姐妹们。   等了半晌,文竹在前,文晓菊牵着双胞胎在后,远远行了过来。   双胞胎见了文菊,立刻松开文晓菊的手,奔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拥着她,问道:“四姐带什么好耍的来了?”   文菊一摊双手,恼道:“你们看四姐可好耍?把我拿去罢。”   文竹牵着文晓菊一起过来,命丫鬟搬出几张竹椅,姐妹几个坐了,文竹打趣地道:“谁惹了四妹了?”   文菊蜷在竹椅里,嘴巴一撇道:“还能是谁,徐祈元那个混蛋!他把舅舅和舅母都指使出去,我的陪嫁丫鬟也被他调开,搞的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无聊的要死,……”   文竹出神地看着文菊,见她嘴上抱怨,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春情,提到徐祈元的时候不自觉地放低声调,像极情人间的低喃。   似乎,恋爱了。   文竹盯着文菊道:“四妹。”   文菊恍若未闻,皱着一双秀眉,继续道:“徐祈元就会捉弄我,大婚那天不叫人好好睡觉,昨天又逼迫我睡觉。叫他快点吃饭,吃起来没完没了,这个饭桶……”   文竹断喝道:“四妹!”   文菊一惊,抬头望向文竹,满面迷糊,其他几个妹妹也都望向文竹,文竹心中忧虑,尽量放低了语调,柔和地道:“四妹,你是不是喜欢徐祈元?”   “啊?!~”文菊惊的手舞足蹈,连连否认:“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赫,你们干吗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文晓菊淡淡地道:“四姐脸很红呢。”   文菊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的,吓人。   文菊怔怔地发着呆,怎么会呢?   文竹的声音似乎隔着千山万水,从天的尽头传来,到耳边时朦朦胧胧,却又异常清晰:“若是喜欢,便让他高兴些罢!”   文菊一时间心乱如麻,文竹领着几个妹妹体贴地陪在一边,俱都默默无语。文竹忖道,初识情滋味,看样子很辛苦呢,希望她自己能过得去这个坎。   夜幕很快来临,徐祈元已经派了下人来催,文竹担心地看了看文菊,问道:“若是想不明白,就先在家住几日罢?”   文菊轻咬下唇,摇了摇头,低声道:“总是嫁了出去的,不能坏了规矩,还要替妹妹们想想。”   姐妹们簇拥着文菊向文府门口行去,摸摸依然发烫的双颊,文菊忽然想起一事,拉了文晓菊落后两步,悄悄问道:“八妹,上次给姐姐的药丸还有么?”   文晓菊摇了摇头,跟着低声道:“似乎被娘发现了,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文菊颇为遗憾地道,“可惜那酒第二天被管事嬷嬷倒掉了,说是隔夜酒菜不能给主子吃。”   文晓菊眉峰轻挑,问道:“隔夜?那头一天徐草包可用了?”   文菊打着哈哈,心道,太丢脸了,无论如何不能说。便转过话题道:“那个丫鬟可处理好了?”   文晓菊应了声,想到赵治目瞪口呆流着口水的样子,淡淡道:“无妨,是个傻子。”   上了马车,文菊犹自心神恍惚,幼年往事一幕幕地从眼前划过,被母亲教训时,找他撒气;和姐妹起了争执,也找他发泄;无论何时,只要不高兴了,一回头,徐祈元总是在那里。 |小雅17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八十三章 误会   失种间,丈菊身下一个颠簸,险险向厢壁磕去,不妨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住了,顺手一带,便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热气拂过:“怎么这么不小心,坐稳着点。”   丈菊尖叫一声,双手猛地向外一推,远远地缩到了角落里,抬眼望去,见徐祈元若无其事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臂,嘴角扬起一株自嘲的笑,看也不看她一眼, 几不可闻地低声道:“就这么,讨厌我么?”   丈菊强自别过脸去,不期然地想起了上车前文竹对她的质问:“若不是徐祈元,四妹可会心甘情愿地嫁了?”   一直以来,从两小无猜到豆蔻年华,文菊早就知道,会成为自己夫婿的那个人, 叫做徐祈元,从没想过第二个可能。   爹爹退婚那时候,知道不用嫁恰徐祈元,感觉淡淡地无谓,但也没有丝毫会嫁给别人的念头。   难道,真的,喜欢着徐祈元么?!   文菊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所有的血液瞬间涌向大脑,头昏脑胀,可是,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呢。   偷偷地瞄向徐祈元,见他娃娃脸上面无表情,纸垂眼帘,老僧入定般,竟是当文菊不存在一般。   文菊不禁怒火上升,好啊,我还不要搭理你了。   两个人视对方如空气,直到马车到了徐府,也没有向对方看上一   眼,各自下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门,回到了新房中,各自洗漱,分别上床,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却是背靠背的姿势。   文菊双手环肩,不知怎地,觉得身上起来越冷,冷的心底发寒,两眼饱饱的舍了两汪泪,就那么流出,无声地,阴湿了大半个枕头。   文菊哭的乏了,至天将明时方睡着,睁眼时,徐祈元已经不在,一   股酸涩直冲双眼,差点火哭了出来,文菊强忍涩意,不停默念,我是文家的女儿,我是文家的女儿   反反复复念了几十遍,情绪稍宁,文菊拿起镜子,不出所料,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   上了点粉也遗掩不住满面憔悴,文菊不想被人见到此等狼狈模样,散了跟着伺候的下人们,一个人在徐府游荡。   和文府相比,徐府格外局促,除了主子们住的几个园子,整个府邸似乎只有一个后花园值得逛逛。   徐府花园倒是比文府高出了不止半筹,数代经营,处处可见匠心别具,山穷水尽之处,往往柳暗花明,转过去火是一番风景。   疏树间绿草茵茵,繁技下必有石桌木凳,亭台所建之处往往可以将近处风景一览无余,奇花异种处处可见,最多两三种花卉植于一处,满目鲜艳欲滴又不显杂乱。   文菊信步而行,时不时停下赏赏风景,压抑的心情渐淅消散。   那是,什——么?   一丛矮树下,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蓝色碎花,地上赫然放着一把花铲,花铲旁边有一块地,泥土明显此旁边颜色稍浅,应是刚被翻新过。   鬼使神差地,文菊伸手提起花铲,双手摸了又摸,半晌,猛地向地上挖去,顷刻间便在那新翻泥土的地方挖出了一个坑。   扔掉花铲,文菊俯下身去,对着坑中大喊:“徐祈元你个混蛋~”   “徐祈元你个混蛋!” “徐祈元你个混蛋!   连喊了三次,文菊额上渗出些许汗珠,用袖子一株,傻傻的笑了笑,嘿嘿,抓起花铲,把土又填了回去。   最后用脚踏了踏,文菊神清气爽地住回走,心道,真是个好地方啊,以后每天都要来耍耍。   文菊发泄过后,心情大爽,晌午时吃了不少饭菜,看的徐府下人都跟着欢喜,这下少爷该高兴了罢。少夫人早上没吃,还以为夫要全府一起饿肚子了。   饭罢,文菊摆好琴来,自娱自乐,只把那首凤求凰弹了又弹,竟然异常的顺遂,不知不觉天色昏暗,已是看不清琴弦。   文菊小指一勾,收了尾音,想要唤个丫鬟来掌灯摆饭,甫一踏出房门,便吓了一跳,门外黑压压地挤满了徐府下人们,几无立足之地,偏偏鸦雀无声,许多人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见她出来,老管家使劲眨了眨老眼,张罗着,“赶紧散了罢,少夫人该用饭了。 ”   下人们听话地散去,却一反常态,不若平常般纸头往来,不时有人抬头望向文菊,眼里满是崇拜和钦佩。   文菊俏脸微红,呆在徐府,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吃饭时,一群丫鬟嬷嬷围绕着,目不转晴地看着她进食,文菊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今天伺候的却比前几日多出这许多。   一个管事娘子上前恭敬地答道:“下午大家听了少夫人弹的仙曲,都想为少夫人做点什么,这还是抽签了呢,要不,阖府的丫鬟媳妇估计都要过来伺候了。   文菊被她一句话说的心花怒放,放下筷子,轻声道:“以后不要这许多人了,我每日里都要练琴,以后常常可以听到的。   那管家娘子见文菊和颜悦色,胆子也大了起来,跟着道:“那可真是小的们的福气了,少夫人脾气真是好啊。   脾气好么?文菊讪讪地笑了两声,那管家娘子又奉承道:“少夫人笑起来还真像少爷呢。 ”   “砰”的一声,正正踩中地雷,文菊的脸瞬间拉黑,一手把豌碟全划拉到地上。   那管事娘子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一边啪啪打着自己的脸,一边请罪道:“小的错了,小的这破嘴……”   文菊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只吐出两个字:“出去!’   那管事娘子不敢多言,领着一班吓的面色惨白的丫鬟媳妇出去了。   众丫鬟站在门外,面面相觑,闻得房内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那管事娘子一脸心痛,小声道:“那可是清朝的古董花瓶……”   话音未落,又传来一阵僻里啪啦的声音,管事娘子两眼发直:“不会把那套沉香木的桌椅拆了罢。   半晌,终于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一声惊呼,管事娘子一怔,啊啊啊啊,姑奶奶你把房予都拆了也没甚么,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少爷……想到这里, 管事娘子打了个寒战,立刻便耍冲进去,却传来文菊的吼声:“都不许进来。   强收了脚,那管家娘子见主人房中黑了灯,半晌没有动静,知文菊睡了,带着一众丫鬟媳妇悄然退下。   徐祈元半夜三更方回了府,老管家不敢睡,一直等着,见这位祖宗黑着脸,知道少爷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   徐祈元却不放过他,冷冷地问道:“今日少夫人都做了甚么?”   老管家一五一十地道:“上午在花园里闲逛,用了晌饭,弹了整整一下午的曲子,据府里的教习嬷嬷说,是一首《凤求凰》,反反复复地弹了几十遍之多。”   凤求凰   徐祈元突地心情大好,娃娃脸上泛起了孩子般的笑容,轻声道:“后来呢?”   老管家皱着眉头道:“后来吃晚饭时,不知为何,前一刻还和颜悦色,突然就发起脾气。   徐祈元向寝房中走去的脚微微一顿,沉声道:“你且详细说来。   老管家便把那管家娘子和文菊的对话仔仔细细地复述了遍,待他说完,却发觉少爷已经完全不走了。   徐祈元周身上下阴气森森,夜色中恍若恶鬼,老管家胆战心惊,上下唇碰子碰,喉咙却像是被人插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徐祈元心中怒刭极点,弹了一下午的凤求凰,下人一说笑容相像便大发脾气,难道是心中有了别人?!   文菊穿着一袭纯白亵衣,在床上辗转反侧,徐祈元这个鬼,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肯定是花天酒地去了……正琢磨着,门猛地被人推开,惊的文菊立刻坐起,见一个黑影立在门边,文菊贬了眨眼睛,重新倒在床上,被子蒙住了脸,这混蛋!   那身形,那姿势,绝对是徐祈元没错,懒得理他,文菊翻了个身,干脆地把后背留给徐祈元。   徐祈元乌云密布的脸上闪着点点火花,危险地逼近文菊,文菊毫无所觉,用被子紧紧密密地把自己裹住。   徐祈元坐到床边,不发一言,凝视着文菊的背影,双手成拳,这么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搂入怀中,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手去。   从徐祈元进房开始,文菊便如同炸了毛的野猫,周身变的异常敏感,却丝毫感觉不到徐祈元的存在,半晌闻不到动静,文菊心道,这家伙出去了么?忍不住坐了起来。   文菊微微一怔,这家伙怎么了?低着头,双手掩面,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坐在床边。   伸出手指,捅了捅徐祈元,文菊轻声道:“喂,你怎么了?”   徐祈元抬起头,一个俯身把文菊压刭身下,唇在文菊脸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潮湿痕迹,纸低絮语:“为什么,为什么……”   文菊感受着脸上的湿濡,除了口舌之亲外,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水痕,汹涌地遍布了她整张脸,他,在哭么?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八十四章 相悦   文菊轻轻地开口,小心翼翼地如同捏着一片蝉翼,“什么,为什么?”   徐祈无声音越发低沉,几个字重逾千钧,每说一个宇便似在他心头敲了一记重锤:“为什么讨厌我?”   文菊心一痛,瞬间了解了徐祈元的全部心情,轻轻柔柔地道:“没有讨厌你呢。   徐祈元身体僵直,心思百转千结,她怎么这么温柔,没有讨厌?为什么不直接说喜欢?因为心有所属便想刻意讨好我,然后求去么?   翻个身,徐祈元背对着文菊躺下,闷闷地道:“睡觉罢。   这,这叫什么事,啊啊啊,文菊毫不犹豫地,一脚把徐祈元踢下床去。   转过身,文菊面朝里躺下,牙齿紧紧咬住被子,又气又羞又怒,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徐祈元默默地从地上爬起,轻叹口气,老老实实地爬上床头,背对着文菊躺下。   两人皆无眠,睁眼到天亮。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地声音,知道徐祈元已经起身,文菊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勺看到那一双肿的越发厉害的眼晴。   肌内酸麻时,终于听到了门响声,文菊立刻坐了起来,随手套上一   件外袍,就着晨光,向昨天发她的那个地方行去。   矮树下,蓝色碎花依旧星星点点,花铲静静地躺在地上。   文菊着了魔般伸手向花铲摸去,却在半空中,与另外一只手将将撞了个正着,文菊猛地收回手,抬头望去,一脸愕然地徐祈元如同镜子般照出了她此刻的表情。   文菊脸“腾”地一下通红,语无伦次地道:“你,你——在这里干吗?’   徐祈元眼神游离不定,吞吞吐吐地道:“没,没有做什么。   文菊看到他两脚光光,恼道:“你怎么也不穿个鞋子就出来了,凉着了生病的话怎么办。   被文菊一通教训,徐祈元却觉得异常舒爽,嘿嘿地笑了两声,上前拉起文菊的手,文菊松松地挣了两下,便任由他握着了。   徐祈元牵着文菊的手,慢悠悠地向寝房走去,目视前方,眼角偷瞄文菊,低声问道:“你,昨天说不讨厌我是么?”   见文菊点了点头,徐祈元咬一咬牙,接着再道:“那你喜欢我么? ”   文菊微不可见地再次点了点头,小声道:“喜欢~”   徐祈元一颗心腾云驾雾直飞到了重霄九,那岂不是说,她昨天弹的凤求凰都是为了我么?握着文菊的手又紧了一紧,再也不想放开.。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晨风中飘来了文菊的问话:“你光脚去那里做什么?”   徐祈元:“……你又做什么去的?”   屏退左右,文竹一个人斜靠在床头,胸口紧紧地捂住了一摞信纸,时隔一个月,洛终于又来信了,而且写了厚厚的一摞,像是流水账般记录了他生话里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春意盎然,看的人怦然心动:“洛幼年之时,四书五轻便巳磅兰熟于心,本以为再读乏味无FE,细细品来,却也别有滋味,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卿,也在水一方么?切莫再去那水中央了。   今日卸膳房做了道酒酿桂花圆子,味道甚好,叫年哥儿去要了方子,等下次,洛亲手做给卿尝一尝。   最近个子长了不少,怕是要比你高上半头了,以前的旧衣均不能穿,送上来的新袍做工却也和洛的手艺差不多。 洛此生,只为君一人裁制新裙,不知道能不能穿上汝亲手缝制的衣服呢。   月末去郊外踏青赏菊,路上大家闺秀无数,戴纱帽者众,不期然地又想起了君。她们所戴钞帽轻薄异常,几乎透明,又时时用眼来瞄我,煞是无趣。 明年,便能和汝一起游玩了罢。   待到明年二月,春闱一过,我便去文家提亲。”   洛的字体瘦骨嶙峋,锋芒毕露,似一把出鞘的宝剑,闪着熠熠寒光,唯有这最后一句,单独一页,端端正正,写的如同初学写字的幼儿般规规矩矩,一番心思,昭然若揭。   透过信纸,文竹似乎看到了洛抿紧了唇,正一笔一划的写着这句面,写完觉得不满意,又撕了重写,反反复复数十次,终于写的如同描红贴上的范本般,方仔仔细细地吹干了墨迹,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   文竹摸着手腕上和信一起送来的珠链,链子非金非银,细如丝线,上面穿着米粒大小的血红色碎石,阳光照射下,不起眼的暗灰色链子会浙渐变成半透明的纯白色,上面的碎石折射出七彩光芒,魅人心神。   洛说,这是他母亲的东西呢,   罗的母亲,想必也是个极别致的美人吧。   文竹把洛的信看了一遍火一遍,提起笔,却又数度放下,终于了解了洛送来一张白纸时的心情了,咬咬牙,她毅然提笔写了七个字:相思已是不曾闲!   想了想又在信角处,写了个极小极小的好宇,写完又颇有些后悔,拇指一掐,把那信角掐了下来,把信叠好后,却又连那信角一起塞了进去。   唔,送洛点什么回礼呢,摸了摸手上珠链,文竹一时踌躇难决,罢了,从发上摘下一个木簪子,却是为了下次姐妹相聚做的算题,上面写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是个字谜。   文竹准备妥当,准备唤人给赵双送去时,窗外有人唤了声:“三妹在房中么?”   那声音温柔明朗,文竹立刻应了声:“是二姐么,快进来罢。”   文兰挑帘而入,脸上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依然一身大红罗裙,房中霎时便亮了三分。   文竹迎了上去,姐妹二人携手坐下了,待进宝上了茶,退了出去,文兰眼睛明亮,笑道:“今日姐姐却是有事来求妹妹了。   文竹一头雾水,这个二姐精明能干,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呢,见二姐一脸期待,先应了下来:“二妞有事但说无妨,若是小妹做的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文兰甚是欣慰地道:“还是自家姐妹靠钓住,既然如此,姐姐便不客气了。 ’   文兰淡淡一笑, 轻轻道:“你姐夫所在的严家是赫赫有名的豪门大族,从祖上分出了四房,长房世代为官,其他三房便经营这钱庄生意。   文竹举起的茶杯停在了嘴边,睁大了眼睛,又一个世家么?似乎和徐家完全不同。   文兰见她吃惊的样子,掩和轻笑,接着道: “在严家其余三房全力支持下,长房为官者众多,六部三司中皆有严家子弟。 只是长房虽然为官,却被族规限制,不得超过三品,以免树大招风累及全族.。   文竹听得出了神,暗忖,每个世家都有其立足的根本呃,文章,若有子会如何呢?想必文家也会成为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罢,可惜文兰啜了口茶,又道:“为了怕长房独大,严家族规规定,家长之位只能由其他三家的佼佼者担当。   文竹细细品了口茶,琢磨着,这话什么意思呢,二姐夫要当那严家家长了么?随口便问了出来: “难道二姐夫……”   文兰骄傲异常地道: “不错,你二姐夫作为严家家主的备选之一,已经开始参加比试了。”   文竹疑惑地问道: “比试?   文兰轻叹了口气,斜靠在了塌上,继续道: “上代家主年老体衰,已经提请族老会,决定要让出家主之位了。 族老会列出三房佼佼者共计八人备选,然后每房出题一次,甚三次比试,最后过关者,将由族老会和长房共同决定是否担当家主。   文竹恍然大悟,真是有趣的很,便问道:“那现在比试几次了? ’   文兰含笑伸出了食指,立在眼前,文竹了然地道:“第一次么?”   文兰点了点头,又道: “恩,是二房出的题目, 比的是查账的功夫,要在一个月内查完一家分店一年的出入记录,只许独自一人去查,不许带任何帮手。 ”   查账   文竹立时明了二姐所来何事,狡黠的一笑,探问道: “是不是爹爹叫你来寻我的?”   文兰大赞: “三妹果然明慧,你姐夫算盘打的尚可,看到账册便头昏眼花, 一向头痛,我去问爹爹有甚么简便的方法,爹爹只叫我来寻你。   文竹浅笑道: “这事倒也简单,我有个简便的法子,记账简单明了,姐姐一学就会。   文兰大喜: “是么,那快快教教二姐。”   文竹心中好奇,故意卖着关子: “姐姐需答应我一事。   文兰嗔怪地瞄了她一眼: “说罢,连姐姐也要敲诈一番。 ”   文竹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道: “严家比试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妹妹。 ”   文兰松了口大气,笑道: “自然了,还要三妹帮忙出谋划策呢。   文竹见目的达成,牵着丈兰的手到书桌前坐下,研了墨,在纸上写下0多9十个数字,念道:“1是毛笔,细条条;2是鸭子,水上漂……”   到衣幕降临时,终于教会了文兰,送走急于回家的二姐,文竹连忙唤人把装着信和簪子的布包给赵双送去, 心中寻思着,早点送过去,便可以早点收到洛的回信。   今天真是忙的足不点地,文竹叫坐下喘口气,文富家的来唤:“老爷叫小姐去赶书房。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八十五章 锦绣   文竹心道, 这老子真是一天到晚的找事。   心中不快,便吩咐文富家的道: “就说我吃了饭,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   文富家的不敢违逆,赶紧应了下来,给文章回话去了,毕竟老爷比小姐好得罪。   文竹一时赌气,过后也有些后悔,吃了饭便一直等着文章派人再来唤她,却一直等到外面传来三更鼓响,最后愤愤地上了床,怪不得老爹不讨夫人太太的喜欢。   到了早上,文富家的早早来请, 睡了一晚上,文竹也不闹脾气了,顺从地跟在文富家的后面,直奔文章书房.   “十五家铺子??”文竹怒火上升,皮笑肉不笑地道: “老爹正当壮年,还是不要太偷懒了罢,女儿不堪担此大任啊。   文章毫无廉耻地笑成了一朵桃花: “竹儿那两个铺子日进斗金,已经是家中铺子里最赚钱的了,女儿这么有天分,不用太浪费了,爹爹还要多陪陪你的四个娘亲嘛。”   文竹阴森森地道: “四个娘亲没有爹爹怕也过的开心快活罢。”   文章大恸,潸然欲泣地道: “竹儿,你好坏,就会欺负爹爹。   呃,若是换上女装,倒也是惹人怜爱,文竹坏心眼地想到,嘴巴上寸步不让: “爹爹好自为之罢,女儿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   见文竹意志坚决,文章瞄了她两眼,抽了下鼻子,以袖掩面,低低絮语,恍若情人间的低喃: “相思已是不曾闲……”   相思已是不曾闲!   文竹惊怒交加,心中最深处的隐秘被揭穿,气的浑身发抖,浯不成调:“你,你……”   文章轻叹口气,正经起来,认真地道:“赵双进不了内宅,中间传了那么多手,总有爹爹的耳目罢?你以后行这种隐秘之事,定要牢记莫要假他人之手。   话罢,文章见文竹面色铁青,看都不看他一眼,低头道:“没想到那洛公子原来是北楚皇子,早知如此,他第一次上门就把他轰了出去……明年二月…… 以后你再回来一次千难万难了。   说到后来竟是哽咽难言,语不成调。   这是——同意了么?!看到低着头,眼圈泛红的文章,头上掺杂了几丝白发,丈竹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爹爹……”   文章断断续续地又道: “侯门一入深似海,以后你自己要当心了,叫你一下掌管十五个铺子,也是想你多学习学习掌控平衡,协调好和各方的关系。 ”   文竹鼻子酸酸地,可怜天下父母心,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文竹侧过脸去,不想文章看到她脸上缓缓落下的泪, “知道了,我会接受的,女儿先退下了。   话罢,不敢看狼狈的文章一眼,急急出了门,路上遇到许多下人,远远见了都骇了一跳,彪悍的三小姐哭成这样,老爷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口耳相传,近期大家都不要太靠近老爷,万一三小姐秋后算账殃及池鱼就麻烦了。   回到竹园,文竹扑到床上,靠在被子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一   直知道,叫洛倒插门不过是痴心妄想,今日被文章点醒, 日后见到姐妹家人,几乎是不可能。   为了爱情,舍弃亲情,真的值得么?   文富家的在文竹窗下犹豫半天,三小姐哭的那么伤心的跑出来,老爷还叫她来传话,这不是送死么?罢罢罢,文富家的纸头敲了敲门,知道文竹不会应声, 自顾地推门而入,顺手带上房门。   文富家的站在外厅,隔了道拱门珠帘,低声道:“老爷命老奴来传话,小姐不方便的话,老爷和其他小姐方便的很。   呃,什么意思?   对啊,她嫁过去,贵为王妃自是出门不便,但是老爹和姐妹们可不是啊,都可以来看她的么,老爹好奸诈,文竹的心情瞬间好转起来。   从床头爬起,文竹自己动手, 投了帕子抹了把脸,见文富家的还没走,问道: “还有甚么事?”   文富家的见三小姐面色和锾,心里大石落下,稳稳地答道: “老爷说了,年关将近,生意繁忙,还请小姐早点接受那十五家铺子,若有不明白的,便问我家那口子。   文竹怔了怔,十五家铺子呢,文章随手一甩便是十五家,文家,果真是富可敌国。   唤来文富,细细询问了一番,文竹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十五家铺子的掌柜要么是跟着老爷起家的老人,要么是心高气傲的后起之秀,而且,十五家铺子在京城的仅有五家,其他十家分布在京城附近的县城里了,一来一去约莫耍半天时间。   天高皇帝远,一堆刺头,文竹心道,老爹你可真照顾寂。   文竹想起老爹的嘱咐,敏锐地问道: “爹说年关将近,生意繁忙,是什么意思?   文富沉稳地回道: “咱家的生意平日里多为宅门大院里的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们裁制新衣。 冬夏两季生意最好,因为各府的下人们也要换装,下人们的衣服布料稍次,价格便宜,但胜在量多,却是咱家的主要收入。   文竹想起了在锦绣天下和锦绣天外天见到的作坊情况,困惑地道: “家里的布庄平日里只有十几个裁缝,那么多下人的衣服如何供应的出来?   文富赔笑道: “小姐有所不知,年关时,店里会招些做活的姑娘媳妇,不过即使这样,也被其他的裁缝店抢去不少生意。   文竹琢磨了下,心知纸上谈兵毫无用处,吩咐道: “去备车,先把城里的五家铺子的情况看看再说罢。”   文竹在马车上闻得夫声浙浙沸腾,知晓这将去的店子定是开在异常繁华之所,待下的车来,果然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路上行人按踵摩肩,熙熙攘攘。   抬眼望去,眼前一座小楼,共有三层,雕梁画栋,精巧的如同女儿家的绣楼,在一层的牌匾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锦绣春。   进得店中,文富唤过伙计,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从店子后面转进来一个中年儒生,穿着月白色杭绸长衫,相貌清隽,留有三寸长须,看上去风度翩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地道: “是三小姐么,欢迎来到锦绣春。 ”   文竹微微颔首,心道,单比这掌柜,锦绣大下便只能算是二流店铺了。   文富小声地在文竹耳边提点道: “文锦是老爷幼时的书童,关系甚好。   文竹点点头表示明白,对文锦和颜悦色地道: “还请先生带路,看看店里的详细情况。   文锦微微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文竹谦让了下,见文锦坚持,便当先而行,见店中窗明几净,布匹堆放错落有致,颜色搭配赏心悦目,那红的正艳的布科旁边定有鹅黄水蓝等浅色相伴,又有数匹布并列而放,从房梁垂落地面,看上去倒像是一道七色瀑布。   后面的作坊一片忙碌景象,数十张桌子纵横交错,每个桌前都有个小娘在裁制衣衫_,文竹凑上前去,看了几张台子,发现做工倒是颇为精细,只是缝制缓慢。   文锦在一旁淡淡地道:“本店的工钱较高,只招熟手巧匠,客人也都是真正的豪门。   文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出了锦绣春,命文富带路向着下一家店进发。   锦绣春,锦绣里,锦绣弄,锦绣姿,锦绣色,一个下午逛完了五家在城中的布店,文竹心道,锦绣春里弄姿色么?下马车时,不由问道: “家里的布店都用锦绣开头么?”   文富面露吃惊之色: “不是的,只有二流布店才是锦绣命名。   二流?   二流!   这么说来,锦绣天下岂不是沦落为三流了。   文竹一边向府中行去,一边好奇地问道: “一流却店是甚么名字?’   文富紧随其后,骄傲地应道: “一品堂,二品苑,三品庄,是文家三大活字招牌。 按着各店当年收入在布庄中轮换,但从五年前这三家店的招牌便被当年新开的三家店夺走,再也没有轮换过。”   文竹脚步一顿,暗村,新开的店子便夺了老店的招牌么?今日见的春里弄姿色五家店各有千秋,俱是一时之选,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样的店子可以稳胜一筹,想到一个可能,随口问道:“那三家店开业时是不   是把原来店子里最好的掌柜调了过去?”   文富摇了摇头,迷惑地道:“这倒不是,不过那三家店的掌柜绝非一人,但是具体何人,老奴也不知了。”   文竹无话,心道,文家这水,真够深的了,本以为锦绣天下和锦绣天外天已经是文家店里的典型,如今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文家,比想象中还要庞大。   回到房中,换下了一身袍服,文竹简单洗漱下,便带着街上买的酥蓉糕去书斋探妹妹们了。   见房中只有文晓兰懒懒地趴在桌上,文竹不由一怔, 上前拍了拍她的脸,问道: “七妹八妹呢?”   文晓兰抬起头,身子一歪, 赖在文竹身上,懒懒地道: “四姐回来,邀她们去耍了。   文竹奇怪地问道: “你怎不去?”   文晓兰打了个呵欠道: “出门还要换衣服,洗漱打扮,坐马车也好累,四姐家还不是和家里差不多。”   文竹心道,自从来了葵水,六妹越来越懒,倒是和七妹渐渐分开了。   文晓菊似乎也不是个好凑热闹的主,文竹摸了摸晓兰的头,又问道:“八妹怎地去了?”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八十六章 司晨 文晓兰被她摸的甚是舒服,迷迷糊糊地道:“为了监管四姐和七妹。”   文竹手一顿,暗忖,八妹真是英明神武。   文晓兰感觉脑门一轻,不禁抬起头往文竹手心凑了一凑,文竹心道:“真像小狗。”   好可爱,好可爱,文晓竹忍不住摸了又摸。   另一厢,文晓竹高坐枝桠繁茂的梧桐树上,透过树叶向下窥探,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提着个食盒路过,阵阵香气从食盒里传了上来,忍不住从手旁的篮子捡了个鸡蛋丢了下午去,刚好摔在那大汉脚边。   那大汉一惊,控头向上望了望,心道:鸡也会上树了么。   文晓兰“咦”了一声,喝道:“老伯,上来!”   陆载安一双浓眉凑到了一起,老伯,真是让人心酸的称呼,不过,似乎只有文家那小妞会这么叫罢?   抬头又仔细望了望,方发出文晓竹吊儿郎当地两条腿正在他头上荡啊荡,她今日穿的一身绿裙,倒是不易分辨。   陆载安正要把食盒放在地上,闻得文晓竹催道:“快点把食盒拿上来。”   陆载安心道,一手拎着食盒,怎么爬树,没奈何,正要把食盒系到腰带上,从对上竟垂下了一根绳子,陆载安识趣地把食盒系了上去,见那食盒被吊了上去,方手脚并用爬到了树上。   陆载安坐在了树干上,见文晓竹掀开食盒,两眼放光,不禁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文晓竹嘴巴塞的满满的,指了指手边的一篮鸡蛋,嘟囔道:“听说徐草包的朋友今天要来,我便准备了一篮鸡蛋。”   徐草包?是说徐祈元么?那朋友不就是说我么?陆载安惴惴不安地想着,鸡蛋是做甚么用的呢?不经意间撇到地上一滩透明的液体里一片金黄色,异常显眼,不由打了个寒战,暗下决心,打死都不能说。   文竹和文晓兰一起用罢晚饭,回到梅园,命进宝点上琉璃灯,招财研了墨,把今日在各店中所见,一一记录下来,思考着改进的可能,仔细斟酌到了半夜三更,方有所决断,写了洋洋洒洒三张书笺。   写完后,查验了遍,发现并无遗漏,文竹又亲自动手,抄了十四遍,到全部抄完,天已在亮。   吩咐进宝给文富送去,文竹绷紧的神经豁然放松,整个人疲惫无比,扑到了床上补眠。   醒来时,日落西山,已是黄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文竹吓了一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文富家的使了个眼色,抬财便拉着进宝出去给文竹打水洗漱,见她们识趣地出去了,文富家的上前一步,低声道:“小姐的信被掌柜的联名退了回来。”   文竹刚睡醒的脑子里还无法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眨了眨,傻傻地问了句:“为什么呢?”   文富家的小心翼翼地道:“他们说,说小姐是牝鸡司晨。”   牝允司晨?!   滚油里落了一滴冷水,文竹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瞬间清醒,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很好,有种就放马过来罢!   抬财和进宝一人提着桶水,另外一人提着食盒,回转了来,见小姐面色平静,文富家的战战兢兢,只觉得万分诡异。   文竹不发一言,镇定自如地洗漱完,用了晚饭,却比平时还要多吃了一碗绿豆稀饭。   文富家的提心吊胆地陪在一边,心道,姑奶奶你怎么还不掀桌子摔碗,却听得铿锵两声,竟是招财进宝收拾桌子时先后手滑,摔了碗碟。   文竹扫了她们一眼,两个丫鬟扑通跪了下去:“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   文竹淡淡地道:“收拾好了便是了,文富家的,去唤你家那口子过来下。”   文富家的赶紧应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是各自飞罢。   下午送信回来时,文富便忧心忡忡,待听得三小姐仍在小憩,立时松了口大气,马上便把传话的任务丢给了老妻,没想到,到底还是要折腾折腾这把老骨头,看着老妻在旁边一脸得色,暗自着恼,晚上回去便说要纳个小妾,吓吓她。   到了文竹房中,见屋内灯火通明,燃了十多盏灯,三小姐身着藏蓝棉袍外罩湖纱,面色平静,端坐厅中,少有的大家闺秀做派,立刻便放了心,老妻还是少了点见识,三小姐,这,明明就是已经有了对策,胸有成竹啊。   文竹待文富坐下,示意招财泡了杯茶来,唇角扬起,浅笑道:“大管家今天辛苦了,却不知是什么情况?”   文富端茶##在了,闻言放下茶盏,沉稳地道:“今日派了小厮们分头送信,到下午时便全部回来,小姐的信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每个掌柜另手书一封,一模一样,仅写了四个字……”   文竹心知是哪四个字,不提也罢,跟文富含糊了过去。   文富见小姐没有追究,松了口气,又道:“似乎老爷没有和掌柜的们交代清楚,只是吩咐了句,三小姐代管,所以掌柜们的心有不服也是难免,小姐是不是……”   “文富!”文竹冷冷地打断文富下面的话,“和好二字休要再提,文家的女儿岂可轻易低头。既然他们如此看不起女子,我便叫他们见识见识女子的厉害。”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文富额上冷汗直冒,心道,一帮蠢货,在外面都不知道三小姐的厉害……唔,对了,锦绣天下和锦绣天外天那两间铺子由三小姐掌管,似乎还没有人知道……要不要通风报信呢?   抬头见文竹一双眼紧紧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大管事做好决定了么?”   文富连骂自己糊涂,怎地这时候走神,虽不知小姐方才说了什么,还是先应下来罢,忙道:“小姐吩咐,小的愿效鞍前马后之劳。”   文竹一拍桌子,冷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全靠大管家斡旋了,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便连爹爹那里也要保密!”   文富一颗心肝如小鹿乱撞,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就是三小姐和狗腿了?儿腿也~文富赶紧激动地应了下来,恨不能捶胸顿足指天发誓:“一切全听小姐的!”   文竹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记得老爹以前说过,文家的店铺是两家连开,果有此事么?”   文富低头盘算了下,仔细回道:“老爷交给小姐这十五家店子,除了京城里的五家,其他十家都开了另外一个铺子竞争。”   文竹沉思半响,心道,京中这五家地段好,所以便不开两家了么?不如这样,吩咐道:“你把我的信给那下家隔壁的铺子送去,另外送三封给一品堂,二品苑,三品庄,唔,剩下的两封就给锦绣天下和锦绣天外送去罢。”   文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若是那些店用了小姐的法子赚了钱,不是就狠狠煽了那些掌柜一巴掌么?!   文竹又叮咛道:“送信的时候便说是我老爹的主意,切记切记。”   文富连连点头,小姐算无遗策,能成为小姐的心腹太好了。   交代完文富,文竹一时心力交瘁,心知这不过是义气之争罢了,就算她技高一筹,胜了那些掌柜的,他们也定然是口服心不服。   牝鸡司晨,商人尚且如此看,何况那些文人士子,女子经商,果然行不通么?!   文竹踱步到床前,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首饰盒,将洛的信笺取出,侧坐床头,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渐渐平静。   何必一定要去抗争那千百年来的陋俗,安心等洛的佳音,做一个平平常常小妇人就是了。   文竹做了决定,便不再执着于和那些掌柜的斗法,那些信笺送出后,收到信笺的店铺如何操作,她完全不再过问,每日里跟文晓兰两个人查查账册,研究研究每日吃些什么,日子过的倒是十分快活。   转眼便到了腊月初七,文家老七和老八去文菊家已经住了半月,文竹一边查账,一边惦记着是不是该唤人把她们接回来。   正想着,书斋的门被人急急推开,一身橘黄长裙的文兰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文竹一怔,二姐一向泰山压顶面不改色,今日怎地如此慌张?   文兰看了眼文晓兰,面色凝重地道:“六妹,我与你三姐有事商议,你且回房去罢。”   文晓兰懒洋洋地应了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向外挪着步子。   文兰眉头一皱,喝道:“你没吃饭么?没长骨头么?”   文晓兰半塌的背瞬间挺直,两脚交替,踏着小碎步,脚动裙不动,转眼便出了书斋。   文竹:“……”   文兰一提裙摆,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桌上,粉脸含煞,不怒自威,盯着文竹,缓缓道:“三妹,等下我与你所说之事,切莫叫他人知晓。”   文竹见她不派严肃,倒与平日截然不同,心知此事十分要紧,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二姐还信不过妹妹么?”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VIP卷第八十七章:秘密 文兰垂下眼帘,缓缓道:“你二姐夫这几日参加比试,查的却是东城一家钱庄的帐。结果发现了钱庄中一个大客户的来往资金与账册不符,你二姐夫追查之下发现,这却是个洗钱的门路,那个客户竟是红袖添香和财源滚滚的背后老板……” 红袖添香?财源滚滚? 文竹不解地打断她:“甚么事红袖添香和财源滚滚?” 文兰无奈苦笑道:“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和赌馆。” 文竹恍然,继续问道:“可是因这两家店的老板不好得罪,所以姐夫为难,不知道是否该把查帐的情况如实反映?” 文兰笑的更苦,涩意满面,轻轻道:“若是那样也没甚么,严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你姐夫为难只因为这幕后的老板是……” 文兰顿了一顿,深呼吸一口气,平平地吐出三个字:“徐祈元。” 文竹恍然,若是如实反映,这徐祈元的身份便要被捅出去了;若是不反映,这账册很可能是个饵,说不得严家早就知晓,到时二姐夫的家主之位便要飞了。 文竹食指在桌上轻磕,心中百转千回,仔细推敲,半响,确定心中所想没有遗漏,出声道:“此事还需与徐祈元通下气,既然钱庄中有人为他做假账,他定然知道这人会不会出卖与他,若是严家尚未知晓,那便好办了。” 文兰一怔,喃喃道:“我着急忙慌,却忘了这一层,根本没想过直接去问徐祈元。” 文竹淡淡地道:“那是因为姐姐没有把徐祈元当做自家人罢?!如今四妹和他两情相悦,为了四妹着想,也要管他一管了。” 事不宜迟,文竹吩咐下人备了马车,叫文兰在家中等她,一人前往徐府去了。 文竹靠在车厢里,手中拈起块点心,无意识地捻成了碎末,徐祈元,果真心机深沉。上次碰到他时,正拉拢生员,未雨绸缪么?结交于微时,他日为官便可以一叙旧情;能开得起酒楼和赌坊,还成了京中之最,只怕不是光有钱便办得到的,徐祈元,到底还藏有多少底牌呢? 已经贵为国舅了,他,所图何物?文竹心生警惕,以后定要密切关注徐祈元,绝不能让他把文家也拖下水。 徐祈元这些日子过的甚为滋润,原本不满文菊接了妹妹来耍,结果陆载安那家伙不知道那根筋不对,竟然对文晓竹着了迷,每日里变着法的寻来各处美食,彻底收买了难搞的文家老七,文家老八日日粘着她七姐,倒是让他和文菊多了不少独处时间。 想到明天腊八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轰走两个小姨子,徐祈元便忍不住发笑,正得意时,老管家颠颠地跑了进来:“少爷,文家三小姐来了。” 文家,三小姐? 那个为了文菊视闺誉如粪土的恐怖女子??!! 徐祈元如临大敌,面上一派轻松,嘴角咧到了耳根,开心的不得了,连声道:“快请,快请,对了,顺便把文家七小姐和八小姐请过来,呃,少夫人在午睡,就莫要打搅她了!” 文竹被迎进客厅,让了上座,待下人们上了茶,退去后,文竹见四下无人,索性单刀直入,问道:“那红袖添香和财源滚滚可是你名下的产业?” “不错,就是我的产业。” 没,没想到徐祈元竟然会如此干脆的认账,文竹和他大眼瞪小眼愣了半天,半响,文竹苦涩地问道:“难道此事天下皆知?” 徐祈元哈哈大笑道:“怎么可能,若是天下皆知,我还能做着三品大员么?就算是国舅也要被御史参上几本罢!” 文竹微怔,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你……” 徐祈元笑的异常灿烂,娃娃脸上一片天真无邪,朗朗道:“因为你是菊儿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啊。” 睁圆眼见,可怜兮兮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情,姐姐会帮我善后吧?” 文竹脸一黑,罢罢,索性摊开了说,沉声问道:“严家给你洗钱那人可靠的住?” 徐祈元直言不讳地道:“不知道。” 文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混蛋,忍不住便要破口大骂,却见徐祈元一脸无辜,自言自语地道:“那家钱庄从伙计道掌柜的都被我收买了,应该没关系吧……” 文竹:“……” 厉害! 徐祈元,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吧?!和徐祈元交手三次,次次落于下风,文竹不爽至极,上次的利息太少了,早知道丫鬟的衣服都不给他准备,叫他裸奔好了。 文竹闷闷不乐,见徐祈元始终笑容满面,越发不快,正欲告辞,门被人轻轻推开,文晓菊拽着不情不愿的文晓竹慢吞吞地向她行来。 文竹眯起眼,一声厉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没吃饭么?没长骨头么?” 话一出口,文竹便是一愣,这活好熟悉,唔,似乎是文兰说过,真是上行下效,学坏容易学好难。回去定要好生教导六妹。 文晓竹文言一震,半塌的背瞬间挺直,下巴扬起眼睛平视,脸上浮起浅浅地笑,恰到好处的微微一福,娇笑道:“三姐,小妹有礼了。” 随在她后面的陆载安看傻了眼,这脸,变的也太快了罢,从一个乡下野丫头瞬间变成了名门闺秀…… 文竹见文晓竹如此做作,亦是有些傻眼,心情霎时好转了许多,眼撇到陆载安,心里一喜,指着徐祈元鼻尖,借题发挥道:“那是你们徐府的下人么?好没规矩,怎么可以进到后宅来!” 徐祈元脸上露出少许羞涩,解释道:“这是皇后娘娘派来传话的公公。” 公公…… 陆载安呆立当场,文竹无话可说,行过陆载安面前,对两个妹妹唤道:“回家罢。” 文晓竹轻轻应了声,转头对着陆载安盈盈一笑:“这几日多谢公公照顾了。” 她唤什么?公公…… 陆载安失魂落魄地看着文家姐妹渐行渐远,半晌,转过头,咬牙切齿地对着徐祈元吼道:“我什么时候做了公公?!” 徐祈元轻叹口气,走上前来,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诚挚地道:“若不这么说,文家老三一定会把你变成真正的公公。” 文竹坐在马车上,见文晓竹如文晓菊一般腰板挺直,不禁起了戏弄之心,微微掀开车帘一角,故作吃惊地道:“啊,美味斋到了。” 文晓竹立刻扑了过去,横卧文竹腿上,头凑到了窗前,睁大眼睛,连声问道:“真的么,真的么?我要吃千层玫瑰糕!” 文晓菊动都未动一下,冷冷地道:“七姐真是笨的要死,若是到了美味斋门口,怎会一点香气都没有?” 文晓竹大受打击,赖在文竹膝上不肯起来,文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文晓竹:“呜~~” 好可爱,好像小狗,文竹忍不住揉了又揉,文晓竹:“呜~呜~~呜呜~~” 到家时,文晓竹的头发乱的一塌糊涂,赖赖的黏在文竹身边,刚一进门,便闻得一声厉喝:“你没吃饭么?没长骨头么?” 文晓竹委屈地看了二姐一眼,自甘堕落地道:“我去写家规好了。” 话罢,她双肩下垂,有气无力地从文竹身上爬起,抱住了文兰,毫不客气地把体重全都压了过去。 文兰困惑地望向文竹,文晓梅在一旁淡淡地道:“七姐没吃到想吃的千层玫瑰糕。” 文晓竹:“呜~呜~~呜呜~~” 见文兰唤来丫鬟,连哄带骗地把文晓竹打发了,文竹登时松了口气,唔,有文梅或者文兰在的时候总是比较轻松呢。 文兰拉着文竹的手,一起向书斋行去,窃窃私语:“那事情可有定论?” 文竹低声道:“他承认了,严家怕是不知情。” 文兰大喜,“如此便好办了。” 文竹亦是欢喜,轻声道:“是呢,如此,造本别人查不出的假账便是了。” 文兰停下脚步,看向文竹,怔怔地道:“我只想到叫你姐夫把此事糊弄过去,竟没想过还可以造本完美无缺的假账来。” 文兰在出谋划策上逊了文竹一筹,办起事来却是滴水不漏,既然有了主意,立刻便行动起来,唤过文富家的,叫她派个马车去接文晓梅回来,又写了个便条叫文富家的送回严家给严慎行,最后拉着一直尾随她们的文晓菊道:“八妹也一起来。” 倒把文竹搞得一头雾水,心中纳闷,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罢,怎地把五妹和八妹都牵扯进来了?! 不解地跟着进了书斋,文兰唤来丫鬟上了几壶新茶,吩咐道:“呆会儿,五小姐回来便直接带她进来,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有传唤,不得入内。” 叫文竹帮忙研磨,文兰执起笔,凝神思索半响,骤然下笔,运笔如飞,疾风过境般片刻便写满了一张纸,墨迹也不待吹干,拿起轻放一边,立刻开始在第二张纸上书写。 未几,桌上摞了厚厚一层纸,约莫一尺来高,文兰放下笔,轻呼口气,伸出左手捶了捶右肩,对已然看的呆掉的两个妹妹笑道:“许久没写字了,还好并未生疏。” 文竹拈起一张纸,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井然有序地排成数列,赫然竟是张账本的内页。 |我爱农学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VIP卷第八十八章:造假 文竹隐隐猜到这些应是严家钱庄里徐祈元的账目往来##,但有不敢置信,迟疑地问道:“二姐,这是?” 文兰明媚地一笑,自信地答道:“这便是钱庄里和徐祈元有关的账目记录,二姐在姐妹里算账不是最厉害的,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是独一份。你二姐夫拿给我看了一遍,我便记住了,必定是分毫不差。” 文竹不由咂舌,暗忖,莫非姐妹们都有各自的绝活不成? 正想着,门外一声轻唤,“姐姐,”闪进一个女子,一身碧青色外衫映得她肤白胜雪,眉目间秀丽清雅,正是文晓梅。 姐妹四人围桌而坐,文兰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下,期待地看向文晓梅:“这编造账册的麻烦事儿就交给五妹了。” 文晓梅含笑应了去,文晓菊信心满满地道:“那这抄写的功夫便交给我了。” 文兰欣慰地点了点头,把她默下来的那摞纸一页页拿给文晓梅,仔细讲解,文晓梅不时点头,间或提出些问题,文竹在一旁听的出神,自己只是校核方面比较快,若是论起查账的本事还远远不够。 到得房内昏暗,文兰将将讲解完,文富家的送来了从严家取来的册子,文兰翻了翻,便吩咐了丫鬟摆了饭来,姐妹几人急就了几口,晓梅便开始忙碌起来。 文晓梅将相关条目罗列一起,重新排列组合,使之看上去毫无破绽,每整理完一部分,便交给文晓菊。 文晓菊腰板挺直,右手悬空,仔细地重新抄写,那字体竟与严慎行送来的册子上的字体一般无二,便像是一人所写一般。 文竹今日打开眼界,没想到姐妹们深藏不露,竟然各有绝活,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喃喃道:“二姐,小妹在这里甚么忙都没有帮上。” 文兰抽出一本文晓菊抄写完的账册,递给文竹,郑重道:“还要三妹来查查,可有什么破绽。” 文竹心知,文晓梅心思缜密,百无一疏,文兰不过给她找点事做罢了,慎重地接过账册,文竹亦是一派庄重:“姐姐放心,我定当仔细查验。” 姐妹几人忙忙碌碌,其中晓梅和晓菊最为辛苦,晓梅秀眉蹙成一团,豆大的汗水不停滑落,晓菊不时甩着右手,看得文竹微微心疼,忙着给文晓梅擦汗,又不时叫晓菊休息休息。 一旁的文兰亦是满头大汗,看着晓菊,轻声道:“若是大姐和四妹在便好了。” 文竹一怔,问道:“大姐和四妹有甚么本事?” 文晓梅头也不抬地插嘴道:“大姐只需看一遍,便能做出本天衣无缝的假账,不需要象晓梅一般,还要列在纸上重新演算。” 文晓菊揉了揉发酸的纤细手腕,闷闷地道:“四姐模仿字迹十分逼真,还可以左右开弓,厉害的紧。” 文竹心道还好有双胞胎垫底,自己也不算太丢人,却闻得文兰又道:“若不是六妹七妹守不得秘密,她们俩倒是编造伪帐的高手,大姐也不过是尽量逼真,六妹七妹却有无中生有的本事,以前便把个绸缎庄子的进出货记录生生改造成了酒楼的营收账本。” 文竹:“……” 腊月初八的清晨,文家书斋的门被一把推开,文晓竹拉着连连打着呵欠的文晓兰冲了进来,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绛紫色绣花小袄,长发被编成了鞭子在头上简单地盘了起来,俏丽可人,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了。 文晓竹见几个姐姐趴在桌上睡的东倒西歪,忍不住上前一个一个拍打,抱怨道:“姐姐们真是的,躲起来玩野不喊咱们。” 文晓兰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账册,翻了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片刻后,放下账册,慢吞吞地向外走去,边走边道:“七妹,腊八粥要好了罢,今年我替你喝那第一碗了。” 文晓竹一个激灵,不再搭理神智尚未清醒的姐姐们,几个箭步冲到了文晓兰前面去了,有忍不住回头拉起晓兰的手,连声催促:“快点,快点,莫要被爹爹抢了先了。” 文竹揉了揉眼睛,一时间还分不清身在何处,文兰和文晓梅已是投了帕子来,一个把帕子递给她,一个却去给文晓菊抹了抹脸。 文兰收起昨日做好的账册,轻呼出口气,粉面含笑道:“我这就回去了,这些账册还要做下旧,得赶在十五以前完工。”掉头对着晓梅到:“今天腊八,五妹也要回孙府安排下罢?” 文晓梅边给晓菊整理衣衫,便温柔地笑道:“恩,虽然早就安排妥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就搭二姐的车回去罢。” 文晓梅和文兰携手向外行去,边行边道:“中秋时,本已说好十二个夫人太太每人做一块月饼给公爹尝尝,结果为了该先吃谁的大打出手。” 文兰诧异地道:“那五妹如何处理的?” 文晓梅轻描点写地道:“每个月饼切下一小块,剁碎了混到一起,叫公爹用勺舀着吃。” 在她们身后牵着文晓菊的文竹听的一阵汗颜,文晓菊插口道:“那今日会不会为了先喝谁的的腊八粥打起来呢?” 文晓梅和文兰一起回头看了眼,同时笑了起来,文兰一副了然地道:“怎会重蹈前车之鉴呢?!” 文晓梅点了点头,柔柔地道:“我已吩咐下去,谁也不许私下做腊八粥,如果被我发现了,便扣掉当月月例。” “而且————”文晓梅眼波流转,俏皮地一笑道:“我把夫人太太们的烧火丫鬟和灶下的婆子串换了下。” 送走文兰和文晓梅,文竹牵着文晓菊回房不眠,文晓菊淡淡地道:“五姐似乎玩的很开心呢。” 文竹:“……是呢。” 文竹倦极,浑身酸痛,衣服也懒得脱,扑到床上,感觉刚刚合眼便被人叫了起来。 却是文晓竹拉着文晓兰来送腊八粥了,文竹迷迷瞪瞪地吞下一碗粥,也不知道甚么味道,恍惚间听到文晓竹的叫嚣:“今天差点被爹爹抢先了,还好六姐提醒我了。” 文竹迷迷糊糊地答道:“把粥混到一起用勺子舀着吃好了。” 严家,家主的卧室。 拥有着天下最大的钱庄的严家家主严谨明的日常起居之所,竟然朴素到了简陋的地步。 墙堪堪能挡风,瓦仅能遮头,房内没有任何摆设,拼接的木板床上一床半旧不新的棉被,加上满屋的药味,真像是家穷困潦倒的没落户。 严谨明身上披着件打着补丁的深灰色外袍,一阵剧烈咳嗽后,接过伺立一旁的黑衣男子递给他的药,咕咚咕咚的喝下去,抹了抹嘴边的残液,露出一抹苦笑。 “十六。这次的种子如此良莠不齐么,第一关竟然淘汰掉三人。” 那黑衣男子不过二十出头,长脸,鼻梁有些塌,组合起来却是张异常粗犷的男性的脸,像是被海风吹糙了的海盗,又像是沙漠里被风沙洗礼过的浪子,可惜这张脸一直面无表情,是他的魅力少了许多。 最稀奇的还是他的眼睛,死气沉沉的灰,和他的脸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似乎这世界上存在的都是死物一般。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亦是古井无波,没有抑扬顿挫,听上去颇有些怪异:“族老会决议,三个失败者每个给一百两,轰出家门,若是十年后能赚到十万两,便许他们重入族谱。” 严谨明强忍喉咙的瘙痒,点了点头,示意十六接着说。 十六接着道:“剩下的五个种子都比较出色,其中一号种子和预计的一样,仅用了一半时间久完成了这次任务。” 他眉头皱起,困惑地道:“八号种子表现有些出乎意料,首先能赶在期限的最后一天完成查账,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接着总店账房核查账册发现,其中有几本账册颇有些古怪。” 严谨明见十六脸上难得有了情绪波动,甚感兴趣地问道:“如何古怪法?” 十六脸上的困惑很快收敛,再次平静地道:“那几本账册表面上看来毫无破绽,仔细推究却发现,乱麻团团,理之不清,无论如何校核都指向自身,越查越乱,已经有三个顶级账房因为计算过度累病在床了。” “八号……是那个天煞孤星吗?”严谨明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特批的他参加倒是个意外惊喜呢。” 十六淡淡地插言道:“因为他背后,是文家吗?” 严谨明蜡黄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不错,正是文家,十六,你真的不当家主么?” 十六冷冷漠漠地回道:“做了族长以后还是要进族老会,何不一步到位。”那声音依然平淡,没有丝毫的人气。 严谨明露出了丝丝惋惜的神色,十六,不以物喜,正是经营钱庄的最佳人选了。 十六平平地开口,背书一样:“严慎行,三岁丧母,五岁丧父,被婶娘收养,自幼与林家千金订婚,十七岁成亲,新娘过门时已经重病缠身,一年后病逝。 二十五岁时偶遇文家二女,私定终身,文家二女以死相胁,终得文章首肯,嫁入严家,至今三年,无子。” |我爱农学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八十九章 一品 严谨名脸上再次流露出浓浓的惋惜之色,十六,真是可惜,“这孩子幸好生在了严家,吾辈商人,逐利而居,重金帛而轻鬼神,甚么天命孤星不过吓吓凡夫俗子罢了。” 严谨名头上冷汗直冒,又开始咳了起来,待咳得缓些了,强打精神问道:“这账本明显是做过手脚的,八号算是出局还是过关?” “自然是过关!” 十六肯定地道:“这等人才,就算做不得家主,做个总账房也是绰绰有余了。” 严谨名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对了,三房已经出好题目了么?” 腊月二十三,文竹今日心情大好,正指挥着阖府上下的丫鬟婆子们大扫除。 昨儿个又接到洛的信了,这个家伙傻得可爱,破解了簪子上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谜题也就罢了,竟然叫人送来五百两的银票,还真以为她缺衣少食呢,文竹口中骂着傻瓜,心里却是甜甜的。 不知道洛现在怎么样了…… “少爷,您您怎么又把衣服都拿去当掉了?!”年哥一脸的焦急,恨不能摇醒仅着中衣的主子,一世英名糊涂起来真是要命。 洛盘坐床上,身上围了厚厚的两床棉被,还是打了个喷嚏,不耐烦地道:“上次她过生,我把钱都花光了,回来后父皇又禁止文从内库取钱,这一屋子的摆设都打着宫里的印记,拿出去当也没人要,不当衣服还能怎么办。” 年哥儿急得如同火上的蚂蚁,“可,可马上过小年,要去见皇上的,您难道一件衣服都没留么?” 洛理直气壮地道:“当然留了。” 年哥喜出望外:“可是那件最贵的熊皮袍子,边上有白狐毛的?” 洛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皱眉道:“那件袍子自然是第一件被当掉的,价值纹银百两呢。” 年哥儿抱着希望问道:“那留下那件衣服是?” 洛扯了扯衣襟,理所当然地道:“这不是还有一件中衣么?” 年哥儿恨不能杀死自己,重新投胎,前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为所欲为,任性加混蛋的主子! 年哥儿板着脸,从贴身的小衣里摸出个布包,仔细打开,里面又是个布包,层层打开,最里面赫然是一小块碎银。 洛的眼睛瞬间睁大:“可恶,你个混蛋,竟然藏着银子,我为了凑那最后的二两银子容易么。就差没去当乞丐了。” 年哥儿怒火上升,顾不得主仆有别,吼道:“对,您是没有去当乞丐,干吗叫我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使女仆役都借了个遍……” 想到连日来人人都当他是洪水猛兽,悲从中来,把手里的碎银往洛的身上一放,哭着道:“小的以后不能伺候主子了,主子还是再找个小厮罢。” 洛困惑地道:“你怎知道我想卖了你?不过我问了价钱,太便宜了,还是算了。” 年哥儿:“……呜呜呜呜。” 回去就扎个小草人,一天扎他千八百遍。 “三妹,你二姐夫已经成功过关,徐祈元之事也瞒了下来。第二次比试的考题已出,十两银子的本钱,十天内最大限度地赚取利润,从大年初一开始,初十结束。” 文竹缓缓放下手中便笺,心道,十两银子么?如何翻倍呢。 对一旁的文富家的吩咐道:“你且下去罢,待文考虑妥当再回信给二姐,先把这封信送去给赵双。” 因上次泄密之事,文竹如今仔细了许多,传递信件只叫文富家的亲去跑腿。 文竹一颗心全放在了十两银子上面,一个人闷坐在屋里呆想半天,毫无头绪,索性出门走走,刚踏出房门,却和急匆匆赶来的文章撞个正着。 回到竹阁客厅,文家父女一人一椅,面面而坐。 “竹儿,这是怎么回事?” 文章面色凝重,从怀里掏出本账册放到了桌上。 文竹拾起账册,翻了翻,见每页罗列了十个铺子的收支记录,这厚厚一摞怕不有几百家了?! 文竹再次咂舌,文家真是财大气粗,一眼扫去,莫不是锦绣开头,应只是绸缎庄子的记录,文家,应该还有其他买卖罢?! 不敢深想,文竹强自镇定心神,定睛看去,见这本册子里有些铺子被红笔圈出,前后对比,登时明了,红笔圈出的铺子无一不是业绩出类拔萃者,明显高出其他铺子一大截。 文章伸出手指指点点:“前些日子交给竹儿的铺子业绩平平,隔壁的铺子反倒十分红火,爹爹叫人去查了下,那些掌柜众口一词,说爹爹曾经派人送信过去,爹爹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呢?!” 文竹讪笑两声,无可奈何地道:“那些铺子的掌柜瞧不起女儿家,我只好借爹爹的名义修理下他们了。” 文章沉思片刻,一拍桌子,兴致勃勃地道:“那竹儿女扮男装好了!” 文竹一愣:“啥?” 文章兴致高昂,立刻便去安排,唤来文富家的吩咐了几句,少顷,一队丫鬟媳妇每人手捧一套男衫鱼贯而入。 片刻后,文竹望着房内堆积如山的男袍微微皱眉,外面还有若干媳妇丫鬟川流不息地送进各式崭新的男衫。 文章在一边不时伸手捞出一件,在文竹身上比着,自言自语道:“竹儿肤色白,穿深色的袍子人比较俊俏,唔,浅色的干净利索,显得风度翩翩,更有大家公子风范……” 文竹一把扯下文章手中的月牙白外袍,指着堆满半间屋的男衫,质问道:“府里怎么会有这许多男子的袍服,还全部都是新的??” 文章眼睛闪亮,激动地道:“每次娘子怀孕,我便叫家里的布庄做些男孩衣服,从襁褓之时穿的肚兜,直到而立之年的大袍,结果每次都是女儿……啊,现在爹爹终于要有个儿子了,竹儿,你不会忤逆爹爹罢?!” 文竹:“……” 洗去脸上的胭脂,眉毛被特意画粗,一身做工精细的月白长袍,腰间扎了条玉带,一头黑发整齐地挽到头顶,简单地束了起来,文竹一身大家公子打扮,恼恨地端坐马车一角,一旁的文章笑得合不拢嘴,不时偷瞄她。 文竹心中更加恼怒,都怪文章,竟然说如果穿上男装便把那一品堂的掌柜介绍给她,这裹胸的白布紧得喘不过气来,女扮男装真是个遭罪的活。 男装虽然受罪,这次的目的地一品堂还是很值得期待的,文竹心中不止一次想过,这一品堂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富丽堂皇?低调雅致? 待下了马车,文竹方明白,她的想象力太贫乏了。 眼前一座庄园,占地百亩,并不比文家生宅逊色半分。高门深院,门前两座石狮子怒目圆睁,望上去甚有气势,简直如同王府别院一般。 黑漆大门前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一派繁华景象,难以想象这荒郊野地竟能热闹如斯。 文章笑呵呵地道:“往年这个时候,一品堂早已不接订单,今年多亏了竹儿的法子,尚有余力。” 文竹受了夸,昂首挺胸,却是多了几分男儿气概。 进了门,迎面是占地甚广的二层楼,一楼中空,前面是货台,后面是货架,货台前俱是一水的身着莲花粉长裙的妙龄少女,一个个巧笑倩兮,或是正在介绍货品,或是忙于取出成衣交付。 文章引了文竹径上二楼,长长的廊道两边有若干雅阁,门前均侍立了一个紫衣少女,姿色比楼下的粉裙女子又胜了三分。 房门紧闭,上面的牌子无一例外,均是地名加上族姓,类似沧州许氏之类的写法,文章见她困惑,解释道:“这些雅室是为那些每年在一品堂订制衣装超过万贯的大户准备的。” 文竹恍然,果然好手段,如此笼络大户,雅室上写上地名族名,但凡来此的豪门为了博个面子,怎么也得花上万贯吧?! 顺着廊道走到尽头,文竹毫不意外地发现所有的雅阁都已经有主,想了一想,问道:“这些雅阁,怕不够瓜分吧?莫非价高者得?!” 文章甚是欣慰地道:“不错,事实上这二十间雅阁最便宜的一间也要十万贯。” 尽头处却是一扇木门,文章伸手推开,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松木搭建的露台,站在露台之上,整个一品堂一览无余。 在这货楼后面却还有一楼,规模与货楼不相上下,二楼之外,文竹抬眼望去,视线所及,漫山遍野间全是同一种树,枝叶婆娑,树间星罗棋布地点缀着数间茅草房。 文章指着那些茅草房道:“那里是养蚕之所,一品堂中所有布匹全部用这院中自养的蚕所吐之丝织就。” 自己养蚕收丝么?文竹脑中灵光闪现,福至心灵地问道:“莫非这院中所种全部都是桑树?” 文章笑呵呵地道:“不错,院中种了白桑,细齿桑等十多个优种桑树,如此一来,桑树是产丝最佳的优种桑,蚕是精选的优良蚕种,饲养时也都用的有二十年经验的桑女,加上纺丝的布娘和刺绣的绣娘莫不是豆蔻年华,看着就赏心悦目。” 顿了顿,文章又道:“客人们初来一品堂,亲眼见了这桑园绣娘,无不折服,一件衣服裁制下来,便是砸上千金也觉得物有所值。”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九十章 表哥   文竹心道,今日果真开眼,这才是大手笔,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些小聪明便像是幼儿过家家,心中对这一品堂的掌柜不禁心生敬仰,开口道:“爹爹,”   文章亦恰好开口: “竹儿。”   两个人对望一眼,文章咳了声,“竹儿先说罢。”   文竹满面幢憬地道:“不知这一品堂的掌柜是何方高人,能想的出如欺妙招,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文章白皙的脸上飞上两朵桃花,今日他一身净白儒衫,站在露台之上衣袖飘飘,映着身后蓝天绿树,倒也如画一般,文竹一时走神,再次怀疑她是抱回来的。   猛听见文章洋洋得意地道:“就是爹爹我啊。 ”   什么意思?   文竹一对还没反应过来,转了半天因,终于明白,一品堂的掌柜竟是文章。   胸前的布条似乎更紧了,文竹不禁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把掐死文章,吼道: “那为甚么还要叫我穿着男装?!”   文章义正言辞地道: “为了让竹儿先演习一下啊,到了其他铺子也不致于出错。   文竹掉头便走,大步流星,只想赶紧回家解下缚胸的布条,身后传来文章的赞叹声: “竹儿穿起男装真是形神具备,步子踏的豪迈无比,颇有男儿雄风,跟女子一点都不像。   文竹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两脚分开而立,撸起袖子,挥舞双拳,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我的拳头也硬了,爹爹要不要试上一试?”   文章一双桃花眼闪闪发亮,嘴上却见风使舵地道: “竹儿不想见见这一品堂的作坊么?’   作坊?作坊??   好想看……文竹立时泄了气,听话地跟在文章后面,听他絮絮叨叨: “竹儿以后就穿男装罢,动作一言行都很男儿化呢,比身着女裙忧雅了许多倍……”   文竹恨恨地想到,总有一天要叫文章穿上女裙,定然比男装优雅许多倍。   在文竹的腹诽中,二人绕到了货楼的后面,进到那二层楼中,一楼依然中空,摆了几百个绷架,每个绷架前都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穿针引线忙忙碌碌的绣着各色花样。   竟然是个绣庄!难得的是这些绣娘也不知道文章从何处寻来,几百十秀色可餐的少女一起,看的人目不暇接,倒真是赏心悦目。   文竹跟着文章身后上了二楼,不时回头去看那些绣娘,见她们专心绣图,根本不曾抬头望上一眼,那认真的神情更加引人往目。   到了二楼,文竹微微一怔,自己的建仪,被彻底的执行了。   三列长台占据了二楼所有空间,每到台前都有百余女子, 第一列裁布画线, 第二列裁剪成块,第三列缝制成衣,三列长台井井有条, 紧张而快速的运转着。   文章略有些高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多亏了竹儿出的主意,以前都是一人制作一件,现在一人只专注一道工序,制衣速度提升了三倍不止。   亲眼见自己的提议真的变成现实,文竹已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咬紧下唇,心潮澎湃,没想到,策划成为会这么有成就感。   文章领着她到了最后一列台前, 拿起一件衣服比划了下,又道:“竹儿这个设定衣服大小的法子也甚好,给家丁碑女批量制作新衣时,不需要量体裁衣, 只要按照大中小三个号制作就可以了,基本上偏差也不甚大,却又大大节省了人工。   文竹脸皮发烫,低低地应了声: “……嗯。   文家父女无声地下得楼来,坐上回府的马车,沉默半晌,文竹问道:“一品堂的掌柜是爹爹,二品苑,三品庄的掌柜不会也是爹爹罢?”   文章回忆起往事,颇有些好笑地道: “当然不是了, 这一品堂本来也非爹爹经手,只是那人太不争气,才转给爹爹的,爹爹待一切上了轨道,也鲜少插手了,不然,竹儿假传口信也不会这么顺利了。   文竹好奇心大盛,追问道: “那这二品苑,三品庄的掌柜究竟何人?一品堂的掌柜原来又是何人?”   文章眯着眼,一笔带过:“时机到了,你自然知晚。   文竹暗自心惊,文章,文家,还有多少秘密呢?!   回到府中, 文竹径向后宅行去,一路上下人们见了她便乖巧的行礼: “表少爷。 ”搞得文竹一头雾水.如是再三,文竹一把抓住一个管事的: “你怎么叫我表少爷?   那管事的睁圆了眼晴: “是老爷吩咐的,说今天会有个远房的表少爷住到家里,若是出入后宅,叫小的们勿要惊乍。   文竹黑着脸回到了竹阁,刚要宽衣,便闻得两声叫,双胞胎转了出来,一个按一个地道: “这远房的表哥好生奇怪,” “怎地到三姐房中换起衣服来了?”   一旁的文晓菊狐疑地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鼻子嗅了嗅:“怎地这香气这么像是三姐。 ”   文竹绷紧了脸,右手一挥,狠狠地一拍桌子,吼道: “甚么像,我就是你们三姐!”   双胞胎和文晓菊俱都大奇,一起凑了过来,仔细端详:“唔,看眉目倒是有七八分想象,三姐更细致些。   “三姐没有他丑罢?你看他都不笑的,好吓人。   “还有还有,看他拍起桌子,手臂挥舞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女子罢?”   “声音也粗的很,不如三姐细腻。   签定完毕,三人一起下了结论: “你和三姐只是长相有些相似罢了,既是远房的亲成,倒也正常。 三姐温柔娴稚,哪里是这等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还是赶紧招了罢,三姐哪里去了?”   文竹有气无力地瘫坐椅上,祸水东引: “去问你们爹爹。 ”疲劳至极,声音越发粗嘎,倒是更像男子了。   三个妹妹不疑有他,蹦蹦跳跳地去寻文章,文竹懒懒地爬起来,把这一身累赘换掉,换上了一身亵衣,却是连外袍也懒得穿了,一头秀发也随意的披在了肩上。   倒了杯茶给自己,凑到了嘴边,外面传来双胞胎不满地声音:“爹爹也真是的,光傻笑不说话。 ”   无视进得门来的双胞胎,文竹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下一大盅茶水,双胞胎左顾右盼,吃惊地问道: “那个远房表哥呢?”   文晓菊精致的小脸上困惑不巳,看到文竹脸上未及洗去的一双浓眉,疑虑地道: “难道那个远房表哥,当真是三姐么?!”   双胞胎瞪着眼看了半天,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三姐刚才那喝水的动作真是粗鲁呢。   “说起来,三姐平时走路的样子也是流行追月,少了些女子的娇态。   文晓菊双手支着下巴,坐在文竹 对面,淡淡地下了结论:“平日里总觉得三姐言行举止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怎么个怪法,今日三姐穿上男装, 才明白过来,三姐的一举一动都跟个男人似的。 ”   男人   文竹作为一个女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自幼一个人挣扎求生,许多行为举止都有些大大咧咧,在前世还不算十分与众不同,到了这里,满地闺秀,一举一动莫不秀乞无比,如同鸡立鹤群,想不突出都难。   自怨自艾间,文竹猛地发她三个妹妹把她围在了中间,攀上她的手臂,一人一句道: “三姐以后穿男装罢,终于有了个哥哥呢。 ” “是啊是啊,三姐穿男装比女裙好看许多呢。   “上次用大妈教的方法训练三姐都夫败了, 三姐真不适合做个大家闺秀。   文竹心道,那是因为你们擅自提高标准好吧?!双手成拳,忍无可忍地吼道: “你们都给我出去!!”   三个妹妹不情不愿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 “是,是,三哥。 ”话罢,哧溜一下,一起跑掉了。   文竹拿起换下的月牙白长袍,比来比,怔怔地发起了呆,真的,男装比较好么 ?   接下来的几天, 文竹马不停蹄地跑遍了文章属意她掌管的铺子,穿着男装身体不适,加上这些掌柜的都得罪过她,文竹巡查铺子时便一直阴沉着脸,周身三尺之内无人敢近,那些掌柜的也不敢正眼看她,竟是无人发现她女扮男装,每想到这一点,文竹的心情就更加郁卒。   府里在文章的大肆宣扬和刻意隐瞒下,除了文富家的等极少数几个心腹,竟对她是文家远房表亲的身份深信不疑,甚至纷纷猜测,她是文章过继来准备继承家业的。   便连她从竹阁男装出入也都自作主张的加上了注脚, 老爷定是想将三小姐许配给表少爷。   到了腊月二十九,终于把所有的铺子都巡视一遍,文竹把那堆男装全部丢到了床底,打定主意,正月里一定要穿着长裙招摇过市。   城西一个只有二进的院子,小巧别致,处处可见主人的用心良苦,房前屋后种满了四季花卉,一年到头俱有鲜花可赏,屋后挖了个荷塘,塘边有亭,亭旁种满了果树。   屋前廊下挂满了大红灯笼,所有的屋子俱都灯火通明,主屋内,丈兰将亲手做的四荤四素四冷盘摆上桌,火烫了一壶玉堂来,等了片刻,实在坐不下去了,殷殷地在门口张望着,旁边的小丫鬟嘟嚷着: “夫人赶紧回去罢,着了凉,奴婢又要挨骂了。 ”   文兰摸摸怀里的信笺,欢喜地心都要跳出来了,怎还坐的下去,只叫小丫鬟去拿了件大麾披上了。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九十一章 算计   府门处传来下人的招呼声,文兰一喜,回来了,立刻便迎了出去,严慎行见了,加快了脚步,解卑身后披风,把文兰一兜,拥着她往回走,一叠声地理怨道: “外面天这么寒,娘子还出来作甚。 ”   文兰眉眼含春,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样,结发三载,相公始终如一   地疼爱她,偎在严慎行怀中,轻声道: “三妹来信了,想出了赚钱的法子呢。 我心急,想早点告诉相公。   严慎行不以为然地应了声,叹了口气道: “娘子,我说过很多次了,这家主之位不要也罢,今生有你足矣。 ”   文兰脸上飞起两片红云,相公总是这样,甜言蜜话轻描淡写地便出了口,看一旁的下人们低头忍笑,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两人相携着进了主屋,脱了披风,严慎行依然紧紧握住丈兰略有些凉的小手,一张脸上毫不掩饰地写满了心疼,文兰心里火是一甜,明明老夫老妻了,他还总是如此着紧自己,这样的男子,怎么能不全力辅助他呢?作为一个妻子,也只能尽她所能了罢。   屏退了下人,夫妻二人相邻而坐,严慎行毫不犹豫地把文兰拥在怀里,夹了菜来喂她,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文兰还是忍不住害羞,低下头,一口一口地任由他喂着,也不知道到底吃了甚么下去。   严惧行看着她满面绯红,心道,娘子还是和初成亲一样,面皮薄的可以,手下专挑些她不爱吃的肘花,豆腐之类塞了又塞。   文兰吃到腹胀,从严惧行膝头爬了下来,为他倒酒布菜, 反过来伺候夫君,却是正常了许多,一张嘴巴也利落起来: “三妹这次出的主意甚好,相公定然可以平安过关。   严慎行眉毛一扬,不满地道: “娘子又说这些扫兴的。 便是过不子关又怎地,我还养话不了娘子么?”   文兰不以为忤,为他倒了杯酒,真心实意地道: “我知道相公幼时在族中受尽欺负,吃了不少苦,现在虽然成了一级管事,还是被许多人瞧不上,连年过节也没个走亲戚的,明明近支族人足有上千户, 兰只希望相公能堂堂正正行走于人前。 ”   严慎行眼皮下垂,一双睬眯眼挡住了所有精光,心中呐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千言万话涌到嘴边,却只化成了一句话: “一切但凭娘子做主。 ”   文兰心中一轻,越发明媚动人,把文竹信笺掏出,与严惧行细细的分说了,严惧行心不甘情不愿,听了这一番谋划也不由连连点头,文家老三,真是算无遗策。   两人商量了半晌,俱都成竹在朐,文兰举杯敬道: “妾身预祝相公马到成功。 ”   严惧行不发一言 ,举起了杯子,径在文兰手臂中绕了个圈,喝了个交杯,文兰一颗心砰砰直跳,相公总是做些出人意科的举动,手里却举杯跟着喝了下去。   见严惧行用的差不多了,丈兰唤来丫鬟把席面撤了, 夫妻二人冼漱完,文兰打着呵欠向床铺行去,边行边道: “早点上床歇息吧,虽然初一才开始比试,明天还是开始准备罢……”   早点上床……严慎行的脑子轰的炸开,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文兰后面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清,看着文兰那细的如同少女的蛮腰,严惧行只觉一股热气从下腹升起,直冲脑门。   文兰自顾说了半天,闻得身后一片静寂,忍不住回头去探,却被人一把楼在怀中,打横抱起,文兰一声惊呼,赶紧楼住了自家相公的脖子,严慎行粗噶的气息团团喷在了她胸颈间,丈兰登时一软,整个人化成了一滩水。   芙蓉帐暖春霄短,被折磨的筋疲力尽的文兰如同一只小猫般,餍足地靠在严慎行宽厚的胸膛前,双眼沉的睁不开,迷迷糊糊想起还有一事未说,嘟囔道: “大年初三不用回门了,皇后娘娘省亲,四妹把家里的妹妹都接了去凑热闹。   文竹连日来过于忙碌,松懈下来不免倦怠,大年三十太阳照到窗沿才费力地睁开眼,想着今天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还得张罗着,挣扎着坐起,用手撩起床慢,唤了一声: “招财,进宝。 ”   两个丫鬟慢吞各地蹭了进采, 你顶我一下,我挤你一把,似乎为难至极,文竹不禁奇怪,进宝一直孩子气十足也就罢了,招财可是小大人儿似的, 出了甚么事叫她们如此为难?   招财进宝终于磨蹭到了文竹床前,两个人对望一眼,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挪到了身前,平平举起手中之物,低头不敢言语。   一件略显奢华的外袍,如深海般的青蓝色,领口和袖边都缀上了白色的细绒毛,竟是极少见的幼狐毛,衣襟上锈满了富贵牡丹的暗纹,牡丹的花边均用金线勾绣,望过去金光闪闪,富丽堂皇。   另外一套纯白里衣,很败家的用了香云纱的料子,上面还用白色丝线绣了一身的百鸟图,看那图样针脚细密,做工精细,三个熟手绣娘昼夜赶工怕也要一个月,这不过是件里衣,有必要搞的这么奢华么?   而且,这明明就是一套男袍!!   文竹强忍心中怒火,沉声问道: “这是何意?”   进宝嗫嗫不敢言,招财小声道: “夫人太太们说是想看看小姐穿男装的样子,特意凑了份子,去一品堂订了套上品男袍。”   女人真是无处不八卦啊,还凑份子,文竹阴沉着脸,冷冷地道:“不穿。   招财抬起头,甚是委屈地道: “大早上的几个夫人太太就一起赶过来了,把小姐的衣服都收走了,您要是不穿,就没衣服穿了。 ”   最毒妇人心,文竹忿忿地想到, 你们喜欢玩是罢?就陪你们玩一场大的。   文竹一脸阴沉地道: “招财, 去找一套你的衣服出来。   招财不敢违抗,赶紧取了准备初一穿的新衣过来,服伺文竹换上了,文竹比她高些,袖子短了一截,脚踝也露在了外面,还好外面有裙子遮挡。   文竹对着镜子照了照,指了指披散的长发道: “给我挽个和你们一样的辫髻。”   招财手脚麻利地给她从中间顺了个缝,编了两个长辫, 机灵地拿了自己平日里惯用的绢花盘了两个小卷,又轻微的上了蛙些胭脂,点了点唇。   文竹见她一身装扮和招财进宝一般无二,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罢,五个娘亲怕是等急了,请安去。   想到几个夫人太太的表情,文   竹迫不及待地向外奔去,虎跃龙腾,健步如飞,就像是个穿了丫鬟衣服的家丁。   刚刚迈出竹园,便被一个青衣主事喝了句: “你是哪里的丫鬟,好没规矩,乱跑什么。 ”   待她行到近前,那主事脸上青红交替,一张嘴哆哆嗦嗦,愣是说不出话来,文竹颇为好笑,挥挥手让她去了。   如是再三,文竹不想再引人注目,不由放缓了脚步,轻移慢行,倒是从没有过的大家闺秀风范。   府里暗地里炸了锅,三小姐又出了整人的新招,穿着身二等丫鬟的衣服招摇过市,都小心着点。 于是,这一天,府里的二等丫鬟格外的扬眉吐气,没事都出来溜达溜达,那些管事远远见了,莫不立刻避开。   文家主宅客厅,文家几个夫人太太围着小桌团团而坐,倒是和乐融融,徐夫人拿了兄嫂送来的宫中的贡茶,亲手煮了,倒给她们喝,二   夫人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细细品了,一双秀眉终是没忍住,皱到了一   起。   徐夫人轻声问道: “怎么,可是喝不惯这茶叶?”   二夫人却是以前机灵些了,笑道: “我在想,三姑娘怎么还不过来,会不会玩笑太过,她一赌气装病了?”   话音刚落,门帘子被掀起个角,闪进来个二等丫鬟,低着头.进来后微微一福,低声道: “三小姐感了风寒,叫奴婢跟几个夫人太太们说了,今天就不来请安了,府里的事儿,也请夫人们自行斟酌了。   几个夫人太太面面相觑,莫非被二夫人言中了不成?   立时便坐不住了,徐夫人咳了声,道: “咱们还是去瞧瞧罢?”说着,已是率先站起,就要命一旁的丫鬟去取大麾。   “不用了,”那二等丫鬟突她出声,得意地扬起头,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狐狸,赫然便是文竹。   夫人太太们被耍了一通,理亏在前,又开不得口教训她,一个个面色不善她坐在椅上,只用眼晴瞪着文竹,旁边的下人们俱都机灵地退了一步。   还是徐夫人最先回过神采,却去吩咐身边的婆子: “去找套衣服来给三小姐换上。   文竹头一偏,脆生生地道: “不用了,我不穿。   徐夫人有些恼了: “你穿着一身丫鬟衣服,成何体统?”   文竹斜眼看了看左右, 那些丫鬟婆子立刻深明大义地退了出去,她见室内只有夫人太太们了,方道: “那女儿穿上一身男装,又是何体统?’   一句话堵的徐夫人哑口无言,沉默牛晌,赌气地道: “随你的便了! ’   文竹见众夫人太太对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忍不住落井下石,幽幽道: “等到大年初二,我也穿这么一身二等丫鬟的衣服去徐府。 ”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九十二章 除夕   文章兴冲冲地给最后一间铺子的掌柜发完利是,欢喜地回到府中,早几天就知会了夫人太太们,要她们务必劝说竹儿今日穿上男装,祭祖时终于可以告慰文家列祖列宗,丈家有后了,总算对的起老父在天之灵了。   回到主宅,徐夫人的陪嫁嬷嬷早守在门口,“夫人说今天身体不适,请老爷去其他夫人那里罢。   文章疑安丛生,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了,将信将疑地去了二   夫人那里,又被个小丫鬟挡住了: “二夫人睡下了,请老爷去其他夫人那里罢。   文章不信邪地跑到了四太太房前,果然,一个媳妇子笑脸迎了上来: “四太太说了,今天算了一卦,不利夫妻见面,还请老爷去其他夫人那里罢。 ’   文章不抱希望地到了五太太门前,却见五太太一身淡资罗裙,打扮的风姿绰约,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不禁心底稍安,唔,那三个夫人太太确实不方便见他罢。   文章心里惦记着,立刻问道: “今日竹儿.可有乖乖穿上男装?”   五太太以帕掩唇,轻笑道:“穿了,那孩子穿起男装真是俊俏.   我和姐姐们都看呆了呢。   说着,连忙为文章解下大麾,又唤丫鬟拿来烫了热水的帕子给文章抹脸,殷勤周到更胜往昔,文章不禁受宠若惊, 待到五太太亲自端来杯热茶,文章接过后便毫不犹豫地一干而净。   喝下热茶,片刻功夫文章便觉得眼前昏花,看五太太竟有两个,口齿不清地道: “娘子休要晃了.”   器未说完,扑通倒下,却是不省人事了。   屏风后转出了四个女子, 其中三个盛装打扮,袅袅婷婷,最后一个却是二等丫鬟的装扮,赫然便是文章的其他三个夫人太太并文竹.。   屏退了所有下人,五个女子脸上俱是兴奋异常,便连平日里十分稳重的徐夫人脸上也潮红一片,声音略高地道: “竹儿,你满意了罢,可以把那身丫鬟衣服换掉了吧。 “   二夫人嘟囔道: “姐姐不是也很满意么,大家都是早就想看老爷穿女裙了罢。 ”   四太太巧笑着打起了圆场: “多亏了五妹,要是换了咱们,还不得穿帮。 ”   四个夫人太太乐在其中,拿出千挑万迭的一套裙,是文竹所见过的裙中最复杂的一套,繁琐累赘,偏又华美异常,单是那袖子上便绣了数只彩蝶,又用埋针法勾了若干流苏上去,流苏下面缀上了银星,似把无数星光都穿在了身上。   夫人太太们兴致勃勃换衣服的时候,文竹自觉地转过身去,一颗心却跟猫挠似的,心急难耐,时间偏偏静止了般,等了半晌,身后没有一点动静,文竹狐疑地偏了头去看。   色不迷人人自迷!   几个夫人太太呆若木鸡地盯着那卧倒塌上的宫装丽人,一个个唇口大开,形象大失。   文竹亦是看的出神,文家的四个夫人太太也是艳若桃李美若春花,各有千秋了,比起这微醺的宫装丽人,却如同萤光欲与日月争辉,完全不敌。   文竹见过的美人儿中,也只有洛的女装可以稳胜一筹,神啊,你置天下女子于何地?!   忽地一股无明火从小腹升起,文竹踏前一步只想毁掉眼前女子的脸.却有四双手先她一步,三下五除二扒了丈章一身女装,又三两下花了他脸上的妆,徐夫人冷冷地道: “今日之事体要再提。   其他三个夫人太太目露寒光,点了点头, 心思一致地望向文竹,文竹打了个哆嗦,低声下气地道: “我去换男装来, 等会还要祭祖,爹爹也该回来了吧。   文竹乘着小轿回到了竹园,脑子里一片震惊,几个夫人太太平日里闲云野鹤不问世事, 没想到折腾起来也蛮强悍的,唔,敏感时期,还是乖一点好。   文竹回到房中,摸起床头那套男袍,轻车熟路地换上,又自己动手,把头发束起,用根玉辔别住,湿了帕子,擦去脸上脂粉,拿出眉笔,在眉毛上重重的画了两笔,艾,怎么看还是女儿气十足,家里的下人们和店里的掌柜们只因又惧又畏,没有仔细看过,才没有发现。   想想伸向文章的四双玉手,文竹认命地叹了口气,袍子一撩,喝道: “备轿,少爷我要去祠堂。   到了祠堂,文竹一下轿,文富家的便迎了上来: “老爷和夫人太太们还没有到,表少爷先等会罢。   文竹点了点头,左右打量了下,见四周灯火通明,不若往日般阴森,青衣主事们排成了两列,面色肃穆地立在祠堂门口,人人手里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香烛祭品。   这除夕祭祖也甚有讲究,未入族谱者不得入内,像是几个幼妹尚未及笄,便没有资格来,这些还是白天听徐夫人讲的。   等了半晌,文章并几个夫人太太一起来了,文章一看到文竹的公子打扮,本是垮塌塌的脸立刻阳光明媚起来,在几个娘子那里受的闲气立时烟消云散。   毫不避嫌地扑上来左看右看,满意地道:“我儿一表人才,待会可得与我一起恭迎先祖。   几个夫人太太头一次见到文竹男装,都甚为稀奇,围了上来,毫不避嫌地左看右看,纷纷赞叹道: “我儿这一身装扮果然俊秀无比。 ”说着,竟是把文章撇到一边,拥着文竹进了祠堂。   文章心中懊恼不己,今日在五太太房里喝了杯茶后睡了一觉,醒来后四个娘子齐集一堂,却都对他不假辞色, 简直是莫名其妙。   悻悻地跟在后面,见几个夫人太太对文竹嘘寒问暖不禁起了一丝妒意,他也难得看到竹儿穿男装的么。   咳了声,文章大声道: “竹儿,随为父烧香请先租。   二夫人啐了一口: “你个老头子自己去忙活,休要累到我儿.。   四太太一向温柔: “老爷虽然年老体衰,做这点小事应该还无妨罢?”   五太太浅笑道: “老爷一向老而弥坚, 姐姐们却是担心过了。   老! 老!老!   大受打击的文章摸了摸下巴,他很老么?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优雅华贵的结发妻子,徐夫人轻描淡写地道: “我儿,你就帮帮你爹爹罢,他也真是老了。   文竹心中无比同情丈章,可怜地老爹,他一定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几个彪悍的娘亲。 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一脸严肃地跟在文章后面,上了香烛,在火盆里焚了一堆金银元宝,又摆上祭品,端正地三跪九叩后,完成了祭祖的大礼。   文竹面无表情的清冷样子,偏叫几个夫人太太看傻了眼,当即又捐出许多私房银子,约了要再做上四五十套男装给文竹,那意思竟是要她日常起居也全部男装打扮。   文竹见几个夫人太太如同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遇到了偶像般兴奋不己,不禁一阵恶寒,趁着她们讨论的正激烈,很没骨气的落荒而逃。   回到房中,毫不犹豫地脱下那一身华贵长袍,抬脚便是一顿踩,怨气稍平,从夫人太太们派人送回的衣衫里随便拣了一套穿上,却觉得舒适无比,比那千挑万选的男袍强上许多倍。   刚换好衣服,文富家的便来传话道: “三小姐,老爷夫人唤您去吃团年饭。   文竹见她神色正常,并无惶惶之色,心中稍安, 看来夫人们没有迁怒于人,稍事整理下,便做上轿子奔着花厅去了。   在花厅门口下了轿子,冷气激的她面上一凛,急急进得门去,立刻便感觉阵阵暖风扑面而来,把手里的暖妒交给了一旁的媳妇子,脱下身后的披风,文竹整了整裙, 转过屏风,见爹爹和夫人太太们俱在,便连双胞胎和文晓菊也到了。   逐一给夫人太太们请了安,文竹乖巧地插到了双胞胎之间,心道,若是有甚么事情,便只好牺牲六妹七妹了。   见人到齐了,文章吩咐丈富家的开始上菜,年节之时,与平日不同,只求个富贵吉祥,上的菜倒还不如平日精致,净是些年年有余,步步高升之类的大鱼大肉,文竹被养叼的胃口实在吃不下去,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却见桌上其他人等莫不和她一样。   文竹心道,年夜饭如此无趣,看样子似乎马上就要散了。   正觉得意兴阑珊之际,身边的双胞胎极为兴奋地叫了起来: “今年也和往年一样么?”   文章很识相地看向几个夫人太太,徐夫人淡淡笑了起来,如同馨香久远的梅花独立雪地之中,悠然绽放,肯定地道: “自是和往年一样。   双胞胎一声欢呼,便连文晓菊亦是满面欢喜。   文竹不禁愕然,这是玩的哪一出呢?   徐夫人对着其他三个夫人太太点了点头道: “妹妹们这就下去准备罢。 ”   二夫人,四太太和五太太笑着应了,从侧门鱼贯地退了出去,徐夫人亦是站了起来,有丫鬟棒了金盆来,她净了净手,又点起一蛀香,文竹这时方发现,花厅一角竟然摆好了一座松桐古琴。   徐夫人缓缓坐下.十指轻拔,调了下音,铮,铮,虽是单音却让人心神震荡,文竹立时猜到,文菊的琴艺定是徐夫人亲手所传。   徐夫人调好音,便闭上眼睛,气定神闲地端坐琴前,纹丝不动如画一样,渐渐的,文竹看的头晕,只觉得自己似要被那画吸进去一般。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九十三章 新年   本章背景音乐,西北民族大学合唱团在2010青歌赛上演唱的《归园田居》,另提一点,此书原名《但使愿无违》。   从花厅外突地涌进了一群丫鬟,约莫有二十多人,虽个个都细心装扮了,但高矮胖瘦各不同,一眼望去参差不齐,站在前面的二夫人便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她今日穿了身水粉的长裙,倒比正红更衬她的肤色, 进得厅来,这二十几十丫鬟便分散开,恰恰围了三面,留出了厅中空地。   文竹从徐夫人那里回过神采, 微微有些头晕,看着这一群丫鬟越发迷糊,若是跳舞,府里几百丫鬟媳妇,还挑不出二十个模祥标致的么? !   哒,哒,哒,厅外传来了木屐扣地的声音,转眼四太太和五太太携手行了进来,四太太一身青衣,却与徐夫人不同,若说徐夫人只能让人仰望,她便让人自然而然地心生亲近之感。   四太太进了花厅,便私开五太太的手,径往徐夫人身边去了。   五太太倒最令人吃惊,一身粗布衣衫,头上还扎了块青布,手里提着个花锄,活脱脱一个山野村妇。   不知何时,徐夫人睁开了眼睛,两手交错,琴声清清响起,与此同时,四太太从腰上摸出管萧,放到嘴边,件着琴音吹了起来。   二夫人擅口轻启:“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便像是烟波飘渺间传来的仙乐,朦朦胧胧, 她身后的丫鬟们随着她的声音配合的低声清唱,越发显得她的歌喉婉转悠扬。   五太太一手轻握花锄,腰肢微摆,另一手扬起,似在锄土种豆,直到日落西山,她望了望天上明月,心中欢快,忍不住在月下舞动,手中花铲或扬或甩,似从混沌中分出了天地,数千青苗从她脚下蔓延。   脚下木履随着她舞步癫枉,发出密集的哒哒哒的声音,与箫音琴声配合的天衣无缝,二夫人歌喉渐渐放开,那群丫鬟亦是声音拔高,海浪回归海潮,如同雷声滚滚而来,轰炸着人的耳朵,从耳中直达心间,拨动了那一注心弦。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随着最后一句的反复吟唱,丫鬟们的声音又渐渐低落, 二夫人的声音冷艳狐绝地在花厅回荡,五太太高高扬起头,单脚翘起,单手勾住,恰恰围成了一个圆,另一只手抖了抖手里的花锄,竟然化成一条彩带向着天上远远抛去。   琴声突地极高,似在向着天地一书胸怀,箫音却蓦地低了下去,嘤嘤细语,从方才的良朋佳友变成了红颜知己。   一曲既罢,文竹心中涤涤,只觉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若说上次生辰之时,楼船的花娘们的舞炫目多姿,洛的舞倾倒众生,那么今日几个夫人太太的表演只能用质朴无华来形容了。   没想到文章的几个夫人太太竟是如此深藏不露,各有绝技,可惜,文家的几个女儿,除了文菊阴差阳错下习了徐夫人的古琴弹奏,其他人无不被文章教导的一身市侩。   想到这里,文竹不禁忿忿地白了丈章一眼,养不教,父之过,文章此人,实是罪大恶极。   文章正殷勤地招呼几个夫人太太重新入座,却是没看到她这个白眼。   待夫人太太们重新坐好,外面传来了更漏声,正好是三响,双胞胎欢呼一声,喜气洋洋地站起来,行到爹娘面前,逐一叩拜,文章喜孜孜地从和中掏出仁包递给她们,文竹见妹妹们那眉飞色舞地样子不禁掩面,悲袁地想,果真市侩。   轮到自己时,矜矜持持地行了礼,收了红包,拿在手里一惦,打开来瞄了一眼,文竹登时心花怒放,莫不有十几两金子了,赶紧贴着小衣藏好。   一家人守着个火盆,偎在一起,文章和几个夫人太太们拣孩子们小时候的趣事说了,文竹开始还听的有起,渐渐的眼皮变沉……   再睁眼时,却是在自己床上醒来,天已大亮,外面响着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招财进宝穿戴一新,早早起了,等着文竹起床伺候她洗漱。 昨日文竹穿了拍财的新衣,过意不去,回来后本想从自己的衣服里选件没有穿过的给她,小丫鬟死活不从,文竹无奈,就从首饰金里选了对珠花给她,招财欢喜的接了,转头又分了个给进宝,现下两个丫鬟头上一人一朵芍药花,倒真是俏丽可人。   文竹看着欢喜,心道,女孩子家就应该这样打扮才是。 下定决心,新年里无论如何是不穿男装了。   进宝棒着套浅紫拢和束腰裙,服侍着文竹换上了,招财给她挽了个双髻,又藏上两朵梅花,看着倒是此平日里活泼许多。   文竹开开心心地用了饭,今天大年初一,伙房里送来了各式面料的饺子,共计一十八种,有鸡汁香菇馅的,有鸭汤萝卜丝的,还有鲜虾和蟹肉剁碎了混在一起的,文竹每样尝了一个便饱了,趁着还热乎,招呼两个小丫鬟赶紧吃了,李妈却是回了家和儿子一起过年去了。   刚用了饭,双胞胎带着文晓菊便来寻她,许是因为年长的姐姐只剩她一个,这几个小的越来越粘人。   文晓竹满怀响鞭,进门便嚷嚷: “姐姐,放爆竹去。   文竹见她们穿戴都还严实,便痛快地应了,姐妹几人兴高采烈地往园子里去了,后面跟着几个丫鬟,捧着手炉热茶,还有带着暖凳毛毯的。   行到一半,与文富家的遇上了,她见了几个小姐便迎了上来,先问了好,然后拉过文竹,悄声道: “布庄的掌柜的来拜年了,有些指名要见表少爷的, 却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文竹对几个妹妹温柔地道: “你们几个先耍罢,姐姐还有点事儿,等会就来。   转头对着几个丫鬟却是掩藏不住怒气,恶狠狠地道: “你们伺候好几个小姐,若是着凉了生病了,便扒光你们的衣服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   见几个丫鬟吓得扑通跪下去应了,文竹心中有种异常的快感,吐了口长气,挥袖向竹园去了,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文富家的。   本来还想撒撒娇留一留文竹的双胞胎对望一眼,犹豫不决,文晓菊冷静地道: “还是别招惹三姐了。 ’   文竹回到房中,赌气地翻出那套被她踩了又踩,皱皱巴巴地狐毛袍子套上了,动手拆下珠花发髻,随随便便的束起来,尚留了几缕垂在脸旁。   翻出壶米酒,拍掉印泥, 含了口到嘴巴里,又撒了半壶到身上,文竹一副颓废公子的模祥,摇摇摆摆地出了房门,对门口守着的文宫家的,淡淡地道: “走罢。 ”   行到花厅,见一派热闹景象,家里的铺子中尚有些规模的掌柜的都来拜年了,掌柜的们分成几堆,相互寒喧着,不时有一拨从花厅出来,便又进去一拨。   见文竹来了,不认识的只当地是哪家的掌柜的,见她锦衣在身却一身酒气, 不禁看不起她,为人仆者打扮的比主子还华丽,又如此不知分寸,估计这掌柜的该做到头了,便都不去理她。   文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越发显眼,角落里一小撮人正焦急地讨论着: “听说今年一品堂又拿了魁首,比去年利润还多上三成,据说都是表少爷出的主意。 ”   “今天可得好生给表少爷请个安,以后多多照顾照顾咱们, 毕竟老爷把咱们分到少爷手下了。 ”   “若是表少爷不来却如何是好?”   窃窃私话之际,闻得身边议论纷纷,甚么没眼力架的掌柜一身锦衣沐猴而冠,甚么一身酒气难登大雅之堂,不禁一起抬头去望,一见之下,登时大喜。   几个人心急难耐,顾不得许多,挡路的直接推到一边,片刻后便奔到了文竹身边,一起弯腰行了大礼,: “给表少爷拜年了。   一片寂静,所有的掌柜都知道有这么个表少爷存在,却没想到是这幅吊儿郎当的下流胚子模样,不是说表少爷冷若寒冰不近人情的吗?   不是说表少爷穿着打扮一丝不苟吗?   沉默中,表少爷率先开口,异常的低沉,一字一字如同响鼓敲在了掌柜们的心上: “本少爷沐猴而冠?难登大雅之堂?”   几句话骇的所有掌柜的都面无人色,一眼望去,白惨惨,不知情者定以为群鬼现世。   率先问好的那几个掌柜的还算机灵,马上把手里提的礼送了上去,文竹一份份接了过去, 心情渐渐好转,那些说错话的一见她如此做派,立刻把准备给文章的礼物双手奉了上去,文竹接到手软, 文富家的忙唤了几个媳妇子帮着拿东西。   文章在花厅见完一拨掌柜的,喝了一盏茶,不见有人进来,心中纳闷,出来一瞧,心中登时明白过来,见文竹一身男装,心下欢喜,纵使那些掌柜的们把礼物给了文竹却毫不在乎。   文竹眼尖,见老爹出来,便喊道: “叔父,哥哥叫我来问你,那十五家铺子过了年,是不是还叫他掌管?”   文章一头雾水,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文竹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丢给文富家的,向文章行来,掌柜们的自动分了条路给他,亦是摸不着头脑,怎么又出来个哥哥?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九十四章 摸喜   文竹行到文章面前,拽着他袖子,委屈地道:“叔父偏心,一只叫哥哥掌管铺子,却不分给我一间半间,侄儿虽然好赌,又毒逛花街柳巷,毕竟和哥哥也是一母双生,叔父就信不过侄儿么?”   啊啊啊啊,果然是个浪荡子啊,那些掌柜的盯着文富家的和她身边的下人们,眼冒绿光,把东西抢回来再送给老爷可不可以?   文竹见目的已达到,大大咧咧地掉头向外走,行到文富家的身边时打了个响指,斜着眼吩咐道: “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我房里去。   话罢,文竹摇摇摆摆地去了,身后掌柜的们敢怒不敢言,都在心里咒骂,哪里来的混蛋,老天也不劈死他!   文竹回到房中,正待换下一身臭烘烘的袍子,猛地想到今天是二姐夫开始比试的日子,便寻思着,穿裙总不如男袍方便, 算了,反正今日也穿上了, 出去看看二姐的摊子再说。   吩咐文富家的去备了马车,文竹把头发放下来,梳的整整齐齐重新束好,沾湿了帕子,把衣服从头到脚润湿了,又拎起一壶酒揣到杯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觉得没甚么破绽了,披上免毛大麾,向外走去。   文竹坐了轿子,直奔府门,天气阴冷,润湿了的衣服被冻得硬挺起来,不若原本皱皱巴巴的样子,配合她束的整齐的头发,倒真像是个大家公子。   在府门口下了轿子,有下人搬来踏脚凳,文竹踩上去,一手去打车帘,一眼看到车厢内的情景,不禁一怔。   微微愣神间,车厢内伸出两双小手一起把她拉了上去,文竹一屁股坐在车厢内,便有两个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一人霸住她一边,脆生生地喊道: “三哥。   文竹恼道: “你们出来作甚?”   文晓兰和文晓竹对望一眼,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开口, 一个道:“文家公子,”另一个接口, “有两个丫鬟,”最后齐齐道: “不是很正常吗?   文竹见她们一身二等丫鬟的衣服,心知自己穿丫鬟衣服招摇过市的事情被她们知晓了,没甚么立场去说她们,又想起今日新年,便不忍拂了她们心意。   文竹无奈地抚着头道: “那你们体得胡言乱话。   抬头,文竹见双胞胎手臂交叉,互相捂住对方嘴巴,对着她不停的点头,只觉头大如斗。   按照二姐的回信,文竹吩咐马车行到了南城一处市集,此处繁华无比,往事者却多为平民或是大户人家的仆役。   到了市集口,文竹下了马车,见双胞胎一身丫鬟打扮,却不好叫她们蒙上面纱,皱着眉头, 叫她们扯紧自己的衣襟, 莫耍跟丢了,又不苟言笑地吩咐同行的几个护院一定要看顾好这两个丫头。   进得市集,见里面此平日还要热闹三分,许多人家临时支了摊子来,卖些自制的荷包灯烛之类,本就狭窄的通道仅容二人并行,人潮汹涌,不时有走夫了家人的高声呼喊。   文竹心中越发忐忑,不时回头来看两个丫头,见她们睁大眼睛好奇的东张西望,心中一紧,罢了罢了, 文竹把她们的手从衣襟上抓下,紧紧握在了手里,一边牵着一个,暗忖, 这下可坐实了浪荡子的名头了。   行到中段,文竹眼晴一亮,前方的摊子后一个长相和善的男子无精打采的蹲坐一边,摊子上立了两个四四方方的木箱,一尺见方,后面贴着一张红色的喜报,上面黑字写的分明:   过年啦,摸喜帖,一帖只要一文钱,就有可能摸到价值百两纹银的上等水田二十亩!   摸到的数字所对应的物品如下:   壹,价值纹银百两的上等水田二十亩,总计两份。   贰,价值纹银十两的一品堂衣票一张,总计五份。   叁,价值纹银一两的食为天烤鸭票一张,总计一百份。 …………   柒,价值十文的花灯一个。   捌,价值两丈钱的绢花一朵。   文竹心道,唔,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周全了,选在这平民百姓聚居之地,所中之物又是衣食住行等民之所需,且只需花上一丈钱,诱惑不可谓不大,二姐夫也奸猾,穿上身粗布衣服叫人心生亲近之感,二姐果然做的滴水不漏。   只是,摊子前为什么没有客人呢?文竹纳闷着,就要上前询问无精打采的严惧行。   不妨手下一松,双胞胎挣开她的手, 冲到了摊子前,大呼小叫地道: “快看快看,这个好像很有趣。   “啊,摸到叁的话是烤鸭。   两个丫头毫不犹豫地从荷包里摸了块碎银扔了出去,严惧行见两个小姨子,一时怔住,文竹咳了声,上前道: “这位兄台,这碎银可以摸几次?”   双胞胎突然之间看到二姐夫 正要上前招呼,二人腰间突然一阵疼痛,见文竹不停地给她们打着眼色,眼珠一转,齐道:“小哥儿,我家公子问你话呢。 ”却是不忘占占严惧行的便宜。   严慎行见风使舵,赶紧拿出杆小秤秤了秤,笑着回道: “这碎银二两三文, 够摸上两百次了。 ”   双胞胎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挽起袖子,一人占了一个木箱,大摸特摸。   双胞胎生的分毫不差的俊俏模样,加上两人表情生动,时而惊乍,时而欢呼, 简直是玩的不亦乐乎, 引得路人无不侧目,片刻功夫.摊子前便聚拢了许多人。   其中多为贩夫走卒之辈,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严惧行便适时地指着那红红的榜单逐一地解释了。 围观的平民百姓们听到只花上一文钱便有机会得到那价值纹银百两的上等水田,颇有些意动,又怕上当受骗,便都看双胞胎折腾。   见她们二人摸出的喜帖多为柒捌两个号码,少有落空,不少人心中盘算了下,花上一文钱,最差的也是二文钱的珠花,拿回去送老婆女儿也好, 蠢蠢欲动时, 双胞胎又笑又叫,两个人抱在了一起,手里举着张喜帖高喊: “中了中了,是数字参啊。 ”   对双胞胎来说,中了烤鸭票比头奖还要来的高兴,两个人兴高采烈地望向严惧行, 严慎行赶紧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张食票递了过去,立刻被双胞胎一把抢过,喜滋滋地叠好,慎重地收进了荷包里。   严慎行摸了摸鼻子,笑呵呵地招呼道: “还要不要继续摸呢?不摸的话就退你们银子了,还有一两十七文。 ”   不待双胞胎有所回应,文竹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 “那麻烦小哥退银子吧。”   文晓竹嘴巴一扁,嘟嚷道: “还没玩够呢。 ”却被她的孪生姐姐扯了一把,文晓兰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道: “现在还有时间赶得及去食为天,你不想吃烤鸭了吗?”   严慎行仔细地查好数目退了钱给文竹,旁边围观的路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严惧行看着是个慢性子,手脚竟然异常的麻利,同时应付着十几个人丝毫不见混乱,还有功夫喊话:“不要挤,来来来,前面的排下队。   文竹再次一手一个牵牢了双胞胎,稍稍的退开了些,向四周打量了番,见不远处一个角落里站着个女子,穿着不起眼的淡青色棉袍,向她打着手势,不禁嘴角一弯 ,迎了过去: “二姐,就知道你一定在。 ”   文兰抿嘴一笑,从她身后把双胞胎拽了出来,嗔道:“躲什么啊,早就看见你们了。   想着毕竟是新年,文兰也不想过多苛责妹妹们,只叮咛了一定要跟紧文竹。 说着说着,文兰眉头突地一皱,鼻子抽了抽,困惑地看向文竹: “好大的酒味。   文竹笑意盈盈地从怀里摸出壶酒,递了过去道: “想着天寒,就顺于拿了壶酒出来给姐夫暖暖身子,许是路上洒了些出来。   文兰欣慰地笑道: “难为你有心了。 ”转头对身后跟着的老家人吩咐了句,叫他把酒给严惧行送去了,抬头见天色近午,便道:“六妹七妹抽中了那烤鸭票,不如姐姐请你们去食为大吃一顿罢,也当谢谢三妹了。”   文竹也不矫情,把双胞胎送了一个给文兰牵着,顿时觉得身上一   轻,姐妹四人随着人流缓缓出了市集,上了丈家的马车, 向着食为天行去。   大宁地界中,繁华莫过京城,京城之中, 繁华莫过宫御道。   宫御道,是通往皇宫的唯一一条大街,宽可并驾百骑,路上铺的全部是从西岭山采来的松纹石, 上面仿若树轮一样的条纹异常醒目,看似光滑的表面踏足其上却觉得牢靠无比。   大宁之中最为奢华的店铺都在这宫卸道上,食为天,金雨满堂,哪个不是日进斗金,而前不久文家五女出嫁,世人才知道,这宫卸道上的店铺竟然有一半是属于文家的,文章又毫不吝啬的给文家五女做了陪嫁,叫人对孙家实是又羡又妒。   食为天,宫御道上唯一一个食肄,很嚣张的占据了宫御道最中间的位置。高达四层的楼体在这街上如同鹤立鸡群般,门前停了一溜的豪华马车,从马车上的标记来看,不乏王公贵族之流。   熬了许久,混到两个推荐位置,广告词让人十分无话。   中推的时候广告词是锦衣玉食不及郎情妾意。 郎情妾意……我跑去问朋友,所有人都说不会点的,有一个更直接说,郎情妾意让人觉得很贱。   然后裸奔,终于又等到了推荐了,这次是一一姐妹们的幸福我来守护,朋友也很干脆地签定说,很百合。   我很难过,有点想哭,心里反复想着一句话,悲伤逆流成河!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九十五章 食肆 文家的马车在这一列车中毫不起眼,停好后,文兰和文竹率先而行,双胞胎亦步亦趋,倒像是对年轻夫妇带着家中的丫鬟来就餐一般。   进得店子,伙计立刻迎了上来,长的很普通,看上去甚至有些木讷,文兰毫不在意地开口道:“还有雅座么?”   那伙计恭敬地道:“只一楼大厅还有位置了。”   抬眼望去,虽是大厅也不若一般饭馆那样摆上些方桌长凳,俱是梨花木的圆桌,加上高北的太师椅,桌和桌之间也有段距离。   文兰和文竹对望一眼,双胞胎立刻分别拉了拉她们的袖子,秀目中满是乞求之色,文兰大是不忍:“好吧,一楼就一楼,那劳烦小哥找个角落点的位置。”   那伙计唯唯诺诺地应了,在前面引着路,边走边道:“咱们店的脆皮烤鸭还有货,往日里这鸭子早早就卖光了的,您们也算来的巧了,几位是不是来上一只?”   “还有特西酿的九州醇,品味清淡,最是适合相公和娘子了,今天的特供是香炸舌头鱼,皮酥肉嫩,外表金黄……”   等她们被这伙计引到座位时,已经点了不下十七八个菜,文竹心道:这酒楼倒真是好手段,找这种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伙计,推荐什么菜都信以为真了。   等她们坐下后,片刻功夫,菜如流水般被送了上来,文件逐一尝过了,不禁暗暗点头,果真是色香味俱全。见双胞胎风卷残云吃的正在兴头上,文竹放下筷子,轻声问道:“二姐,不是说只要最便宜的绢花就够了么,怎么还弄出这烤鸭票了?”   文兰拿帕子抹了抹嘴,轻声笑道,“那绢花全是从家里的布店中成斤买来的碎布做的,成本极低;花灯也是用碎布拼出的灯罩,又去一品堂賖了些成衣票子,我看银子琮剩几两,就订了几只鸭子,谁知赶巧就被六妹七妹给抽中了。”   文竹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上等良田?”文兰亦是低声道:“等过两天再开。”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放下心事的文竹胃口大开,和双胞胎抢起桌上的菜来。   几人吃的正欢时,伙计端了盘菜上来,却是个冬瓜盅,中间掏空熬了骨汤进去,绿色的瓜皮上雕了株并蒂莲,莲叶上叶脉细如毛发,栩栩如生。   没等文家姐妹发问,那个小二笑着指了指邻座的一个粉衫男子道:“那个相公说客官家的两个丫鬟长的俏丽可人,所以送了这盅花生猪蹄汤,最是养颜。   文竹一怔,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那男子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长的极为干净,穿着粉色的长衫,含笑望了过来,文竹恍惚间,便像是看到了一朵清澈的莲花。   一般来说,粉色很轻浮,很少有人把粉色的袍子穿的这么好看,这个男子,很是了解自己的优点。   孔雀!文竹心中唾弃,连连催着双胞胎快些吃完。文兰亦是有些不满,早知道就叫出掌柜,无论如何也要上一间雅间了。   双胞胎在两个姐姐的催促下,连连呛到,一阵猛咳,偏巧那伙计又端了托盘来,放下四杯茶盏,双胞胎一人抓了一杯就灌了下去,文件竹脸色铁青,指着茶水,冷声问道:”又是邻桌送来的么?“伙计陪着笑脸,指了指另外一桌道:”这次是那边的客人送的蜂蜜香柚茶。“文竹一眼望去,顿时怒火中烧,该死的徐祈元,不是说公公么?几日不见,公公怎么长了胡子了?!   陆载安觉得今天运气真好,自那日众徐祈元家离去后,他便又重新蓄起了胡子,毕竟和仅仅相比还是老伯更能令人忍受。   刚长出些青茬,赶上几个朋友来控他,陆协安便在这食为天做东,请朋友吃饭,谁知道竟然遇到了文家的小娘,虽然一身丫鬟打扮,但是看那狼吞虎咽的吃相,绝对不会错。   双胞胎见文竹面色不善,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抬头对着两个姐姐灿烂地一笑,一起道:”交给我们罢。“话罢,趁着两个姐姐愣神的功夫,两个人一人端起笼未曾动过的冬瓜盅,一人端起剩下的两杯茶,分别向着两个邻桌行去。   文晓兰把那冬瓜盅往桌子上一放,粉衣男子饶有举起地看着她,她甜甜一笑,也不说话,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从那冬瓜盅里舀出汤来填满,放在了那男子的面前,他眨了眨眼睛,干脆地一饮而尽。   文晓兰脆脆地道:”这冬瓜盅是公子给咱们的罢?“那粉衣男子点了点头,文晓兰接着道:”那公子喝了我的冬瓜盅,是不是要付钱呢?“粉衣男子毫无疑义的连连点头,就去摸荷包,文晓兰再次清脆地道:”不过呢,我亲手倒出的冬瓜盅自然是要贵上一些了,便算十两银子一盏罢。“粉衣男子动作微顿,接着在荷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个金叶子放到了桌上,含笑道:”再来一盏。“那声音却如他的人一般干净。   先把金叶子收了起来,文晓兰毫不犹豫地给他再次斟满,粉衣男子再次一饮而尽,文晓兰手下不停,立刻又给他填了一盏,如是再三,片刻功夫冬瓜盅已经见底。   文晓兰朗声道:”一共三十二盏,去掉先前给的,还要给我三百两银子。“那男子掂了掂荷包,索性整个地扔了过去,文晓兰却从腰间抽出手帕,摊在桌上,把那荷包里的银子一股脑地都倒在了帕子上,仔细地数了数,抬头道:”还差十两银子。“那粉衣男子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后一摊手,一脸索然无辜地看着她,文晓梅也不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指了指他的脚下。   粉衣男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无奈苦笑,褪了脚上的一双布鞋,放到一边,文件晓兰伸出脚,把那鞋又踢远了些,伸手把那冬瓜盅提起,对着那双鞋,松手……转身,文晓兰把手帕的四角拧在一起,提起这一小包银子,看也不看那粉衣男子一眼,挺直了腰板,回到了姐姐们的身边。   另一边,文晓竹端了托盘过去,陆载安又惊又喜,心道,莫非小娘认出我来了,给我敬茶来了?顿时觉得在朋友面前大大的长脸,挺起胸膛,充满期待地望向文晓竹。   文件晓竹把托盘往桌上一摔,冷声道:”这两杯茶还没有动过,折成现银罢。“陆载安闻得身边两声嗤笑,知道朋友在嘲笑他,登时恼羞成怒,睁圆了眼睛瞪着文件晓竹,文晓竹亦是睁大了眼睛瞪了回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半晌,突然闻得”啪嚓“一声,不禁一起掉头往隔壁看去,恰好见到那个粉衣男子拎起一只沾满了冬瓜汁的鞋子,又望了望穿着一双雪白袜子的脚,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转过头来,文晓竹嘴巴朝地上一努,指了指桌上茶盏,嘿嘿一笑,陆载安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头大如斗地问道:”要多少银子?“文晓竹理所当然地道:”怎么也不能比姐姐少太多罢?!唔,零头给你抹了,就三百两罢。“陆载安心中一颤,糟了,这次出门没有带上那许多银子,旁边的朋友看出他的窘况,从怀里摸出了两锭金子放到了他面前,他还未说话,文晓竹眼疾手快地把金子一把抓起,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陆载安心中又爱又恨,今天这顿饭吃的大大没味,连有朋自远方来的喜悦也被冲刷的消失殚尽。   文竹在一旁看的分明,这两个妹妹如此胡闹,那两桌客人也没有为难她们,应当是看到长得一模一样的又如此俏丽无双的少女一时稀奇罢了,并没有甚么恶意,心中怒气渐消。   见两个妹妹献宝一样把那包银子和两锭金子放到了她面前,文竹冷眼一瞥,伸手捞起银子,长身而起。   亲自行到了那粉衣男子面前,长长一揖,朗声道:”婢子顽劣,还请兄台见谅,这银子就收回去吧。“那粉衣男子头微偏,看了她半晌,粲然一笑,凑到了她近前,悄声道:”银子就给姑娘添些衣服罢,别再穿男装了。“话罢,也不穿鞋子,径直向外行去,袍子下摆时时露出一点白色,倒衬的他飘然出尘。   文竹怔怔地呆立半晌,心中像是放下一副重担,果然女扮男装会被人看出来吧。   呼出一口气,对来到她身边的文兰无奈地道:”还是早点回去吧,她们太能惹事生非了。“文兰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两个人一人一手拽着两个妹妹向外走去,文晓竹不角地问道:”那个老伯的钱怎么不还回去呢?“文竹立刻白了她一眼,恼道:”你们今天太无法无天,等从你们四姐那里回来,便罚你们禁足。“文晓兰不满地掐了文晓竹一把,心道,这个妹妹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看不出来三姐心情十分不好么?   文竹闷闷地行在前面,文晓竹一句话又勾起她心中不满,徐祈元,欺人太甚! 手打huanghai2004713. 第九十六章 妻妹   陆载安盯着远去的小娘的身影,一时有些走神,肩膀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揉着肩膀,瞪着坐在他左手边笑的跟狐狸似的男人,怒道:“阿来,你不想要回那两锭金子了?!”   坐在他右手边的男子一把搂住他脖子,喷了口热气在他脖子上:“几年不见,小保也开窍了啊。”   陆载安挣开右边男子的钳制,腾地站起,凶狠地盯着身边的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很有默契地缓缓站起,三个人赫然俱比常人高出了整整一头,站在那里鼎足而立,十分的有压迫感。   陆载安嗤笑一声,沉声道:“你们可知方才是谁的家眷?那个传说中的燕无敌是她们大姐夫,当朝国舅是她们四姐夫……”   未待他说完,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起伸手把他搂住,从桌子上拿起酒就往陆载安嘴巴里灌,“原来小保被甩了啊,哈哈哈哈,来来来,一醉解千愁!”   文竹令驾车的先把文兰送回了市集,接着直接回了文府。文竹实在怕了双胞胎了,寻思着明天是不是不带她们去徐府了,转念一想,徐后嫁出去两年,这是第一次省亲,实在难得,也罢,到时看紧了她们便是。   当天晚上便留双胞胎一起睡了,连唬带吓,直到她们应了下来,一定会老老实实的不惹事生非,文竹一颗悬着的心才稍微安稳些。   大年初二,文家的几个小姐收拾妥当,上了徐家来接的马车,后面还跟着辆马车,却是装了些小姐们日常用具以及换洗衣服,因兹事体大,便没有带文府的丫鬟。   到了徐府,见府门外铺了条红毯,直延伸到了街头,街口已经有御林军把守,闲杂人等不许出入,若是乘坐文府的马车,怕是到了这里便要被挡了回去。   姐妹几人进了徐府,见一片张灯结彩,比文菊成亲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府的下人们也借光做了新衣,人人面带喜色,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文菊闻讯迎来,见到姐妹们不禁喜笑颜开,文竹体贴地道:“四妹,徐府如此繁忙,就不用招呼我们了。”   文菊闻言一脸愤慨,不满地道:“徐草包叫我好生呆着就是千幸万幸了。”   徐祈元,想起这个名字就是一肚子火,文竹强按心头怒火,温柔地道:“四妹嫁人后,见面真是难了许多呢,不如这些日子咱们姐妹便住在一起罢。”   文菊登时喜出望外,三姐一向平易近人但鲜少把情绪表露于外,不禁连声应了下来,文竹浅浅地笑了。   徐祈元这些天为了长姐省亲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爹娘出去玩了一圈彻底野掉了,两个人每天卿卿我我说甚么要早日给他生个弟弟出来,又不放心也不舍得文菊插手这些琐事,咬咬牙一个人都抗了下来。   每天就吃饭的功夫能和文菊一起,心中想的不行,似乎不被她嗔怪几句便浑身难受,徐祈元见太阳渐渐升到了头顶,满心期待地回到自己房中,却见一室冷清,就连文菊日常所用物件也少了许多。   徐祈元沉着脸唤来老管家:“少夫人呢?”   老管家字斟句酌地道:“文府的小姐们来了,少夫人说要好生陪陪姐妹们,叫少爷您便宜行事。”   又是这样,在她心里,去掉几个姐妹,加上她爹娘,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排进前十,徐祈元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今天非要见到她不可。   文菊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徐祈元早早守在了文家姐妹住的客院里,直等到日落西山,中间各级管事来来往往,只敢低声禀报,徐祈元心里纳闷,文菊今天睡了这么久么?   不自觉地叨念出声,被正回禀事情的管事耳尖地听到了,她奇怪地道:“少夫人今天没睡午觉啊,吃了饭就和文家小姐们逛园子去了。”   徐祈元脸一紧,暗骂自己糊涂,这么多现成的耳目怎么不知道利用,忙吩咐下去,叫下人们仔细打听好了少夫人要在哪里用晚饭。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个管事来禀:“少夫人吩咐了要在水榭前设宴款待姐妹们。”   徐祈元大喜,兴冲冲地赶了过去,却见灯火通明,摆了一桌的菜肴,还在冒着热气,正庆幸赶得恰到好处之时,一个管事唯唯诺诺地被推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徐祈元的脸色道:“文家三小姐说了,下午吃了太多点心了,这饭就请少爷吃罢。”   文三!!   徐祈元大恨,心中越发不服,却是卯上了劲,今天还非要见见他娘子不可了。   管事们一个接一个的回禀,文家小姐们去了花厅,文家小姐们去了佛堂,文家小姐们去了浴室……   徐祈元一路上看到了冒着热气的茶盏,香气冉冉的佛香,最后还赶上了一盆文菊的洗脚水……却总是晚了一步,越发的欲罢不能。   双胞胎和文菊兴致盎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徐祈元落寞的身影,无不兴奋至极,文竹牵着文晓菊缓缓地跟在后面,文晓菊淡淡地道:“躲猫猫好耍么?”   文菊和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道:“好玩好玩。”话罢,惊觉声音有些大,立刻捂住唇鼻,几人嘿嘿地闷笑起来。   文菊赞叹道:“还是三姐聪明,能把徐祈元那混蛋耍的团团转,以前我一和徐草包吵架,那些下人们一起帮着他,害的我躲都躲不掉。”   文竹淡淡地道:“我只叫那些主事儿们传话于他,又没有骗他,那些地方的确都去过了,只不过是在他后面去的罢了。”   文菊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又喜道:“三姐这个法子也不错呢,换上丫鬟的衣服,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若是不巧被他撞见了也容易糊弄过去。”   她话音一落,双胞胎便嘿嘿笑了起来,文菊大奇:“你们笑甚么?”   双胞胎却只笑着不说话,文竹深怕她们把丑事都捅了出来,忙道:“时辰不早了,咱们睡去罢,叫徐祈元自己在这里玩罢。”   大宁皇后徐祈宁一如既往地在五更起身,披上件常服小衫,宫女们悄然往来,捧了一应洗漱物件,又有手巧的嬷嬷轻柔地为她挽好发髻,管膳食的早摆好了一桌餐点,徐祈宁随意扫了两眼,稍稍停顿时,机灵的宫女便端上那餐点来供她食用,一切均如平日一般。   用了饭,管服饰的宫女捧来一身金色朝服,上绣九凤朝阳,下摆配有五彩祥云,徐祈宁无声地穿上这代表皇后的袍服,整个人立刻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单只站在那里,便如同擎天之脊,直直地指向天际,在她面前,伺候的宫女嬷嬷们不禁全都深深的低下头去。   静坐凤辇之中,她终于微微动容,唇角带着抹极淡的笑容,总算可以飞出这重重宫室,虽然只有一天,也是那么的让人开心快活。   “无论多么开心,也不能笑出声来,你是大宁皇后,代表着大宁的体面。”想起自幼受到的教导,徐祈宁脸上那抹极淡的笑容也快速的消失了。   靠着多年的涵养功夫,她心平气和的静待吉时起驾,车帘猛地被人掀开,徐祈宁面如止水地望去,一身锦蓝色褂子的赵治挟着一身凉气坐了进来。   如同见到了约好的暗号,徐祈宁的脸上立刻挂上了完美无暇的笑容,那笑容是自幼时开始对镜揣摩千万遍,绝对不会差上一丝一毫的标准闺秀笑法,已经成为她刻骨铭心的习惯。   赵治却偏过头去,淡淡地道:“今日朕没甚么事,就陪你走上一遭。”   徐祈宁脸上纹丝不动,那笑便像是刻了上去一般,看上去却并不僵硬,温煦如春日里的风,又用恰到好处地语调柔声道:“外面这么凉,皇上怎么不多穿点?”   说着,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暖炉塞到赵治怀里,又用手去握赵治的手,那冰凉刹那激的她一凛,她却毫不犹豫地握紧了赵治的手。   赵治冷眼看她一番作为,突道:“朕有时候想,如果换了一个人做皇上,你是不是也会如此对他。”   徐祈宁仿若未闻,一双手密密地护住赵治的手,动也不动,赵治猛地抽回手,向门边挪了挪,看也不看她一眼。   徐祈宁坐直身体,两手平放膝头,死水一般,不起半点微澜。   车辕在两个人的沉默中滚滚向前,凤辇直接驶进了徐府二门,有小黄门来打车帘,赵治先下了车,徐祈宁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站定,一起抬头,见徐家人跪了满地,赵治也不回头,只把手向身边伸去,徐祈宁微微错愕,把手放进了赵治手中,待她近了些,赵治低声道:“放心,在你家人面前,朕会给足你面子。毕竟,这也是母后的娘家。”   扶起徐家二老,赵治略显亲热地道:“舅舅赶紧起吧,这大冷的天儿。”   其他人也都起了身,赵治逐一望去,见文家姐妹位居一角,不禁眯缝着眼探了又探,徐祈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望见那对聪明伶俐的姐妹花,不禁若有所思。 │雪霜霖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bookben.cn│    第九十七章 皇后   进了主屋,转过喜鹊闹春的屏风,放了一张沉香木制成的卧龙榻,上面铺着明黄色的软垫,徐祈宁和赵治坐了上去,余下人等又行了臣子之礼,方站到了一边,赵治和蔼地询问着徐家人的作息起居,徐祈宁安静的坐在一旁,脸上又挂上了那例行公事的笑容。   寒暄半晌,已到中午,徐祈元出去吩咐了句摆膳,各式奇巧菜肴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赵治和徐祈宁单坐一桌子,身边都是从宫里跟着出来伺候的,都是极有眼力价的。   赵治不时举杯,下面的人只好跟着同庆,喝上几盅,文晓菊拉着文竹的袖子,轻声道:“三姐,我想出恭。”   文竹皱眉看了看四周,心中埋怨,文菊当初只说皇后省亲,谁晓得这皇帝也跟过来了,早知如此拘谨,便不凑这个热闹。   见这桌尚在角落,无人注意,对身边的丫鬟轻声吩咐道:“你给小姐穿上披风,带小姐去下茅厕。”   又给文晓菊叮咛道:“快去快回。”   赵治一双眼始终注意着文家姐妹的动向,见文晓菊起身离席,登时心中大喜,对冯顺使了个眼色,冯顺悄无声息地出去,片刻后便即回转,在他耳边轻声道了句,赵治微点了点头,对着徐祈元道:“徐爱卿,宫中有事,朕便先离席了。”   话音刚落,随即跪倒了一片,在众人的齐颂声中,赵治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到了屋外,却不急着离开,行了几步,便在檐下待着,今日皇后省亲,这徐府之中都换上了宫中的守卫,对他的举动只做未见。  等了似乎许久,又好像只眨了下眼,远远地一身粉嫩的小妞徐徐行来,近了,依然是那张小巧玲珑的脸,却不象上次一样,抬眼看他,盈盈地下拜,行了个标准的万福,赵治登时大为扫兴,轻声问道:“你不记得我了么?”   小妞平淡无波地回道:“小女以前从未见过皇上。”   赵治一怔,苦笑的摆了摆手,便让她起了,心道,果然,这世间的女子都是一样的。   赵治侧了下身,小妞低眉垂首地在他面前行过,两人交错的瞬间,一句极微弱几不可闻地话从小妞口中逸出:“傻瓜。”   那声音细小的如同春芽冒出地面,赵治偏听得一清二楚,他猛地抬头,见小妞犹显稚嫩的身影渐行渐远,似乎写满了不屑一顾。   一串低笑从赵治喉中逸出,他一撩袍子,单手撑着回廊扶手,一个翻身跳到了院子里,大步向着凤辇行去,想着冯顺打听来的名字,文晓菊,文晓菊,一颗空空荡荡的心似乎终于有了着落。   赵治离席后,酒席上登时松泛许多,安氏拽了拽老爷的衣袖,轻声问道:“你说,宁儿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徐老爷侧着头,偷偷打量了女儿几眼,无奈苦笑道:“我看不出来,夫人也知道,这孩子,高兴也这么笑,不高兴也这么笑。”   安氏白了他一眼,又轻轻拽了拽徐祈元的袖子,“儿啊,你说你姐姐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徐祈元扫了一眼,淡淡地道:“今儿个是真高兴,平日里,也许一直是不高兴。”   安氏听了他的话,又是欢喜又是酸涩,早知今日,不如当初生个儿子。   待文晓菊回来,文竹方有心思打量起独坐一桌的大宁皇后——徐祈宁。初望去,不过一片金黄,晃得人眼花,待过得片刻,眼里便只剩下席上这个女子温暖的笑容。   她的笑如同母亲般温柔不带一点私心,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却又望而止步,不敢亵渎,只能痴痴的仰慕,文竹暗叹,母仪天下的女子,果然不同一般。   文竹稍进了几口小食,不知不觉望着徐祈宁出了神,见她始终面带微笑,时时端起酒杯沾唇即放,偶尔也持箸夹上一筷子菜,不多不少,放到嘴里,轻轻嚼了,众目睽睽之下,便像是研墨作画一般,端的是优雅无比。   文竹把徐祈宁的一举一动与徐夫人所教一一对应,不禁暗暗吃惊,她手臂的高度,手腕的角度,筷子伸出的长度,夹菜的多寡,竟然丝毫不差。   身边的双胞胎今日里似乎也老实了许多,两个人难得对美食失去了兴趣,睁大眼睛盯着徐祈宁,嘴巴里念念有词,文竹侧耳去听,却听不大真切,不禁起了几分好奇。   徐祈宁放下筷子的时候,刚好赶上安氏拿着帕子拭唇,文竹心道,这么巧么,左右望望,见徐家亲眷俱已酒足饭饱,安氏吃的最慢,却恰好比徐祈宁快上了一丝。   双胞胎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文竹忍不住一人敲了一个栗子,问道:“你们嘀咕什么呢?”   文晓竹神神秘秘地凑上来,悄悄地道:“三姐,我和六姐刚才数过了,她这一顿饭真的只用了二十箸。”   文竹无言,第一次听徐夫人讲皇后教育时,只当是个笑话,毕竟若真成了皇后还会有人去管她一顿饭夹了多少筷子么?今日见到徐祈宁,才信了,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堪称样板的典范,且比徐夫人所说还要强上三分。   她竟然连吃饭的速度都控制住了,若是她先吃完,其他人怕要饿着肚子陪她离席;若是她后吃完,别人也只能傻傻的陪着,她只控制了下最后放箸的时机,便在无形中免除了所有人的尴尬。   转念一想,也不知道徐祈宁幼时吃了多少苦,才成就今天的模样,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是文家的女儿。   吃了饭,徐祈宁唤过文菊,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到了塌上,真真切切地望了又望,一张唇微微咧开,难得笑的望见了贝齿,“本宫自小便在家学习各种技艺,却是难得见到表妹,表妹长的比本宫想象中还要可人儿。”   文菊最受不得夸,羞羞答答地垂下头,听着徐祈宁在耳边叮咛:“嫁了人也别太拘谨,自家舅父,本就不是外人,若是元元欺负你,来寻姐姐为你做主便是。”说到后来,自然而然的亲近了许多。   徐祈宁温柔的眼神一扫,笑道:“那边几个是你姐妹吧,唤过来给姐姐见见。”   文竹近了前,见这个皇后娘娘气质更佳,一双手摆放的位置就是极有趣,她右手握着文菊,左手伸了出来迎向她们,虚虚的握了,指尖轻动便让人不由自主地行到她跟前,待几个女子围成一圈,她放了身边两个少女的手,只让她们傍着,却用手去牵对面二人的手。   一双眼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受到冷落。她人又和蔼,柔柔地几句话把文家姐妹都夸了个遍:   “这么标致又是双生子真是难得,眼睛灵动,平日里很活泼吧,这个小的模样最好,难得人又娴雅,这个是文家三妹吧,一见就是个做姐姐的,方才见你一直牵着妹妹的手。”   文家姐妹俱都心花怒放,这个皇后娘娘忒会夸人,字字句句都夸到了点子上。   双胞胎眼珠子乱转,活泼,嘿嘿,不是调皮捣蛋,真好。文晓菊站的越发笔直,当真是站不摇裙,一旁的文竹心知自己长得乏味可趁,这徐家姐姐便说她善待妹妹,这皇后娘娘还真是玲珑剔透面面俱到了。   转念一想,徐祈宁不惜纡尊降贵,向姐妹们示好,足可见她与徐祈元姐弟间感情深厚,心中微微一动,向徐祈元瞄去,见他一脸疲惫,眼圈周围有些发暗,显是昨天被折腾的一夜未睡,脸上却一直笑意盈盈,偶尔向这面望上一眼,那笑意随即浸到了眼底,似乎与平日不同。   过的片刻,文竹带着几个妹妹识趣地告退,连文菊也被她一道拉了出来,屋中只剩下徐家父母和徐祈元。   徐祈宁从榻上站起,行到二老面前,微微躬身,安氏拉着她双手,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说什么呢?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个女儿自幼开始即无需人操上半点心,到了及笄以后,言行举止更是完美无缺无可挑剔。   徐祈元近了前来,看得半晌,没大没小的伸出手来,掐住徐祈宁两颊,轻轻一扯,面无表情地道:“姐姐,不要这样笑。”   徐祈宁眼眶微润,眼前仿佛出现了十年前的场景,彼时她为了如何笑的更能打动人心,练的面皮僵硬,脸上挂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小的徐祈元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狠狠的掐着她的脸,骂道:“不要笑了,丑死了。”所有的委屈迸发出来,一直被嬷嬷褒奖小小年纪就甚有大家风范的她竟然抱着这个弟弟痛哭流涕,那是甚么时候来着,对了,是他去文府做了几次客以后。   从小到大,只有这个弟弟,会对她这么说,姐姐,不要笑了。   她轻轻拍下徐祈元双手,脸上还是挂着笑,低声道:“已经习惯了。”徐祈元看着她,却觉得徐祈宁的身影渐渐变淡,似乎风一吹便会消失,他立刻伸出手拉着她的衣襟,满是心痛地道:“姐姐……” │雪霜霖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bookben.cn│    第九十八章 纨绔   回到文府,文竹毫不客气地叫文富家的把双胞胎带回房,吩咐下去,正月十五以前不准她们出房,两个人拖拖拉拉地行去,满是哀怨的眼神被文竹刻意地无视了——这两个丫头道行没有文章高,已经免疫了。   算了算日子,文兰那里也差不多了,文竹第二天早早地起了床,翻出套月白色缀了金边的袍子,头戴书生巾,又附庸风雅地拿了把折扇,想了想,又喊进宝拿出个七彩香囊,里面塞满碎银,挂在腰间,洋洋得意地走上两步,自我感觉很纨绔,很大爷。   喊上一对家丁,约莫二十余人,文竹坐上文家的马车,向着市集行去,路上浩浩荡荡的队伍引了不少路人围观,有时难免冲撞,文竹便抛下一块碎银,惹得不少人追在了马车后面,看上去蔚为壮观。   到了市集里,文竹下车,前面十个家丁开路,后面十个家丁殿后,一路横冲直撞到了严慎行的摊子前,见他已经买下了左右及对面的摊位,摊子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雇了几个壮丁帮忙,依然忙的焦头烂额。   文竹手一挥,文家的家丁立刻上前,严慎行大喜,吩咐了几句,家丁们各司其职,疏导人群,买卖交付,很快便顺畅了许多。   文竹退到一边,袖子被人拽了下,她侧头,刚好对上笑的明媚的文兰:“你带了这许多家丁,咱们可雇佣不起。”   文竹扬起嘴角:“一个人一天,只要一个铜板,如何?”   文兰笑眯了眼,连连拍着文竹肩膀,不妨旁边突地有人插口:“两位姐姐在聊些甚么呢?”   文竹一惊,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接着望下去,一身淡淡的粉紫长袍,人干净的如同一朵莲花,是他!   这数九寒天,怎么热的让人冒汗,文竹打开折扇,摇了两下,讪笑道:“兄台何出此言,弟弟我明明就是个大好男儿!”   那粉衣男子一怔,眼角含笑,低声道:“贤弟在勾引有夫之妇吗?”   勾引?有夫之妇?   文竹大怒,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恼道:“你看清楚,那是我姐姐,是姐姐!”   粉衣男子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把她的手掰开,脸上一抹极干净的笑,那笑偏让人火冒三丈,淡淡地道:“令姐如此美丽,倒是和你长的不象。”   文竹手中扇子狂扇,却觉得越扇越热,阴沉地道:“我和姐姐不是一母同胞,自然不象。”   话罢,文竹微微愣神,何必解释这么多,不过一个陌生人,想着,又打量了他几眼,轻叹了口气,这男人,气质干净异常,很难让人生起戒心。   那粉衣男子倒也不过多纠缠,轻笑着,指着另外一边饶有兴致地道:“人人都在疯挤,竟然还有人和贤弟一样悠闲。”   文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正一手捧着摞纸,一只手提笔,不时抬头望望,又记下些东西。   文竹纳闷地踱步过去,探头望了两眼:喜帖,每贴一文钱,上记有数字……立时脸色大变,她毫不犹豫地抓起那少年手里的纸,随手一撕。   那少年毫无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提笔又重新记下:喜帖,每帖一文钱……   文竹立刻伸手,再撕,那少年头也不抬,提笔再次写到:喜帖……文竹猛地抢过他手中那摞纸,丢到地上一顿踩。   那少年无谓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白痴!   他平平地语调在文竹耳边响起:“喜帖,每贴一文钱,上记有……”竟是已全部都熟记于胸,文竹毫不犹豫地伸手掐住他脖子,冷冷地道:“你这是在偷别人东西,你是一个强盗,你是一个贼,你是一个二百五……”   那少年脸色不渝,伸出手钳住了文竹双手,拉了下来,正要开口,严慎行满头大汗地赶了来,急忙拉开两人,责怪道:“你们在做什么?”   指着那少年对文竹道:“这是我本家的十六弟。”又指了指文竹,见她一身男装,挠了挠头,文竹冷冷地道:“文家表少爷。”   “对对,这是你嫂子的表弟。”严慎行为两个人打着圆场,那少年毫不领情,瞥了一眼文竹,嗤笑一声:“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   啊啊啊啊,又是这个词儿,文竹脑中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她把手里的扇子狠狠地向严十六丢去,手里空了下来,左右摸摸,拿起那一香囊碎银,抓起一把就是一抛,砸的那少年满头。   文竹心中一阵舒爽,一把接一把的抓出来砸他,严十六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做出反应,蹲在地上拣起银子,他不躲不跑,文竹砸的越发起劲。   严慎行看的目瞪口呆,边上的路人很快发觉了异样,立刻蜂拥了来,地上的银子瞬间即被拣光,所有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盯向文竹,文竹本就在气头上,被这许多人盯着,一阵不爽,掏出把银子就是迎头砸去,“看毛啊!”   被砸的人却是一阵欢呼,边上的人也上去哄抢,倒是乱成了一团,文竹一时看的怔了,手下却没停,还在习惯性的砸银子,又砸了两把,再去摸,香囊已经见底。   见那些人依然在疯抢,文竹心中怒气全消,摸了摸鼻子,做一个纨绔子弟的感觉真好啊。   转头对严慎行道:“姐夫且仔细着点,莫要叫甚么偷鸡摸狗之辈把本领都偷学了去。”   说着,斜眼撇了撇严十六,严慎行苦笑,低声道:“十六弟是负责考核的。”   文竹闻言一窒,打着哈哈道:“突然想起,老弟我家中还有事情,先告辞了告辞了。”   严十六见地上已经没有银子可拣,直起身来,也不跟严慎行打招呼,自顾地掉头离开,严慎行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另一边行的远了的文竹,心道,真是一对活宝。   文家表少爷的壮举很快在街头巷尾流传开,人人皆知道,文家寻来继承家业的是个傻子,满街的撒钱,好多百姓在财神旁边供了文家傻少爷的香位,祈祷他早日继承文家家业,到时候大家一起发财。   只有文家的掌柜们对此嗤之以鼻,撒钱的肯定是二表少爷,文家大表少爷经天纬地之才,岂是市井小民可以了解的!   京城西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里,进了房门才发现别有洞天,书房四角立了四个小巧的百宝阁,上面的花瓶陶壶一望便知有些年头了,中间的榻上铺了厚厚一层虎皮,榻下点了两处火盆,这小小的斗室热的人出了一身汗。   严十六被严慎为让到了榻上,方方正正地坐了下去,如同坐在了硬木椅上一般,接过严慎为递过来的雕木盒子,把盒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个仔细,淡淡地问道:“这盒子是甚么材质?”   坐他身侧一脸笑意的严慎为拱了拱身子,指着盒子道:“红松木烘制的时候焙上些香脂,便成了这南国异种的凝香木,又请了家里的老匠人刻了今天女散花图。”   严十六点了点头,翻出纸笔,提笔——记下,头也不抬的问道:“这上面镶嵌了这么多珍珠,花了多少银子?”   严慎为一脸得意:“全是采珠人手里收来的残次品,镶嵌的时候把不规则的一面埋到下面便是了。”   严十六笔一顿,再次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此便准备把这盒子卖给那胡商了?”   严慎为探手打开盒子,指着盒中坐落在红色绒布之上的暗蓝色小蛋道:“此蛋乃是雏凤所产,最为珍贵,价值百金。”   严十六面无表情的拿起那鸟蛋,凑在眼前转了转,伸出手蘸了点茶水,仔细地抹了抹,指尖变的湛蓝,严慎为讪笑两声:“这个,那胡商未必会沾水去摸罢。”   严十六淡淡地道:“上了颜色,阴干后再打上层蜡,用精炼的蜡油,便不会让人看出异样。”   严慎为眼睛一亮,连连赞道:“十六弟果然机智过人。”   别了严慎为,踏出那小宅院,严十六回头望了一眼,胡商么?希望你不要后悔。   严十六和严慎语携手跟在个僧人后面,那僧人一身破旧僧衣,头上的僧帽也打着补丁,手里的钵破了个口子,赶起路来倒是不慌不忙,稳如泰山,望去颇像个得道高僧。   行了一段路,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大户门前,那僧人叩门,出来个小童应了,见是个化缘的,敷衍几句便关了门。   僧人面色如常,在门口寻了个干净所在,把背后的草席往地上一铺,端坐其上,手握佛珠,半合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悠然自得似在佛祖脚下。   日头渐渐升高,晒的人浑身暖洋洋,那僧人盘腿坐了一个钟头,却能纹丝不动,严十六点了点头,道:“何处寻来这苦行僧,倒是有几分道行。”   严慎语哈哈大笑道:“哪里来的苦行僧,不过是街边一老丐,日日坐在街头乞讨,现在做的不过是他的本分。”   二人甚有耐性的一直盯着那僧人,那大户人家渐渐有人出入,来来去去的都是些打杂的下人,见到僧人,不过是好奇的看上几眼,倒也无人来赶他。   渐渐的有些穿着体面的下人们出来了,这都是贴身伺候主子们的,见了僧人,有识相的问了守门的童子,待知道他已经枯坐了一上午,忙跑回去禀明主子。 │雪霜霖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bookben.cn│    第九十九章 金孙   过了片刻,院子里人声鼎沸,闹哄哄的出来一群人,领头的把看门的童子一顿斥责,又再三恳请僧人入府,那僧人似对眼前场景习以为常,缓缓起身,把草垫折好,依然背到身后,双手合十,高颂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阳光给他镀上了层金边,一派佛法精湛法相尊严的高人样。   管事的口呼大师,恭敬的请他入内,严慎语轻轻一笑:“走罢,估计要用了斋饭才会出来。”   严十六抬头望去,见那家的宅院也镀上了一层金边,便像是被佛祖祝福了一般,开口问道:“化缘一户可得多少银两?”   严慎语自得的一笑:“三五两到几百两不等。”   严十六定定地看着严慎语:“僧人有几?”   严慎语脸上的笑变得僵硬起来:“十六弟,非要打听这么清楚么?”见严十六坚持地望着他,严慎语无奈,回道:“打扮个僧人从头到脚约莫一两银子,总共寻了十个僧人。”   严十六点了点头,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若是老丐贪财,卷款私逃又如何?”   严慎语脸上的笑完全收起,阴沉地道:“十日以后,休要被我抓到。”   文竹回家,想起白日所为,觉得做的有些过了,老老实实地呆了几日,到了正月十一头上,文兰喜孜孜地坐车来寻她。   文竹见她笑容满面,便知姐夫定然过关了,开口即道:“恭喜姐姐,恭喜姐夫了。”   文兰笑的越发明媚:“多亏了妹妹的主意。”   文竹忍不住问道:“姐夫可是赚钱最多的?”   文兰笑容一敛,皱眉道:“这倒不是,你姐夫十日内去掉本金,盈余三千余两,我也以为稳操胜券了,谁知族中有人竟然筹得八千两纹银。”   文竹大奇,不禁起了兴趣,坐直了身体追问道:“怎么会?他怎么做的?”   文兰想了想,低声道:“三妹听了就算了,切莫告诉他人。严家老大一向剑走偏锋,这次从街上寻了十个老丐,扮作十个僧人,专选那些虔诚礼佛之家化缘,十日内竟然募集了这么多银子。”   文竹默然,果然,大家想的都是无本的买卖。   文兰又道:“第三次考题已出,便是令城中的胡商把钱都存到严家的票号里。”   文竹一怔,这比的是各人的人脉么?   却听得文兰又道:“第二次比试本来有三人过关,不知为何,其中一人一听到第三次比试与胡商有关,便自动弃权了。”   文兰神经兮兮地靠近文竹,满是期待地道:“据说那胡商油盐不进,十分难缠,三妹想个好法子罢。”   文竹哑然失笑,一个指头杵向文兰眉头:“二姐你傻掉了,这个事情去寻爹爹多好。”   文兰瞬间睁大眼睛,叫了两声,连骂自己糊涂,急急忙忙地便去寻文章,却与正要进门的文富家的撞了个正着。   两人同时跌倒在地,文竹一把扶起文兰,一面斥责文富家的:“何事如此惊慌?!”   文富家的顾不得脚痛,爬起来,欢喜的道:“刚才燕府来信,大小姐生了个公子!”   文家的第一个外孙,自然金贵无比,整个文府的热情都被调动起来了,文竹去把双胞胎放了出来,唤了文晓菊,又派人去接文菊和文晓梅,文家的夫人太太们也一阵忙活。   日上三竿时,文家姐妹汇聚一堂,打扮妥当,文竹左右望了望,见没有甚么遗漏的了,文家姐妹逐个上了小轿,一路行到了文府大门前,文竹下了轿子,见门前一溜马车,一眼望不到尽头,看样子比文菊出嫁的嫁妆队伍还要长上几分,不禁咂舌。   文富家的手里捏了一摞单子,忙迎了上来:“这里面有各房夫人太太备下的礼物,还有几个嫁出去的小姐们带回来的……”   文竹点了点头,在来来往往的下人们中扫了几眼,看到其中两个抬着木盆的下人时,微微一怔,指着他们问道:“这拿的是甚么东西?”   文富家的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立刻笑着答道:“是给小少爷洗澡用的澡盆。”   文竹挥挥手,皱着眉头道:“孩子那么小,用的上这么大的澡盆吗?足够坐进去两个成人了,何况,”文竹顿了顿,加重语气,指着跟在后面的另外两对下人道:“有必要准备三个吗?”   文富家的忙解释道:“每个夫人太太准备了一个,这还是大夫人说四不吉利,换了旁的东西,才只有三个了。”   文竹默然,继续打量着下人们捧着的东西,单单衣服就十箱,估摸着从襁褓到壮年足够穿上几十年了,又有给孩子玩的木马,大大小小各个规格一应俱全,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木马队列走在最后的是家里驾马的厮,手里牵着匹活蹦乱跳的小马。   她木然看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指着个梳妆台模样的东东问道:“那是梳妆台罢?如果我没记错,大姐似乎生的是个男孩?”   文富家的陪着笑脸道:“那个是大夫人准备的,说是将来娶媳妇用的上。”   文竹忍不住抓狂,有钱也不是这么折腾的罢?!沉声问道:“是不是还给我这外甥将来的孩子准备了东西?”   文富家的翻了翻单子,低声下毛地道:“只二夫人预备了套长命金锁和金手镯。”   文竹彻底无语,仰头望天,罢罢罢,随便她们折腾罢,反正这文府还是老爹在当家,老爹?对了,老爹送了甚么?文竹好奇起来,要过文富家的手里的礼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有,她不信邪地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甚感奇怪地抬起头,问道:“老爷送了甚么东西?”   文富家的一脸无奈,低声道:“老爷说让孩子姓文,以后甚么东西都有了,闹了一个早上,最后几个夫人太太一起出手,把老爷关了起来。”   文竹打了个寒战,立时便觉得手里这一摞礼单如同烫手山芋,忙不迭的丢到了文富家的怀里,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她还是安心当今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就好,这些家庭琐事还是留给老爹和他那四个强悍的娘子烦恼去罢。   文兰挑了个最大的马车,姐妹七人坐进去却也不显得拥挤,文竹一上车,文兰便拉着她笑道:“三妹是不是看着这一列马车觉得太奢侈了?”   一旁的文菊懒洋洋地靠着文晓梅,插话道:“三姐管家这么久还看不出门道来,娘都插手了的事情最好还是袖手旁观。”   文竹呼出一口气,闷闷地道:“你们就看我的笑话是罢?”   文兰一把搂住她,咯咯地笑着道:“这次只是叫咱们打前站,等满月了大娘她们才去看孩子,只怕到时候送的还要多。”   难得见到文竹吃瘪,一众姐妹尽皆来打闹取笑于她,不知不觉中,马车行到了燕府门口。   文竹第一次到将军府来,不禁颇有些好奇,撩起了车帘一角,偷偷向外望去,见燕府大门朴素简单,仅仅是两面石板,望去感觉异常厚重,门口有四名腰挎弯刀,全副武装的兵丁,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便是文府的车队停在了门口,也无人望上一眼。   文竹见文富已经下了马车,凑上去交涉,那兵丁听他说了半晌,做了一个稍待的手势,进门去唤了个男子出来。   那男子一身戎装,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颇为可爱,看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听文富说了几句,转头向文家车队望了过来,正好对上了文竹双眼,他嘴角猛地扩大,笑的灿烂无比,两颗小虎牙完全暴露,便像是吸血鬼的獠牙一般,文竹一惊,放下帘子,缩了回来。   文兰见她这幅模样,好奇地凑了过来,瞧了一眼,笑道:“原来是卫燎卫副将。”   文竹又是一惊,“副将?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副将了么?”   文兰睁大眼睛,高声道:“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十六岁时便已经是百人斩了,比姐夫只差了一点而已。”   十六岁,百人斩?比燕凌云还差了一点?那燕凌云斩了多少人?文竹默然,这个问题还是不要追问的好。   车队缓缓动了起来,应是进了燕府,文竹想起方才卫燎看向她的一眼,似乎认识她一般,不禁有些困惑,忍不住掀起车帘,又向外望去,正正对上一张笑脸,那笑脸距她不足一尺,两个小虎牙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凛冽的白光。   她吓得惊叫一声,放下车帘,听得外面男子低沉的笑声:“三小姐还是这么有趣,哈哈哈。”   文竹一张脸阴的可以下场暴雨,姐妹几个都笑了起来,文兰低声道:“以前咱们来燕府,三妹见卫副将便厌弃地转头,惹得他总来逗你。”   文竹垂下眼帘,若有所思,若是以前的文三小姐,倒真有可能厌弃满手血腥的武夫,尤其这卫燎又是这么个性子。   低声问道:“我以前是不是也不喜欢大姐夫?”   文兰惊讶地看向她:“这倒没发现,不过也不亲近便是了。”   果然如此,文竹咽不下胸中这口闲气,光明正大的打开车帘,见卫燎果然还跟在马车旁,饶有兴致地望向她,文竹嫣然一笑,抓起车中茶杯便是一扬,浇了他满身茶汤,惊讶地叫道:“哎呀,我倒杯茶水怎地外面有人?”   卫燎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嘿嘿一笑道:“可惜不是三小姐的洗脚水。” │雪霜霖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bookben.cn│    第一百章 争执   文竹解下腰间香囊,抓起一把就是一顿砸,卫燎猛地挨了一下,唉唉叫了两声,抱头鼠窜。   文竹看的解气,冷哼一声,文晓竹一把抢过她手中香囊,和文晓兰凑在了一起翻看,见里面装了整整一袋豆子,两人一起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把香囊扎好,送了回来。   上次砸银子砸的很爽,待回来一算账,荷包很受伤,文竹便又准备了这么一袋豆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车队留在了前面拆卸,家眷们直接进了后院,那卫燎到了后院门口便识趣地去了,文竹倒是松了一口气。   燕府后宅和前院有所区别,但也相差不大,房屋简单,若是用一个字形容,便是大,房子大,院子大,院子里种的各种树木也俱都是高大健壮的乔木。   丫鬟婆子亦与文府不同,人人一身短衫,少见有穿裙的,答话俱都言简意赅,行止有度,如同军营一般。   在这种环境下,便连最为活泼的双胞胎下了马车后也收敛了言行,规规矩矩地跟在姐妹们后面。   有个管事的上前来接待她们,年纪约莫十六、七,少年老成,上来先给文兰行了个礼,文兰笑着扶起她:“翠玉如今也成管事了。”   翠玉微微一笑:“都是大小姐教导有方,大小姐一听夫人姐妹们来了,就忙命婢子来接了。”   文家姐妹跟在翠玉身后,穿了几个院子,终于到了文梅居住的院子,那院子看上去与旁的院子也没甚么区别,文竹暗自揣测,与梅阁相比,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人间,文梅为了燕凌云才如此质朴罢。   众姐妹在外间脱了披风,棉袍,烤了半天火,待一丝凉气都没有了,方进到了里屋。   文梅只着了里衣,披了件紫花小袄,半坐床头,长发披肩,戴了个兔毛护额,眼圈微微泛红,姐妹几人大惊,都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大姐这是怎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外甥不乖,惹你烦心了?”“可是姐夫嫌弃你生了个儿子?”   见妹妹们越说越离谱,文梅扑哧一笑,轻声道:“不过净面时不小心触到了眼睛,你们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文梅又笑道:“去看看你们外甥罢。”   奶娘抱了小婴儿上前,文家姐妹立刻凑上前去看,见他皮肤红通通又皱巴巴,一双眼睛闭的紧紧的,小嘴翕动,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道:“好丑啊。”   姐妹几人一怔,文竹伸出手去,在双胞胎脑门上一人拍了一巴掌,冷冷地道:“回去以后你们就连房门也不要出了。”   双胞胎立刻改口道:“啊,我这外甥真是面如宋玉,貌比潘安。”“恩,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呢。”   文家姐妹俱都无语,这对活宝,一旁的文梅笑的前仰后合,咳了几声,方道:“很久没见她们耍宝了,还是那么有趣。”   文竹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哪里怪。   姐妹耍了半晌,外面传来了请安声:“将军万福。”   燕凌云推门而入,见到满屋子的小姨子微微怔了下,文家姐妹立刻请安问好,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和文梅对了一眼,文梅立刻对文兰嘱咐道:“二妹,看着时辰也到中午了,你带妹妹们去用饭罢。”   文兰笑着应了,又是那个唤作翠玉的上前,带着文家姐妹去了偏房,因怀孕辛苦,文梅在这里设了个小厨房,手艺却比府上的主灶还要好上几分,知道姐妹们要来,早早吩咐了准备了一座酒席。   文竹坐下后,脑子里灵光一闪,突地明白方才哪里不对了,文梅一直喜怒不形于色,从没笑的那么夸张过,方才更像是作秀一般,燕凌云进来时也冷冷淡淡,竟不上前看望妻子,也不看一眼儿子。   她立刻站起,笑道:“方才落了东西在大姐那里,我去寻一下。”   文兰挥了挥手,翠玉要为她引路,被她拒绝了:“反正就隔了几间屋子,不会迷路的。”   她出了偏房,一路上静悄悄,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俱都不见,心中越发起疑,到了文梅房外,隐隐传来了争吵声。   文竹放缓了脚步,轻轻凑了上前,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得文梅声声厉喝:“我嫁给你受了多少委屈?文家的大小姐竟然一抬小轿从侧门进府,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早上还得到您和您夫人门口去等你们起床,敬杯茶一跪就是半个小时,你看看我这条腿,站久一点便要打颤,人家还以为我娇贵……”   文竹听的心酸无比,没想到大姐嫁过去竟然如此委曲求全,只见她人前风光,谁想到付出了这么多。   燕凌云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做,把贴身婢女硬塞给我。娶亲当日我也说明白了,你若是不愿意,这婚事便就此作罢。”   “成亲那天她唤我去……”燕凌云突地焦躁起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还提它做甚?!今日这事儿,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屋内传来东西乒乓落地的声音,夹杂着文梅的哭喊声:“要想我答应,除非我死!”   燕凌云冷漠不含一丝人气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便去死罢。”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文竹提脚对准房门,“砰”的一声,房门被她狠狠踹开,屋里两个人俱都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文竹恶狠狠地白了燕凌云一眼,大步走到文梅身边,见她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不禁回头,又白了燕凌云一眼。   文竹将文梅拥入怀里,细语劝慰:“姐姐莫要哭坏了身子,月子里流泪是最不好的,仔细了别落下病根。”   文梅伏在她怀里,渐渐止了哭,燕凌云冷哼一声:“你们文家好家教,到别人家做客随随便便就踹门而入。”   文梅眉头一皱,就要发话,文竹掩了她的嘴,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道:“我们文家自幼便教导女儿们要姐妹友爱,姐姐都要被人逼死了还顾得上敲门么?这姐妹之情,身为孤儿的燕大将军怕是体会不到了。”   燕凌云闻言,猛地抬头,冷冷地盯着文竹,那眼神仿佛文竹是个死人般。那是一个亡命之徒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以后的眼神,文竹突觉口干舌燥,恍若看到无数冤魂在他身后呐喊,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压抑的人喘不上气来,一颗心绷的紧紧的,似乎只要燕凌云一个眼神,便会死去。   文梅一惊,挺身坐起,反手把文竹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护住她,一双眼毫不畏惧地对上燕凌云。   燕凌云的眸子渐渐变深,那身血腥气却是渐渐淡去了,他轻描淡写地抛下句:“你再好好想想罢”,拂袖而去。   文竹在文梅怀里依然瑟瑟发抖,心中知道已经没事了,身体却不受控制,文梅轻拍她的背,低声哄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囡囡莫怕,姐姐在呢。”   文竹逐渐抓回了呼吸的频率,抬起头,见文梅一脸的哀艳欲绝,又对着她强颜欢笑,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她直直地望进文梅眼底,单刀直入:“姐姐究竟为何事与那匹夫争吵?”她心里怨极,竟是连姐夫也不愿意叫上一声了。   文梅也不计较那么多,幽幽地声音似从遥远的彼岸传来:“他自幼失父失母,加上日后一些遭遇,为人多疑易怒,我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两个人在一起,初始常常吵闹,后来年岁渐长,我想着他以前吃了许多苦,便尽量忍耐。”   说到这里,文梅眼睛直直盯着空中一点,握手成拳,十指抠进了肉里:“我万般忍耐就换来这么个下场,亲生的儿子却要去跟别人的姓!”   真相大白,文竹无语,心道,就这么点破事,搞得要死要活,只觉得方才一腔愤怒真是白白浪费了。   她站起身,平淡地道:“是不是燕凌云要孩子姓段?”   文梅点了点头,文竹又问道:“那孩子在你身边养活还是送到段青烟身边?”   文梅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在我身边,不然我现在就死给他看。”   文竹心道,大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前都不在乎虚名了,这时来计较这许多。   出言劝道:“俗话说,生亲不如养亲,何况姐姐又生又养,不就是个姓么?有什么打紧?将来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占他段家家产。”   文梅被她说的意动,迟疑道:“可是……”   文竹不耐烦地道:“姐姐若是觉得不平,大可以起个文姓的小名,自幼叫了,定比大名还熟悉。”   摸着饿扁的肚子,有气无力地道:“我去吃饭了,姐妹们怕是要急了,姐姐自己好生想想罢。”   话罢,也不管文梅了,自顾地出去了,行到门口时,帮文梅带上了房门,她心知文梅素来精明,不过钻了死胡同罢了,燕凌云的态度也过于强硬,才导致二人越说越僵,而今她把话点开,文梅一点即通,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待文竹赶回了偏厅,见文兰正要去寻她,姐妹们已经开动,每样菜都拨了些出来给她留着,不禁心中一暖,笑着接过文晓梅递过来的筷子,坐下来安静的吃饭。 │雪霜霖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bookben.cn│ 第一百零一章 灯会 用了饭,漱了下口,姐妹几人再次去探文梅,准备稍坐会儿便回了。翠玉在前面带路,到了房门前,一个管事嬷嬷迎了上来,对她耳语几句,翠玉秀眉蹙起,面上露出了几丝为难。   文竹大致猜出她们说了些甚么,上前道:“既然姐姐不方便,我们就先回了,等孩子满月了再来。”   翠玉和那管事嬷嬷对望一眼,双双露出了感激的表情,直接拜了下去:“多谢三姑娘体谅了。”   其他姐妹俱都困惑不已,文竹拉过文兰,悄声道:“姐夫在里面呢。”文兰掩唇一笑,对文晓梅和文菊分别道了句,几人心照不宣地挑眉笑了起来,一旁的双胞胎一头雾水,急得上蹿下跳,文晓菊不以为然地道:“有甚么稀奇,不就是姐夫和姐姐在一起么?”   看着几个姐姐吃惊的表情,文晓菊肯定了她的猜测,撇了撇嘴道:“大姐以前没有出阁的时候,姐夫一来就把咱们抛到一边了。”   文竹和文兰对望一眼,心道,以后行事可得瞒着点八妹,这个小妹子真是鬼精鬼精。   文竹带着几个小妹回到了文府,几个出嫁了的姐妹各自回了婆家。 文竹想着没几日便是正月十五了,出了十五,年也就差不多过完了,便不忍心再拘着双胞胎,把她们乐得不行,两个人如同出栏的野马,日日里闹得阖府上下鸡犬不宁。 转眼到了正月十四,文竹抓着两个妹妹的小辫子,气恼万分:“你们放爆竹为什么要在屋子里?” 文晓竹委委屈屈地道:“因为外面很冷么。” 文竹嗤笑道:“怕冷为什么还天天向外跑?番强爬树钻狗洞,我还真不知道咱们府上除了正门还有这么多出府的路子。” 文晓兰一脸得意池道:“姐姐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文竹气得火冒三丈:“好好,你们俩就给我呆着罢,明天的灯会不要想了。” 文晓兰眨了眨眼睛,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竹儿,明日元宵灯会不见不散,洛。” 文竹一怔,愣愣地道:“你在说什么?” 文晓兰手一翻,举着封信道:“洛公子给姐姐的信,姐姐不想看么?” 文竹又羞又恼,伸手一把抢了过来,咬着下唇狠狠地瞪着文晓兰。文晓兰视若无睹,神气活现地道:“谁叫文富家的鬼鬼祟祟的向你房里摸去,姐姐要是不带咱们去耍,我便去告诉爹爹,叫姐姐在家里陪我们。” 文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好,这次算你们狠,不过明天你们俩给我打扮成丫鬟,不许惹是生非,要不然,过了年就别想踏出房门一步。” 文晓兰和文晓竹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地粘了过来,一人抱住文竹一条胳膊,撒娇道:“好姐姐,莫要生气了,叫三姐夫给咱们买糖葫芦吃罢。” 一句三姐夫喊得文竹脸一红,亦喜亦嗔地白了她们两眼,这对双胞胎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正月十五,天还蒙蒙黑,文竹悄无声息地从床头爬起,光脚下床,擦着了烛台,把房里衣箱中的衣裙全部抱起,丢到床上去,烛台放在床头,就在床上不停的试着衣裙。 衣箱里收着的都是她平日里爱穿的,今天试起来,却哪件都觉得不满意,不是颜色太素,就是样式过于繁琐。 天色微明时,文竹泄气地把一堆衣服拢到一起,唤道:“招财,招财……” 招财早醒了,耳朵支愣着,听到自家小姐一直在折腾,这时听到她召唤,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忙推了推进宝,两个人披上件袍子,便去了偏房,把文竹的衣服一箱箱的抬了进来。   到傍晚时,文竹终于把所有的衣服都试了一遍,也没有挑出件满意的。人却疲了,瘫倒床上,想到洛的绝世姿容,自己就算不穿衣服站在他旁边也一定会被忽视掉,索性破罐子破摔,翻出套男袍穿上了。 因知道文竹要带妹妹们去逛灯市,文家的夫人太太们便吩咐了今天不聚餐了。厨房煮了元宵送了上来,文竹见一汤清水中飘着几个白白糯糯的团子,不禁胃口大开,用勺子舀了一个,吹了吹,轻轻一咬,流出一团浓浓的红色浆汁,嘴里酸酸甜甜,是山楂,唔,还加了桂花,异常的香糯。 文竹连吃两碗,从口到胃俱都暖洋洋,从早上持续到傍晚的郁闷心情烟消云散,心中满是即将见到洛的喜悦。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文竹带着三个妹妹坐在马车里,仔细地吩咐了:“这次带了八个媳妇子,等下子每个人都要有两个人跟着,别走散了,”见几个妹妹乖巧的点了点头,文竹又接着嘱咐道:“若是走散了也莫要慌张,寻个人多的地方好生呆着,姐姐会找到你们的,莫要跑到犄角旮旯里去。”   是时大宁已经久未经历战火,民富国强,但历来节俭,往日里日落便息,除了少数王公贵族、豪门巨贾,少见有灯火通明的宅子,因此每年的元宵灯节就成了比除夕还要热闹的盛会。   大街小巷人潮汹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灯笼,各出新意,夺人眼球,有玉兔捣药的,有七仙女下凡的,有一家极有趣,门口挂足了十二生肖的灯笼,在耗子旁边却特意放了个猫,偏那耗子做得又比猫大上整整一倍。   连路上的行人都人手一个小小的莲花灯,抬眼望去,缓缓流动的人潮似乎是天上的银河般,众多灯光如同星光般熠熠闪闪,映得黑夜越发朦胧。   文家姐妹初还坐在马车上看个不停,文竹只觉得一双眼都用不过来了,渐渐地人流拥挤,前面车上的媳妇上了前来,请示道:“前面车已经过不去了,要去那宫御道,小姐们只好步行了。”   文竹探头见人确实多,便率先下了马车,逐个把妹妹扶了下来,再三叮咛:“千万别走散了,走散了记得找个显眼的地方呆着。”   犹自不放心的交代那六个媳妇:“看好各自的小姐,要是出了岔子,把你们一家都送进军营。”   那几个媳妇赶紧应了,又不敢伸手去抓小姐们的手,只好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紧紧地护好了中间的小姐。   文竹开始还盯着三个妹妹:“晓竹,慢点。”“晓兰别懒洋洋的,走快点。”   渐渐地眼睛被街上众多的花灯吸引,和几个妹妹距离有些远了,待她回过神来,忙嘱咐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媳妇道:“你们去吩咐声,若是走散了,等会儿到宫御道食为天的门口汇合。”   转眼间,那出去传话的两个媳妇便被人群淹没,文竹一个人自得其乐地顺着人流往前,倒不怕走失,何况又穿了身男袍,应该不会被贼人盯上。   一路花灯渐渐精彩,从小家小户门口挂着的单个灯笼,开始见到数个灯笼并到一起刚好讲了一个故事的大家手笔,有一家八仙过海做得精致,围观叫好的人众多,那家主人喜不自胜,竟然命人捧了一盘铜钱,当众撒了出去。   待到了宫御道上,又是一番景观,远远便望见了若干丈高的灯笼立在商家门前,上面绘了飞仙,百兽,龙凤,不一而足,食为天的门前灯笼最为巨大,共有三个,文竹望去不禁哑然失笑,又是福寿禄三星,看来这三个老儿深得民心哪。   福寿禄三星前里外三层围满了人,俱是想求神保佑的善男信女,文竹远远驻足,左右四顾,想起洛信上所道,正月十五,宫御道上,食为天前,心道,这次他会怎么出现呢?   忽见前方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中间留出一条通道,远远地,从银河的尽头,一个锦袍公子步星而来,他腰束玉带,头戴黄金冠,剑眉星目,顾盼间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带着无上的威仪,恍若天上仙君。   文竹见过洛的各种打扮,倾倒众生的女装,眉目生花的街边摊贩,傲气凛然的大师傅,以及谦谦君子的书生扮相,却是头一次见到洛的本来面目,天生皇子,贵气十足,凡间庶人尽皆俯首。   洛行到了食为天的门口,便停住不动,本来围得密密实实的人群为他漏出了一条缝,便像是无边的黑暗中最初的那一束光,无论多远,无论多黑,也掩挡不住他的存在。   文竹遥遥地望着,洛的脸依然俊美无俦,肤色洁白如玉,忍不住想到,如果可以摸摸就好了。   “如果可以摸摸就好了。”耳边传来一人的笑语,犹在发呆中的文竹下意识地应道:“是啊。”   文竹话一出口,猛地反应过来,侧头一看,身边的男子带着一抹温暖而干净的笑意,不含丝毫杂质地望向她,依然穿着一尘不染的淡绯长袍。   “原来三小姐喜欢这种货色。”文竹一惊,掉头看向另外一边,一张让人恨不能一拳打烂他笑容的脸近在咫尺,两颗小虎牙熠熠发光。   文竹掉转头,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洛,嘴里冷冷地道:“关你们屁事。”   两个男人都抬起了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经意对上视线,发现对方正做着与自己一样的动作,眼睛登时一亮,大生知己之感,隔着文竹便开始寒暄起来:“兄台……”“贤弟……”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零二章 邂逅   蜿蜒有如长龙的人流中,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异常醒目,两个人勾肩搭背,明显比旁边的人都高出了一头,站在路中间饶有兴致地左顾右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本能地侧着身,没人敢喊上一声让让。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指着某处突然喊道:“阿来,你看,那个不是小保喜欢的女子么?”   另外一个眼睛狭长,一双薄唇的男子闻言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立刻眉开眼笑地道:“走,阿虎,把她带走,给小保个惊喜。”   文晓竹活蹦乱跳,见了什么都觉得稀奇,非要凑上前去啧啧观赏一番,不到十个弹指又奔着新鲜事物去了,跟着她的两个媳妇奔前殿后累得要死,见她终于在个摊子面前稳稳地停下了,拿起摊上的小玩意,似乎十分感兴趣,相互望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捶了捶腰腿,揉了揉脖子,不过片刻功夫,再一抬头,却发现文家七小姐已经踪影全无。   文晓兰懒洋洋地行两步,便歇上一气,到得后来,真是一步也不愿意多走了,她索性寻了个僻静地方,一屁股坐下,指着其中之一,吩咐道:“你去给我买份醪糟汤圆回来,”又对另外一个道:“我看路上行人提的莲花灯甚好,你去给我买来。”   见她们面露犹豫之色,不耐烦地道:“你们赶紧去,我不会走开的。”   那两个媳妇对望一眼,年长的那个应了下来:“那小姐千万别走开。”   文晓兰一个人坐着,眼睛渐渐合上,耳边传来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段公子这便回去了么?”   “是啊,表兄嘱咐了,叫我定要回去吃节饭,咦,我带来的那个丫鬟呢?说是去看会儿灯,怎地还没回来么?”   立刻有人推了推文晓兰:“你家公子要走了,你这丫鬟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文晓兰正迷糊着,也没挺清楚那人说的什么,含糊地应了声,便觉得手被人牵起了,跟着向前走了几步,不防脚下一绊,人瞬间清醒,见眼前一座马车,旁边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表哥家中竟然还有这么迷糊的下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文晓兰头一偏,微微一怔,见那人高眉深目,鼻子高挺,甚是英俊,咦了一声道:“没想到这小丫鬟长得还挺俊的,赶紧上车罢。”话罢,不由分说地提着文晓兰手腕向上一使劲,二人便进了车厢。   那人从车厢的暖炉旁取了一个食盒出来,一打开,香气扑鼻,竟是一锅热腾腾的鸡汤。他盛了一碗出来放到了文晓兰面前,道:“出去玩了半天,又冷又饿罢?赶紧吃罢。”   文晓兰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心道,这是什么情况……那男子见她久未动弹,以为她面嫩不好意思,便又盛了一碗给自己,呼噜噜地吃了起来,那汤里竟然还有面,根根透明,却与平日里吃的大不相同。   文晓兰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肚子饿了,明明晚上吃了两碗元宵,她秀气地拣起筷子,端着碗,挑了一筷子面,轻轻咬了一口,唔,又滑又嫩,果然与平日里吃的面不同,又喝了口汤,舌尖似乎浸到了鲜肉羹中,浓而不腻,香美难言。   那男子见她吃起来十分开怀,开心地道:“好吃罢?这是我们老家的东西,叫米线,你们这边很少见的。”   文晓兰一张嘴巴只顾得往嘴巴里填,哪里有时间搭理他,睁圆了眼睛点了点头,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颇为有趣。   那男子忍俊不住,单手成拳,挡在嘴边,侧头偷笑,又忍不住去偷瞥她,见她依然傻傻呆呆地只顾着吃,自然地伸出手去,在文晓兰嘴角上抹了一下,道:“蹭上汤了。”   话一出口,自己便是一呆,昔日里多少闺秀送到眼前来,他看也不看一眼,今日里对个 小丫鬟怎么如此上心,见文晓兰因他的话从袖中抽出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嘴边,不由精神恍惚,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斯文至极,人又呆呆的,真是太,太可爱了。   他立时便下了一个决定,待回到表哥府里,便把这个丫鬟要过来,带回老家叫爹娘看看,省得老是催他成亲,唔,还是叫表哥认她做个干妹妹罢,省得爹娘唠唠叨叨。   对文晓兰越看越顺眼,见她吃完一碗,立刻殷勤地接过碗,问道:“还吃不吃?”   文晓兰心道,真是个怪人,随便拉人家上马车,还拿东西给别人吃。却不想想,她自己随便跟着陌生人上了马车,又吃人家东西,不是更怪?   文晓菊极乖巧地和两个媳妇保持着前后两尺的距离,时时看顾着道路,那两个媳妇见她如此省心,齐齐放下了心,便忍不住看起灯来。   身旁突地起了骚动,一个妇人抓住了一个少年的袖子,嘴巴里咒骂不休:“哪里来的野狗,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老娘的东西也敢偷……”   那少年不甘示弱地回嘴:“我这没娘养的东西偷的就是老娘的东西。”   边上的人见他们骂得热闹,都围了过来,那两个媳妇忍不住也偏头去看热闹,妇人和少年你来我往骂了半晌,少年使劲一挣,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那妇人呸了一口,兀自去了。   文家的两个媳妇暗自好笑,回过头来却是一惊,文家的八小姐已经了无踪影。   文晓菊被人捂住嘴那一刻就放弃了挣扎,她心知自己身小力薄,若是挣扎不休,引得贼人暴怒,必会一顿好打。   一双眼睛睁圆,仔细记了这贼人拖着自己行过的道路,七拐八拐,到了一条小巷,被人用布条缚了嘴巴,丢上一辆马车,见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少女,俱是泪眼婆娑。   过得半晌,上来一个妇人,竟是方才与那少年争执的凶悍婆子,又有人打开车帘,探进一个头来,笑嘻嘻地问道:“老娘,这次的货色如何?”赫然便是那被骂作贼的少年。   那妇人伸出手指一捅他脑门:“与你那死鬼老爹驾车去。”   文竹驻足望了半晌,见洛在人群中不停的巡视,知道他在寻找自己,心中欢喜,顾不得身边这两个已经称兄道弟却连名字也不通报的家伙,迈步向着洛行去。   纷扰的人群渐渐从她视野中消失,文竹眼中,只剩下那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她如同着了魔,执着地向着他行去。   卫燎和那粉衣男子对望一眼,两个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兄台,要不要跟上去看个热闹?”“贤弟此言甚合我意。”二人打了个哈哈,不急不慢地跟在文竹身后,时而瞧瞧文竹,时而又望望洛,均是一脸戏谑之色。   和洛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已经看得到灯光映照下洛那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的投影,文竹心中狂喜,他就在眼前,不是想象,不是虚影,是真正的洛,是洛,洛……   洛一双利眼依旧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当看到文竹时,毫无停顿便移开了目光,文竹不禁一怔,是了,洛,似乎从没见过她的真实面目。   不知道洛见到她这副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呢?文竹心中微有些忐忑,随即想到昔日满脸黑晕时洛都能坦然接受了,如今这副样子何止好上百倍,洛,应该会高兴的吧,定了定神,便要出口唤他。   “三少爷!”一个妇人急急的喊声在文竹耳边炸开,同时袖子被人拽住,文竹偏过头去,见到家中媳妇子慌乱的脸,心中一沉。   再向四周望去,见守护妹妹的几个媳妇子竟然都在了,而三个妹妹却踪影全无,心立刻沉到了万丈深渊中,沉声问道:“小姐们呢?”   那媳妇子满面焦躁,急得落下几滴泪来,惶惶道:“小姐们都走散了。”   文竹脸立刻煞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可在这宫御道上找过了?”   回话的媳妇子低下头去,缓缓地摇了两下,鼻音甚重:“寻了,没有寻到。”   万劫不复!   文竹如坠冰窟,一阵头晕,晃了两下,那个媳妇子马上伸手来扶她,她的一双手死死抠住了妇人的手臂,闭上眼,深呼吸数次,强自镇定下来,回头深深望了洛一眼,灯下的少年耀目得如同神子,不过丈八距离,触手可及。   咫尺,天涯。   文竹毅然转头,毫不犹豫地背向而驰,但凡挡路的人伸出手便是一拨,口中有条不紊地吩咐道:“速回府报信,把家中所有的家丁下人都派出来寻人,通知所有的铺子掌柜,把伙计们也都派出来。”   她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直直地走到卫燎面前,直视他双眼,毫不客气地命令道:“你速回燕府通知将军,文家小姐走散,请他派人搜寻。”   卫燎知事态紧急,收起了嬉皮笑脸,右手握拳,贴近左胸,行了个军礼,沉着地应道:“得令!”   文竹又面色凝重地对着那粉衣男子道:“此时在下身边皆妇孺,还请兄台帮个忙。”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零三章 帝怒   那粉衣男子脸上依然挂着抹安静的笑容,异常地安定人心,他的声音祥和,奇异地让文竹镇定下来:“请说。”   文竹直觉地感到这个男人值得信赖,毫不犹豫地道:“请兄台去国丈府报信,告知徐国舅即可。”   马车停下,段佑当先跳下,又伸出手扶着文晓兰,文晓兰视若无睹地微提裙摆,同样跳下,段佑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走吧,到家了。”   文晓兰闻言抬头一望,立时呆住,见那府门前挂了数个红色大灯笼,把门上的牌匾照得清清楚楚:徐府。   怎么跑到姐夫家里来了,文晓兰脑子里一片浆糊,迷迷糊糊中任由段佑牵着她的手迈进了徐府大门。   行得几步,远远望见对面一群人,手里提着灯笼,正向大门赶来,当先一人锦袍加身,一张娃娃脸,正是徐祈元,段佑立刻喊道:“表哥!”   他不待徐祈元行到近前,便迫不及待地大声道:“表哥,把你府上这丫鬟给我,可好?”   徐祈元正和身边的陆载安说着话:“我这就把七妹送回家,陆兄无需介怀。”   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表弟来自偏远之地,倒叫陆兄笑话了。”   陆载安心中七上八下,虽然用一堆吃食堵住了小娘的嘴巴,还是怕文府怪罪,断了上门提亲的路子,闻言赶紧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令表弟实乃是性情中人啊。”   二人说着,行到了段佑身边,徐祈元低声道:“你先回房,丫鬟你带回去就是了。”文晓兰站在段佑身后影中,他竟是没有认得出来。   段佑嘿嘿笑了两声,侧身让路,这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就要通过之时,队尾处传来一声惊呼:“你抓我衣服作甚?啊,六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徐祈元猛地回头,大步流星走到队尾,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姨子,禁不住呻吟,这叫什么事儿,过个年都不让人安生。   段佑亦是一脸吃惊,啊啊,这丫鬟还是双胞胎啊,他来回望了两眼,唔,长得倒是一模一样,只是喊人的这个眼珠子骨溜溜乱转,没有跟在他身边这个呆呆的丫头好玩,还是要跟着自己的这个丫鬟好了。   见徐祈元过来,他正要开口,却听得身边的丫鬟脆生生地喊了声:“四姐夫。”   四,姐夫?   徐祈元无奈地看着发呆中的表弟一眼,心知不是追问的时候,和颜悦色地对文晓兰道:“走吧,刚好要送七妹回家,你也一起,省得你们姐姐担心。”   文晓兰毫无意义地与文晓竹手牵手站到了一起,望过去,两个人一样的精致秀丽,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欢喜。   徐祈元左右望了望,见陆载安和段佑二人,一个看着文晓竹,一个盯着文晓兰,似乎能分辨出双胞胎的区别,不禁暗忖,倒真是缘分了,随即想到某事,轻轻一叹,正要迈步时,门口传来了温润的男声:“可是国丈府?徐国舅可在?”   是日晚,双胞胎回到文家,文晓菊依然不见踪影,文家的家丁和所有铺子的伙计千余人都被派了出去,徐祈元去寻了京尹令,又把执夜的捕快都派了出去,燕凌云更是派出了一队亲兵,在京城之中大肆搜寻。   三日,未果。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赵治身披皇袍,两只脚翘到了御书台上,旁边一摞奏折,他拿起一本翻开,看了两眼,丢弃,再拿起一本,翻开,随即丢弃,第三本,赵治已经没有耐心再开,伸出右手,直接把这一摞奏折全部推倒,拿起最底下一本,一打开便笑出了声,随手一丢,伸手在桌面上一划拉,奏折散了满地。   冯顺苦着脸看着一地奏折,弯着老腰去拣,边拣边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好好看奏折,老奴这把骨头可经不起太皇太后的折腾了。”   赵治正开心着,闻言吩咐道:“那些奏折不用拣了,叫下面人收拾了直接烧了。”   烧??冯顺两道眉毛纠结到了一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磕起头来:“求皇上饶了老奴吧,莫要让人说老奴带坏了皇上。”   赵治不耐烦地道:“冯公公这是干嘛呢,那些东西都是一个意思,说什么燕将军私兵横行无忌,在京城中到处搜刮,惹得民怨沸腾,好笑,虎符在朕手里,他有多少私兵?还真把朕当傻子了。这帮子御史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就该全部都发配充军。”   第二天早朝过半,赵治歪坐龙椅之上,举起袖子挡住嘴巴,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看了眼身边的小黄门,小黄门心领神会地高声宣道:“诸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立刻便有个姓孙的御史横跨一步,出了队列,此人倒也长得相貌堂堂,就是一个嘴巴上一颗黑痣让他显得有些奸猾:“臣有事启奏,燕将军无视国法,怂恿私兵四处骚扰为害百姓,搞得人心惶惶,天怒人怨,请圣上裁决。”   他话音刚落,立刻哗啦啦冒出了十来个同党:“臣附议,百姓有苦难言,圣上明断。”“臣亦附议,如此恶徒,定要绳之以法,请皇上圣决。”……   萧东流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莫仲文,却见那莫老狗直视前方,一副道貌岸然的德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嘴皮动了动:‘跳梁小丑。“   赵治懒洋洋地看着下面一众臣子,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却是连掩饰一下都懒得了,见那群御史群情激奋到了极限,一个个挽起了袖子就要上演全武行,方慢吞吞地问道:“燕爱卿,你可有话说?”   燕凌云阴沉着脸站了出来,微微扫了一眼那群义愤填膺的御史,识时务的御史们立刻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吭声,他方沉声道:“臣妻妹于元宵夜走失,故臣派出家将找寻,寻时只是打听妻妹下落,并无扰民之举,还请皇上明鉴。”   走神中的赵治耳朵里飘进一个词,妻妹……等等,妻妹?燕凌云的夫人不是文府大小姐么,那岂不是说……赵治猛地坐直,面色凝重地问道:“妻妹?是文家小姐么?”   燕凌云满面阴霾,这几日遍寻文家老八来着,来自夫人的压力极大,已经几天没看到宝贝儿子了,这群蛀虫又添乱,让他有拔刀杀人的冲动,便是皇上,他也板着脸答道:“是文家八女。”   八女……文晓菊!!!   赵治脑中闪过小妞那不屑的眼神,冷冷的一句傻瓜,脑中瞬间被怒火淹没,他腾地从龙椅上站起,天子一怒,威震九霄!   “你们一群国之蛀虫,每日里只会在这太和殿上扯皮,天天说什么太平盛世,如今竟然有百姓光天化日之下无故失踪,不去调查寻人,反倒在这里攻讦污蔑朕之肱骨,你们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天下黎民吗?!”   赵治目光如炬盯着一众臣工,字字诛心,群臣无不拜倒在地,瑟瑟如秋风中的落叶,赵治目视前方,一字一顿地道:“拟旨,御林军,城防军不当值者,及全城捕快全城搜索,寻找文家八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到最后一句时,赵治呼吸一窒,胸口似乎被挖了一个大洞,所有的苦闷伤痛从洞里疯狂地涌出,他无力地跌倒龙椅之上,挥了挥手,“若是寻不到她,”赵治呼吸又是一窒,他目眦尽裂,发起狠来:“从相国以下,各级臣工自领三十杖于午门前,天下百姓共观之!”   伏在地上的徐祈元若有所思,皇上,似乎很在意文家的事情,果真如同他预料的一样么?   天子震怒,臣工惶恐,整个京城都处于了一场巨大的震动之中,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叫文晓菊的少女。   从上到下,层层压力,兵丁们不苟言笑执法甚严,城里偷鸡摸狗之辈倒是少了许多,晚上大可敞开棚门入眠,绝无问题。   挨家挨户,无论贫富,所有的适龄少女都被仔细查看,为了以防万一,错过漏过,便是个母猪也被查了又查。   就算是这样,一周后,文晓菊依然杳无音讯。   文竹一天比一天焦躁,人整个消瘦下去,心中自责不已,若是当时自己不是一心想和洛会面,让妹妹们各自去耍,怎么会搞成如今这副样子。   她心知,日子拖得越久,希望越渺茫,虽然文章和姐妹们并没有怪罪于她,她终是愧疚,自觉对不起家人,心中做了决定,若是晓菊真有个三长两短……想到这里,文竹心中一阵绞痛,她咬紧牙关,发了毒誓,有生之年,定要找出害死晓菊的人,挫骨扬灰,并叫他一家老小陪葬。   文竹一颗心思全扑在了文晓菊的下落上面,便是赵双送来了洛的信笺,她也是看都未看一眼便丢在了一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男袍,自元宵那天就没有换下来过,整日里眼巴巴地守在府门口,但凡有人进出便去问上一声,却总是失望而回。   正月三十,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文府下人们终于得来了天大喜讯,文家八姑奶奶有着落了。   徐祈元果然神通广大,竟然抓到了那日吵架的母子,得了信便来通报文竹,文竹强自按捺着喜悦听他诉说完,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揽翠阁,迎来送往之地。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零四章 谪落   车里很挤,小小的车厢里被塞进了六个少女,加上一个身宽体胖的婆娘,空气中的脂粉味,汗味交织到一起,混成了让人作呕的味道,文晓菊居量把身体向着角落里缩起,面上呆呆愣愣,做出一副被吓的傻掉的样子。   车七扔八扔,行的半晌,便停一下,每停一次,那婆娘就从车上拽下一个少女,如此五次,车上只剩下了文晓菊,她惊惧不定,心知那些女孩儿定然是被卖掉了,这贱人好奸猾,那些少女初到一个新地方,定然惶恐,若是两个一起,便不会过于惧怕,所以把她们全部分开,这样子要好控制的多。   马车在文晓菊的担惊受怕中终于停下了,正是年节之时,外面却鸦雀无声,那婆娘近的前来,解开文晓菊的布条,恶狠狠地道:“你要是够聪明,就别乱喊。”见文晓菊点了点头,方带着她下了马车,见外面天色昏暗,不远处有一个提着灯笼的人,模模糊糊却是分不清男女。   正发愣间,那婆娘在后面推推攘攘,文晓菊险些被她推倒,她伸出一双肥手,狠狠抓住文晓菊的胳膊,嘴里咒骂着向前拖去,文晓菊踉踉跄跄地跟着她的脚步,行得片刻,到了提灯笼的人那里,却原来有个角门,那人便站在门旁,近了,看出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见她们两个人来了,那妇人提起灯笼对着文晓菊的脸照了一照,满意地道:“这次却是个好贷。”说着从和袋里摸出些散银,丢到一旁呲着大牙陪笑的婆娘手里。   那妇人也不去管那贪财的婆娘,自伸手来牵文晚菊,她的手温润滑腻,倒似没有做过粗话的样子,文晓菊冷眼旁观,知她没有恶意,任由她牵着,二人进了角门,行了几步,那妇人咦了一声,转过身采举起灯笼,把文晓菊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看你行路不急不缓,足下丝毫不露,手光滑无茧,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么?”这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三分试探的盯紧了文晓菊的脸。   文晓菊微低下头,学足了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小丫鬟的做派,口齿伶俐地答道:“奴婢是城东大户孙员外府上少夫人的贴身丫鬟,所以不曾做过粗话,夫人平日里唤我做画儿的。   那妇人见她一双眼晴清澈,不似说谎的模样,满意地拉了她的手,甚是和蔼地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你唤我柳姨便好,既然到了这里,不如换个名字罢,以后叫做小眉好了,好生做事,柳姨不会亏待你的。 ”   文晓菊低声应了,十分自然地去拿柳娘手里的灯笼,柳娘十分满意,挽着她的手,和颜恍色地道:“你先做些杂活,学学你姐姐们都是如何做的,等过段时间再给你开脸。   文晓菊心中一咯噔,面上越发恭顺,却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先撑过一段时间再说,姐姐们肯定会来寻她的。   当天晚上,文晓菊躺在木板床上辗转反侧,薄薄的被子下拼接的木板硌的人背疼,身上的被子又薄的只有一层布,寒气扑面而来,冷的人直打哆嗦,这是给她个下马威么?看来还是不放心呢。   文晓菊毅然掀起被子下床,在地上来回跑动,直到跑出汗来,才又回到了床上,过的片刻,便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却是被冻醒了,她赶紧起床,端着脸盆到门外,刚好碰见了柳娘,柳娘见她勤恳,也甚为满意,吩咐道:“你且把庭院扫扫,做完了便去打扫大厅,你姐姐们那里就不用你管了。”   文晓菊不卑不吭地应了,却不知她这副样子落到柳娘眼里简直就是棵摇钱树一般,柳娘心花怒放,又不忍心让她做粗话了,想着还是叫她早早上道的好,言语间越发可亲:“你还是去歇息吧,晚上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文晓菊一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应了,回到房中,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姐姐们怎么还不来,呜呜。   晌午时,有人唤她去吃饭,不过是一碗糙米饭加上个馍馍,她吃上两口,喉咙便磨的生疼,强迫自己一点点咽下,最后居然全部吃了干净。   到了晚上,她故意放下许多头发来,挡住了半边脸,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柳娘叫人来寻她,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多言,只叫她帮忙端茶倒水。   文晓菊低着头,提着茶壶,只透过头发的间隙用眼角的余光向外探查,见厅中高朋满座,中间有个戏台,上面一个女子一身彩衣,正弹着琵琶,周围另外有几个女子穿红着绿,长袖飘飘,舞的煞是好看,厅中不时响起叫好声。   她小心翼翼的在客人们中间移动着,见谁的杯子半空,便马上去填满,绝不给人一丝一毫注意自己的机会。   柳娘迎来送往,八面玲珑,竟然能把每个客人都顾的周全,文晓菊仔细地留意了柳娘收受的银子,不禁起了几分困惑,待她观察了一个晚上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心中登时有了计较。   四更天左右,不过夜的客人都已经离去,过夜的客人也都上了楼,柳娘依然精神奕奕,她麻利地指挥着文晓菊和几个老妈子打扫中厅,文晓菊手里捏着个抹布,按照柳娘的吩咐擦着桌椅,身子却向着柳娘移动,待到柳娘身边时,文晓菊低声问了句:“柳姨是不是不会算账?”   柳娘一惊,拽过文晓菊到角落里,声色俱厉道:“哪个碎嘴的跟你多言?   文晓菊见她如此色荏内厉,知道自己说中了,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冷静地道:“是我看嬷嬷今天给客人们我零钱时,数额总是不一样,便猜了一下。”   见柳娘面露狐疑之色,文晓菊自信地道:“我在少夫人身边时,曾跟着少夫人学了些术数,倒是可以帮嬷嬷打理账本。   柳娘心中怀疑,却还是带着文晓菊进了她房间,从枕头下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沓纸,丢到文晓菊面前,“你且看看这些账目对不对?”   文晓菊轻笑,翻了两翻,见是些胭脂碉缎庄子的单子,瞧了几眼便挑出了其中多算了帐的地方,柳娘大喜:“怪不得我这里生意这么好,却总是赚不到甚么钱。”   柳娘轻握文晓菊双臂,把她上下来回打量了几次,越看越满意,心道,前几个账房总是欺她不会算眯,如今店里的账目一团混乱,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叫这小妮先管管账,过的两年脸长开了再出台也不迟,心中却是下了个决定。   文竹听徐祈元讲完,恨不能插上双翅飞到文晓菊身边。立刻唤上几十个家丁,浩浩荡荡地赶往搅翠阁。   到了搅翠阁门口,因是白天,楼前空旷旷的不见一个人影,楼门敞开了一个小缝。 文竹一挥于,家丁们冲上前去, 轰的撞开了楼门, 气势汹汹的涌进了楼内大厅,柳娘闻声奔了出来,站在二楼上望着下面一团乱,急急道:“你们是哪每贵客,有面好好说。”   文竹又一挥手,家丁们把那婆子带了上来,她一双腿已然被打的跛了,一瘸一拐地站在文竹旁边,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指,指着柳娘道:“就是她,就是她买了那十丫头。 ”   这婆子身上伤痕累累,一张脸却完好无缺.柳娘立刻认出她来,顿时一惊,她脑子一转,便知道前几日收进来的那小妞身份不同凡响, 马上换上一张笑脸,低声下气地道:“贵容可是来寻小眉的?她在咱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没受过半点委屈。”   文竹不肯信她的话,进了这门,好吃好喝的供着,肯定得付出点甚么罢?! 顿时只觉心如刀铰,看着柳娘恨不能生嗜其肉,冰冷弛道:“她在哪里?”   柳娘看人眼色过日子,如何看不出来丈竹盛恕,已在爆发边缘,忙伸手指着二楼尽头道:“就在最后一间。   文竹一撩袍子下摆,三步冲上二楼,大步流星的冲到最后一间,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房门,见一身小厮打扮的文晓菊端坐窗边,一手算盘,一手账册,头也不抬地道:“且把饭放一边,我算完再吃。   文竹登时哭笑不得,怒道:“这账册可好算?”   文晓菊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哇的一声开始大哭起来,鼻子一抽一抽,边哭边用袖子抹着眼泪道:“姐姐怎么才来,还以为不要晓菊了   文竹鼻子一酸,跟着落下调来,忙上前两步拥住晓菊,轻声哄着:“都是姐姐不好,你打姐姐出气罢。   哭了半晌,文竹拿出帕子想要给晓菊擦泪,见上面灰一块,黑一   块,脏的看不出颜色,晓菊扑哧一笑,文竹尴尬地道:“好了罢,咱们回家。 ”   晓菊点点头应了,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文竹的手,文竹心中难过至极,低声问:“她们可有为难你?可做了甚么不好的事情么?”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零五章 讨要   晓菊摇了摇头道:“我来的第二天便叫我扮成小厮,每日在跟着收钱查账,好吃好喝,倒没受过甚么委屈。”   文竹心中一宽,知道因为晓菊扮做了小厮,所以这些天全城掘地三   尺都没有找到她。妹妹虽然没有受伤,总是受了惊吓,她便寻思着该如何处置那柳娘。   文晓菊似知道姐姐心中所想,抓着文竹的手摇了摇,文竹困惑地望向她,却听到文晓菊一板一眼地道:“我模仿那柳娘的笔迹写了许多购货单子给绸缎庄子,胭脂铺子,还从地下钱庄赊了不少银予,就不要管她了罢。 ’   文竹默然,八妹真是彪悍,若是换成姐妹中任何一人,都不会做到如此地步罢。   二人下得楼来,见柳娘和那婆子一起被文府家丁团团围住,二人虽不敢开口却都很很瞪着对方,文竹瞥了柳娘一眼,指着那个婆娘,漫不经心地道:“把这个婆娘一家三口送到京兆尹哪里去,告诉在那里等待消息的各位大人,这是引起全城动乱的原凶。 ”   家丁们齐声应了,拉那婆娘狠狠的绑了,文竹携着晓菊的手出了门,却是不管那柳娘了,柳娘脚一软,心道,这是哪家的小姐啊,排场好大,还好还好,自己从未苛待于她,改天可得好好去拜拜佛。   文竹带着文晓菊回了家,一家老少齐聚一堂,听着文晓菊讲着这几日的经历,时时惊叹,几个夫人太太更是落下泪来,连道,“我的儿~”抱着文晓菊上上下下的摸了个遍,总觉得少了许多肉。   文竹静坐一旁,听着文晓菊的叙述,对八妹的临机应变能力钦佩不已,忽地想到若是换了双胞胎其中一人,又当如何?她额上冷汗立时簌簌滑落,完全不敢设想。   文竹抿紧双唇,心中不停盘算着,今日之事若再次发生该当如何?求人不如求己,晓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是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怕她也还足以撑上三四十月。 她咬咬牙,下了一个决定,明日便开始增强几个妹妹的谋生能力。   待文晓菊讲完后,丈家众人均已疲惫不堪,便都早早体息去了,晓菊被五太太楼在怀里带回了房,母女二人却是少有的亲密。   文竹送了几个姐姐回家,整个人回到房中,精神上一松,顿觉浑身乏力,头晕晕沉沉,叫招财提了热水来,在房中泡起了热水澡。   满室蒸汽氰氩中,文竹泡在溶盆中昏昏欲睡,意亏只淅淅迷糊,朦朦胧肫中看到一片金色光芒,先芒之中一个博带高冠的身影,在她前方翅行越,远,她张大嘴巴呐喊,却听不列一点声音,本力追赶,距离却起来起大。   她无力的趺倒在地,看着那个身影带着无限的威严消失在了视野中,伤心欲绝,似乎失丢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泪水从她眼角缓缓滑落:“洛,洛……”文竹嘶哑着嗓子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宇。   文菊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她腾地从浴盆里站了起来,发上的水沿着肩膀一路淌到了大腿,文竹伸手抹了一把脸,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出澡盆,便在屋子里急急的翻找起来。   我了半天无果,她急得连声唤道:“招财,进宝!”两个丫鬟闻声而入,顿时愣在当场,文竹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亦是一怔,方才一时情急,竟然未着寸缕便翻找起来,此时发应过来,身上顿觉一片凉飕飕。   招财进宝愣了片刻,一个拿起了棉布,一个棒起了干净的外袍,一   起来伺候文竹,文竹心急,劈手夺过袍子披上,张口便问道:“前几日赵双送来的一封信哪里去了?”   进宝望向招财,招财不忽不忙地道:“给小姐压到首饰金下面子。”文竹忙回到床头,掀开枕头,把首饰盒丢到了一旁,果然,下面平平整整地放着一封信,信封上是洛那瘦骨嶙峋的字体:文三小姐亲启。   顾不得招财进宝还在场,文竹一把将信抓起,急急撕开,展开信笺,却见洛对她的称呼立刻变了,撕掉了信封上那文质彬彬的表象,真实的洛狂野无比:竹,小竹,竹儿……竟然一叠声的唤出了七八个小名,文竹的心立刻便被洛的心意充实的满满登登。   她斜靠着床柱缓缓坐下,小心翼翼的一字一字读着洛给她的信,生怕读的过快便错过了丝毫的心意:   大年初三,自家中出逃,快马加鞭,昼夜不眠,历经十日终赶至宁都。   离君一步遥,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自十四日晚便开始守在文府门前,却未能见到你出入。唤来赵双传信,收到汝回信时,癫疯若狂,冲到屋外大喊三声,心中欢喜至极,引得路人皆人侧目。   十五夜,苦候君不至。卿,又负我,洛,无怨无悔。   父亲派来的追兵已到,被迫踏上回程,等我,三月过后,,必来寻你。   “无怨无悔……”文竹把信埋在胸口,一时之间无颜以对,在洛的心里,她是最重要的罢,在她心里呢,姐姐,妹妹……洛在她心中,是优于她自己的啊。   文竹把巴看了又看,恋恋不舍的叠起,从脖上取下钥匙,打开首饰盒,珍而重之地放入首饰盒。   文竹放下所有心事,第二天,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文富家的传话,把赵双唤来。   又去寻了文章,把心中的打算与他说了,得了文章首肯后,派丫鬟把几个小姐都叫到了书斋。   待赵双赶到,文竹已经安排妥当一切,以屏风为界,命几个妹妹在屏风后坐了,她坐在屏风前,对着站在眼前的赵双吩咐道:“今日唤你来,是想叫你讲讲乞儿是如何乞讨的。 ”   原来文竹心中琢磨着,乞儿生话在社会的最底层,若是妹妹们学会了乞儿的谋生手段,他日有甚么不测也不怕了。   赵双脸上露出两个梨涡,开始侃侃而谈,“向人讨要东西定要让人觉得你可怜而不是可憎,若是妇人,便让她以为你是她失散的子女;若是男子,便是他兄弟,故而行乞时面上定要时时挂着笑容.让人一见如故,心生怜惜。”   文竹闻得屏风后面没有半点声息,知道妹妹们也起了兴趣,不禁会心一笑,对赵双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赵双得了文竹首肯,口若悬河吐沫横飞:“这穿衣服也是大有讲究,以前神仙姐姐送了咱们不少旧衣,咱们全都打上了补丁。   这时屏风后传来了“咦”的一声,文竹连忙咳了一声,问道:“好好的衣服打上补丁作甚?”   赵双睁圆眼晴,理所当然地道:“大户人家凶奴恶犬,咱们行乞之时寸大部分都去小门小户,要么十分节俭,要么生活亦是艰难,若是见咱们穿的比他们还好,谁还会搭理你?”   文竹点了点头,大为赞赏:“不错,正是如此。   赵双得意地一笑,接着道:“这身上的补丁也十分有学问,屁股上的一定要打个又厚又结实的,咱们常年坐在街头,若没这补丁……”   赵双说着,拍了拍屁股,猛地省起已经许久没有穿过打补丁的衣服了,不禁嘿嘿一笑。   文竹见他憨傻,亦是扑哧一笑,将手里的茶杯递了过去道:“喝口水,润润嗓子。   赵双也不矫情,按过茶杯,咕咚咚灌了一大口茶水,方道:“咱们乞讨之时,还有一点、必须注意,就是讨要的时候只要饭,不要钱,这样至少顾得了肚子,人家也愿意剩下口残汤做做好入,若是要钱,怕是许多人都要心生反感。   说着,赵双摸了摸脑袋,颇有感触地道:“咱们行乞,其实大部分时候也跟商铺一样,做的是那回头客的买卖。”   文竹心道,这小予倒是个机灵的主儿,倒不杠我拉了他一把。   一个上午就在赵双的乞讨教育中度过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文竹对着三个妹妹,笑问道:“怎么样,可有收获?”   文晓菊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道:“以后随身带上几个馊馒头,备着给那些乞儿们。   双胞胎亦是齐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大为赞同的表情,文竹的脸都黑了,蹭的站起,逐一缴了妹妹们的筷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今天不许吃东西,明日便给我上街乞讨,甚么时候要的到饭甚么时候回来。   丈笑菊眨巴眨巴眼晴,立刻改口道:“三姐,方才晓菊在开玩笑呢。晓菊知道生活艰辛,以后定当爱惜粮食。   一旁的双胞胎猛地点头,那两颗小脑袋都要摇断了。   文竹:“……你们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文晓菊等人知道丈竹并非玩笑,几个小妮骨头也硬,倒也不求饶,互相望了望,俱都斗志盎然,双胞胎更是齐齐说了句好玩,直把文竹搞得更加郁闷,下定决心,明日里假戏真做,倒要好好看看几个妹妹的真本事。   大竹因怕旁人偷偷给几个妹妹喂食,索性一整日都把她们带在身边,晚上也一并留在竹园睡了,自己亦跟着妹妹们一起饿着肚子,整个晚上,屋子里回响着文家姐妹肚子咕咕乱叫的声音,震耳欲聋。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零六章 行乞   隔天刚巧是二月二,古老传说,一条老龙的女儿嫁给了人间的一   个书生,她每到二月二想起女儿便会哭个不停,因此二月二总是下雨,所以又叫龙抬头。   又说新年过到这个时候,过年时杀的肥猪吃的只剩下了猪头猪尾巴,卤一卤吃了,这个年就算过完了,二月二便是新年的最后一天。   双胞胎耐不住饿,一大早便饿醒了,两个人一起来折腾文竹.一会揉揉耳朵,一会摸摸肚子,文竹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看来你们还能饿上几天……”   姐妹几人起床,洗漱完,依旧没有进任何吃食,看着活蹦乱跳的双胞胎和不以为然的文晓菊,文竹只觉得脚软。   文竹死死赖在贵妃塌上,只有一张嘴巴活动着,支使着招财进宫疲于奔命:   “寻几件旧衣服来,越破越好。   “怎么连个补丁都没有么?   最后招财进宝翻出了刚进府时穿的衣服,总算是让文竹满意了,那几件衣服破破烂烂, 补丁摞了补丁,倒是极干净。   叫双胞胎和文晓菊一人一件穿了,姐妹几人上了马车,兴高采烈的去做乞丐。   为了增加妹妹们行乞的难度,文竹特意寻了个人流稀疏并不算特别热闹的小街。   文竹命马车停在街角,笑眯眯地看着三个妹妹:“你们可准备好了? 。   三人一起用力点了点头,文竹打开车门,双胞胎当先蹦了下去,又一起回头同时伸出手来接晓菊。   文竹合上车门,凑到车窗前,掀起车帘一角,见三个妹妹雄赳赳气昂昂仿佛班师回朝的将军,趾高气昂地向街中行去。   见妹妹们行的远了,文竹右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干馍,掰了一块在嘴里细细嚼着,心道,招财真是个好丫鬟,知道心疼小姐,人又聪明, 知道干馍吃了不会留下气味。   到了街中, 三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文晓菊靠墙而坐,解下发辫,覆盖了半张脸,动也不动,一眼望去病入膏盲奄奄一息。   双胞胎分别靠在她两边,细细啜泣,时而哀鸣:“小妹,小妹……”   片刻功夫,便有行人驻足观看,双胞胎适时的抬头,两张俏脸满是慌乱无措,咬紧下唇,两行清泪缓缓流出,一言不发地望着围观的大爷大妈们。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可怜兮兮,异常的有震撼性,立刻引起了一片同情嗟叹之声:“造孽哦,这么俊的小姑娘哭成这样!” “看样子是想给妹妹治病来着。“真是懂事的丫头……”   七嘴八舌之中,不知何人扔了一个铜板下去,围观的众人顿时开了窍,纷纷慷慨解囊,铜钱如同雨点般落下。   双胞胎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却不去拣那铜钱,两人相互搀扶站起,躬身一拜,越发叫人觉得懂事儿。   总算把那干馍噎了下去文丈竹又喝了杯茶水,估摸着几个妹妹该哭着求着请她回府了,方慢吞吞地掀开车帘,却看到这么一幕,脸立刻绿了,她本来寻思着三个妹妹应该手足无措半晌才对,怎么就忘了文家的传家本领是装可怜呢。   文竹立刻下了马车,一边解下腰上锦囊, 一边大步向着人群行去,到了近处,见那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几个妹妹围在里面,在外面已经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不禁细闷,明明是条人流稀疏的街道,这些人都哪里冒出来的?   文竹从锦囊中抓起碎银便是一扬,洒了几把后大喊:“谁的银子掉了,谁的银子掉了。”   人群最外层的最先反应过来,弯腰去拣银子,很快的,里面的人开始向外挤,原本密实的人堆迅速的四分五裂。   吃饱了肚子的文竹对着几个妹妹妩媚的一笑,上前牵起她们的手,趁着行人都在拣银子,赶紧逃离混乱的现场。   上了马车,双胞胎把袖子一抖,哗啦啦地落下许多铜钱,眼巴巴地看着文竹,期望能听到几句赞扬。   文竹咳了声,笑眯眯地道:“方才你们三人一起,姐姐寻思着,却做不得数,现下来,你们要独自去行乞才行。   双胞胎两张小脸立时垮了下来,怨尤地望着文竹,文晓菊不满地看了一眼文竹,干脆利落地道:“三姐一向最奸猾。”   文竹讪笑了两声,吩咐驾车的小厮另寻个僻静点的街道。   她吃饱喝足,中气十足地折腾着几个妹妹,一会揉揉耳朵,一会摸摸肚子。双胞胎开始还有气力陪她折腾,过了会儿,一起化成两摊烂泥,软倒在文竹身上,文竹被压的喘不上气来,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恕。   到了地方,文竹拨开一直压在她身上的两个妹妹,正经地问道:“你们谁先去?”   文晓兰猛的坐起,理所当然地道:“当煞是我这个姐姐了。   三人目送文晓兰远去,见她握手成拳,双臂半弯,横在身体两侧,如同一个叉着腰的门神,每一步踏出去都能感觉到地动山摇。   这家伙饿的两眼冒绿光,斗志前所未有的高昂,文竹毫不怀疑若是要不到饭,她会直接动手抢。   到了家糕点铺子门口,文晓竹果断的停下了脚步,那铺子做了许多糕点摆左外面售卖,玫瑰干层糕,蝴蝶酥,白果黄金耗……其中一笼刚出炉的桂花酥香气飘飘,最为诱人。   文晓兰食指含在嘴巴里,强咽了一口口水,颇有些犹豫不决,是否要动手呢?若是店东追了出来,三姐总不会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吧。   犹犹豫豫中,她一只手伸了出去,在半途被伙计一把拍开:“臭乞丐,死远点。   未待文晓兰有所反应,打横里伸出一条腿,一个横和千军,摆茬外面的糕童全部撒在了地上,文晓兰立刻蹲茬地上,拣起个还不太脏的拍了拍便往嘴巴里送,刚碰到嘴唇就被人一把拍下。   她杀气腾腾地瞪了过去,“老头,你干嘛? !”   老头……陆载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这绰号越升级越刺耳,难道在小妮心里他就这么没地位么?   强忍悲愤,陆载安细声软语地再道:“你怎么这么一副打扮出来了? ’   文晓兰一脸不耐:“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着,再次伸手去检地上的糕点。   陆载安再次出手打落,见文晓兰恶很很地瞪着他,忙低声下气地哄道:“肚子饿了我带你去食为天罢,不要吃这地上的糕点,都脏了。   那家糕饼铺的伙计见陆载安人高马大,赶紧冲回去唤了店东来,二   人出来时正巧望见陆载安温言软话地哄着文晓兰,文晓兰很不给面子地指着地上的糕点恼道:“我就要吃这个,旁的都不要。   陆载安见她提出要求,心花怒放,一叠声地好字出口,抖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锭银子交给了那店东,“把每样点心都包上一斤,多的算是赏你们的了。   店东接过银子在嘴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货,马上眉开眼笑地道:“庙里还有货,我这就去给两位包来。   陆载安人粗心细,提醒道: “先拿些出来给我家小妹解解馋。”   那店东连声应了,命那伙计进店去包点心,自己端了盘新出炉的桂花酥来,文晓兰正饿的狠了,两手一起抓,拼命地往嘴巴里塞,一旁的陆载安看的心疼,忙对那店东说:“可有茶水,赶紧送一壶来。   文晓兰吃饱喝足,懒病立刻犯了,挑了挑眉毛示意陆载安棒起那几包点心,慢悠悠地向着马车行来,陆载安心一跳,小妮以往吃饱了越发活泼,今天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二人一前一后,按照文晓兰的步子,磨蹭半晌方到,文竹早早下了马车迎了上来,拽过文晓兰挡住陆载安,递了锭金子过去,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陆载安满手糕点来不及接过,文竹冷哼一声丢在地上:“公公的胡子真是越来越长了。   文竹拉着文晓兰上了马车,直接命小厮起驾,文晓竹打起帘子,眼巴巴地看着陆载安满怀的糕点越来越远,一双眼睛闪亮无比,足可以销铁熔金。   陆载安一见她便石化当场,悲愤莫名,竟然稿错了,怎么会搞错,文家老六不是一向蔫的跟猫似的么?怎么会和小妮一样活泼乱跳了?   第二个出场的是饿的有乞无力的文晓竹,她一反常态,磨磨蹭蹭地下了马车,正是晌午,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索性寻了个日照充足的地儿,直直地坐了下去,好饿,一个手指都抬不起了。   昏昏沉沉的眼晴就要合上,眼前出她了一双靴子,文晓竹慢慢地抬起眼,木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一脸惊喜似乎遇到了熟人。   文晓竹双唇蠕动,那少年听不真切,低下了身子凑近了她的唇,方听到,她只说了一个宇: “饿……”   段佑哭笑不得,这丫头似乎总是把自己饿的一塌糊涂,上次穿了一   身丫鬟衣服,这次又扮作了乞丐,真不知道大家在搞什么把戏。   他见文晓竹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抬头向四面望了望,入目一间茶馆,欢喜地对文晓竹道:“你等着,我去买吃的。”   他一路小跑过去,掏出碎银丢在桌上,唤那小二包了半斤熟牛内,心急如焚的连声催促,牛肉一包好,他一把抢过,掉头便跑。   喜滋滋地送到文晓竹面前,文晓竹闻到香气,鼻子抽动两下,眼睛蓦地张开,一把抢过,五指成爪,抓起一块便啃上了,狼吞虎咽惨不忍睹。   段佑看的呆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零七章 良配   文晓竹吃完直按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双手撑地,一跃而起,原地蹦了两下,摆了摆手:“谢谢你的牛肉,我回家啦。”   话罢,文晓竹蹦蹦跳跳地向着家中的马车奔去,文晓兰刚巧探出头来,见她无事,立刻便缩了回去。 段佑立时便知道认错了人,垂头丧气地想到,文家老六不是更文静些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接回了文晓竹,一起上了马车,文竹忍不住叹了口气,双胞胎果然吉人天相不成?!还剩下文晚菊,比双胞胎何止强了半筹,她不禁心生退意,双胞胎却不依不饶,而文晓菊本人也跃跃欲试。   见天色渐渐昏暗,文竹命马车行到了一处热闹所在,文晓菊沉稳地寻了个灯火通明的酒楼停步,在对面处跪坐于地,腰板挺直,如同会见诸侯的天子,那居高临下的样子,即便是站着的人在她面前也自觉矮了一头。   渐渐的,本来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形成了一处奇景,行到文晓菊面前人群便自动避让,如同万千湍流中的一块江心石。   文竹见状,知晓今日文晓菊怕要无功而返,她总算扳回一局,得意地看向两个妹妹,心道,待回去再好生说教。   赵孟和刘启是捕快里的两个班头,今目无事,相约一起喝酒.行到酒楼前,远远见了那人流规避的奇景,双双起了好奇心。   两个班头凑上前一看,面色大变,同时一惊,二人对望一眼,赵孟从怀里摸出张素描,对着文晓菊仔细比对了,点了点头。   面相和善的刘启上前一步, 陪着笑脸道:“是文家的千金罢?让小的送您回家罢?惊动了哪位大人就不好了。   文竹大窘,这小妹子看来在全城捕快那里都挂了号了,这名头,怕是比汪详大盗还响亮三分。赶紧下去领回文晓菊,又摸出些碎银,笑着递给刘启:“我家小姐闹着脾气,让您见笑了,这点银子就请兄台喝酒去罢。   一旁的文晓菊冷不丁插嘴道:“不是哥哥叫我跪在这里的吗?还说不许吃饭。   文竹大为尴尬,刘启和赵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这甚么人啊,好不容易解除了全城戒备,嫌爷们命太长,不折腾折腾难受是罢?再对着文竹便没有好脸色了:“文公子还是赶紧把舍妹带回去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的们可担当不起!”   文竹理亏,也只能苦笑。   上了马车,双胞胎和文晓菊都疲了,双胞胎一人一边靠住文竹,丈晓菊干脆地朝到她怀里,三人俱都睡了过去。   看着三张安详的睡脸,文竹心道,算了,以后也只能好生盯着她们了,将来若是嫁人,就嫁在眼前好了,至少其他姐妹都可以看顾着。   徐府,卧室。   文菊披着件梅花白外袍,斜靠琴榻之上,一双手无意识地在琴弦上划过,发出一串噪音,徐祈元坐在书桌前,丝毫不受影响,一颗脑袋似要埋到了书里。   文菊的耐性告竭,双手猛地按上琴弦,止住了所有响声,两步冲到徐祈元面前,一把抽掉他手里的书:“装甚么装,你看了有一炷香了,一页都没翻过。   徐祈元摊开双手,后背贴上了书桌,无奈地道:“娘子到底想要甚么? ’   文菊将手里的书向身后抛开,揪住徐祈元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还装,我问了你一天,你那解语表妹哪里去了?”   徐祈元满面无辜,咬着字说道:“不是说了么?中秋过了就嫁人了。   文菊恨得抬脚踢了他两下,恼道:“那你说嫁给何人了?何人?’   徐祈元睁着眼晴纯真如同婴孩,解释道:“不是说了么,是个身有功名的读书人。   见文菊又要发怒,徐祈元忙把她拥入怀里,贴着她耳朵细声细语地,道:“那是她自愿嫁的,我发誓绝对没有半点勉强于她。”   文菊伸出双手抵在徐祈元胸前,撑开车臂距离,满脸怀疑地问道:“真的么?她真的不是你的外室?”   徐祈元哭笑不得,收紧双臂,咬上文菊耳朵,声音低沉:“我夜夜和娘子一起,就算有外室也跟别的男子跑掉了。   见文菊脸上羞红,他开始向下啃起文竹嫩颈,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娘子,休息罢。   夜色渐深,昏暗的半室内,一灯如豆。   一个男子专心致志地读着手里的史书,不时提笔记些什么。蜡烛燃了半天,灯芯爆了个烛花,屋子里又暗三分。   男子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甫一抬头,便见一只纤纤玉手拿了剪子去剪那烛线。   接着玉手的主人莲步轻移,挪到了男子身后,一双手落到他颈背间,不轻不重的拿捏起来,男予背部一僵,随后放松任她施为。   半晌,男子缓缓地道:“过几天,老夫便上个奏折请皇上下旨把你表兄从那清水衙门里调出来。”   身后女子手下不停,丝毫未受男子的话的影响,轻轻柔柔地开口道:“解语自从嫁给了先生,便与徐家再无瓜葛。”   那男子闻言转过又来,赫然竟是左相莫仲丈!   他直视韩解语双眼,见她一脸温柔,除了仰慕外别无其他情绪,他为相十载,自认看人的这一点眼力还是有的。莫仲文心中微微一动,牵起,韩解话的手,细细摩挲。   韩解语脸上一直挂着极为真诚的笑,待他牵起她的手,柔声劝道:“衣深了,先生早点体息罢。”   莫仲文再次抬眼看她,见韩解语一派落落大方,并无丝毫扭捏,纯粹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不禁暗叹,这个女子,便是做那正室夫人也绰绰有余了。   这个屋子的主人甚是会享受,房间四角燃了定神香,地面铺有青瓷瓦片,光可鉴人,地下却是通了热水,哪怕是赤足踩在青瓷上也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屋子上首是一张矮榻,下方却是个舞油,靠墙一边坐了一排舞娘,那主人就卧倒矮榻之上,白色里衣大大敞开,露出里面的两点股红,他挥手拍了一拍, 便有一个舞娘一跃而出。   隔壁传来了丝竹之声,到了这屋子里反倒清晰,似乎乐音就在耳边一般。出列的舞娘随着丝竹声开始舞动身体,她青纱覆面,头上戴着长长的发巾,身穿一件红色的小背心,一致玉臂和蛮腰俱都露在了外面,身体异常柔软,时时缠绕如蛇,一双眼睛贬也不眨的盯着榻上的主人,那眸子的颜色,竟是海样的蓝。   严慎语低头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道:“这胡商送来的舞娘倒还不错。 ”   “主子送去的两个细女也是自幼调教,千娇百稍,说起来,那胡商还是赚了。 ” 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榻边跪坐了一女子,正不紧不慢地为严慎语捶着小腿,她低眉垂首,看也不看厅中舞娘一眼。   严慎语斜着眼看她,声音毫无感情,略显冰冷地道:“送了古董玩物,那胡商便送回珠宝,送了美人儿,胡商就送了这舞娘来。 这胡商还真是油盐不进了。   那女子知道严慎语只是不吐不快,是以十分乖巧地捶着腿,并不接话。严惧语放下酒杯,身子歪倒榻上,淡淡地问道:“老八那边如何了? ’   那女子抬起头,见她姿色平庸,一双眼却清亮如泉水,恭谨地道:“请了文家老爷出马,托了许多商面的大人物,还寻了不少文家老太爷的故旧,官场上也有人出面,未果。   未果,么?严慎语放了心,合上双目,他脚边的女子察言观色,知他心情尚好,低声道:“听闻八老爷和娘子感情甚笃,何不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严惧语眼也不睁,抬脚就是一踹,把那女子生生踹倒在地,阴沉地道:“族中严禁内斗,这话以后体要再提。”   那女子匍匐在地,连连磕头,直磕的前额出血,严惧语却仿佛睡着了一样,闻所未闻。   感情甚笃…   文兰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叹了口气,披衣而起,下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着喝着,夫叹了口气,茶杯在指间无意识地旋转,了无睡意。   严慎行睡得迷迷糊糊,伸手去搂文兰,却落了个空,立时惊醒,翻身坐起,利眼一扫,立马发现坐在房中长吁短叹的文兰。   他上身赤裸,掀开被子便直接下床,文兰听到动静回转头来,嗔道:“你作甚么,也不披件衣服。   急急的两步上前把他按回了床上,严慎行伸手一钩,文兰随之倒下,严惧行感到一股凉气入怀,忙把被子抖了一下,密密实实地盖住二人。 他低头摸着文兰的头发,问道:“娘子怎么了,因何事叹气?   文兰又叹了口气道:“还不是竞争族长之事,爹爹他……”话未说完,一张嘴被严慎行用口绪了个严实,半晌方放过她,文兰已经憋的满脸通红,忙大口喘气,严惧行却不放过她,一个旋转已经是居于文兰之上,一双眼在黑暗中亦是亮的惊人:“既然娘子无事可作,不如来生个孩子罢。”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零八章 胡商   这是一座清真风格的宫殿式建筑,圆顶上一个塔尖,四边用大理石柱子撑起,屋顶到地面足有正常人家的一倍半高,处处挂着手织壁毯,地上铺着颜色艳丽的羊毛毯,边上摆满了水果和美酒,烤肉,不时有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漂亮眼晴的少女经过,只要一招手,就会跪下来为你服务。   这里是天堂,属于波斯商人阿卜巴斯?鲁尼的天堂。他以经营香料和宝石起家,为人诚信笃实,在大宁朝的达官贵人们中间渐渐有了一定的名气,尤其受到他们的妻妾的追棒。   “主人,那个叫做严慎语的家伙又来了。” 阿卜巴斯最宠爱的侍女乌拉扒拉着手指数了数,接着一脸娇憨地道:“算上这次已经三次了,上上次主人送他珠宝,上次把奥玛姐姐送给他了,这次不会要把乌拉送出去吧?’   阿卜巴斯一双小眼如豆,尖尖的下巴,配上稀稀疏疏的几根胡子,话脱脱就是一个耗子,老头虽然其貌不扬,心却是极好,他拍了拍乌拉的手,笑着道:“我最可爱的乌拉,怎么能送给他呢?就告诉他,你的主人没空吧。   乌拉面露喜色,弯腰行了个礼,蒙上面纱出了门,一路行到大门口,对着等候的严慎语不假辞色地道:“我家主人很忙,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话罢,乌拉转身就走,理也不理严慎语伸出的手,那手上端了个精致的银盒,赫然是红颜坊的特等胭脂。   严慎语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向外行了两步,那银金从他和中滑出,他一脚踏上,对着身侧的小厮吩咐道:“叫朵姑娘把给两个大人的请帖送出去吧。   小厮应了声,赶紧传信去了,严惧语也不走远,就在附近找了个酒楼,自酌自饮起来。   阿卜巴斯卧在羊毛毯上,正梦见尊贵的哈里发大人请他喝酒,二人觥筹交错,称兄道弟好不痛快。   突然房顶摇动,掉落许多石块,阿卜巴斯连忙惊慌.失措地向往逃,逃到一半听到了侍女乌拉的声音:“老爷,醒醒。”   睁开眼晴,阿卜巴斯一脸的不痛快:“甚么事?那个严家的小子不是走了么?”   乌拉见老爷不快,连忙匍匐在地,恭敬地道:“有两只公鸡在门前斗起来啦。 ’   “公鸡?”阿卜巴斯一头雾水,不耐烦地喝道:“轰走便是了,这么点小事儿还来麻烦老爷,看来下次真要把你送人了。   乌拉一脸委屈,不满地道:“是守门的田哥儿叫我告诉您,说是宁国的两个大人物一起来了,不过他们似乎很不和睦,正向公鸡一样斗着那。 ”   阿卜巴斯皱着眉头道:“是哪两个大人物?   乌拉支支吾吾半天,突然回头向外跑去,边跑边喊道:“乌拉不记得了,再去问一次。”   阿卜巴斯无奈苦笑,这个乌拉,人是好的,就是脑袋不够灵光。   片刻功夫,乌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嚷嚷道:“老爷老爷,是左相和右相大人。   阿卜巴斯的眼晴滴溜溜一转,重新倒回了羊毛毯上,拿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干脆利落地吩咐道:“说老爷我没空,叫他们改日再来罢。 ”   乌拉睁圆了眼晴,“可是田哥儿说他们是很大很大的人物,老爷不见的话会不会有麻烦。”   阿卜巴斯摸了授老鼠胡子,仔细的提点着小侍女:“咱们做生意的,客人最大,他们会买我的香料吗?他们会买我的珠宝吗?”   说完,撇了撇嘴巴,补充道:“这两个家伙,一个只有一个老婆,一个又穷的要死,都不要理他们。”   乌拉恍然大悟,狠狠地点了点小脑袋瓜,用崇拜地眼神看着阿卜巴斯: “老爷真是英明啊,乌拉这就去告诉他们,叫他们不要来了。   阿卜巴斯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小侍女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盖好被予,合上双眼,希望能再次见到哈里发大人吧。   左相莫仲文和右相萧东流一向不和,此时见了,旁边没有甚么重要人物,只有个看门的下人,看上去又呆呆傻傻,便直接撕破了脸。   萧东流最先发难,他面上带笑,吐出来的话却如刀子一般:“莫大人一向自命清高,怎么来此铜臭之地了?”   莫仲文亦是皮笑内不笑地道:“听说这里的胡女风情万种,萧兄就不怕家里的太座知道吗?”   二人各自击中对方痛脚,齐齐的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搭理对方,过得片刻又忍不住回头互瞪半晌,接着又是冷哼,再次偏头,如此反复。   乌拉跑出来时见这两只公鸡还在互瞪,大声嚷嚷道:“我家主人说了,没空搭理你们,叫你们赶紧走吧。   萧东流和莫仲文互望一眼,俱都觉得十分没面子,又想到对方也被扫了面子,真是痛快,一时间心情矛盾,又是欢喜火是惘怅。   二人人老成精,衡量半晌得失,竟然同时拱起手来,一起说道:“兄台(贤弟),就此别过。”话音刚落,均知对方心意,一起大笑。   出了门,都是一往左,一往右,连连道着晦气。   未及走远,身后传来乌拉的大嗓门:“田哥,那两个家伙再来就说主人不在,主人说了,他们一个只有一个老婆,一个穷的要死,是不会买咱们的香料和珠宝的。   莫仲文和萧东流同时打了个趔趄,气得青筋暴突,想到老冤家就在身后,却是不敢回头,狠狠一跺脚,急急走掉了。   阿卜巴斯幸运地再次梦到了哈里发大人,这次是哈里发大人请他欣赏珍藏的珠宝。阿卜巴斯以卖珠宝起家,哈里发大人的收藏里却有许多想都想不到的珍品,那鹅蛋大小的绿宝石,一黄金打造的宫殿,看得他直流口水。   哈里发大人仁慈地允许似随意挑选一件,阿卜巴斯拜倒在地,连呼感谢真主,正准备挑选时,房子再次剧烈的摇动,掉下了许多石块,阿卜巴斯呆呆的站立着,看着哈里发大人和珠宝从眼前一点点消失,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唤声:“老爷,醒醒。”   阿卜巴斯睁开眼,猛地坐起,愤怒地喊道:“这次又是谁,就是他们大宁朝的皇帝来了,老爷我也不见!”   小侍女乌拉睁着无辜的眼睛,大声道:“是段公子啊,老爷不是说了么,若是段公子来了,无论老爷在做甚么都要立刻通报吗?”   阿卜巴斯立刻眉开眼笑,着急忙慌地嚷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老爷,快,快服侍老爷穿上袍子,要那件最华贵的见客人穿的,鞋子呢?   我的鞋子呢?”   一阵兵荒马乱后,穿戴妥当却找不到鞋子的阿卜巴斯急急的趿拉双甚么东西便出了房门。   今日里段佑一身白色长衫,外罩宝蓝色素缎长袍,越发俊朗,他身边的徐祈元倒是颇为朴素,仅着了一身青衫,跟在段佑身边却未曾被比下去。   远远传来了阿卜巴斯爽朗的大笑:“段公子您来了啊,怎么不派人事先通知一声,我好派人去食为天订一桌酒水。   徐祈元不动声色地指了指了阿卜巴斯的脚,笑道:“看来这个胡商真的很着重老弟呢。   段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阿卜巴斯缀满了宝石的袍子下摆露出了一双粉色的绣鞋,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忍不住扑哧一笑,忙转头掩饰尴尬。   阿卜巴斯误以为段佑嫌他来的晚了,诚惶诚恐地上前道:“小老儿一时贪睡,贵客勿怪,勿怪。”   段佑转过头,强忍住想要向下看的冲动,笑着道:“不怪,不怪,咱们进去说罢。   阿卜巴斯让了让,便在前面引路,段佑见他一步一颠间,那双鸳鸯戏水一晃一晃,肚子都笑的抽了,趴在徐祈元肩头有气无力地道:“表哥撑我一段。   进了宫殿,阿卜巴斯似乎也发现了那双绣鞋的不对劲,不动声色的脱了鞋子,盘膝坐在了羊毛毯上,叫侍女们端上来一盘盘的美酒佳肴,极为和善地问道:“十五那天以后,段公予许久没来小老儿这里玩耍了。   段佑一下想到就是在这里出门时碰到的文晓兰,看着阿卜巴斯不禁和颜恍色许多,缓缓道:“最近事情较多,这不,就有事儿要求先生了。   阿卜巴斯眉毛一挑,大义凛然地道:“能为公子效劳是阿卜巴斯的荣幸。   段佑和徐祈元对望一眼,徐祈元点了点头,段佑打开扇子,扇了扇,笑道:“请先生把钱存在严记钱庄,就说是严慎行请先生这么做的。”   阿卜巴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没问题,我这就吩咐管家去把银子都搬出来,全部存到严记去。   事情办妥,三人开始饮起酒来,酒席之上,宾主尽欢,段佑和徐祈元告辞时,阿卜巴斯的管家已经回来禀告主人,并出示了存单。   阿卜巴斯一直把他们送出门外,回来时,小侍女乌拉不明所以地问道:“老爷不是说钱放在身边最稳妥吗?”   阿卜巴斯阴沉着脸看了她一眼,恼道:“若是不存,小王爷掐了我的商路,不是一个铜板都没了?!”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VIP卷第一百零九章 家主   段佑和徐祈元均微有醉意,上得马车,徐祈元亲自倒了杯茶,送到段佑手上:“这次多谢世子了,文家老三拜托的事情实在是不能不办。   段佑哈哈一笑:“表兄何必如此见外,文家那边还要表兄多多美言了,我是真心想叫文家六小姐做我的王妃的。”   徐祈元嘴角轻扬:“这个自然,只不过,若是有一天为兄有了甚么难事要去大理避难,还请世子担当了。”   这段佑,竟然是大理世子!他一脸轻松地回道:“你是我表兄,何须客气,到时候,我一定倒驴相迎。”   徐祈元咳了两声,眼睛飘向他处,轻声提点:“是倒履相迎。”   段佑:“……”   文府,竹园。   文竹无意识地玩弄着手里的请柬,那请柬做的颇为精致,全部用纯银打造,又融了金子来镀了名字,可谓奢华已极。这便是严家昭告天下,严慎行即将出任严家家主的宴席请柬。   一旁的文富家的恭恭敬敬地回禀着:“二小姐说,来客甚多,非富即贵,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请姑娘去帮下忙,主要统筹下酒席,歌舞等诸般杂事。”   文竹想到严家比试折腾了几个月,文兰总算心想事成,心中亦是欣慰,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回话给二姐,我在宴席头一天便到。”   二月初七,夜色笼罩了整个宁都,各家各户炊烟升起,时时闻到犬吠之声,文竹坐着马车行到了城东的一户大家门口,自从严慎行被定为下任家主,就和文兰搬到了这严家主宅之中。不愧是开钱庄的,整个大门铸铁打造,涂以黑漆,望过去厚重无比,一看就是极为保险。   通报了门房,马上闪出个妇人,一身利索的长裙小袄,精明的脸上满是笑意:“姑娘可算来了,我家奶奶命我等待许久了。”   文竹对她随意的笑笑,也不答话,驭下之道,近则逊,远则失威,不咸不淡方显得高深莫测。   那妇人心知这是个不好糊弄的主,脸上笑的自然许多:“妾身唤作燕娘,这两天要听候姑娘差遣了。”   见文竹微微颔首,燕娘知道获得她的认可,心中悬着的大石落地,新进的当家主母为人和气,听她吩咐请未出阁的妹妹来帮忙时,还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今日一见,才知是个厉害的主儿,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文兰忙的足不沾地,见燕娘引了文竹来,顿时大喜,立刻拉着文竹,把手里的单子分了一半过去:“姐姐在核实宾客人选,这酒席和歌舞安排就安排给妹妹了。”   文竹扬了扬手里的单子,沉稳地道:“交给妹妹,姐姐就放心罢。”   二人分头去忙,却是到了就寝时也没有再见上一面,就连晚膳也是分别用的,匆匆几口即对付过去。   明日严府席开百桌,来的人非富即贵,若是为官,三品以上方有请帖,若是在野,必是一方大豪,家资百万才有资格。   前院款待男宾,后面招待女宾,客人间关系错综复杂,文兰必须仔细核对谁和谁交好,甚么人之间又结仇,好方便安排坐席,故而忙的焦头烂额。   文竹也不轻省,文兰给她的单子上列出了所有出席的客人名字,同时名字后面有标记上了各人的口味和爱好,必须安排妥当,保证每桌酒席上至少有三个菜市客人爱吃的,而每桌的食谱有必须统一起来,省的客人抱怨厚此薄彼。   有的客人实在是口味挑剔,文竹就画个圈单列出来,后来见圈圈太多,索性每个客人都单独供上一小碟客人喜欢的菜,如此一来,厨师便不够了,文竹又连夜安排人去请各大名酒楼的大厨。   就寝时,已是半夜三更,文竹累的沾枕即睡,到了五更时,燕娘又按照文竹事先的吩咐把她唤了起来。   文竹把帕子在燕娘早早准备好的凉水里浸了浸,抹了把脸,一阵冰凉刺骨,立刻睡意全无。   到了文兰所在的院子,见里面灯火通明,不时有下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文竹进得门,见灯下的文兰 眼眶泛青,异常憔悴,她皱了皱眉头,问道:“姐姐竟然一夜未睡么?”   文兰苦笑:“你叫我如何睡得着?”   文竹一把拽起她,不由分说地向卧室推去:“明日里人家见了你如此模样,定然要看低三分,不是扫了姐夫的面子了?”   最后一句话让文兰心里一动,却又犹豫道:“可是那些客人和食谱还没有核对过……”   文竹索性大包大揽下来,坚定异常道:“交给小妹罢,姐姐快去休息。”   文竹怕文兰又不听话的起身,索性就在她隔壁房间核对起来,正看的专心致志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带进一股冷气,文竹抬头,见一脸怒气的严慎行,不禁一怔。   严慎行板着脸,没有向她看上一眼,一边回头去关门,一边粗声粗气地道:“娘子还不休息,若是总这么辛苦,明天我也不要当甚么家主了。”   话音刚落,闻得身后扑哧一声,他立刻转身,见到三小姨子,不禁大为尴尬,面上通红,双手互搓,却是不知道说甚么好。   文竹和严慎行一直不熟,此时见他为了二姐,赌气的家主都不要做了,心中温暖,不禁开起来他的玩笑来:“二姐夫怎地不说话了?二姐辛苦便该休息,小妹就要做牛做马累死活该?!”   严慎行讪笑两声,知晓他斗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姨子,索性一言不发,只去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地放在文竹面前。   文竹又是一笑,举起茶杯来晃了晃,一干二净,放过这个可爱的二姐夫,“二姐在里面睡着呢,姐夫就放心罢。”   严慎行闻言,蹑手蹑脚地进了里屋,给文兰掖了掖被角,又痴痴地望了她半晌,刻意放缓了脚步,轻轻地倒退了出来,带上房门时又见文竹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有是大窘,心道,今日在这小姨子面前是丢尽了人了。   文竹心中却是满满的,她柔声道:“我会看顾好二姐的,姐夫放心罢。”   严慎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然地出了门。   文竹知晓二姐夫妻伉俪情深,心中欢喜,再忙起来时效率提高不少,鸡鸣头遍时,她伸了个懒腰,终于全部做好。   进房间又看了眼二姐,见文兰睡的正香,命人全部撤了出去,不许发出半点声音,自己开始安排各项宴客事宜。   天色大亮时,睡足了觉的文兰起了床,见时辰已晚,心中慌乱,匆忙洗漱了即来寻文竹。   远远的见文竹镇定自若,安排的井井有条,文兰不禁放了下心来,转身回房细细打扮,等会就要有客人上门了。   日上三竿时,陆陆续续地来了客人,男宾由严慎行负责款待,严家现任家主因病卧床,命了严十六协助他。每来一个客人,严十六就在一旁小声提点着来者的身份和严慎行应该如何接待,便是同时来了三四个客人,严十六也能及时说出主次,竟然丝毫无错。   女客由婢子们引了,径去了后宅,文兰明艳,端着一张笑脸,叫人看了便觉得三分亲,却也博了个满堂彩。   文竹安排好了酒席,又派人去接事先请妥的歌舞大家,便来后宅探望文兰,见她游刃有余,顿觉与有荣焉。   文兰见她来了,毫不客气地抓了壮丁:“我在这里迎客,妹妹去后面看看,那些夫人小姐们可有甚么要求,别怠慢了茶水。”   文竹笑着应了,燕娘为她前面开路,却是行到了后宅花厅。   远远便闻到里面的笑闹声,文竹起了好奇心,驻足倾听,只听见一个尖利如同喇叭的嗓子喊道:“据说这位续弦夫人一上来,便命人打掉了妾室的孩子,又把人卖进了青楼。”   另外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却比那高音喇叭还恶毒百倍:“所以呢,坏事做绝遭了报应罢,嫁进来三年,连个屁都没有,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呢。”   话音刚落,便响起哄堂大笑声。   文竹心中愤怒,言语无法表达万一,下唇被她咬出了血来,恨不能一脚踹开房门,把这一屋子的恶毒妇人全部都丢进火炉。   一旁的燕娘死死地拉住她,一张脸上既惊且惧,文竹做了几个深呼吸,镇定下来,用手一拨拉右臂,燕娘不敢不放手。文竹死死盯住那房门,倒退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个院子。   到了门口,刚好碰到赶来的歌舞大家,是个唤作安娘的女子,带着一对舞姬,文竹挥了挥手,对燕娘吩咐道:“先派人把安大家送到客房稍后,我另有安排。”   燕娘听了吩咐,却不敢离开文竹,唤了个下人来领路。文竹面色如常,又下了一串命令,燕娘眼睛渐渐睁大,一张脸煞白,犹豫道:“姑娘……”   文竹一双眼望来,燕娘只觉得恶毒至极,刻薄至极,若是自己不答应,立刻便会被拉下去仗毙。   身心一凛,燕娘行了个大礼,不敢有半分违背,急急地下去传令了。 |我爱农学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VIP卷第一百一十章 报复   文竹命燕娘寻了一身男装换了,面目阴沉地站在侧门处。#近正午时,络绎不绝地来了数十辆马车,每个马车上都有三五妙龄女子,细长的嫩颈和香肩裸露在外,或艳丽或婉约,俱都姿色不凡,气质出众。   约三炷香时间,不再有马车行来,共百余女子,环肥燕瘦,各具芬芳,神态自若地站在这后花园中,场面蔚为壮观。   燕娘开始清点人数,半晌,向文竹回禀:“城中最红的倌儿,除了生病的,一共一百五十六人,俱都在此。”   文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遍这些女子,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立刻噤声,她一开口,嗓音异常低哑,却是恼到极点伤了喉咙:“等一下会安排你们去传菜,你们每个人都要用上最拿手的手段去诱惑那些客人们,但是只能用眼神或者表情,不允许主动的动手动脚。”   这些女子均是各自楼阁里的头把交椅,最擅姿色魅人,闻言并不诧异,亦不觉得难为。   文竹见状,不动声色地又补充道:“客人们主动摸你们一下,赏纹银十两;亲你们一下,赏纹银二十两。”   话音一落,那些女子也不禁动容,摸个百十下,便是数千两进账,就是亲上一口,又有甚么关系,平日里做的比这辛苦,也未见得有这许多银子。   一个个跃跃欲试,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文竹嘴角上挑,邪邪地一笑,用脚踢开身前的两个大木箱,箱中之物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片刺目的银光,竟是满满的两大箱银子,文竹耳边立刻响起了吸气声以及吞咽口水声,文竹满意地点了点头,重赏之下,必有勇女,不怕她们不出死力。银子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地上,文竹也不去管,接着命燕娘带了这些女子去前院。   这边刚安排妥当,文兰便来寻她,急急地道:“三妹,这都晌午了,怎么还不上饭。”   文竹垂下眼帘,低声道:“安排好了,这就上菜,姐姐先过去罢。”   文兰放心地离去,到后宅安抚那些饥肠辘辘地夫人去了。这些妇人往日里在深宅之中,日日勾心斗角,最是做的表面文章,当着文兰的面便赞起她姿色出众,人又婉约,真是适合做着严家的家主夫人,文兰知是客套,却也心花怒放。   果然,不出片刻,丫鬟们人手一个托盘开始上菜,摆到每个夫人太太面前的,却只有一小碟黄瓜酱菜,绿油油的煞是喜人,一小碗清澈见底的小米稀饭,另加一个袖珍的糙米窝窝。   一众贵客面面相觑,同时望向了文兰,文兰又羞又恼,又不知道怎地会变成了这样,一双眼盯死了燕娘,燕娘打了个哆嗦,心道,前几日真小觑了这新夫人,她和那人既是姐妹,又怎会是吃素的。   燕娘抬起头,按照文竹事先吩咐地,满面笑容地道:“今日是大慈大悲无所不能的真尼罗汉诞生日,所以我家夫人安排了这一顿素宴,斋戒一场,为诸位夫人太太祈福。”   下面立时响起了嘀咕声:“这真尼罗汉是何方神圣?”“不知晓,许是外来的和尚罢。”   这些夫人太太们也只在下面嘟囔,毕竟此时质问显得自己太过孤陋寡闻,那可是大大扫了面皮的事情。   文兰知是文竹捣鬼,许是这些夫人得罪了她,也不好拆穿,轻叹口气举起筷子,率先而食,一尝之下,竟是异常的美味。   燕娘见客人们都开始动了筷子,径在一边解释道:“这黄瓜是精选的乳瓜,栽培之时便种在花土之中,日日里精心呵护,免遭风吹雨打,若是有虫,便丢弃不要,长得食指长时掐下,粗于食指的亦要丢弃。”   又指着那清可见底的小米稀饭道:“这稀饭是放在鸡汤上蒸煮,虽然没有荤腥,却吸收了鸡汤的鲜美;小米用米纸荷叶细细包好,放在鸽肚中中蒸熟,蒸得一炷香是取出,只要中间的一撮,怕的是外面沾了油腥。”   那些夫人太太听的入迷,众人平日里锦衣玉食却也没想过如此奢华。   有人见她停住不说,便举着手里的窝窝问道:“这窝窝又有甚么讲究?”   燕娘赔笑道:“这窝窝却是寻常,没甚么特别之处。”   语毕,见客人们露出失望的表情,方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只不过是请了相国寺的高僧们对着诵了一百零八遍金刚经罢了。”   那些妇人全部呆傻掉,有嘴快吃了下去的后悔不已,没有吃的忙掏出帕子来细细包好,藏在怀中。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文兰大大长脸,对文竹感激不已,心道,我倒是错怪这个妹子了,三妹的鬼点子还真多。   见女客们吃罢了饭,燕娘又朗声道:“为表虔诚,我家夫人把今日请了歌舞大家的银子都捐了香火钱,给诸位每人点了一盏长明灯。”   这帮子夫人太太们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燕娘又唤人搬进了一堆佛书,每人发了一本,给夫人太太们无聊打发时间用的。   另一边,被文竹派去上菜的女子们战果斐然,这些客人本就是她们平日里的常客,熟的不能再熟,初见时,颇为诧异,一个个装的道貌岸然,不为所动。   酒过三巡,便有人开始动手动脚,其他人见那些女子并不反抗,也开始效法。   文竹那两箱银子迅速见底,有唤人搬了五箱来,那些女子斗志盎然,每进去送一道菜,便出来领银子,互相之间插身而过时,还交流交流心得,哪桌的客人收最不老实,哪桌的客人最喜动口。   待撤了酒席,醉醺醺的一众人等,眼见穿花蝴蝶般的少女们潮水般退去,俱都失望不已。   女子们荷包满满,准备告辞时,文竹笑了笑道:“你们还想不想再赚上一笔?”   安娘带着她的歌舞班子上场表演,应了文竹的要求,演了最是声色诱人的《九天玄女谪凡尘》,眼见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子沦落人间,一身圣洁逐渐沾满污垢,一众男宾俱都兴奋起来。   此时又有一众青衣小婢来上茶,细细看去,五官秀美,竟是方才酒席之上衣着暴露的传菜女子。   她们从头到脚被包裹的密密实实,却越发让人想起方才袒颈露肩的装扮,男宾们心中欲火一发不可收拾,这些青衣婢子似乎变成了那九天玄女,让人想好生亵渎一把。   客人们一个个怨尤地看着严慎行,这新任严家家主倒是个懂事的,只是怎么也不提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带着家中的黄脸婆出来?!   又不老实的开始伸出手脚,故意磕碰,青衣婢子们要么冷若冰霜,要么惶若惊兔,却都是闪避了去,倒是越发吊了人胃口。   夫人太太们中午没有吃饱,又看了一下午佛经,腹中饥火烧上心头,这严家还不停的送着茶水,喝的人直反胃,都盼着晚饭快快到来,那叫燕娘的却多嘴说了一句:“礼佛一定要虔诚,夫人说了,好事做到底,晚上便和中午一样罢。”   各位夫人太太何曾受过这种罪,平日里便是吃素,那也是吃饱了肚子的,屁股扭来扭去,终有人坐不住了,先行告辞,立刻响应如潮,所有人都站起来告辞。   文兰留了留,见众人去意已决,便送她们出府,行至前院时,远远便传来丝竹之声。   一众夫人太太们皱着眉头互相望了望,有平日里颇指气使惯了的,恼道:“且去看看,搞的甚么名堂。”   她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宴堂,见房门大开,各自的夫君直勾勾地望着场中的青衣婢子,伸出手去强拉强拽,僧多粥少,宾客们视线交会之时风雷之声大作,隐隐已是男人们身份地位的比拼。   众位夫人肝火上升,心道,老娘在后面吃斋诵佛,你在前面喝起花酒,还对人家的婢子动手动脚,一家老小的脸都丢光了。   一众母老虎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直接把桌子椅子,能掀的都掀了,又举起茶杯茶碗,力气大的直接举起椅子,便向自家老爷身上狠狠砸去。   一众老爷被夫人捉了现行心虚不已,只顾闪避,却不防被茶水淋了一身,一时间颇为狼狈。夫人们理直气壮,先下手揪住耳朵,捏住鼻子,再开口大骂,一时间,场面混乱到了极点,无人注意到,那些小婢俱已悄然退下。   文竹看着眼前闹剧,忽觉得心灰意冷,无趣至极,二姐和姐夫感情甚笃,已经比这些妇人强上千百倍。她转身出门,吩咐燕娘传话给二姐,自行离去。   上了马车,正要吩咐起驾,门帘一掀,闪进来一个男子,文竹一惊,看清楚他眉眼,登时放下心来,静静地等他发言。   严十六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一次丢出去十万两银子,文家真是好大的手笔。”   文竹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静待下文,严十六亦挑了挑眉毛:“这次倒是要感谢你,此事过后,怕这些宾客对严家新任家主都要印象深刻了。”   文竹嘴一撇,冷笑道:“这就是阁下没有组织我的原因么?” |我爱农学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111章 省试 严十六突然咧嘴一笑:“不暗,我喜欢看那些人出丑。” 话罢,转身跳下马车,身后传来了文竹略显沙哑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怪不得你不笑,你的牙真丑,以后少吃点糖吧。” 严十六一个踉跄,待文竹行的远了,从怀里摸出包酥糖,待要丢弃,又舍不得,最后摸出块丢嘴里细细嚼了,好甜。 二月十五的早上,天刚泛起一丝亮光,文晓梅睁天眼,小心翼翼地把孙慕白的胳膊从身上移走,他犹在半睡半醒间,感到怀中虚空,不满地嘟囔了声。 文晓梅拿起她的枕头,放到孙慕白怀里,他立刻收紧双臂,满意地砸了砸嘴,文晓梅抿嘴一笑,下了地放下床帐,悄无声息地穿起衣服。 文晓梅穿好衣服出了内室,外间早有丫鬟等着伺候了,净了面,挽了个朝云髻,涂上些胭脂,待收拾妥当,便宜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去了花厅。 花厅里各房各院的管事俱已到齐,三五成群,相熟的凑在一堆,面上均带着笑,闻得小丫鬟一声喊:“少夫人到了。”立刻转身齐齐贺了句:“少夫人成福。” 文晓梅嘴角含笑,扫了一遍,不时点点头,诸位管事极为受用,面上一松,开始逐个回禀起来,却也没什么事,不过惯例的报一下各夫人的身体情况以及打算去哪里游玩罢了。 什么日常用度,礼尚往来的标准,文晓梅自嫁过来的第二周便公示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各位夫人对她的安排均表满意,去了这两大琐事,平日里管事们也轻松了许多。 文晓梅为了让孙慕白能安心读书,就把那些娘亲都打发出去游山玩水,附近的名刹古寺,甚至西湖上的楼般也都玩遍了。 出了府,这些夫人太太却是鲜少再争执,一时间,孙府上上下下和睦无比,连孙老爷日子也过的甚为舒心,以前用来哄十二个老婆的钱都充作了游资,细算下来,却比原来还要节省许多。 听完了管事们的回话,天也大亮了,文晓梅回到房间里,见孙慕白还在睡,使使劲把枕头从他手里抽走,他两手空空,在身侧摸索半天无果,翻来覆去,最后终于坐起。 孙慕白揉了揉眼睛,见文晓梅立在床前,好笑地看着他,立刻伸出手去一把抱住文晓梅,头在她怀里拱了拱,声音沙哑道:“娘子怎地又起这么早?” 文晓梅无奈地掰开他双手,从床头拿起新衣,一边服伺他穿衣一边道:“相公忘了么?今天省试第一天!” 孙慕白眨了眨眼睛,猛地大叫:“啊啊,我忘了,天啊,什么时辰了?!” 他光着脚就往地上踩,如同无头苍蝇般乱闯,“我的鞋子,鞋子呢?叫人备好轿子,早饭怕是来不及了,不吃了……” 文晓梅看的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抓住他的小臂:“还早呢,过来穿好衣服先。” “哦。”孙慕白乖乖地回到床上,任由文晓梅给他穿衣,见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啪的一声在她额头狠狠亲了一口。 文晓梅没有抬头,抿嘴笑了一下,手下有条不紊地给孙慕白穿好了衣服。又把鞋子提了来,亲自给他穿上,再理了理衣衫,柔声道:“我去吩咐丫鬟传菜,你慢慢吃,不要急。” 孙慕白听话的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握住文晓梅双手,考生于是去前会有专人搜身,除了身上的衣衫,笔墨纸砚和食物,被子均有统一安排。 自孙慕白进了考场,文晓梅便日日来考场外守着,贴身的婢子劝她:“夫人还是回去吧,这里又看不到什么。” 文晓梅目不转睛地盯着考场的大门,仿佛看着孙慕白一般,轻声回道:“我在这里还心安些,无需管我。” 到了第三天,文晓梅早早便在考场门外候着,傍晚时,宣告考试结束的大钟鸣起,却见孙慕白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出了考场,文晓梅大喜,立刻迎了上去,孙慕白牵着她的手,自信地道:“娘子,状元已是我囊中之物。” 小吏把考卷上的姓名封死,又有专门的文书重新抄写了一遍,最后才交到了考官手中。 北楚考院中,某个文书左右四顾,见同僚皆在专心抄写,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份卷放到了自己手里这一摞考卷中,又面不改色地抄写起来。 二月二十五日,放榜之日,孙家,文家俱都派了人早早等候,榜单一出来,便快马加鞭的回府报喜。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少爷高中进士科头榜第一。”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五姑爷高中进士科头榜第一。” 孙慕白荣辱不惊,如此成绩也不过是他意料之中罢了。殿试定在了三月十五日,这些天,便有亲朋故旧源源不断地登门贺喜,他忙的昏头昏脑,只想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此楚的进士科头榜第一却被一个唤作陈洛的无名小卒夺走。 大宁此次省试中左右二相一起监考,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二人只待提了上榜的考生卷子,交到宫里供皇上御览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大堂之上,萧东流和莫仲文并列而坐,一个眼睛朝天,一个紧盯地面,却是谁也不搭理谁。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数十人一起蜂拥而至,左右二相不动发如山,均在心中忖道,若是来的是他的人,便看笑话,若是自己的人也只好训上一训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老匹夫面前跌了份子。 门外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争执中声音渐渐增大,竟是为谁来敲门争论不休,莫仲文瞥了萧东流一眼,见他双目半合,似乎已经睡了过去,无奈咳了一声,唤道:“外面何事喧哗?!” 门外随即鸦雀无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莫仲文眯着眼逆光看去,见门外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此次省试的考官,文书,小吏竟然汇聚一堂,一个不落。 当先是此次的副主考官,礼部侍郎陈卓先,他战战兢兢地过来,扑通跪下:“大人,大事不好了,进士科头榜第的孙慕白的卷子不见了。”他一开口,他的同僚们亦是全部跪了下来。 萧东流的眼睛猛地睁开,精光四射,看向莫仲文,见他亦是一脸吃惊的看向自己,二人顿时心中有数,绝非对方所为。 萧东流不愧武将出身,当即作出反应,他沉着的问道:“所有试卷可曾全部检查过了?” 陈卓先跪着答道:“已经全部翻找过了,便连考生们丢弃的草纸也查验了一遍。” 一旁的莫仲文在脑中快速排查可疑的人选,中是,这萧老狗都置身事外了,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同时得罪左右二相?!唯今之计,也只也推说是意外了。 他把手里的茶杯抽桌上一顿,阴森森地道:“从下至下,收卷,抄写,审卷,保管一干人等全部收押入监,等待圣裁。” 一旁的萧东流大赞,几乎忍不住便要翘大拇指,这莫走狗不愧是玩阴谋的,三下五除二便丢掉了麻烦。 却听得莫仲文又补充道:“诸位大人这几天也不要回家了,还请做个人证,若是有什么干系,就别怪老夫无情。” 话音刚落,便人人软倒在地,却是和孙慕白试卷上扯上直接关系的那几个官员,其他人也都忐忑不安,当今圣上那可是出了名的有道明君,若是心血来潮,怎么还不得被他整的掉下层皮?! 事情很快通报到了赵治耳中,他正无聊地撕着馍片喂鱼,眼见那些金鱼吃的肚子鼓鼓的还在疯抢,不禁来了兴趣,加快手里的动作,转眼手里的馍就消失了,头也不回地喊道“冯公公,快去再拿点料来,我看看它们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被派来传话的陈卓先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想起两个大人还在等着他回话,硬着头皮上前禀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 陈卓先回禀完,躬着身子等候半天,心道,祖宗,要死要活您给个话啊。 他心中忐忑不安,呼吸渐渐急促,恍惚间似乎变成了那荷塘里的金鱼。 赵治沉默半响,突然问道:“那孙慕白果真才比大儒么?” 皇上的圣旨很快下来:“蓼、殿试之时,请各方大儒,试孙慕白究竟是否状元之材。” 萧东流和莫仲文面面相觑,这是祸水东移了么?想起那人的才名,也许,并不一定是坏事吧? 二人齐齐松了口气,暂时算是落下个皆大欢喜的局面。放下心事的二人遣散了众位臣工,不辞苦地把其他考生的卷送进宫去,各自回家压惊,却忘了派人与孙慕白说上一声。 三月十五,殿试之时,大宁上下共九位大儒共聚朝堂,赵治亲下迎接,并赐下御麻,可谓优容已极。 参加殿试的举子们见了皇上便已经诚惶诚恐,见到诸位大儒却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诸位大儒俱已老迈,鲜少露面,只故人相邀时,讲上次经,年不过一两次,这次竟然在太和殿上见到了所有大儒,在声的读书人莫不心潮澎湃,今生无悔矣。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112章 状元 太和殿上九个白发苍苍的老儿坐成一排,甚为醒目。孙慕白见了,亦是一怔,随即见到商大儒竟然在列,更与他微笑示意,又与左右低语,其他几个老儿的昏花老眼一起向他调了来,顿觉满头雾水,摸不状况。 赵治玩心大发,完全无视其他生员坐在龙椅之上,兴奋地叫道:“商大儒,开始吧。” 商大儒和这个小皇帝多有交道,十分了解他的秉性,闻言站起身来,对磁卡孙慕白一拱手,却是典型的二人互论的礼仪,竟是承认孙慕白可与他平起平坐。 无论是官员还是官员俱都要面露惊诧之色,孙慕白文名远播,众人皆以为其中夸大成分居多,今日见了方知他年纪轻轻居然获得了大儒首肯。 孙慕白亦是一拱手,他依然糊里糊涂,却听得商大儒开口问道:“当自幼读书,可通四书?可明五经?” 孙慕白下意识地应道:“也人知以无,言知不,也立以无,礼知不……” 众位臣工及生员们均听得稀里糊涂,这都什么啊,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他们从窃窃私语开始议论纷纷,乃至见到众位大儒俱都坐直身体,便连左相莫仲文亦是一脸凝重,议论渐消,众人仔细地去听孙慕白背诵。 蓦地,一人惊呼“他,他在倒背论语!” 众臣子和生员们俱都恍然大悟,再侧耳去听,终于辨别出了孙慕白所言何物,却听的孙慕白语速越来越快,即使捧着书卷朗读也绝快不过他去。 孙慕白三炷香内,把四书五经俱都挑了篇生僻的倒背一遍,至此,他对于典籍的熟悉程度再无人质疑,众人皆自惭形秽,均暗忖,若是换了自己,能不能背出半篇? 商大儒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其他几个大儒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率先发问,从经典义拷问到古怪偏僻之处,接连不断的发问,孙慕白游刃有余地逐一回答,殿上众人看的目不暇接,平日里诸多疑问一一得到了解答,却渐渐跟不上孙慕白和众大儒的思路,只恨没有多生几个耳朵,多长几个心窍。 众位大儒的提问越发刁钻古怪,便连孔子妻自何处这种问题都抛了出来,孙慕白眉头微皱,开始反击,回答完一个问题便提出一个见解,提出问题是大儒随即陷入沉思之中,俄而,九位大儒全部冥思苦想中,孙慕白襟飞带舞,独立庙堂之上,俯视天下,再无敌手! 众大儒沉思半响,给给点头,商议片刻,商大儒排众而出,他面上欢喜,恭道:“臣等商议过后,一致认为孙先生之才做个状元是绰绰有余了。” 话音刚落,众臣子纷纷附议,便连那些同榜的生员亦是心服口服,面上只有羡慕而无丝毫忌妒,境界相差太远,连忌妒都无力站住跟脚。 商大儒见赵治点头恩许,微笑道:“同时,经过我们九个大儒的一致决定,宣布即日起,孙慕白为本朝第十位大儒!” 如果说孙慕白能成为状元是意料之中,成为大儒,实在是太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要知道,成为大会必须得到至少半数以上的大儒首肯。 所谓术业有专攻,成为大儒,莫不是对典籍有独到理解,对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要得到派系不同,观点不同的诸位大儒的认同,简直难如登天。 孙慕白同期的生员们最先反应过来,齐齐对着孙慕白躬身,面上恭敬,口里尊敬:“学生拜见孙大儒。” 众位臣工未及反应,便听到赵治哈哈大笑道:“既然孙爱卿如此良才,朕做主,先封爱卿为太子太傅。” 闻言,众臣工哭笑不得,皇上,这太子都还没有,就先把太子太傅定下来了。 赵治正在兴头上,谁敢扫皇上的兴,萧东流这个武夫当先跪下:“恭喜吾皇得此良臣。” 当即,太和殿上众人皆跪拜在地,颂扬之声响彻天宇,赵治成了千古名帝,孙慕白却是辅佐帝王的一代名臣。 北楚朝堂之上,两份考卷在众位臣工手中传阅,北楚帝赵野面色清隽书卷气甚浓,任谁也无法把他与北楚那个铁血帝王联系到一起。 见众臣工传阅已毕,陈野缓缓扫视了一遍龙椅之下的众位臣子,沉声问道:“众位爱卿可有决断?” 宰相公孙又白上前一步道:“这二人均有经天纬地这才,俱是一时俊杰,世上再难有人能出其右。” 陈野眉峰一挑,话中冷意凛然:“如此说来,众位爱卿认为我此楚的头名魁首竟与那大宁状元不相上下么?” 公孙又白不慌不忙地回禀道:“臣认为,大宁的这个孙慕白在学理上有独到见解,定能成为一代大儒;而我北楚的陈洛,却是治世之能吏,足以辅助君上之不朽帝业,臣惶恐,愿拱手让出宰相之样,此子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名相。” 北楚的各位臣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公孙又白这老匹夫雄霸宰相之位这么多年,竟然这么轻易就要让出来么? 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北楚朝堂之上一向是皇帝最大,宰相第二,皇帝老大还没有发言,宰相老二便是称霸山林的猴子。 陈野凝视公孙又白半响,见他面无异色,放下心来,淡淡地道:“传朕旨意,二皇子赵洛有经天纬地治国之长才,朕不日退位传位于二皇子赵洛,令其择吉日登基。” 公孙又白的眼睛瞬间睁大,和君王对视一眼后,深深地低下头去,跪拜君恩,其他众臣子惶恐半响,万万没想到这人陈洛竟然便是二皇子赵洛,见公孙又白已经表明态度,随即跟着跪了下去,一片附议之声。文章把赵洛即将登基的消息传给文竹时,她正在书斋带着几个妹妹核算账册,闻言,手里的毛笔直直落下,账册上化开了偌大一朵墨花。她发怔半响,终于明白刚刚听到了什么,一张脸上满是孤苦无依,求助地看向文章,只望他再说一次,方才所闻不过是个玩笑。 文章不忍看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文竹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她木木呆呆,不知何时被人搀回了房中,不知何时被人去了外袍鞋袜,扶上床榻,迷迷瞪瞪间,似有无数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宽慰她,叫她不要多想。 文竹心心念念却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他,要做皇帝了,从此,便是路人了么? 她两次清醒已经是一日后,文章守在她身边,文竹抬眼望他,见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对将要出口的话含了碱分歉意:“爹爹,我想一个人住一段时间。就对妹妹说我染上了时疫,可以么?” 三女平日里一向坚强独立,今天竟然露出了如此脆弱的表情,仿佛误入狼群的羔羊,写满了绝望,文章不禁大炎心痛,他恨极自己引狼入室,如今落得这种地步。 文章尽量放低了声音,柔声道:“若不然,你与爹爹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后世上只有孤女文竹,没有文家三女。” 文竹闻言一震,她沉默半响,苦笑道:“爹爹,我输不起,我不能赌啊,我怎能用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去赌我一世荣华?!若创个闲散亲王也便罢了,那是皇帝啊,若我成了皇后,敌国的将军是大姐夫,国舅是三妹夫,现在四妹夫又是太子太傅,一旦被人揭发,不不,我不赌,我绝不赌。” 说到后来,她声音哽咽,痛苦失声,文章默坐一边,轻轻拥她入怀,拍着她的背,心中亦是痛的无以复加。 文章按照文竹的嘱咐,对文家姐妹说她染上时疫,独居别院,不叫女儿们探望,自己却放下所有生意,日日里守着文竹,生怕她想不开。 文竹每日里以泪洗面,想起二个相处的点点滴滴,惊愕的发现回忆竟然如此之少,她又如此任性,总是糟蹋了洛的一片心意越发悲伤不能自已。 到第五日头上,文章终于忍受不住,亲自抢过汤碗一口一口给文竹灌了进去,她毫无反应,来一口便咽一口,吃下半碗后,一张嘴,却又全部都吐了出来,文章大恸。 他哭着跪倒在文竹面前,摸着她瘦的见了骨的双手,哀求道:“儿啊,你就可怜可怜老父,吃上一口吧。” 文竹的泪水更加汹涌,一双眼失去焦点,眼中一片死寂,生机灭绝,嗓子低沉沙哑,却是已经哭坏了喉咙:“我也想吃,我真的想吃,可是我做不到。” 中宗八年春,四月;初二,文竹,殁。 四月二十八,北楚新皇赵洛登记基,号平宗,大赦天下,同时册立四妃,下旨永不立后。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113章 新皇 四月十五,早上开始便刮起了风,到了下午,狂风大作,路上都是赶着回家的行人,晚上,伴着闪电雷鸣,下起了暴雨,有经验的老人儿都说这是十年不遇的倒春寒。 郊处一座小山,周边都被用篱笆围了起来,赫然竟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私产。山上种满了竹子,竹林深处,一座修建的简简单单的坟茔孤零零的坐落在那里。 坟茔之上犹是新土,坟前有香烛纸灰,另有小菜四碟,浊酒一壶,显然这坟中孤骨的家人并未遗忘了他。 一队约莫十几个旅人停在了这坟茔前,一个中年大汉上前看了眼墓碑上的名字,回身对着领头的少年点了点头。那少年一脸阴郁,闻言身体一震,满面悲戚之色,他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行到那坟茔前,蹲下身去,凑近了,手抚上去,一字一顿,痛彻心扉—— 文—竹—之—墓! 他深呼吸一口气,眼中的泪水已经扑扑地落了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落到那坟前与泥土混到了一处,溅到他身上弄脏了外袍下摆,那个袍缕金绣银,华贵已极。 他闭上双眼,手在墓碑上摩挲半响,下定了决心,缓缓站起,指着脚下坟堆,沉声道:“给我挖。”声音中充满了肃杀之意,不容违背,他的随从们轰然应了声诺,取出事先准备的工具,便开始掘起那坟堆来。 片刻功夫,坟堆即被挖平,又挖下去六尺深,电闪雷鸣间,隐隐可风漆成黑色的棺木,纵使随从们见惯了死人白骨也不禁惊出一身汗来,手下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少年见状,推开挡在身前的二人,直接跳到了棺木之上,伸出双手搂起一把浮土,便向着坑外一丢。 随从们见状,纷纷丢下手中铁锨,学着他用手捧起浮土,转眼间,棺木的顶端已经起了出来,一头大一头小,小年颤抖着双手抚摸了一遍棺身,声声泣血道:“竹儿,你莫怪我,不见你的人,我总不信你已经去了。”他如此伤心,却还是不肯说出那个死字,只用去来代替。 少年形容枯槁,正是日夜兼程赶来到此的赵洛,他连登基大典也抛诸脑手,皇父暴跳如雷,却架不住他以死相逼,“生要见她人,死要见她尸,否则,你就准备儿臣的葬礼吧。” 望着文竹的棺木,赵洛迟迟不敢动手,他怕,他怕打开棺木,见到一具尸体,他颤抖着手,将棺木摸了一遍又一遍,忽地想通,若是不在了,他随她去了便是,何忧之有?! 仰天大笑三声,随从们皆以震骇地眼光看着他,心道,主子莫不是疯魔了,这可如何是好。 接过钉锤,赵洛神色专注,亲手卸下一颗颗棺钉,随着最后一颗钉子跌落地面,棺材吱嘎一声,露出一条缝来,随从们齐齐退了一步,赵洛却上前扶住棺盖,双手用劲,费力地推起来。 棺材盖一寸寸地挪开,赵洛咬紧牙关,一鼓作气,砰然一声巨响,溅起无数水花,那棺材盖子终于落到了地上。 赵洛一眼扫去顿时欣喜若狂:里面哪里有人?!竹儿没有死,竹儿果然没有死,哈哈哈哈。 正高兴着,随从的霍三上前一步,担忧地道:“闻得文家小姐殁于时疫,按照习俗应当火葬。” 赵洛闻言顺着霍三的视线看去,见棺中大头的一端,稳稳地放了一个陶罐,上面有高僧加持的符文,另有一个木箱,用蜡油密封死。 赵洛颤抖着手取出木箱,缓缓打开,馨香扑鼻,却是放了许多干花进去,里面平平地放了一封信,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写道,赵洛亲启。 赵洛手一抖,木箱险些掉到地上,霍三见状,把手里的伞交给了另外一人,伸手去拿妹子 箱子,赵洛任他拿走箱子,探手取出了信,一双手抖的厉害,信纸在他手中发出簌簌的响声。 “少,闻君要登基,吾甚喜,汝聪明绝顶,定能成为一代明君。病体愈重,怕是拖不了几日了,若是竹不幸去了,请君勿念。君若有痛则竹百倍于君,纵死亦不得瞑目。 君若犹念旧情,还请君长命百岁,竹在奈何桥前等君百年,共赴黄泉路。若是君枉死,只怕难以投胎,你我二人缘尽情了不说,等不到君,吾亦只能成为一抹孤魂,怕要魂飞魄散,永无超生之日。” 赵洛手里的信缓缓滑落,霍三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又一手扶住软倒在地的主子,见他两眼迷蒙,已然神志不清,一双手却时时地伸出去,那个方向,恰是放了装有文竹骨灰的瓦罐。 霍三令一个随从捧起瓦罐,他架起赵洛先行离去,其他人等合起棺盖,重新埋好棺身,又把文家人放置的祭品重新摆好,今夜,只不过下了一场雨罢了。 一行人等又日夜兼程赶回北楚,路上,赵洛渐渐恢复了神志,他抱着瓦罐,一刻也不肯松手,人木木的,一句话也不说,脑子里时时想起文竹的绝笔,曾经以为,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喜欢上一个女子,却求而不得;而今才知道,得而复失,才是真的痛彻心扉。 这痛密密麻麻,爬满了身体,动静之间噬人血肉,一呼一吸都扯动伤处,恨不能立刻去死,却又想起文竹信中所言,若是枉死,她便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他不怕死,他只是怕死了以后依然见不到她。 回到北楚,赵洛先去见了楚皇,赵野冷着脸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斥道:“为了一个女子,你何至于此,朕已经派人传下话去,诸臣家中但凡有适龄女子,皆须送入宫中,你登基的同时大婚。” 赵洛闻言一震,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憎恨:“你自己放纵母后独宠这么多年,又何必强求于我?!我果然不是你亲生的么?” 赵野厌恶地看着他,那眼神不像是父亲看儿子,倒像是一个杀父仇人,他无视赵洛,喝道:“来人,把二皇子手上的瓦罐给我收了,若是不登基不大婚,我就把这破罐子砸了,扬灰世间便溺之处。” 赵洛死死地盯着赵野,任由侍卫夺了他手里的瓦罐,他咬牙切齿地道:“总有一天,我要把母后从你身边夺走。” 赵野闻言,哈哈大笑:“只要她活着,朕总会找到她。你的竹儿呢?你却去哪里寻来?哈哈哈哈。” 他转身离去,一路上传来笑声不断,赵洛趴在地上抽搐不已,宫中服侍的太监宫女们俱都悄然退下,退了三里依然闻到赵洛的哀泣,犹若母兽丧子,惨绝人寰。 赵洛原地未动,泣了一日一夜,眼泡红肿,喉干唇裂,意识却异常的清醒,他不能这么下去了,他还要拿回文竹的骨灰,他挣扎着爬到殿门口,声嘶力竭地唤道:“来人,来人啊!” 此后几日,赵洛异常乖巧地配合着登基大典的进行,遥望宁都祭祖,心里却念着文竹,若她地下有知,会不会怪他连她的残体都保护不了? 一众秀女袅袅婷婷排成了数个方阵,楚皇赵野独宠陈阳洛一人,闻知新皇先妃,家有适龄女子的群臣纷纷献上爱女,若是家中没有女儿,也寻了外甥女来,选秀阵容异常强大。 新皇赵洛容貌绝佳,乃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人又极有文才,就连公孙又白那老狐狸也亲口承认,此子宰相之才,若赵洛不是皇子,怕媒婆早早便踩扁他家门槛,如此良婿,妇复何求? 赵洛心不在焉,正要随便点了几个去,赵野阴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想随便选一个是么?那一罐子的东西,少了两把也看不出来吧?” 赵洛握紧双拳,下唇生生咬出血来,心中悲愤,咬牙切齿地道:“你要如何?” 楚皇赵野状似轻松地道:“蓝帅的不妹,工部刘侍郎的大女儿,户部于尚书的外甥女,还有……” 赵洛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还有几个??我都收了,全部立为妃嫔。” 赵野满意地一笑,又轻描淡写地道:“那公孙又白的孙女儿雍容华贵,德才兼备,足以母仪天下,不如立为皇后吧。” 赵洛喉间传来低低的笑声,整个人蓦地放松,楚皇奇怪地看着他,却见这个儿子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坦率地道:“儿臣的皇后已经去了,今生只有她一人堪为我妻,若是父皇一定要逼迫儿臣,还请在儿臣死后把我和竹儿葬在一起。” 赵野沉默半响,想到自己一生情有独钟,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赵洛果然是他的儿子。赵野长叹一声,让了一步:“如此,便立蓝家,刘家,于家和公孙家的秀女为妃,后位,就等你改了主意再说。” 此楚新皇登基当天,同时大婚,天下同贺,大婚当晚,世人都在关注着新皇会留宿在哪一位宫妃殿中,无人知晓四位美人儿俱都枯等一夜。新皇浑身缟素,怀抱一瓦罐,于发为堂之中静坐一夜,灵堂上的牌位赫然写着——爱妻楚后文竹之位。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黄泉 眼前是一片迷茫的荒野,无数半透明的鬼魂从四面八方赶来,她迷迷瞪瞪地随在其中,跟着大队一起往前赶路,有时会有掉队的鬼魂,被荒野之中飞出的黑色禽鸟一口叼走,不知尽向何处。 她的心中对这黑色禽鸟带着天然的畏惧,直觉告诉她,不能掉队,不能靠近黑鸟。 她叫什么来着,洛…… 是洛么? 好像不是,可是似乎只记得这一个名字呢,洛,听上去真美,就叫洛好了,洛,洛,洛……她的心里莫名地高兴起来。 行了不知多久,这个世界没有日出日落,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永不疲倦的鬼魂,她的眼睛渐渐睁不开了,身体在变淡,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危机感,如果她不能在完全透明前赶到那个地方,她就会永远的消失了。 不,不,还有洛,她还没有见到洛,迷失的心窍豁然开朗,这点执着点燃了她最后一点魂力,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半透明的身体凝重起来,清晰地有如实体,反倒轻盈了许多,双脚离开地面一尺,掠过无数同伴,终于在灯枯油尽前赶到了旅行的终点。 一座桥,一座残桥,只有半截的残桥。 桥上一个青衣美妇轻挽着小袖,端着一碗汤,笑意盈盈地劝说来往鬼魂喝下这汤。 她看的清楚,喝了汤的鬼魂身体变的凝实,脸上却变得痴痴呆呆,带着傻笑凌空步过断桥,犹如那桥并未断成两半一般。 她也看到了,不肯喝下汤的鬼魂,半透明的身体刚刚步上断桥,便骤然下跌,隐隐传来模糊的哀鸣之声,桥下竟然是个万丈深渊。 她磨磨蹭蹭地到了那女子身边,汤的香气异常浓郁,空气似乎都变的甜腻,神智迟钝起来,眼前朦胧地出现了一个身影,身披明黄龙袍,头戴九龙冠冕,怀中捧着一个瓦罐,痴痴的流着眼泪,她突然觉得悲伤,无比的悲伤,这悲伤如此强烈,瞬间席卷了她的身,她的魂,她一个闪失就要落下桥头。 青衣女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把她拉了回来,见她两眼无神,脸上两行清泪,不禁一怔,守桥千年,第一次,看到了会流泪的鬼魂。 青衣女子随手一扬,清空了碗中始终半满的残汤,捧着碗到她鄂下,仔仔细细地收着她的泪,温温柔柔地对她说:“你也算与我有缘,我这里还差个烧水的徒儿,你愿意帮我么?” 第114章 心痛 四月二十九,楚皇赵洛亲政的第一天,群臣等候许久不见皇上身影,议论纷纷,史官于册上记,皇上昨日大婚,立四妃,亲政首日,姗姗来迟。 赵洛一夜未眠,眼中遍布红丝,天亮时,他把手中瓦罐慎重地放在牌位后,焚上香,深深凝视一眼后,恋恋不舍的出了这新设的小灵堂。 推门,又是一重宫室,层层叠叠的明黄帘幔,精雕细琢的椴木龙床,赫然便是赵洛的寝宫,这灵堂,竟然就设在他的寝宫后殿。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穿梭进来,弯腰低头,手捧托盘,盘里放着明黄色的九龙袍,金镶玉冠冕以及玉带龙靴,服侍赵洛换上后,新任太监总管年哥儿奔了过来,凑上前低声道:“皇上,霍三求见。” 赵洛眼一眯,声音沙哑,口中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宣!” 年哥儿瞄了一眼主子的脸色,把早朝在即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这宫里多少老人儿盯着他的位置呢,自古忠臣死无全尸,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霍三一进来,年哥儿便带着满屋子的太监宫女退了出去,霍三在离洛三步运的地方站定,先向着端坐龙椅之上的洛行了个礼,方道:“太上皇带着太后娘娘连夜出宫,臣追赶不及,失去踪影。” 洛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道:“他手中的暗卫没有交给我,你追丢了也是正常。” 洛身子半倾,神色专注又问道:“可寻到皇兄的下落?” 霍三低下头,嗫嗫地道:“臣百般寻觅,始终为人阻挠,应是暗卫下手。” 洛嘴角上挑,带上了三分邪气,阴沉地道:“你即日起开始组建新的暗卫,唔,要和老头子对着干,就叫明卫好了,明卫成员全部从军中退役的百人斩中挑选。” 话罢,二人久久无语,洛垂下眼帘,深呼吸数次,一双手紧握成拳,状似无意地道:“说吧。” 霍三的脑袋要耷拉到胸前,低声道:“三小姐是在别庄去的,文章瞒着夫人太太发了丧,家中几外幼女也并不知情,但几个出阁的小姐都得了信,文兰和文晓梅俱都回府居住,面色悲戚,时时饮泣,文菊和文梅当场昏厥,现如今依然卧床不起。” 洛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滴滴掉落在他手上开数瓣,俄而,手上便积了一摊水,他喃喃自语,“看来她真的去了,真的去了……” 自从孙慕白被钦点了状元又被封了太子太傅,孙家就没消停过,广迎八方来客,文晓梅日日应酬,人实是是疲了。 这日,她寻思着三姐病了许多天,是不是去探上一探,正好把家里这波人潮避过去,打定了主意便开始收拾行装。 正整理着,妙笔急匆匆的进得门来,递了封书信给她:“少夫人,这是文家送来的急信。” 急信? 自嫁过来也没有什么急信,若是有事娘家都是直接派了轿子来接,文晓梅困惑地接过信,展开读罢,一阵天旋地转,三姐,三姐没了? 她自幼失母,却被徐夫人视为己出,这是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苦,愣愣地坐在椅中,一时还难以消化这个噩耗。 孙慕白推门而入,挥了挥手,四个丫鬟鱼贯退出,见文晓梅一脸木然,凑上前,轻声哄道:“娘子勿要担心,就算是娶了那许家的小姐,你依然是正室嫡妻。” 这句话飘入文晓梅耳中,在她脑中绕了三圈方落到心上,她身体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孙慕白,责问道:“娶什么?什么许家小姐?” 孙慕白一怔,抬手摸了摸后脑,尴尬地赔笑道:“娘子还不知道么?爹爹为我订了一门平妻,是那吏部侍郎的千金。” 丧姐之痛突地袭来,加上孙慕白欲娶新妇的打击,文晓梅瞬间崩溃,她泪水盈眶,抓住孙慕白的袖子,声声泣血地质问道:“为什么要娶别人,为什么?晓梅还不够好么?” 孙慕白伸手去抱她,却被晓梅闪了开,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是爹爹订了亲才告诉我的,反正以后我待她也定不会超过你去。” 文晓梅狠狠地盯着孙慕白,声嘶力竭地吼道:“要想娶她过门,除非我死。”说着,抬起双拳朝着孙慕白一顿乱锤,口中哭喊着:“我哪里不好,每天陪着你们那十二个娘亲……” 孙慕白的头疼隐隐发作,抓住文晓梅双拳,皱着眉头道:“你现在这个模样,和我那十二个娘亲又有什么区别?!” 话罢,把文晓梅向外一推,转身就走,却是头疼难忍,只想一个人静静。 和他十二个娘亲一样?! 他竟然拿她与那十二个泼妇相比,文晓梅心中悲愤难当,想起三姐曾言,若是过得不如意,回娘家便是,即使嫁出去,也依然是文家的女儿。而今,三姐,三姐竟是不在了,不在了…… 望着打包一半的行李,文晓梅只觉得毫无意义,这孙家的东西,她一针一线也不想碰。 夹袄,襦裙,肚兜,亵裤,过年时新做的衣裙一件件脱下,文晓梅找出陪嫁带来的一套衣衫,仔仔细细的穿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那泪却如同失了控般犹自落下,她索性不去管它,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走出房去,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从此,孙郎便是路人了。 文晓梅一路出了孙府,到门口雇了辆马车回家,在将要行到文府门前时见前方一辆马车甚为眼熟,忙出言唤了声,却是二姐文兰。 严慎行刚刚接到了家主之位,开始逐一拜访族中故老亲眷,文兰随他一起,这些人的夫人太太们总是热情地询问着有关子嗣之事,搞的文兰异常尴尬,无言以对,毕竟,嫁进严家三年无所出是事实。 到得后来,风言四起有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的,有说严慎行娶屯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不是个男人,更有甚者,直接把家中的侍婢送上门来,文兰强颜欢笑收下了,却愈演愈烈,夫妻二人每去一地,便有人送来年轻女子。 待拜访结束,家中多了百余女子,文兰也不叫她们做什么活计,只把这些女子好生供养着,反正如今家用都是从族中公出。 终于族中长老的夫人们联袂而不,当面叱责她善妒,不允严慎行纳妾,以致他至今膝下犹虚,同时警告她,若是再如此下去,就要联名罢免严慎行的族长之位。 文兰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指责,却无论如何不舍得严慎行受到丝毫委屈,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族长之位怎能就此失去? 她忍痛从家里带来的婢女中选了两个老实可信的,安排好了侍寝之事后,悄然回了娘家,准备住上一段时间,以免触景伤情。 文兰坐在马车里恍恍惚惚,忽闻得有人唤她,听声音是五妹晓梅,忙命车夫停了车,文兰下得车来,见文晓梅满面泪痕,吓了一跳,忙挽住晓梅的手,怒道:“是不是孙书呆欺负你了?” 一提到孙慕白,文晓梅满腹的委屈登时喷发,哭的越发不能自已,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抽搐不停,文兰心疼地拥她入怀,正要吩咐孙家的马车先行回去,却发现自家妹妹坐的竟然是雇来的马车,气的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吩咐了跟车的小厮把文晓梅的车钱结了,搀着文晓梅上了自己的马车。 文兰抱着晓梅,极尽温柔,轻声哄道:“莫要哭了,有什么事,姐姐给你做主,那孙家,还欠着咱们好大一笔银两呢。” 晓梅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哽咽地道:“二姐,三姐她,她不在了啊!” 文兰一惊,满头雾水:“不在了?去啊里了?” “啪——”一记嘹亮的耳光,文兰怒道:“胡说什么,三妹怎么会死。” 晓梅捂住脸,嚎啕大哭:“是爹爹给我写的信说的啊,说三姐去了,二姐,三姐是真的不在了啊啊。” 文兰颤抖着伸出手,抓紧文晓梅的双肩,使劲晃动着,已是泪眼迷蒙:“你骗我,快告诉我,你在骗我,三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她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帮我办着酒席……” 姐妹二个抱头痛哭,马车停在了文府门前,文府的下人已经上得前来,赶车的小厮无奈,闻得里面哭声阵阵,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夫人,到文府了。” 连呼三遍没有反应,他提高了声线,喊道:“夫人,到文府了。” 文兰惊醒,她抽了抽鼻子,扶起文晓梅,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不禁一怔,抓着文晓梅质问道:“家中并无异样,也无素缟,也无纸钱,怎地就说三妹在在了?!” 文晓梅想起文章信中所言,抽噎道:“爹爹怕小妹们知道,在别庄发了丧,还叫我勿要隐瞒好。” 好双眼红肿,看人已是模糊,见文兰静静不动,又道:“爹爹应是给二姐也送了信吧。” 文兰精神恍惚,声音飘渺地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回家,应是错过了。” 人竟是痛到麻木了!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VIP章节目录第一百一十五章 崛起   曾经想对她好,千般理由万般无奈一拖再拖,而今人去了,方发现,纵有千般柔情万般疼爱也在无用武之地了。   文兰不禁想起了严慎行,原本飘摇不定的心立刻安定下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到那几个侍妾有了身孕再回严家。   收回思绪,文兰木木地掏出帕子给文晓梅抹了抹脸,冷声道:”等会进了家门,可不要再哭了,不要被小妹们知道了。“   文晓梅哽咽不成言,点头应了,文兰正要下马车,突地想到孙家马车之事,又收回了脚,转身问道:”你这次怎么没有坐孙家的马车回来?“   文晓梅一怔,随即答道:”家中的马车都被太太们用了,我心急回家看看,实在是等不及了,便在路上雇了个马车。“   文兰放下心来,见文晓梅双眼红肿,半边脸鼓起老高,暗自懊恼方才怎么下得去手,用手轻轻碰了碰文晓梅受伤的脸,文晓梅吃痛,脸皮一抽,知晓文兰担心,却是没有闪躲。   文兰轻叹一声,收回了手道:”都是姐姐不好,妹妹这副样子,就在家里住上几天罢。“此言正中文晓梅下怀,立刻应了。   二人携手下车,正碰上闻讯赶来的文章,见文章满面憔悴,眼中遍布红丝,顿时相信文竹的确是去了,悲从中来,眼泪再次簌簌落下。   文章亦是黯然,一手揽住一个女儿,向着府中行去,低声道:”切莫在你们几个小妹面前露出马脚,只说担心她病体便是了。“   文兰强自收了泪,闷声道:”女儿知晓了。“一旁的晓梅紧咬下唇,别过脸去,定了点头。   文兰又轻声道:”这次女儿便在家住一段时间了。“望了眼文晓梅,接着补充道:”五妹也陪女儿一起。“   文章眼眶泛湿,连连点头:”好,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文章安顿好两个女儿,出了府去,马车越行越是荒凉,眼前突地出现一座庄园,已是到了一品堂前。   进了院子,穿过一楼绣庄,与管事的吩咐了几句,径直向庄后的桑林去了。   这桑林面积甚大,文章安步当车,七拐八拐走了许久,在桑林深处,悠然独立了三五间茅草屋,却与桑林中的养蚕之所一般无二。   文章上前叩了叩门,一个少年应声开门,容貌倒也寻常,只一双眼睛灵动无比,竟是赵双。   文章咳了声,问道:”公子今天可好些了?“   赵双面露喜色,回道:”今天已经可以自个儿进食了,便是药也能喝下半碗了。“   文章闻言面上浮现几许欣慰之色,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文竹坐在院中竹椅上,一身粗布棉袍,发上扎了个髻,闭着眼睛晒着太阳。回想起数日之前,犹是一阵心悸。   当时她吃多少吐多少,没几日便瘦骨如柴,眼见只剩一口气了,文章举起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腕上狠狠一割,血流如注,却不让人包扎,桃花眼里满是秋水,落了一滩有一摊,伴着手腕流出的血水,触目惊心,他赌咒发誓道:”若是竹儿不在了,爹爹也定然同赴黄泉。“   每每想起那一幕文竹就禁不住荡气回肠,父爱如山,硬是抢回了她这一条命,她一个翻身跌下了床,文章伸手来馋她,文竹心慌地用手去堵文章的伤口,却哪里堵得住,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到了文章的伤口上,嘶哑着嗓子呜咽道:”爹爹,我不死,我一定不会死,你也不要死啊。“   后来......   文竹深吸一口气,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叫文章把她四肢缠住,灌上一大碗汤水后就把她的嘴巴紧紧封死,有了自我意识的身体吃什么吐什么,那喝下的汤水反刍回口中却无处可逃,只得又退了回去,如此反复,几经折磨,身边伺候的下人们俱都不忍目睹。   过得几日,为了让洛死心,文竹毅然做出诈死的决定,叫文章遣散了下人,只说病情加重,又叫文章唤来赵双,每日里封了她的嘴巴立刻退出去,那呜咽的哀号让屋子外面的赵双和文章也跟着难受,两个人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只在嘴里默默地计数,到了时间进去时,文竹已经憔悴不成人样。   如今都过去了,算算日子,今天他该登基了,一下子娶进四个妃子,艳福不浅,不浅哪。   文竹合上双目,眼角缓缓滑下两滴清泪。明明是自己做的选择,为什么还会痛苦如斯。   文竹睁开眼睛,举起手,多日里身体饱受摧残,生命(两个字看不清)底线,阳光下,手上的肤色呈现死人一般的青灰色,血管如蛇般在手上纠结盘绕。   文竹不由苦笑,胸前一片平坦,袍子空荡荡挂在身上,如今,身上男装也不觉得受苦了,缚胸的布条完全不需要了。   文竹不禁自嘲地想,此时就算她站在洛面前,也会被当成一个男子吧。   文章看着阳光下的文竹,肤色白的几近透明,人瘦瘦小小的蜷缩在竹椅中,一身棉袍空空荡荡,风一吹似乎就要随风而去了,心里不禁一紧。   他上前一步,轻声唤道:”竹儿。“   文竹微微抬起眼,询问着,文章赶紧扯出一个笑容道:”今天介绍几个兄长给你,日后行商有大用处。“   是了,前几日和爹爹商量妥当,今后她即是文章的远房侄子陈思,却是随了母姓,文章准备把手里的生意逐渐移交到她手中。   文竹缓缓点头,表示知晓,文章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身边站定,轻声道:”今天来的是父亲的结义兄长,一直帮爹爹打理生意。如今我们都老了,他也希望把家业传给下一代。等下就把你的几个义兄介绍给你。“   文章神情专注,为文竹细细掖了掖衣领,直到衣服把她密密麻麻地包起来,文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布,文章禁不住又叹了口气,竹儿,实在是太瘦了。   院门外传来了叩门声,赵双让进了四个男子,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魁梧,面色红润,一个酒糟鼻子异常醒目,文章一见,立刻迎了上去,二人欢欢喜喜地抱在了一起,那老儿先开了口,声音洪亮:”问老弟,多日不见,瘦了很多啊,难道那四个弟媳妇又给你气受了?”   文章苦笑,瞥到站在老儿身后的三个年轻男子,不禁开口赞道:“杨兄,我这三个侄子真是越来越有乃父之风了。“   一句话说的杨义喜上眉梢,他探头看见了文章身后的文竹,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皱起眉头,大嗓门响起:“这就是老兄的远房侄子么?真是太瘦了。”   说着,一巴掌拍到了文竹肩头,看的文章心一颤,文竹却是面不改色,抬头与杨义对视半晌,杨义不禁赞道:“倒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好好,我家的三个不成材的东西就交给你了。”   文章心中一喜,面上轻松了许多,杨家的三个儿子过来与他拜见,彼此之间竟是颇为熟稔。   他把杨家的三个青年带至文竹面前,稳住抬眼望去,当先一人身材修长,面无白须,眼角微微下吊,望去有几分阴冷,穿着一身白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近的前来,嗅到文竹身上的药味,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摸出一方锦帕,封住口鼻,他老爹一巴掌拍在他脑后,打了他一个踉跄:“你个混蛋,别跟个老娘们似的爱干净。”   话罢,对文竹尴尬的笑笑:“这是你大哥杨木,主要负责打探消息,人很精明的,就是从小养成了一身洁癖。”   文竹点了点头,又看向第二个人,面膛黑里透红,生得浓眉大眼,穿着一身灰布短打,看上去似是一个乡下种田的淳朴少年,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对着文竹憨厚一笑,闷声道:“我是杨光,负责商队护卫。”   文竹再次点了点头,把视线挪向最后一人,不禁一怔,杨家老三一身淡粉长衫,望过去干净异常,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上前一步,半跪在她椅边,对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我是你三哥哦,以后就是你的贴身侍卫了。”   文竹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来轻碰他的手,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几乎耗尽了她全身力气,额上冒出许多汗来,赵双连忙上前给她擦汗。   文章心疼地道:“我这个远房侄子最近身体不大好,倒是叫你们笑话了。”   杨义颇为担忧地看着文竹,拽了拽文章的袖子,低声道:“你真要这个病痨鬼做你的接班人?”   文章大怒:“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杨义面色变了变,最后摸了摸脑壳,一把揽住文章道:“算了,你愿意,我又有什么说的,反正这三个混小子是不用人担心的,走走,咱老哥两许久未见,倒是要好好喝上一盅。” |娜娜仙女手打,转载请注明| 下卷 天下 人间自是有情痴 VIP章节目录第一百一十六章 断肠   杨木和杨光跟在他们后面出去,杨家老三却留了下来,他对着赵双笑道:“口渴的厉害,家里连杯茶都没有么?”   赵双嘿嘿傻笑了两声,进屋去倒茶了。   杨家老三在文竹面前缓缓蹲下,面上满是温柔的笑意,轻声问道:“从此以后就是男儿身了么?他,也不要了?”   文竹木然地望着他,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一双眼睛却如同开了闸门般,眼泪倾泻而出,透着无限伤心凄凉,她终于开口道:“不要了。”   声音沙哑,似是被碾压过无数遍,落到耳中只留一抹残音。   过了几日,文竹身体渐好,说话已是无碍,声音依然沙哑,医生说,哭坏了嗓子,这辈子只能如此了,文竹倒无所谓,如此甚好,更像是男子了,倒是文章,伏在她膝头又哭了一场。   杨家老三赖在了这院落里,日日里和文竹一起晒太阳,时时说着他周游各地的趣事,很快,便和文竹混得熟了,文竹始终听他唠唠叨叨,却是难得开口,这日,文竹突地问道:“你叫什么?”   杨家老三偏爱粉炮,今日依然如此,闻言,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涟漪,讪讪道:“你唤我三哥就好了。”   文竹挑眉,嘶哑道:“大哥叫杨木,二哥叫杨光,莫非,你叫杨花?”   杨家老三脸上风云突变,片刻后,他恨恨道:“说,是老大还是老二出卖我的?”   文竹笑而不答,他凑近了,鼻尖几乎碰到文竹的脸,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地道:“难道是我那个不着调的爹?”   文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只豹子,紧绷了身体,危险的盯着她,不由自主地向后仰着身子,有气无力的点头应了。   杨花身子猛地向后一甩,泄气地道:“算了,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但是你只能唤我三哥呃。”   文兰和文晓梅似乎回到了出阁前的生活,每日里和双胞胎还有文晓菊一起上下书斋,校对账册,又时而听文章讲述经营之道,几个夫人太太时不时送来各式点心,表面上惬意无比,私下姐妹二人时时抱头痛哭,又不能被几个幼妹看出丝毫端倪,可谓辛苦万分。   当天晚上,严慎行便派人来接文兰回家,却被她拒绝了,之后一日数趟,严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轮流上阵,却连文兰的面都没见过就被挡了回去。   第三日头上,严慎行按捺不住,向十六请了假,亲自来接,文兰依然不见,只传了张便条出来,言道,若是家中的几个侍妾无喜讯传出,她就要一直在文府住下去。   严慎行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回到家中,左思右想,一腔怨恨都喷到了严家的族老们身上,他一改前些时日的敷衍态度,认真地跟十六学起了权谋,经营,人际各种诡道,打定主意要把严家搞个天翻地覆。   严慎行这边跑得勤快,孙家那里却悄无声息,文晓梅心中憋气,嘴里直冒酸水,恨得寝食难安。   孙慕白一人独坐书房之内,时时想起文晓梅,但一想到她当日张牙舞爪的样子就一阵头疼,始终不明白,多个平妻,和多个丫鬟有什么区别?她怎么会如此气恼。   哎,晓梅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孙慕白决意要晾她一晾,过上段时日再亲去接她回来罢。   文菊自得了文竹身殒的消息,当场昏厥,随即卧床不起,缠绵病床许多日。徐祈元怕影响她休息,却是搬进了书房暂住,日日里亲侍汤药,十分殷勤。   这日里,文菊半夜醒来,感觉身体不像前些日子那么乏力了,望望漆黑的卧房,空落落的枕畔,一丝寂寞燎上心头,想见徐祈元的念头突地生起,一发不可收拾。   她光着脚丫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袍出了寝门,一股寒风吹过,文菊缩了缩身子,见隔壁房间还亮着灯,心中泛起几许温暖,悄无声息地靠近,开了门,又轻轻关上,徐祈元正背对着她奋笔疾书,闻得有人进来,头也不回地道:“宵夜放在桌上,我待会儿就吃。”   文菊捂着嘴巴偷笑,蹑手蹑脚地接近了徐祈元,伸出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脸贴上了他的后背,一股热气从徐祈元的身体处传递过来,文菊舒服地叹息了声。   刚被抱住时,徐祈元一僵,以为是那个不开眼的丫鬟做了这等逾越之事,闻声放松下来,抓着她双手回转了身子,一张脸上漾着欢喜:“你怎地出来了,”话音刚落,感到手上传来了阵阵凉意,低头看到文菊光着脚丫,不由怒道:“怎地也不穿上鞋子,丫鬟们呢,都到哪去了?”   话罢,打横将文菊抱起,直奔床铺将她轻轻放下,拢起棉被把她盖得严严实实,又觉得不够妥帖,索性自己拖鞋上了床,解开衣衫,赤着胸膛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可暖和些了?”   文菊点了点头,伸出双手环住他的颈,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个闪神人便不见了,“三姐就那样去了,我最近总是好怕,怕你也不见了。”说着,竟是垂下泪来。   徐祈元一阵心疼,吻上她的脸,亲干了她的泪水,哄道:“不会的,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文菊收紧了双臂,将徐祈元拉向自己,迎着徐祈元的唇亲了上去,自文菊病后,徐祈元多日未近女色,爱妻如此热情,他瞬间起了反应,却又强忍欲火,低哑着嗓音问道:“身体可无妨了?”   文菊回答他的是更为热情的吻,密密麻麻地亲了他满脸,一双手向他身下滑去。   二人缠绵过后,精疲力尽,相拥而眠,文菊身体尚虚,却是先他一步而醒,见天色微明,想起昨日疯狂,情不自禁地一笑。   她下了床,想要倒杯茶水喝,见到桌上徐祈元昨日未曾写完的书信,一时好奇,拿起观阅,片刻后,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一路冲到头顶,她一手扶桌,才勉强站住,僵硬的抬头,望向犹在睡梦中的徐祈元,一股血腥之气直冲喉咙,她张口一吐,那信纸之上猩红一片,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悲痛欲绝。   文菊吐血之时,徐祈元悠悠转醒,见她一手扶桌,充满仇恨的盯着自己,微微一怔,待见到她手中沾满了血迹的信纸,立时明了,他翻身而起,急道:“菊儿......”   文菊抓起桌上茶杯一泼,泼了徐祈元满头满脸的茶水,冷笑道:“徐国舅真是好算计,为了给皇后娘娘固宠,不惜把两个小姨子送进宫去当宫女。”   她扬了扬手里的信纸,挑了挑眉毛,念道:“......娘娘上次所言,宫女入宫需有一套规程,祈元已经安排妥当,不日即可令文家双子入宫,望娘娘善加利用,得回陛下眷顾。”   话罢,见徐祈元沉默地望向她,没有丝毫解释,心中怒火狂烧,她伸出手,抓起毛笔,蘸了墨水奋笔疾书,写罢,直接丢到了徐祈元脸上,徐祈元抓下来只看了开头二字——离书!   他面无表情的将那纸撕得粉碎,依然坚定地看着文菊,淡淡地道:“娘子既然嫁入我徐家,就不要管这些杂事了,我去叫人请大夫,娘子还是好生养病罢。”   文菊心里一阵发冷,她看向徐祈元,从没发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自己,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个枕边人。   文菊忽觉精疲力尽,眼皮沉重无比,只想就此睡去,永不醒来,她强撑着向门外行去,徐祈元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沉声问道:“娘子要去哪里?”   文菊再也不想看他一眼,目视前方,轻声道:“我要回家。”   徐祈元冷静地道:“这里就是娘子的家。”   文菊终于看向徐祈元,眼中一片死寂,哀莫大于心死,她,是真的绝望了,她再次轻声道:“若不让我走,就让我死罢。”   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落到徐祈元耳中恰似泰山压顶,他缓缓放下手臂,紧握双拳,猛地大喊:“来人,给少夫人备车。”   严慎行的过于殷勤,终于引起了文章注意,他质问文兰究竟何事,文兰顾左右而言他,推脱再三,终耐不住文章的逼问,一五一十答了,只把文章其的跳脚,连骂她糊涂:“若是始终无子,从别房过继一个就是了,非要把自家相公推到别人怀中......”   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文兰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不松口,文章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扇上几个耳刮。正犹豫要不要动手之际,文富家的匆匆来报,五小姐昏厥了,文章和文兰对视一眼,父女二人又急去探望文晓梅。   看着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的文晓梅,文章心痛无比,见她手里始终攥着一纸信笺,上前掰开她双手,抽出信笺,一见之下,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道:“好一个孙慕白,好一个孙家。”   那信却是孙慕白送来,言及迎娶许家小姐 的日子已定,望她早日回府云云 |娜娜仙女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碎   待文晓梅醒来时,见到老父和二姐皆围在她身边,不由一#,随即强颜欢笑道:“许是这几日没甚么胃口,饿的昏过去了,无事的,无须担心。   见她还要隐瞒下去,文章和文兰俱是大恸,文章老泪纵横,文兰侧过脸去拭着眼泪,文晓梅见状,登时明了,父姐全部知道了。   她叹口气道:“都是女儿的错,娶个平妻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女儿却闹起了别扭,我这就回去,你们不要担心了。   文兰扭头,捂住嘴巴,哭泣道:“五妹,你的孩儿没了。”   孩儿…   文晓梅闻言一怔,半晌反应过来,她伸出双手摸着腹部,这里,曾经有一个孩子么?   孩子,没了,她和孙慕白之间,还有什么了?   想要哭,眼晴却又干又涩,似乎在这些日子里,在孤枕难眠的夜间,辗转反侧的时候泪水都流干净了。   她笑了,那笑容飘然出尘,不带一丝烟火气,冷静地道:“还要劳烦妞姐替我写一封离书,晓梅,不想再回去了。”   文章叫人去熬了药,又吩咐文富家的派人好生守着文晓梅,自己和文兰去了书房,写好离书,父女二人俱都眼眶红红,文兰劝慰他道:“至少晓梅还好好的活着……”   话说到一半,想起文竹,文兰不禁哽咽起来,文章想到文竹如今的样子,亦是禁不住心酸。   文富家的急匆匆地又奔了来,一脸惊慌:“四小姐回来了,一进府就昏倒了。”文章心一跳,忽觉浑身乏力,难道我文家平日里做的善事还不够多么?每年布施百万贯都打了水漂?!   他强自镇定,疾奔到了竹园,却是怕惊到文晓梅,文富家的擅自做主,将文菊抬到了这里。   大夫诊治完文晓梅,正在前方喝茶,闻讯已经先行赶到了,查探一   番,不禁恼道:“上次四小姐吐出一口心头之血,我就叫你们好生将养,如今又吐了一口,你们不想她活命不成?!   文章着急的抓住大夫的袖子,眼泪已是流了出来:“求先生救救我这女儿,甚么药都无妨,花多少银两都无所谓。 ”   大夫叹了口气,提笔列了一堆药名出来:“如今也只好将养着了,莫要再动气。   文章抽了下鼻子,连连点头,接过方子,交给文富家的,又送了大夫去。   见文兰坐茬床头,文菊已是悠悠转醒,一见二姐,扑到她怀中痛哭起来。   文兰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文章心中愤怒已极,强压怒火,柔声问道:“可是徐祈元欺负你了?”   文菊闻言大恨,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愤怒:“休要提那个东西,他竞然,他。竟然……”   说到这里,一阵呼吸急促,文兰忙给她顺气,半晌方好,文菊喘着乞,接着道:“他要把六妹七妹送进宫中给他姐姐固宠。 ”   文章牙齿格格直响,若是徐祈元在他面前,他定扑上去,咬下一块内来。   文兰亦是花容失色,一张脸气得铁青,文菊挺起身,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死,也不回徐家了。 ”   话罢,满面惊惶地看向文章:“爹爹,他说布局已成,却如何是好?不要让六妹七妹入宫啊。 ”   文章强扯出一抹笑,摸了摸文菊的头,柔声道:“你安心养病,放心,爹爹不会叫你妹妹们入宫的。”   话音刚落,文富家的急匆匆地又进了门,一张脸惨白,文章见状,心生不好的预感,只觉这文富家的真是丧门星。   文富家的却是个眼力架的,她看了眼文菊,对文章使了个眼色,道:“药熬好了,现在给四小姐喝么?”   一旁的文兰闻言道:“今过来,我来喂四妹喝药。   丫鬟送了药来,文章随丈富家的出了房门,知她有事要说,沉声问道:“甚么事?”   文富家的惶惶,不敢看文章的眼睛,忽急道:“将军府刚刚传了信采,大小姐病危。   话音刚落,身侧扑通一声,文章瘫倒在地,竟是人事不知了。   连续几日,文章都没有来探文竹,她颇为奇怪,派了赵双回家打探消息。杨花不知何处寻来些面前青叶,硬拉着她到院子里烹茶。   杨花执起一杯清茶递到了文竹手里,一股暖意隔着杯子透到了她手上,茶香渺渺中,杨花笑意盈盈,如莲般请净,文竹一时恍惚,想起了初见时,洛面无表情,却惊艳全场,而后一笑倾城,看呆了多少人。   她轻叹口气,终是放下茶杯,杨花一直关注着她,见状神色一黯,随即又打了盏茶,固执地放到文竹手里,浅笑道:“那盏有些凉了,喝这杯罢。”   文竹不思再拂他好意,举起茶盏,凑到嘴边,正要喝下,门板被大猛地推开,赵双斜靠门框之上,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公……公子……不,不好了。   文竹一惊,起双向来机灵,如非家里出了大事,绝对不会慌乱至此,她紧紧盯住赵双,吐了一个字: “说”   赵双顺着门框瘫倒地上,惊魂未定,断断缓缓地道:“老爷,老爷中风了……大小姐病危,二小姐去探她……至今未回,四小姐和五小姐卧病在床。现在家里是八小姐主事,徐夫人给她撑腰,六小姐和七小姐协助。   文竹手里的茶杯倾斜,眼见滚热的茶水就要落到她身上,杨花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她猛地站起,嗓音嘶哑地道:“我要回家。”   说着,她迈步向外走去,大步流星,眼见几步就要窜了出去,杨花一把拉住她,文竹回过头采,眼神凶狠,如刀般剐了杨花一眼,杨花毫不怀疑,若是硬要阻拦,定会被她挫骨扬灰。   他露出一抹笑容,干净温暖,和煦如春风的嗓音带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你回去了又能做甚么呢?不如商量下对策罢。”   文什定定的看着他半晌,见他始终如一地微笑,这个男子,似乎天塌下来也能一力擎起。   杨家大郎站地离几人稍远,一袭白袍依然不见半点尘埃,手持锦帕捂住鼻子,闷闷地道:“燕凌云本是孤儿,靠着段家的势力在军中青云直上,段家后继无人,大小姐的儿子被燕凌云起名段烈阳向段家示好。   “段老将军病危时,遗愿仅有一个,希望由段音烟抚育段烈阳成人。为了顺利接掌段家军中势力,燕凌云不敢不从,也不能不从。大小姐本就因三小姐去世忧心成疾,而今病情加重,大夫说药石罔顾.   ,心病还须心药医。   二小姐去索人,又被燕凌云扣下。 ”   娓娓道来,竟对燕家情势了如指掌,他放下手,傲然地道:“我已经把燕家布置图交给了二弟。”话罢,鼻子嗅到一股子药味,赶紧又捂住口鼻。   杨家二郎今日腰挎弯刀,敛起笑容,犹如悍匪一般,他沉着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放火的人手,燕家一乱,就动手进去抢人。   杨花,淡淡地道:“这次我和二哥一起。”转过头对听的呆掉的文竹眨了眨眼晴,调皮地笑道:“这次就让你看看咱们文家的实力,放心罢。   三更天,夜黑,风高。   燕将军府戒备森严,守卫的兵丁皆是入伍十年之上的老兵,此时夜已黑,守夜的老兵却越发抖擞,忽地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老兵们丝毫不见慌乱,井然有序地打水灭火,却听得不断有人大喊出声,府中火光四起,竟然一下起了十余处火头。燕家兵丁纵是训练有术,亦是被搞得手忙脚乱,燕府一片混乱。’潜伏在外的杨花和杨光面面相觑,杨花不满地道:“二哥,你的手下似乎动手早了点。   杨先挠了挠头道:“我的手下还没动手呢。   话音刚落,杨花箭一般冲了出去,远远传来他的喊声:“叫你的手下立刻动手。   文兰守护在文梅床前,文梅面无血色,嘴唇苍白,额上热的烫手。   她心中恨极,燕凌云死话不肯让她带文梅出府,她只好留下来照顾姐姐,又断了家中音信,不知四妹五妹如何了,忧心忡忡。   焦虑之时,又被一群燕府的兵丁带了出来,而今不知身在何方。   幸好那蒜凌云尚有一丝良知,派了许多大夫前采诊治,总叫人残留了一线希望。   昏黄的灯下,文兰看着床头的文梅,想到这几日家中的风风雨雨,悲从中来,双手提紧文梅悬落床边的左手,向那诸天神佛不住祈祷,只要姐妹平安,她愿意付出一切。   她过于专注,竟没注意屋中多了一个人,在烛光的映熙下,那人的影子飘飘忽忽,瘦削无比,望着文家姐妹,脚前片别就积了一滩水。   文竹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二姐~”   文兰身子一僵,这声音低沉沙哑又带着哭腔,不似活人所有,难道,是三妹的鬼魂?   她缓缓转过身来,见灯下一女子荆钗布衣,骨瘦如柴,一双眼睛坚定有神,不禁唤道:“三妹……”   文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上前,文兰横起手来挡在她面前,有些慌乱地道:“你,你是来接大姐的么?你不要过来,不要带走大姐。”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下   茅屋之中,杨家三兄弟坐在一起,中间的红泥小炉上煨着—壶新茶,杨家老大身下垫着一个洁白如雪的锦帕,又在手里垫了一个帕子,方拿起茶盏,啜了一口,杨花哭笑不得地道:“大哥,我这茶杯都是滚水烫过的,你方才也看到了。”   一旁的老二一仰头,一杯茶进了肚子,觉得不过瘾,拿起茶壶对准嘴巴,咕咚咕略一通灌,杨木脸色一变,把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手里的帕子在唇上擦了几下后,丢到地上,却是连帕子也不要了。   杨花无奈苦笑,这两个兄长一向是两个活宝,二号不喜言谈,却总是无意间犯了老大的忌讳。   杨光喝饱了肚子,把茶壶丢到桌上,站起身,抓起身边的弯刀,认真地道:“我这就去了。   杨木没有抬头,眼晴盯着地上,平静地道:“事若不可为,一击即退,不可恋战。   杨光憨憨地笑了一下,推门而出,门外,数个手下牵着马,悄无声息地站成了三列,打扮的竟然与燕府的兵丁一般无二,他打了一个出发的手势,一群人干净利索地上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杨花重新倒上水,把茶壶又数到了小炉之上,杨木沉默许久,突道:“今天放火那批人是严家的,应是奔着二小姐去的。”   杨花点了点头,毫不怀疑老大的判断,他眉头微教道:“只是一事奇怪,我趁乱带着二哥的手下穿着燕府兵丁的衣服混了进去,碰见卫燎,他似乎认出我了,却视若无睹,还屡屡为我引开燕府其他兵丁。   杨木忽地一笑,他笑起来却与杨花颇为相似,“燕凌云这个人有野心,有能力,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他的手腕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若不是杨家兄弟耳力俱佳,真要以为是落声呼啸而过。   杨花站起身,开了门,见文竹面色苍白地立于门口,忙让开门口,文杨闪进来后,对着杨木点了点头,低声道:“大姐见了我后,心事去了一半,喝了汤药睡去了。二哥已经去了吗?”   杨花,两步行到炉前,倒了盏热茶给她,方道:“已经去了。”   文竹手里的杯子转了又转,终于忍不住问道:“有几成把握?”   杨木伸出手去烤着火,漫不经心地遵:“没有任何把握。”   杨花白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安慰文竹道:“段青烟英明一世,也许会糊涂一时呢。   文竹默然,终道:“事若不可为, 放弃即可,孩子在段青烟手里,应该没什么危险。 ”   杨木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交代了一句:“过几日,你跟我上课,学习辨察之术。   杨花一怔,心道,这么快就得到老大的认可了么?他见文竹穿的单薄,进到里屋去寻了两件大麾来,递给文竹一件,轻声道:“走罢,都安排好了。 ”   文竹点点头,披上大麾,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她跟在杨花身后,七拐八拐出了桑林,眼前一个角门,门外停了辆马车。   上了马车,安静的夜里只有车轱辘压在泥土路上的声音,文竹身靠车壁之上,合上双眼,似乎睡了过去。   杨花支着头看着她,病容未消,而今又是满脸倦容,真是一点姿色都无,叹口气,闭目养神去了。   车停下时,杨花立刻睁开双眼,却见文竹歪倒在他膝头,竟然真的睡死过去。他伸出手,轻推文竹,唤了几声,文竹便惊醒过来。   二人下了车,却是到了文府的一个角门处,文竹把大麾的帽子戴上,挡住脸,杨花上前叩门,轻重各三声,门应声而开,文富家的手提灯笼,照了照,认出杨花,也不言语,便在前头引路,文竹和杨花无声地跟在她后面。   行的片刻,到了一座院落前,见里面黑灯瞎火,文竹有些担心地拽了拽杨花的衣襟,杨花拍了拍她的手,纸声道:“文富家的把下人们暂时支走了,无需担心。 ”   进了门,文富家的点了盏灯,识趣地退了出去,杨花对文竹点了点头,浅笑道:“我去门外给你守着。”话罢,亦出了房门。   文竹端起灯,进了里面的寝房,掀开床慢,见文章在床上睡的正香,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薄唇上挑,似做了什么美梦。   文竹放下心来,伸出于去拍了拍丈章,唤道:“爹爹,爹爹。”   却见眼前的俊脸瞬间变彤,口歪眼斜,文竹一惊,手里的烛台差点落到了文章身上,她忙把烛台放到了床头柜上,回过身,文章已然认出她。抽动着手脚,一张嘴使劲的撇着,含含糊糊,反复地念着一个字,文竹凝神去听,“竹,竹……”   她抓住文章的手,贴近了自己的脸,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爹爹,你放心,大姐已经带回来了,医生说,慢慢调养就会好起来的。   文章眼中流露出了欣慰之意,他费劲地蠕动双唇,依依呀呀地说个不停,文竹难辨其意,急的文章满头大汗。文竹抽出绣帕,轻轻为他擦起汗,却见他的眼晴努力地向下瞥着。   文竹顺着文章的视线望去,见他胸前挂了一个小小的锦囊,文竹取下后,文章明显松了一口气,安静下来,只一双眼睛一直看向文竹。   文竹心痛莫名,不忍再呆下去,为文章盖好被子,低声道:“我得走了,日后若有机会再来探望爹爹。   文章合上双眼,眼角缓缓滑出两行清泪,文竹紧紧咬住下唇,强忍住泪水,端起烛台,毅然地出了寝房。   坐上马车,文竹和杨花一路无言,大色微明时,回到了一品堂之中,杨光灰头土脸地先他们一步回来了,文竹见状,已知事情无望,叹口气道:“人都回来了吧?”   杨光黯淡的眼晴一亮,沉声道:“二十二个人,全部安然回返。   文竹点了点头,叮嘱道:“好生抚慰,打赏多少就请二哥决定了。   话罢,实在是精疲力竭,她摇摇晃晃地向自己的寝房行去,在房中静坐片刻,想到文章昔日里丰神俊朗,而今却成了这副模祥,便是一阵心酸。   她摊开手掌,对着手心里的锦囊凝视半晌,终是精不到文章的心思,轻叹一口气,文竹缓缓打开锦囊,见里面是个信笺,拿出来展开:“……吾怜吾儿,不忍见其饱受折磨,欲以商路制衡天下,北行至鞑靼,南至大理,中间贯以大宁北楚   商队组建中,不日即可出发,若富可敌国不能让吾儿得偿心愿,吾愿一搏,直至富可敌天下   若吾生遭不幸,则无论吾家几女看到此信,必须放弃此计划,收缩商铺,韬光养晦,姐妹友爱,吾只求吾女一世安稳。   文竹颤抖着手,昔日文章所为,一幕幕地在她脑海里回放,第一眼   惊艳的美男子,装着可怜的爹爹,为了绝食的女儿不惜舍弃生命的爹爹,而今卧倒塌上,口眼歪钭的模样   一时之间,伤心欲绝,她撕心裂肺地喊了句:“爹爹!”,哭倒床头,泣不成声。   又一个丫鬟提着食盒,战战兢兢地进了孙慕白的书房,孙夫人忧心忡忡地候在门外。片刻后,砰砰,咣当,咔嚓,丫鬟提着空空如也的食盒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孙夫人大恨,对着身边的孙老爷劈头盖脸一阵骂:“你个老不死的,逼走了我乖乖的亲儿媳,又想话话饿死我乖儿,是不是想把家业都留给你那庶出的小混蛋?!”   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孙老爷躲闪不及,脸上被划出十条血痕。他心中亦是憋了一肚子火,文晓梅在的时候,这个儿媳一向乖巧,静静的没有甚么存在感,她回了娘家后,府里没几日就被十二个大小老婆搅得永无宁时。   他见孙夫人得理不饶人,越发泼辣,正要逃之天天暂避风头,书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孙慕白胡子拉碴地站一在门口,对孙老爷的惨状忧若未见,声音沙哑地问道:“退亲了吗?”   见孙慕白终于出了书房门,孙夫人立刻止了手,闻言,同仇敌忾地瞪视着孙老爷,这个老不死的,自己娶了那么多老婆,还非要儿子和他一样。   孙老爷咳了一声,极力挽回父亲的尊严,他沉声道:“胡闹,婚期都定了,怎能说退就退!”   孙慕白闻言,自收到文晓梅离书以来积累的怨气猛地爆发了,他怒吼道:“那就让别人去娶,叫老二老五或者最小的孙宝贝,谁爱娶谁娶!’   孙老爷吃硬不吃软,见素来听话的儿予面色狰狞,也不禁骇了一   跳,他小声说道:“他们又不是太子太傅。   看着面露悔意的老爹,一脸焦急的老娘,孙慕白心生疲意,他甩了甩头,向外走去,孙夫人追了几步,抓住他的袖子,惶惶地问道:“儿啊,你去哪里?   孙慕白头也不回,抱着他老娘一起住前走:“入宫。   孙老爷傻傻地问了一句:“入宫作甚么?”   孙慕白眉毛一挑,斩钉截铁地道:“当太监!”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宫   严十六手持衣鞭,顶着严惧行的下巴强迫他转头看向窗外,从二楼看下去,严记钱庄总店大门处,一溜十个兵痞七歪八倒地横成一排,将钱庄大门堵的严严实实。   门外滞留了一群客商,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那群乓痞,门里的掌柜急的跳脚,送钱也收了,这帮兵痞就是嬉皮笑脸地赖着不走。   严十六平淡地道:“你不与我商议,擅自动用钱庄的护卫力量,做事火拖泥带水,留下马脚让人家追上门来,你有甚么解释么?”   严慎行坐立难安,从那天晚上开始就失去了文兰的下落,早知道就不去燕府抢人了,如今他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应对严十六,他头一偏,恼道:“我家娘子不见了,老子哪里还有心情管那许多。   严十六咧嘴笑了,突地想起文竹说他牙长的不好,忙又敛了笑,疼着嘴巴道:“你要是把这群兵痞打发走,我就告诉你嫂夫人的下落。 ”   严慎行闻言眼晴一亮,他一把抓住严十六肩膀,急切地道:“你知道她的下落?她在哪里?”   严十六却不回答他,一双眼睛向着楼下瞄去,严惧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群兵痞叫了酒菜,划起了拳,还有人大声问道:“接班的兄弟怎么还不来?”   严慎行冷哼一声,嗤笑道:“你处心积虑不就想见识下我的本事么? ”   话罢,单手撑着窗沿,竟然从二楼飞跃而下,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兵痞们满口流油,吃的酒足饭饱,仰面躺在了地上, 呼声如雷。   睡的正香的时候,头上一片清凉,睁眼看见一群顽童正脱了裤子小解,气的从地上蹦起来去抓这群小免崽子。   偏偏涌来了一群贩夫走卒,恰好挡了一挡,顽童们随即闪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兵痞们骂骂咧咧地回到钱庄门口,不禁一愣,钱庄门口居然被一   群老儿牢牢霸占了,老头老太太,俱都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堆起来几千层,相互搀扶着,疼着嘴巴唠着闲嗑。   这群大兵平时也是被人唤作一声兵爷的主儿,一个个气势汹汹地上前就要把老儿们轰走,离那些老儿仅有三尺之遥时,有半数老儿齐齐跌坐地上,另外半数嘴中立刻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啊,有当兵的杀人了。”   中气十足,丝毫不像是行将就木的主儿。   这严家钱庄本就在闹市街头,一个上午被大兵们堵住门口,早已经传遍了整个街区,专程跑来看热闹的人不少,马上就有一堆路人来指指点点,又有好事的喊来了城中捕快。   这群老兵油子眼见事不可为,对着那群老儿挥了挥拳头,恨恨地离去了。   老头老太太们身子敏捷地从地上爬起,矫健地闪进了人群,片刻功夫,踪影全无。   严惧行和那群贩夫走卒凑到了一起,远远地看着,见状,拱了拱手道:“多谢各位兄弟支持了。   仔细看来,那群贩夫走啐一个个面生横肉,长相凶很,绝非善类,对着严惧行闹哄哄的乱叫道:“大哥见外了。”“ 应该的,应该的。” “多亏了大哥才养活的了一家老小。   卫燎身体站的笔直,一丝不苟地向燕凌云禀告了兵痞们祸害严家钱庄的事情经过,燕凌云一双眼晴微微眯起,射出几许寒光,冷哼一声:“算了,此事应与严家无关,师姐来信说有人去枪孩子,哼,肯定是文家所为了。   他眼晴一转,斜瞥着卫燎,厉声质问道:“那日晚上,你为何故意搅乱府中防卫?!”   文梅这几日身体渐好,府中文富家的偷偷传了信来,四小姐和五小姐的身体也稳定下来了,文竹放下心事,随杨家大郎学起了侦测之术。   杨木令文竹净了三次手,直到手被热手泡的起了皱,才勉为其难地递了一本账册给她,又再三叮嘱文竹一定要垫着手帕翻阅。   文竹趁着他转身的功夫,伸手在账册上狠狠地抹了两把,方斯文地拈起帕子,轻轻翻阅着账册。   见那账册条目分明,却也没甚么稀奇,不过是一个大户的多年累积记录,她想起了刚入书斋时,文晓梅曾告诉妃,大笔买入卖出的是大户,会另外造册的,之后却一直未见,竟然是在杨木这里。   文竹三两下翻完,满面疑惑地望向杨木,这个有什么看头?   杨木倒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他指示文竹翻开账册,遂一解释道:“这里,新做女子袍祆,四季各三套,看出来什么了么?”   文竹一头雾水,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杨木拿起手中折扇狠狠地敲了敲她的头,沉声道:“这家的家主娶了一个小妾。”   文竹瞬间睁大眼晴,把那账册翻了又翻,仔细地看了看,有些明白地道:“这新衣服一下就做够了四季,可见是增了新主子,又没有做下人的衣服,说明新主子地位不高,”她抬起头来,眼睛晶壳,问道:“可是如此?”   杨木见她有些得意,迎头便是一盆冷水泼上:“那为什么是家主娶妾,不是他的儿子?这纳的又是第几房小妾,受宠不受宠?”   文竹默然,收起了轻忽之心,突地站起,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地道:“还请先生赐教。”   杨木离她边远地坐了下去,喝了一口茶水,方道:“从每个大户家中订制的应季的衣服的数量可以制断出人口增减,从衣服的材质可以看出各房的地位,从下人们的衣服中可以辨别这家的近况,是蒸蒸日上还是日落西山。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文竹活动了下僵硬的颈肩,杨木从袖中抽出手帕,擦了擦手,看了一眼文竹,指着那桌上账册道:“今天晚上你把这本账册给我重新抄一遍。   文竹一怔,问道:“为什么?”   杨木瞥了她一眼,道:“脏了,我不要了。 对了,你抄的时候一   定要先净手,再垫上帕子,若是你碰了一下,就给我重新抄。”   话罢,杨木丢下郁卒的文竹,将要推门而出时,头也不回地又补充道:“明天检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文竹夜夜抄账本到三更,上床的时候累的话都不想说了,白天又听杨木讲课,一旦分神,头上便被折扇敲上一记,也不知道杨木扔掉了多少把折扇了。   文竹每日里如同海绵吸水般学习着杨木所教的各种知识,她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文家,不能就这么倒了,文章的计划一定要实施,孙家,徐家,燕凌云,汝等今日加诸我,他日十倍奉还。   文晓菊端坐花厅主位,徐夫人陪坐一旁,听她井井有条的安排各项杂事,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待一众管事回禀完毕,悄然退下后,徐夫人安静地看着她半晌,轻叹口气道:“若是你六姐七姐入了宫,你觉得会怎样?!   文晓菊想了片刻,毫不犹豫地答道:“为非作歹,祸及全家。”   徐夫人直视文晓菊双眼,缓缓道:“若是你替她们入宫呢?”   文晓菊沉默半晌,一双眼直直地回视着徐夫人,坚定地道:“我去。   文竹得到消息的时候,木己战舟,徐祈元要把双胞胎搞进宫的事情只有文家姐妹和徐夫人知晓,文晓菊要进宫选秀的消息却是闹了个天下皆知。   文竹被搞了个措于不及,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双手抓着桌上的账册,不知不觉间蹂躏成团。   杨木双手背在身后,面向窗外,似乎陶醉在了夕阳暮色之中.平淡地道:“先皇有遗诏,为防后宫结党,一户人家只许一个女儿入宫为妃。如此一来,六小姐和七小姐却是不用入宫了。   文竹猛地抬头,问道:“那徐祈元为何可以一次安排寂两个妹妹入宫?’   杨木转过身来,凝视着地,一双眸子深沉似海, “ 皇后私迭的婢女是不被内廷登记在案的,徐祈元果真厉害,这遗诏中唯一的漏洞也被他抓住了。如今徐祈元已经升任正二品祭酒,圣眷正浓。   文竹咬牙切齿地念叨:“徐祈元,徐祈元……”一遍又一遍,这个人的名宇,一定要牢牢的记住,将来索债时,莫我错了仇人。   恨之入骨!   木已成舟,文晓菊入宫总比双胞胎省心的多,文竹接受了事实后,立刻开始谋划起来,文家为宫中供应布科衣褂已有多年,和各殿各宫的首领太监以及诸位女官关系良好,为了幺妹,文竹不惜动用了文家多年累积下来的所有资源。   凡是在宫里当差的送遂上了红包,各宫娘娘那里也都走了门路进了份子,事先都打好了招呼,只要文晓菊落个晕低级的宫女称号,再找个轻省的冷门差事,最好是皇上永远不会涉足的地方,呆个几年,二十岁出宫,依然青来正好。   文竹甚至在文晓菊入宫前冒险与她见了一面,晓菊不知道文竹已经死了一次,只当她可以下床了,见她形容憔悴,还连连要文竹回去静养。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二十章 选秀   文竹心静地只想落泪,宫门一入深如海, 再见这个妹妹不知何日了,她握住晓菊的手,发了狠誓:“八排,你进去只当是修心养性,莫要与人起争执,姐姐保证,在你二十岁之时,一定姐你出来。   可惜,她千算万算,却忘了收买当今天子,后宫真正的主人,可以一锤定音的赵治。   中宗八年夏初,六月初二,文晓菊一身浅粉叠袖长裙,坐着宫中特有的青木马车缓缓地离开了文家,行到宣武门时,下了马车,见入门的小广场处已经累积了数百秀女,环肥燕瘦,望去一片姹紫嫣红,文晓菊默默地行到人群深处,悄然而立。   又等了半晌,有主事的姑姑出来领了她们去休息,两人一间青舍,文晓菊家中银子送的足,虽然也是两人一间,却比旁人的都大上一些,光线又好,被子也是簇新的。   那个主事的姑姑还特意来看了看她,言谈之间不敢丝毫看低,和蔼可亲,倒是把她同屋的少女搞的惊疑不定,秀女中开始有流言传出,文家的幺女这次是内定中选了。   文晚菊被彻底的孤立了,到了吃饭的点也没有人喊她一声,正当秀女们等着看笑话时,却见卸膳房总管亲自提着食盒送了饭菜来。   一张老脸上皱出一朵菊花,巴巴地陪着笑:“这是今天晚上皇后娘娘的膳食,多做了一份给姑娘尝尝鲜。”   皇后娘娘的膳食?!   这是什么待遇,如今后宫四妃尚空了两席, 难道说,文家幺女要一跃成为四妃之一了?   秀女们惴惴不安,纷纷来讨好于她,,文晓菊荣辱不惊,来者不拒,无论何人找她,最后都自惭形秽,讪讪而去…… 文家幺女,果然有做妃主的气派。   第二日,秀女们穿上宫里统一订制的水蓝绸钞长裙,发髻也挽成了同一样式,只在鬓角处别了一朵蓝色细绢花,一个个亭亭玉立,青春可人。   五人一排,轮流进入乾宁宫,供帝后阅看。   太皇太后坐了正中的主位,皇太后陪在她身旁,赵治和徐祈宁陪尘下首。 太皇太后和赵治不时亲热地交谈两句, 皇太后和徐祈宁俱都面带微笑,偶尔应上一两声,两个一人的笑容看上去如出一辙,若非一个年长,一个年轻,真要以为是一个人了。   每次进来一批秀女,赵治快速的扫上一哏,随即不感兴趣地撇过头去,一门心思地哄着祖母开心。 倒是太皇太后兴致甚高,不时对着秀女们指指点点,询问着皇太后和徐祈宁的意见。   容貌秀丽,仪态端庄大方的秀女是首选,凡是太皇太后中意的,立刻便有宫女上前,摘了那秀女发上的蓝色绢花,绢花上竟然绣了这秀女的名字和身世。   如是半晌,已经积了半盘绢花,还没有到文晓菊,赵治心浮气躁起来, 颇有些不耐烦的频繁抬头向外张望。   这三个能成为皇后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七窍玲珑心,见赵治的样子便知道这次的秀女里,怕是有他中意的女子,不禁也都起了几分好奇心,跟着一起向外望去。   文晓菊年纪在这次的秀女中偏小,个子比她身边的几人矮了足有半头,却是越发显眼,赵治一眼就扫到她,立时松了口气,掉转头来,举起茶杯轻啜一口,脸上笑意满满,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人对视一眼,皇太后咳了一声,道:“你们抬起头来。   五个少女缓缓抬起了头,众人皆知文晓菊是内定为妃的了,故此,容色不佳者不敢与她为伍,身世显赫者远远避开,一水的小家碧玉、中,文晓菊的大家气派犹如鹤立鸡群,丝毫没有见了帝后的局促,脸上一片淡然。   太皇太后见她落落大方,心中甚喜,问道: “你是哪家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文晓菊唇角微微扬起,笑的极为含蓄,又不会让人觉得失礼,稳着性子答道: “小女是文家第八女,今年十一岁了。   太皇太后瞧了瞧徐祈宁,问道: “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弟弟娶的就是文家的女儿吧?”   徐祈宁娴雅地笑道: “皇祖母记性真好,弟弟娶的是文家的四   女。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宫女看她脸色,簌簌的向前,准备去取文晓菊发上的绢花。   赵治还在窃喜小妞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见状,一时情急,吼道:“她这么小,叫朕做奶娘吗?!”   殿中一片寂静,文晓菊垂下眼帘,任由众人打量,心中默念,被狗咬了不能还口,被狗咬了不能还口   太皇太后狐疑地打量起另外四个秀女,心道,难道孙子喜欢的另有其人?看来看去,却还是文晚菊明显胜出一筹。   话说回来, 这个孙子自幼顽劣,喜好与常人不同,千挑万选的皇后也未见他多宠爱,徐祈宁端庄贤淑,容貌秀丽,这后宫几十妃子.还真没一个比得上的。   罢了,太皇太后谈了个眼色,索性把除了文晓菊外的四个秀女的绢花都留下了。   初选的结果宣了出来,文家幺女居然落榜,这意味着,她注定只能是一个宫女了。   中选了的秀女们依然是两人一间青舍,落选的却只能去住那大通铺了。 文晓菊默默地跟在主事女官春姑姑身后,听她絮絮叼叨:“未选中宫女必须搬出青舍,这是宫里的规矩了,还请姑娘先委屈几天,过得几天,差事就分下来了。 ”   通铺的条件自煞是差了许多,十几个少女挤到了一张大床上,那床也不过是木板拼凑而成,文晓菊和了一眼,见角落处还有一个空位,她径直行了过去,默默地放下自己的包袱, 立刻便有人过来搭茬:“你也是初选被刷下来的么?可见到了皇上?”   文晓菊颇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点了点头,那个少女的嗓门甚为豪放: “啊,这个妹妹见到了皇上。 ”听到她的喊叫,屋予里的少女们马上呼啦啦的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皇上长什么样子?”   “是不是十分年轻,十分俊美?”   “皇后呢?皇后可是是个美人儿?”   文晓菊被她们身上的各种香气熏的头昏昏沉沉,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道: “难道你们没有见到皇上么?”   大嗓门的那个少女不无遗憾地道: “哎,哪敢抬头呢,一直盯着脚实的。 ”   她旁边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女补充道: “是啊,只有被选中的才会让抬头看看样貌,咱们都是被淘汰的了, 自然没有见到皇上。   没有见到么?被枸咬了一口不胄芝还口,自然要踹回去。   文晓菊悄然一笑,认真地道: “皇上九龙至尊,这样貌自然与常人不同。   她身边的少女都被吊起了胃口, 俱都睁大了眼睛仔细听着。 文晓菊一本正经地道: “皇上身高体壮,脸有磨盘那么大,眉毛租若儿臂,一张嘴如同虎口,脸颊上长满了络腮胡子,威猛无比……”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她手臀似乎都不够长了,恨不能从屋子东边扯到屋子西边。   少女们发出阵阵惊叹声,俱都同情起了中选的秀女们,要和这么个野兽同床共枕。   窗外,赵治的脸上青白交替,一旁的冯顺小一心翼翼地打量着主子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道,坏了。 赶紧扯着嗓子唤道:‘晓菊姑娘,晓菊姑娘,春姑姑唤你去有事吩咐。”   文晓菊闻声,饱含歉意地对着身边的少女们点了点头,出了房门,见窗里映出的烛光下拖出个长长的影子,赵治一身小太监打扮,满面阴寒地盯着她,质问道: “脸如磨盘?眉粗若儿臂?血盆大口?”   每说一句就向她逼近一步,文晓菊恍若未闻,行了个礼道: “多谢公公传话,奴婢这就去春姑姑那里。” 直把赵治气得七窍生烟,他瞪着文晓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寝宫,赵治拳打脚踢, 寝宫里一切能摔的物什都被他砸的稀烂,愤怒至极: “冯公公,你说,,朕在她眼里就生的如此丑陋么?气死朕了,气死朕了……”   半晌,他气喘如牛,犹自恨意难平,阴狠地道: “叫人传话,把她分到夜寝司去。   冯顺应了下来,心中叫苦不迭,等这祖宗后悔了,受苦的还不是咱这个传话的。   第二天早上, 春姑姑亲自来宣布,晓菊已经被分到了夜寝司,却是个专门洗刷马桶的所在,等礼仪训练一结束,便要去就职。   同室的少女们闻言,私下议论纷纷,难道昨天春姑姑把她唤出去就为了这事儿?春姑姑敲诈不成所以把人调去了夜寝司?   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春姑姑那里的访客却增加了许多,赚了个盆钵满盈。 没几日, 终有个秀女说走了嘴,春姑姑知晓了事情始末。   她却不来问晓菊,把那一屋子的秀女询问了个遍,一无所获,暗忖,会是谁来假冒她呢?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官   哼,如此猥琐, 想也不是帝后或者妃主,应是其他殿的主事来抢财神了罢,春姑娘想到这文晓菊被分到了夜寝司,心中莫名的起了三分快意,对文晓菊便有些不假辞色起来。   同室的宫女们见了来姑姑的态度,很会捧臭脚,原来不过漠视文晓菊,现在一起开始欺负起她来。   本是共做的洒扫庭院都丢给了晓菊一人,又时时地喝来斥去,叫她端茶倒水,晓菊俱都忍了下来,只当又回到了柳姨手下做事。   形势转的太快,待负责监视的小太监报给冯顺的时候,文晓菊已经被奴役了好些天,秀女们也结束了最后一轮汞迭,总计立了才人两名,姜人两名,不日格与赵治合房。   正当秀女们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道圣旨,钦点秀女文晓菊为朝阳宫女官,领正五品衔。   朝阳宫,赵治寝宫!   圣旨一出,太皇太后立刻知道被这个孙子忽悠了,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是一直盯着文家的那个小女儿,居然和祖母耍起了心机,若是立为妃嫔,反倒不如女官般可以朝夕相处,这个孙子,竟然中意这个丫头到了极点。   一跃成为皇上近侍,文晓菊立刻身价百倍,众多秀女追悔莫及,两宫妃主并各位才人美人的打赏纷至沓来,讨好之意不言而喻。   赵治一身簇新的明黄色龙袍,头戴九龙戏殊金冠,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又问冯顺:“联这身打扮可还妥当?”   冯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心道,祖宗哎,您一个早上问了我十八   遍了,不过是新进一个女官,祭祖也没见你这么郑重过,话说回来,皇上似乎忘了差点让人家去了夜寝司的事情.?   赵治在殿中迈着大步,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走了几百趟,心忽如焚地道: “怎么还没来, 朝阳宫到储秀宫有这么远吗??”   一话音列’l落,被他才苦谈到门外候着的冯顺连跑带墨夏地奔了采: “来了,采了……”   赵治眉毛一挑,大步流星的迎了出去,到了门口,宫人们跪倒一   地,文晓菊刚刚从轿子里出来,见了他亦是一拜, 赵治心花恕放,小妞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啊。   他强自按捺激动的心情,遣退了左右。 冯顺收了文家的钱财,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心道,小祖宗应该不至于如此急色吧,不然也不会只叫文家八女当个女官了。   见四下无人,赵治凑近了晓菊,文晓菊直直地看着他,心道,这个傻瓜又要做什么蠢事了。   赵治嘿嘿一笑,低声道: “你再叫我一句傻瓜好不好?”   果然是傻瓜,文晓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傻瓜。   赵治喜的连翻了几个跟头,他看着文晓菊, 求道: “多唤几声嘛。 “ 文晓菊心道,你当我和你一样傻么?却是偏过脸去,理都不要理他。   当日晚上,赵治品出不对劲了,他两条腿紧紧地夹到一起, 躬着身子乱跳,吼道: “夜壶呢?冯公公,朕的夜壶呢?”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奴婢提出去清洗了。 ”赵怡顺着声音望去,见文晓菊垂着头,十分恭谨的样子,只觉浑身乏力,有劲没处使,颤抖着声音道: “你,你先出去。 ”   文晓菊福了一福,转过身,慢悠悠地向外走, 口中悠闲地哼起了小曲:“嘘,嘘,嘘嘘嘘嘘^”   隔天,文晓菊被分了主管赵治膳食,她特意去问赵治: “陛下有什么要求么?”赵治嬉皮笑脸地道: “你喜欢吃甚么,朕就爱吃甚么。   文晓菊定定看了他半晌,直到他白皙的脸上泛了红,方道:“妈‘。 ”   早饭,玫瑰千层私, 八宝稀饭;   中午蜜汁甜藕,桂花山药,红豆糯米饭:   晚上牧丝地瓜,桂圆红枣羹,芝麻浓糊。   连续三天,赵治甜的嘴巴泛苦,他唤来冯顺,有气无力地吩咐道:“还是叫她管理御衣司罢。 ”话罢,想到他这几日吃甜食吃的反胃,晓菊想必也浑身乏力,不禁起了些许私心,又嘱咐道: “晚上唤她来服侍朕就寝。 ’   文晓菊看着堆满了三间屋子的龙袍发怔,一件件簇新无比,仿佛根本没有穿过,一旁的宫女解释道: “皇上对衣服挑的很,有时候袖子稍短或者下摆长了点就不肯穿,有时候拿了出去又临时变了心意,要试上许多套才满意。   文晓菊撇撇嘴,自家开裁缝店的都没他这么能折腾,每年也就换季时做上几套时新的衣服。   晚上,文晓菊帮赵治褪了外袍,仅着里衣的赵治兴奋无比,在龙床之上蹦来蹦去不肯就寝,嚷嚷道: “你说话么, 说说话么。   文晓菊犯着困,木然地看着他,问道: “说甚么?’   赵治坐在床沿之上,眼晴闪亮地道: “讲个故事罢。 ”   文晓菊直直地看着他,平平地开口道: “从前有户人家,死了老爹, 停灵在郊外……”   赵治忽觉得浑身发冷,他蹭地窜到了被窝里,盖得严严实实地,方道: “换一个罢,这个不好听。   文晓菊困的两眼打架, 闻言, 忧恍惚惚地就换了个故事: “有户人家,妻子喜欢上儿子的教书先生……肠流满地,惨不忍睹……”   赵治瑟缩如同寒风中的秋叶,他颤抖着声音道: “你,你去睡罢,朕,朕,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文晓菊掀开赵治的被子,凑近了问道: “不用奴婢服侍了?”   赵治抬眼望去,刚好看见文晓菊一双眼睛上翻,露出了白色的眼仁,他嗷的一声,连连点头,却是骇的说不出话来。   到了第二天, 却是选好的喜日,赵治要和新进的美人圆房。   文晓菊服侍他换上大红的袍子, 一边给他穿, 一边道: “这衣服本来不是红色的,有个绣娘,昼夜赶工, 累的吐出血来,一点点的把衣服染成了红色,最后被监工知晓,她怕连累家人,就用这衣服吊死了自己。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见赵治直直地盯着她,平静地道: “把衣服给联脱了,朕哪儿也不去了。   这一天后,赵治再也不敢安排晓菊做事了,每日里只叫她跟在身边,倒是省心许多。   自晓菊入了宫,赵治修身养性起来,从未再完幸过宫妃,只在当月十五去皇后那里应一下景,稍稍坐会儿便离开了。   宫妃们纷纷打听出了何事,冯顺死咬牙关,就是不松口。 这时,朝阳宫新晋女官的传说开始风靡六宫,传闻从来都赖床不起的皇上如今乖乖起床,每天难时早朝;   对饮食挑三拣四的皇上最近规律了许多,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为难御膳房, 棒着本上古异志中翻出来的菜名就叫御厨原样做出来,对龙袍的要求也大大降低,再也没有要求返工的情况宫妃们开始走起了文晓菊的门路,有私下传话的,有直接邀约的.文晚菊不堪其扰。   这几日跟赵治形影不离,他那一手小楷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她索性写上数张便笺:联今日国事繁忙,无暇探望爱妃,实日日惦念,从未有一刻忘却,待过上些许时日,朕定要与爱妃一起共赏明月,落款,爱你的治。   但凡有宫妃来打听赵治的消息或者请托她说好话的,统统送张便笺出去,倒是把那些宫妃哄的心花怒放,消停了好些时日。   赵治这朝政一下子就繁忙了两个月,宫妃们感觉不大对劲,没听说甚么水灾旱灾的,也没听说北楚又打了过来,这朝政繁忙个甚么劲儿啊?   又纷纷来晓菊这里探听口风,晓菊索性做票狠的:今夜子时,御花园西南角凉亭中,爱妃,和朕,不见不散,。   这次保证每个宫妃人手一份,区别只在于约会的地点的不同而巳。   隔天,太医院被宫里传唤的空空荡荡,所有的太医都被请了去,就算这样还供不应求,一些地位不够高的美人才人要轮到第二天去了。   所有宫妃集体感上风寒,这次事件闹的太大了,太皇太后亲自过问,唯一幸存下来的徐祈宁忙于慰问诸妃。 很快,从宫妃里发现了赵治写的情信,太皇太后勃然大恕,把孙子叫去劈头盖脸一顿骂.他这次实在是玩的过头了。   赵治一头雾水,那些宫妃却说是他宫中女官晓菊姑娘手中得来,他亲信文晓菊天下皆知,辩无可辩,何况若否认到底,岂非不是要亲手把文晚菊推入万重深渊?他紧闭双唇,任由祖母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心中隐隐怀疑一切均是晓菊所为,却又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赵治的上书房,从他被太皇太后唤走,已经过去半天了,文晓菊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奏析翻阅:   段老将军辞世,恳请提升燕凌云为上格军。 ——准奏;臣年老体衰,力不从心,请辞左相之位,告老还乡,另提请徐祈元任左相之职。 ——准奏。   臣才疏学浅,请辞太子太傅一职。 —— 酌情再议。   文晓菊怔怔地发着呆,他们,平步青云了,姐姐们,会是甚么反应呢?想的出神,却是没有注意到赵治已然回转了来。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护卫   赵治一脸阴沉,站在文晓菊身后,阴森道: “果然是你搞的鬼,联只当你顽皮有趣,没想到你,心机如此深沉,还惦记起国家大事了!难道不知道本朝不许后宫干政吗? !   凑近了文晓菊, 一张脸上满是不屑,正要再说些甚么, 却看到文晓菊手里的奏析,不仅一怔,那奏折,赫然,拿反了,他指着奏析,呆呆地问道: “你,不识字么?”   文晓菊木然地看他一眼,将手里奏析放到桌上,躬身一福,平平道: “奴婢告退了。   赵治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道,如果不是她?又是谁呢?随即想到,莫不是那些宫妃联手了?忌妒她得了朕的专完,否则怎么可能数十人众口一词?   想通这一点,赵治顿时懊恼万分,竟是误会她了,竟然误会她了,心里愧疚无比,只想好好补偿于她。   文晓菊心道,认识字,正拿反拿又有什么区别?总是读的出来。   不期然地想起了入宫前三姐的叮咛,若是不幸被皇上看中,你切莫动了真心,一定要牢记, 自古帝王皆薄幸!   勿要干涉朝政,勿要担心家事,你二十岁时,姐姐定当接你出宫!   长满了荒草的驿道旁,停了三辆马车,徐祈元伸于从书童手中举着的托盘里倒了两杯清酒,一杯递给了莫仲丈,前任相国一身青衫,头发依然梳的一丝不苟,结过酒杯一干而尽,随即摔之于地,沉声道:“老夫栽在徐相手里,心服口服,就此别过了。   徐祈元抿了一口杯中酒,望着莫仲丈的背影,徐徐道: “解语已决定遁入空门,莫相可安心了。   莫仲丈闻言,腰背挺的更直,背影却透了几分凄凉,徐祈元轻叹一   声,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后,徐祈元突地问道: “你当真要遁入空门?”   车中竟然尚有一女子,荆钗布衣,素面朝天,唯有笑容依然如故,韩解话浅笑道: “公子不是答应了解话么?解话为公子做成这件事,就允解语一个请求。”   徐祈元默然半晌,自言自语道: “莫相之所以下台与你无关,他只不过揣摩错了帝王心意。   冷笑两声,夫道:“萧东流是装傻,这莫相国却是聪明过头成了真傻了。 也不想想,如今大宁,既无外成干政,亦无宦官专权,国富民安,皇上若真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 大宁,早就不姓赵了。   韩解语嫣然一笑,望着徐祈元道: “公子千方百计坐上这相国之位,不惜得罪爱妻, 所因为何呢?”   徐祈元定定看着她半晌,忽地喝道: “停车。”   他下了车,吩咐赶车地道: “把解语姑娘送去明月庵。” 话罢,一个人漫步在荒郊野地,有如游魂。   文晓菊圣眷越浓,文竹的危机意识就越强烈,她决定尽快实行文章的计划,各项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今日一大早,文竹和杨花一起上了马车出了门,日上中天时,进了宁都,又跨了大半十城,来到一处市集。   文竹掀起车帘,向外探去,见路两旁跪了一排浪人,有老有少,衣衫破烂,打满补丁,发上俱插了一根稻草, 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往来行人。   杨花掸了掸袍子下摆,笑道: “这些都是最低等的力匠,卖的是一身力气, 咱们要找的还得往里。   文竹闭言放下车帘,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再次打开车帘观望,见路旁寻求雇主的匠人们果然变得有些不同, 衣杉整洁,面目干净,也不再跪坐,站在路旁,平静地候着雇主。   杨花见她甚为好奇,笑了一笑,凑了过来,指点道: “这里开始都是有手艺的匠人了,你看,那个背着把长锯,手提斧头的, 当是个木匠;另外一个腰挎匕首,握着锤子的应是石工……”   文竹听的津津有味, 回头问道: “那咱们今天要我的那些人在哪里了? ’   不任意同,她的唇恰好擦过了杨花的脸颊,文竹微怔,杨花似未察觉,温和地道: “在市集最里面,有几个茶楼,武士们是不屑与市井小民为伍的。   文竹尘直身体,却觉得杨花的气息一波没地袭来,头一次觉得这可供四人乘坐的马车如此挟小。   微微出神间,杨花突然喝道: “停车!”   文竹趴着窗沿向外看去,见尚未到茶楼,外面是一排破落武士,东倒西歪地睡倒街头,酒气熏大。 不禁奇怪地看向杨花,却见他推开车门,一个箭步跳下车,直直地向着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武士什么。   那武士身材颀长,长手长脚地瘫倒地上,呼呼地睡着正香,抱着他的一把长枪,不知做了何等美梦,口水顺着枪身向下流。   文竹扶着车门,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缩在杨花身后,突觉一阵冰冷刺骨的感觉从杨花身上传来,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地上的武士似有所感,他睁开双眼,又被阳光所刺,缩了缩瞳孔,看清杨花,他毫不客气地合上双眼,翻了个身,背对着杨花,再次睡死过去。   杨花用脚踢了踢他,漫不经心地道: “昔日的卫副将竟然落到了这个地步么?”   卫副将?卫燎?   文竹好奇地从杨花身后探出脑袋,向着地上的武士仔细看去。   卫燎被杨花点破身份,懒洋洋地转过身来,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恰与文竹滴溜溜的黑眼珠对了正着。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又猛地缩成一点,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一个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嬉皮笑脸地道:“客官是来找护院的么?看看咱这个头,就知道咱有一把子的力气,咱这枪也不是吃素的。 ”说着, 举起手中长枪,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周围传来了声声喝彩声,卫燎得意地拱手致谢。   杨花,笑眯眯地看着他耍宝,似乎没有察觉他看向文竹的眼神,转身拉起文竹的手道: “那就跟着来罢。   卫燎抱着长枪,坐在车尾辕架上,紧紧贴着马车后壁,生怕一个颠簸就跌下马车,竖起耳朵听着车内的声音,哀怨地对着手中长枪道:“娘子,我只有你了,可千万别跟笑面虎跑了。   片刻功夫到了茶楼前,杨花先下了车,文竹抬头,不禁一怔,见杨花和卫燎分别立在车门两旁,同时伸出手来,含笑看着她。   文竹单手撑着车底, 一个跃身,径直跳了下去,率先向茶楼行去,杨花,和卫燎伸出的手猛地碰撞在一起,两个人热情洋溢地喊道:“卫兄!” “杨贤弟!”亲亲热热地跟在了文竹身后。   茶楼门口立了一排木架,架子上用铁钧勾着半片猪肉,旁边用铁链牢牢栓了一只熊,那熊横卧就足有两人长,脖子上一圈白带异常醒目,一双小眼晴里透着嗜血地凶光,文竹惊地退了一步,绕了个大弯进了茶楼,犹自惊魂未定。   茶楼里面甚为宽敞,方桌木凳约莫三四十个,武士们三三两两的坐着,也不乏独酌独饮,一人霸占了一张桌子的。   文竹有些打怵,求救的看向杨花,杨花松开卫燎的手,笑的阳光灿烂,正要开口,却听到卫燎喊道: “各位兄弟,我家主人招卫队护院,待遇优厚,条件只有一个,在我枪下走过三招。   杨花笑容不交地拉过文竹,连退三步,远远站定,一副和卫燎划清界限的架势。   茶楼里的武士们沸腾了,纷纷不满地瞪着卫燎,大叫大嚷道:“哪里来的小子,搅了大爷喝酒!”   “几天不见,绣花枕头也敢跳出来嚣张了。   “你手里的枪是蜡做的吧,哈哈哈。   卫燎极为轻蔑地扫视了一遍厅中众人,转身出了茶楼,那一眼里怜悯的意味如此浓厚, 厅中的武士立刻被激怒了,俱都长身而起,跟在卫燎身后出了茶楼。   见厅中武士俱巳出来,杨花牵着文竹晃悠悠地跟在了后面,卫燎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如同泼墨山水画,写意而大气,充满了自信。   他举起手中长枪,大喝一声,栓尖瞬间爆发出欺个太下日,夜空中无数星光同时闪耀,只听得咔嚓奖声,门口巨献身上的铁链晏欺折断。   那熊聚然失去束缚,挥舞着蒲扇般的巨掌,咧着一张大口向卫燎扑来。   卫燎又是一笑,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反射着白光,一枪刺出,周围的武士只觉这一枪如若泰山压顶, 竟然齐齐向后退了两步,一刺一回间, 见那熊的胸前白毛处血液咕咕流出,枪尖上半颗熊心就在跳动!   百人斩!杀人枪!   卫燎屹立当场,长枪指处,众武士尽皆回避,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杨花,赶紧牵着文竹上前,得意洋洋地拍着卫燎的肩道:“不错,卫队长,你可以退下了。 ”   文竹挣开杨花的手,和卫燎一起退到了杨花身后,看他表现:“诸位看到了罢,咱们的卫队长的身手,有自信能过的上三招的就来报名,每月百两纹银,若是伤亡,另有抚恤。 ”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桃花 众皆默然,卫燎那是杀人枪法,一枪既出,有去无回,谁能自信走上三招?一招就没命了。 杨花见状,轻咳了声,又道:“若是自信能抵得上卫队长三成,也可报名,每月纹银十两。” 文竹心道,这是利用卫燎压价了罢,一下就降了九成薪水,杨花果然奸猾。 十几个手下在车旁跟着,卫燎理所当然的坐进了马车,杨花正要给他让地方,却被他一把拽住:“杨贤弟,这个,为兄的薪水是怎么算的?” 杨花无辜的眨了下眼睛,愣愣的问:“薪水?什么薪水?咱们兄弟之间谈钱不是太伤感情了么?” 卫燎和他大眼对小眼瞪视了半天,嘴巴一撇,抱着长枪哀泣不已:“娘子啊,娘子,为夫对不起你,咱们一家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娘子?娘子! 杨花摸出袖中的帕子,这还是拣了杨家老大不要的,假惺惺的递过去,义正言辞的道:“老弟怎么会让哥哥吃亏?这薪水就暂定为纹银百两罢。” 话罢,又凑近了卫燎,认真的问道:“什么时候让弟弟拜见一下嫂夫人?” 卫燎眉毛一挑,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长枪,深情的道:“这就是卫某人的爱妻。” 杨花坐直了身体,拿手里的帕子擤了擤鼻子,淡淡的道:“纹银百两雇你十年罢。” 文梅身体渐好,文兰和文竹商量着回文家养病,兼坐镇家中,文竹远行在即,闻言大喜,派了马车送两个姐姐回了文家。 孙家、徐家、燕府,严慎行竟然一起销声匿迹了,文竹心道,正好,省的给她添堵了,等她回来再慢慢算账。 万事俱备,八月二十,大吉,利出行。 清晨,露水还在叶子上打着滚,文竹和杨花共乘了一辆马车,轻装出了城。驾车的车夫一身青布长衫,悠然自得的哼着小调,不经意间露出两颗锋利的小虎牙,赫然竟是卫燎。 到了官路智商,卫燎凌空抽了一鞭子,对着车里嚷道:“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车,我真是不放心哪!” 文竹大窘,抬眼望见杨花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暗骂自己多心,却听到卫燎又嚷道:“花花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贞洁就要不保了。” 文竹“……” 杨花推开车门,一个闪身到了卫燎的身边,伸出手去摸了摸卫燎怀里的长枪,温柔的道:“姐姐,以后咱们就一起伺候卫兄吧。” 卫燎:“……” 文竹心道,这两个活宝,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了笑,靠在车壁上,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等到她醒来时,已近中午,身上却是多了两件袍子,一浅粉一淡青,她拥着两件袍子,嗅了嗅上面的问道,心中一片温暖。 中午啃了两口干粮,喝了些水,文竹唤杨花和卫燎轮流驾车,二人轮流进来休息。卫燎耍宝,杨花善解人意,时时讲些风土人情,一路上倒是有趣的很。 当天晚上,马车停到了一处村庄里,进了村头的加,借宿一晚。村头家有个女儿年方十四,倒是出落的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不怕生的向着卫燎和杨花瞄来瞄去。 文竹苦笑,心知她这又瘦又小的样子是不会被少女看进眼了。 卫燎勤快的帮着村头家砍柴打水,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健壮的肌肉。村头的婆娘见卫燎的眼神也变了,火辣辣的丈母娘看准女婿的样子。吃饭时,把一碟红烧肉就摆在了卫燎的碗前,又不住的给他夹菜。 杨花冷眼旁观,端着碗细嚼慢咽,不发一言。饭罢,却翻出本书来,就着那昏暗的油灯认认真真的读了起来,他的声音本就柔和又富有磁性,读起书来抑扬顿挫,煞是好听。 村头家的小女儿一双眼睛闪亮闪亮,搬了个凳子坐在杨花对面,两手支着腮,盯着杨花,看的出了神。 杨花恍若老僧入定,就那么读了半夜,村头的婆娘心疼油灯,指桑骂槐的喊了几句,文竹实在汗颜,忙拉了杨花去睡。 文竹一身男装打扮,村头分了家里的东厢房给他们居住,文竹见只有一张大床不禁皱了皱眉。卫燎和杨花二人恍若未觉,爬上床后,一人霸住一边,背过身去,面朝着墙。 文竹见二人中间尚余了一处空挡,知道是留给自己的,她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生恐动作过大,触到他们,又小心翼翼的躺了下来。 文竹躺在卫燎和杨花的中间,只觉得两边都是火炉,烤的人心惶惶,也不敢翻动,睁着眼睛盯着房顶,盼着快点天亮。 度日如年时,隔壁爆发了争吵声,村头的婆娘吼道:“人家卫相公多好,一身子的力气,咱们庄户人家就是要这种下地干活的,长的又干净利索,一看就不是个花心的。” 她女儿期期艾艾的嚷道:“杨公子可是个读书人呢,这村里可有人识得字?” 村头的婆娘气得吼道:“反正老娘决定了,明天早上就去托王媒婆给你提亲。” 文竹一个骨碌爬起来,一脚一个,把杨花和卫燎揣了起来,恼道:“叫你们沾花惹草,赶紧走吧,别天亮了别人留下来当女婿。” 三个人悄悄地爬了起来,牵了马,套上马车,悄无声息的出了村头的院子,又牵着马行了一炷香的路,方爬上马车,响鞭响起,得得的驾了起来。 文竹恼他们两个不知轻重,罚他们在外面一起驾车,一个人坐在车厢里,紧张过后,精神松懈下来,本就没睡好,不知不觉却是又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摸着身上的两件袍子,想起村头家的小女儿,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见快要近午,文竹掀开车帘吩咐道:“找个镇子吃点东西罢。” 丽娘加重开了间小小的包子店,一家三口就靠着这个小店过活。前些日子娘病了,看病花了不少的钱,却是交不出份子钱了,护街的六哥昨天说再交不出来,只好把她卖进东街朱老爷家做丫鬟抵债了。 她愁得不行,只盼着今天生意好些,把份子钱交上。眼见到了中午,包子只卖出去一半,远远地却见了六哥的身影,丽娘慌慌乱乱的就要关了铺子,刘克立刻跑了过来,在她关门前一脚踹开了门板。 丽娘瑟瑟着身子,缩到了一旁,正准备应对六哥的责骂,眼前人影一闪,六哥竟然飞了起来,她睁大眼睛看向打飞六哥的人,却见他沐浴在阳光之中,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对着她灿烂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她正要说些什么,一个洁白的绢帕递到了她面前,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没事吧?”丽娘闻言,怔怔的向旁边看去,却见一个粉衣男子,一脸温暖的笑意,柔和的看着她。 文竹啃着包子,恶狠狠地盯着车壁,一双眼睛里的热力足以烤穿这三寸厚的车板。杨花和卫燎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心道,这都一下午了还没消气么? 文竹沙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你救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世么?我们走了,那个街痞又去找她,怎么办?” 杨花也失去了往日的潇洒,探过身,小心的道:“我去找了那镇上的文家布店的老板,嘱咐他照顾下那家人了。” 文竹毫不客气的把手里的包子丢到了杨花的脸上,怒道:“然后你又做了什么?那家裁缝店的老板死活要把女儿嫁给你?” 杨花带着满脸肉馅悻悻的缩回来,卫燎见状,忍不住捧腹大笑,文竹怒道:“笑个屁啊,你还好意思笑,把人打了又和人称兄道弟的,那个六哥,还说什么七妹八妹随便你挑。” 杨花和卫燎对望了一眼,齐齐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听着文竹喋喋不休的抱怨:“你们两个花心大萝卜,到处沾花惹草,惹是生非,祸害一个又一个良家少女,等回去就把你们两个送进宫里去当太监……” 卫燎无聊的抠了抠耳朵,一双眼睛向四周扫了去,见路两旁的稻田青里泛黄,沉甸甸的稻穗垂下了头,间或看到庄人劳作的身影,他忽的指着其中一个道:“杨兄,快看!” 杨花无精打采的驾着车,闻言也不抬头,一双眼睛盯着前方路面,懒洋洋的道:“看什么?” 卫燎着急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凑到杨花的耳边低声道:“看那个少女,没想到这山野村妇中竟然也有如此绝色!” 杨花立刻抬起头来,嚷道:“绝色在哪儿了?哪儿了?”却听的车厢里一声厉喝:“停车!” 杨花赶紧趁着文竹还没出来向着那个方向望了两眼,却见一个村妇打扮的雄壮身影,听到人声,回头来望了一望,一张方脸上两道浓眉……杨花恨道:“谁家的汉子偷了婆娘的衣服出来了?!” 文竹出了马车,只觉得头大无比,一天之内,这两个混球就惹了四朵桃花,一个混球就够麻烦的了,两个加在一起简直是无往不利,惹得人家芳心暗许,又拍拍屁股走人。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巾帼 她真恨不得手里有把刀,一刀一个,干净利索,再把他们送进宫里去。 文竹身心俱疲,她闷闷的道:“杨花你进去,卫燎,你教我驾车。” 卫燎和杨花对望一眼,杨花一派温柔的道:“这种粗活还是我们来做罢。” 卫燎接着爽朗的笑着:“就是就是,你安心的坐在里面就是了,我驾车稳当的很。” 文竹无力的扶着头,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路行来,这两个混球会惹了这么多的桃花了。 太温柔了! 文竹坚定异常的将杨花踹进车里,坐到了卫燎的身边,从握马鞭开始学起,如何甩鞭,如何控制方向,教的漫不经心,学的认认真真,三天后,文竹终于可以独立驾车了,她一脚把卫燎也踹进了车里。 文竹一记响鞭,马车缓缓开动,车里却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非礼啊!!!”文竹手一抖,手里的鞭子差点落到地上,回头见卫燎半个身子挂在车窗上,脸上满是委屈之色:“他,他非礼人家。” 文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半晌,卫燎缩了缩身子,慢慢的退回到了车厢里,车里立刻传来了杨花的爆笑声。 文竹坚持自己驾车,把卫燎留给杨花蹂躏,一路上昼行夜息,行了半个多月才将将把大宁的地界过了一半。 文竹连续风吹日晒,人黑了许多,只一双眼睛越发灵动,却和昔日的赵双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倒真是个少年了。 这日,日薄西山之际,远远地望见远方炊烟袅袅,应该是有个镇子,文竹频频甩鞭,想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到镇子里。 在镇子口,却被人拦了下来,那人一身儒衫,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对着文竹轻轻一笑,文竹亦回之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先生赶路辛苦了,上车吧。” 那人点了点头,抱着包袱上了马车,见到杨花拱了拱手,杨花亦是拱了拱手,笑道:“锦绣春可都安排妥当了?” 那人笑起来越发温文,正是锦绣春的大掌柜文锦:“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在镇子里歇了一夜,第二天出镇子的时候,文竹的马车后面却又多了两辆马车。 接下来,每日都有五六个旅人加入文竹的车队之中,或是单独一人,也有三五人共乘一辆马车的。 车队的规模渐渐增大,文竹等人赶路的速度却是加快了,逢镇不入,夜宿荒山野岭。 又行得半月,终于到了长江南岸,文竹的车队累计有么车三十余辆,轻骑百余,共约两百余人。 大宁北楚以长江为界,大宁在长江南岸修建了广远府以御北楚强兵,此时驻守在此的正是赫赫有名的段家军。 广远府虽然地处边关,数年来已无战事,江岸肥沃,鱼米丰饶,加之税赋比别处低了三成,百姓安居乐业,城中的繁华几乎不下宁都。 广元城中城守形同虚设,一切调度均由将军府之中发出,此时,坐镇将军府的正是将军夫人,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奇女子,段青烟。 将军府前向来热闹,百姓们感念段家军数年守卫之恩,常常送来鸡鸭,新鲜藕笋,也有人求见青烟夫人的,俱被守门的士兵给婉言拒绝了。 今日却与以往不同,大公子自来到将军府上候,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数日,百姓们自发的去城隍庙烧香祷告,如今终于大好了,夫人却是说了今天要出来亲自拜谢乡亲们。 文竹一身蓝布短衫,提着一篮鸡蛋,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太阳渐渐地升到了头顶,将军府们缓缓打开,段青烟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含笑的望着众多乡亲。 乡亲们立刻沸腾了,蜂拥而上,争着抢着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段青烟的手里。文竹ujian靠近不了青烟,把手里的篮子向地上一倾,一篮子的鸡蛋俱都碎裂,引得人人都看向这边。 文竹蹲在满地流黄旁边,袖子抹着眼泪,沙哑着嗓子喊道:“我娘攒了好久的鸡蛋啊,要给夫人的,都碎了,我娘会骂死我的……”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段青烟见状,迈步向她行来,人群自发的让出了一条道路。 段青烟行到了文竹面前,见那一篮鸡蛋碎的不能再碎,她捡起篮子递给文竹,温和的道:“鸡蛋就当我收下了,你莫要哭了。” 文竹一手接过篮子,一手却向段青烟的手里塞了个便签,随后退了一步,喜道:“娘要是知道夫人跟我说话了,肯定欢喜的不得了。” 说着转身大步跑了起来,边跑边喊道:“我要赶紧回家告诉娘,我跟夫人说话啦!” 在场的百姓俱都笑了起来,青烟攥紧了手里的便签,心道,这是何人? 到了晚上,月上柳梢头之际,将军府的旁门悄悄地开了个缝,等候多时的文竹一个闪身进了门。 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婢子提着灯笼对她点了点头,自在前面引路,文竹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将军别府和燕府的风格如出一辙,大气简单,过了几个院子,那婢子引文竹到了一间房前,扣了扣门,听得里面段青烟应了句:“进来。” 示意文竹自己进去后,那婢子径直离去了。 文竹推门而入,却是个书房,四面立满了书橱,中间好大一张桌子,上面用沙土泥浆铸了各式地形。 段青烟在桌子前摆布不停,见文竹进来抬头望了一眼道:“稍待。” 文竹静静地看着她,烛光下,段青烟仅着了粗衣布裙,秀发简单的挽了个髻,面上粗粗有些岁月的痕迹,却并不显老,认真的侧脸上闪耀着专注的光芒。 这个女子,真是极吸引人,燕凌云,应是自惭形秽罢,世间,有配得上段青烟的男子么? 段青烟拨弄半晌,失望的道:“我许久未入楚地,而今许多地点位置却是做的不准了。” 文竹浅笑道:“没想到还有让段姐姐为难的事情。” 段青烟甩了甩袖子,脸上一派的光明磊落,单刀直入道:“文家诈死的三小姐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呢?” 文竹面色一变,随即坦然道:“纯粹仰慕姐姐的风姿罢了。” 段青烟和她对视半晌,见文竹始终坦坦荡荡,一双眼中清澈见底,没有丝毫的私心,不由信了她所说。 段青烟当初在文家之时,就对挺身护姐的文竹印象深刻,此时,自从心中对文竹起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当下豪爽的拉过文竹并肩坐下,又亲自倒了杯茶给文竹,文竹伸手接过,只觉得这女子果真和她想的一样可爱。 文竹啜了口茶水,忍不住问道:“姐姐何以知道我是文家三女,又怎知我诈死?” 段青烟得意的一笑,坦言道:“你便签上写着,文梅托你看望儿子。这世界上,能让她以子相托的怕只有自家姐妹了。” 顿了顿,又颇为苦涩的道:“至于直到你是文家三女,以及诈死之事,我自有耳目。你要知道,手握重兵若还是耳聋目瞎,只怕哪天头颈分离都不知道。” 文竹心中一凉,暗忖,段青烟都知晓了,洛会不会也知道?燕凌云呢? 段青烟见文竹面色不定,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无须担心,你诈死之事,我也是极为偶然的机会方才知道的,其他人想要打听出来却是难于登天,我已经帮你掩盖掉了那条线索。” 文竹猛的抬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段青烟轻叹一声,黯然道:“我此生没有得遇良人,对别人的感情总是羡慕无比,便是你姐姐,也只有羡,没有妒。” 文竹听她说到文梅,不由嗤笑,段青烟却伸了手握住她的手,恳切的道:“燕弟对你姐姐实在是一往情深,你现在不知,日后便知了。” 文竹不以为然的道:“若真如此,又怎会舍得让姐姐母子分离?”随即想到自己那外甥此时正是段青烟抚养,忙轻咳两声。 段青烟不以为忤,无奈的道:“那是因为家父遗愿。你自管叫你姐姐来把儿子接回去好了,只需每年来我这里住上两月即可。” 段青烟视线投入虚空之中,眼神飘渺,徐徐道:“青烟但愿以一己之力,多多维护天下女儿。” 文竹默然,段青烟,果然为天下第一奇女子。 二人恳谈直至深夜,大感得遇知己,当晚更是抵足而眠,文竹毫不避讳的把计划对着段青烟和盘托出,段青烟亦是添加了不少她的意见。 文竹在将军府中住了三天,见段青烟一天到晚除了操兵练阵无所事事,忽生奇想,拉着段青烟的手道:“姐姐不如和我一起出关吧。” 段青烟一怔,苦笑道:“这哪里走得开,家父去世也是昼夜兼程,只待了三天便离开了。” 文竹指着训练有素的兵丁们,恼道:“你看,你把训练之法都练到他们骨子里去了,还需要日日盯着么?何况,姐姐不是抱怨说如今北楚地图不全,不想亲自去调查一番么?” 她见段青烟颇为意动,继续劝道:“我此次亦准备出塞一次,姐姐不想看看草原风光么?” 段青烟沉吟半晌,毅然道:“好,我就与你走上一遭,需等我三日,待我安排妥当。”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男色 大宁和北楚久无战事,边关开始互通有无,得了将军府颁发的通关令牌便可以自由往来于两国边界。 许多商人结伴而行,动辄数十辆马车的车队并不少见,文竹一行三十余辆马车并不显眼,顺利的从长江边上搭了渡船,到了江的北岸,踏上了异乡的土地,文竹深深的吸了口气,这里,就是洛的王朝了。 遥遥望着楚都的方向,一阵心伤,他,此时正与四个爱妃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中罢。 宰相公孙又白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奏折,都说伴君如伴虎,太上皇赵野好歹能叫人捉摸一二,新帝赵洛反复无常,冷酷无情,每天上朝前都要跟家里安排好后事,生怕不知何时就会掉了脑袋。 今天众臣工的上奏又惹怒了这个暴君,随手一推,奏折洒落一地,公孙又白不得不弯下老腰,一本一本的捡起来。 他伸出的手突然蹲在半空中,眼前的奏折被一双绣着金色游龙的靴子死死地踩住了,公孙又白缓缓仰起头,楚皇一双漂亮的眼睛冷冷的盯着自己,洞察秋毫,一切诡计在他的面前似乎都无所遁形。 洛威严满面,居高临下,冷漠的道:“我已依爱卿所言,纳了一打妃子,这行房与否,爱卿还要过问,莫不如爱卿替我行房吧?!” 北楚朝中权倾半野的宰相公孙又白面色惨白,跪倒在地,不发一言,不停的磕头。 赵洛看着宰相白发苍苍的头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心中不起半点怜悯,他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因为她不想他死,她,是他心底唯一的坚持,不容任何人冒犯,即使那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洛抬起脚,退了一步,漫不经心道:“朕决定今日去巡视边疆,慰问将士,这朝里的事儿就托付给公孙大人了。” 公孙又白停止了磕头,双手撑地,抬起头来看洛,洛蹲下身,伸出手摸着公孙又白一片淤青的脑门,含笑的看着他:“朕希望,回来的时候不要再看到类似的奏折了,爱卿,可明白?” 文竹和青烟共乘一车,二人俱是一身青布棉袍,头上束起,青烟细细的教导着文竹:“你扮男子若是被有心人来看,会一眼就看出来的,像是这衣服,必须要穿高领护住脖子的,耳边要留下些许垂发,不能全部束起来,省的被人看到耳眼。” 文竹专心致志的听着,段青烟女扮男装在军旅中数年,对于如何扮作须眉确实有独到之处。 段青烟见文竹听的认真,也起了倾囊相授的心思,她撩起袍子的下摆,露出一双大脚,笑道:“女子的脚比起男子的要娇小许多,我便做了这双靴子,里面垫了厚厚的皮毛,夏天的时候捂出一脚的臭气,反倒更让人相信我是男子了。” 文竹:“……” 外面传来了卫燎的声音:“少爷,天快黑了,就在这里扎营吧。” 文竹应了一声,待马车停稳了,和段青烟一起下了马车,见外面天色果然暗了下来,眼前一片疏林,中间绿草茵茵,不远处一条白练,却是一条小溪。 卫燎先一步跳下驾车的位置,见她们下来后,无所顾忌的一揽段青烟的肩膀,热情洋溢的道:“兄台霸占了我家少爷一天了,该活动活动筋骨了,这拾柴的活计就交给兄台了。” 文竹脸一沉,正要叱他无礼,段青烟对她眨了眨眼,十分调皮的道:“无妨,我总该为少爷做些事的。” 文竹不好意思的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段青烟瞥了卫燎一眼,拉起文竹的手,笑道:“好啊,走吧。” 杨花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刚好行了过来,卫燎对着段青烟的背影啐了一口,凑近了杨花,小声道:“人人都看得出来少爷是女子,他还在吃豆腐,忒是可恶。” 杨花看着段青烟的背影若有所思,又看了眼气鼓鼓的卫燎,心道,你看出来文竹是女子,怎么就没看出来段青烟是女子呢?话说回来,这段青烟果然厉害,燕凌云的亲近手下竟然不识得自家夫人。 此时正值盛夏,树下鲜有枯枝,段青烟抽出腰间弯刀,手脚麻利的砍着树枝,嘴里不停的对文竹教育道:“野外扎营也是有许多门道的,像是这生火的树枝,最好是寻那向阳的一面砍下,好燃少烟。” 文竹默默地捡着段青烟砍下的树枝,段青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文竹受益良多,心中肃然起敬,段青烟亦师亦友,得此良伴,实在是三生有幸。 文竹怀里攒了一堆柴禾,段青烟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绳子,抖一抖,把刚刚砍下的树枝攒成一堆,又把文竹怀里的柴禾尽接了过去,绳子缠起候,向着背后一甩,拉着文竹的手道:“这些应该够了,回去吧。” 文竹两手空空的被背负着一人多高柴禾的段青烟牵着,轻叹了口气。段青烟,应该是太过独立,以致世间男子只能望而却步罢了,在她眼里,强悍如燕凌云,怕也如同自己一样是需要被照顾的角色。 二人回到了营地中,马已经被解了下来,马车被人们头朝里围成了一个圈,中间升起了数堆篝火,上面架了大锅,煮了些干肉野菜,散发着阵阵香气。 杨花端着酒坛,文竹逐一为大家斟满,待人人手中皆有一碗酒,文竹站到了篝火边上,环顾四周,嘶哑的嗓音在噼里啪啦的篝火中响起:“诸君皆是我文家掌柜中的精英,今天之后,天涯海角,文家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逐一望去,锦绣春里弄姿色……这百人的车队中竟然汇集了文家所有的大牌掌柜,随便拉出来一位,都是响当当的角色,可以说,这些人,就是文家最宝贵的财富了。文竹此役,有如破釜沉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文家的掌柜们面上也起了萧瑟之意,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也已过而立之年,将来,只怕要埋骨异乡了。 文竹见士气有些低沉,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声道:“小子在此立誓,诸位一旦安定下来,我必把家眷送至,若违此誓,有如此臂!”话罢,把手里的碗向地上一摔。 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扬起胳膊,衣袖滑下,露出她的小臂,她拿起手中尖锐的瓷片在手臂上狠狠的划下,瞬间出现一道血槽。 各位掌柜无不动容,纷纷摔碗为誓,年少时,本就是文章给了他们机会,而今,表少爷另外一个机会放在了面前,能否实现就靠他们的本事了,天下商铺尽姓文! 天下商铺尽姓文! 这是何等的豪情壮志,当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每一个掌柜都禁不住热血沸腾,文章中风的时候,还以为这个计划要夭折了。谁知道表少爷横空出世,商人逐利而居,谁会放弃这个大展宏图的机会?! 一时间气氛火爆,掌柜们纷纷交流起了经商的经验,文竹嘴角扬起,悄然退下,段青烟抓住她的手,细细查验她的伤口,见文竹始终面带微笑,她亦是一笑,低声道:“无妨,你身轻力薄,伤口不深,忍着点,有点疼。” 话罢,段青烟仰头吞了一大口酒,又尽数喷在了文竹的小臂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传来,文竹咬紧牙关,不停地想着洛身边的四个美人,心痛至斯,身体上的痛反倒彻底忽略。 段青烟赞赏的看了文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用牙咬掉了上面的红绸封堵,手抖了抖,里面的灰色粉末尽数洒落血痕之中,文竹人没有动,手臂却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段青烟低笑两声,从身边的包袱里翻出卷干净的棉布,用牙撕了一个口子,双手一扯,碎下一块棉布来,给文竹细细的包扎上。 远远的,杨花死死地拖住蠢蠢欲动的卫燎,不以为然的道:“你会比她包扎的更好?” 包扎妥当,段青烟舀了一碗汤给文竹,低声道:“女子力薄,一举一动幅度微小,如此就能看出男女的区别了。” 话罢,亲自喝汤示意,文竹见段青烟的小臂持平成了一条直线,高高的举在胸前,一派豪气,径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模仿齐了青烟的动作。 青烟伸出手,为她调整了角度,不妨两人间硬是插进了个人来。卫燎脸上阴晴不定,护住文竹,大脚朝向青烟,青烟不得不挪了两尺。 卫燎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对着段青烟语重心长的劝道:“男女有别,男男更有别。兄台若是好男色,那个杨花真是个不错的选择,细皮嫩肉,长的又干净……” 话未说完,耳边传来一股热气,卫燎猛的偏头,嘴巴和杨花碰了个正着,他身子向后一缩,双手撑地,不可置信的瞪着杨花。 杨花单手捂唇,脸上满是幽怨之色,“卫郎,人家虽然喜好男色,弱水三千只想取你这一瓢饮啊。” 文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两个活宝。段青烟浅笑,拉起文竹,对着杨花道:“既然如此,二位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了。”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子 段青烟挑了个长长的树枝,把一个将熄的篝火拨到了一边,从车上抱下了毡垫,铺到了原来篝火燃烧的位置,拿出件袍子,对着文竹笑道:“睡吧,这下面的潮气已经被烘干了。” 两个人并肩躺倒在毡垫之上,微风习习,文竹望着夜空中的星光璀璨,心绪安宁,意识渐渐模糊。 朦朦胧胧之中似乎有人靠近,文竹强自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两颗闪亮的小虎牙,她心一安,沉沉睡去。 清晨有些凉,文竹睁开眼睛,睫毛上似乎还挂着露珠,她想起昨天的小虎牙,头向一旁偏去,那异常干净的睡脸,平静的如同水中的睡莲,怎么是杨花? 她坐起身,身上的袍子退了下来,文竹摸着额头,又向旁边看了看,见杨花旁边睡着卫燎,这家伙打着呼噜,长手长脚俱都扒在了杨花的身上,文竹瑟缩了一下,心道,还好还好,旁边是杨花。 段青烟闻得动静,一双眼立刻警醒,文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旁边的杨花和卫燎,段青烟见到两人痴缠的睡姿,哑然失笑,和文竹悄悄的起身。 两个人携手到了溪边净脸,杨花突然睁开眼睛,戏谑的道:“你还要赖在我身上多久?” 卫燎嗖的一声跳了起来,抖了抖酸麻的四肢,不满的道:“某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众人忙忙活活的用完早饭,再次上路,这一天开始,每天都有三五个掌柜悄然离队,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飞往北楚各地,落地生根。 北楚立国以来,一直轻视大宁,认为南人积弱不足为患,楚都亦是建在极北之地,离关外只有百里之遥,充分表明了前任楚皇抵御外侮的决心。 数年来,楚都屹立不倒,鞑子连边境都突破不了,北楚日渐强盛,楚都的定海神针作用功不可没。 距离楚都还有百里之时,文竹一行人只剩下了她和段青烟,杨花,卫燎四人,以及护卫数人,和两车货物,望过去不过是普通的商旅。 这日,错过了宿头,眼见日将西沉,索性寻了间破庙,一行人避了进去,稍事打扫,明确了分工,有去拾柴的,有去准备晚饭的。这些时日,文竹经过段青烟的身教言传,一举一动莫不宛如少年,做起这些杂事来也是驾轻就熟,青烟对她也赞不绝口。 到夜幕降临时,庙里燃起了一堆篝火,火上架起了小锅,里面煮了些路上采摘的野菌,还有只农户家里买来的母鸡,香气袭人,卫燎盯着锅中,连连吞着口水。 文竹等人围锅而坐,杨花摸出干粮,一人分了一块,正要开动时,庙门出传来了人语声,文竹一愣,卫燎已经过去打探。 从外面进来两个少年,当先一人个子稍高,穿着的衣服料子貌似平常,文竹却一眼看出那是极为罕见的沉香纱,需要用沉香木熏制三年方可得。另外一个矮点的应该是他的书童,开着们甚是恭谨的让那个高个的少年先进。 文竹见只有两人,放下心来,卫燎热情的把他们引了来,待他们走近了,看清了他们的脸面,文竹不由一怔,那个高个子的少年五官平常,眉眼间很是温和,有如冬日暖阳,让人心生好感。 这少年,看上去十分眼熟,文竹十分肯定以前曾经见过他,什么时候,在哪里呢…… 卫燎热情的介绍着那两个少年:“这位是赵贤弟和他的书童,他游学四方刚刚回来,准备归家探望家人。” 赵姓少年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笑得和煦如春风:“在下错过了宿头,闻得那庙里传来阵阵香气,忍不住进来了,怕是要打搅诸位了。”他长相寻常,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贵气,让人不敢小觑于他。 赵…… 文竹猛的想起何处见过这个少年了,相国寺的花园之中,他曾经与洛恳谈一番,却被她偷听,被他发现后不但不恼,又好言相劝她勿要牵扯其中。 他,他竟是赵洛的哥哥,北楚的大皇子,赵阳! 若非造化弄人,此时此刻,坐在龙椅之上的应为赵阳吧,而她,也当随着赵洛唤上一句皇兄。 文竹眼眶微湿,抽了抽鼻子,对赵阳莫名的亲近起来,似乎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赵洛的影子。 文竹向身侧的青烟挪了挪,微笑示意赵阳坐在她的身边,赵阳已然看出了她是这个商队的主事,当下毫不客气的坐在她的身边。 锅中鸡肉鲜菌一起翻滚,汤头乳白,香气凝成了白烟,条条钻进人的口鼻中来,已然是炖到了火候,文竹拿起碗,亲自舀了一碗给赵阳。 庙里众人无不侧目,风餐露宿这许多天,每次饭时的第一碗汤文竹都会亲自舀给段青烟,卫燎为此还曾经故意撞翻过青烟手里的碗。 想到这少年总算是半个客人,众人随即释然。文竹殷殷的又分了半块饼给赵阳,这次杨花也不得不出声道:“包里还有许多饼,贤弟自行取用便是。” 文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打了汤给青烟,随即又舀了一碗给自己,吹凉了,饮上一口,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一心只想着从赵阳口里打探些赵洛的消息。 “赵贤弟家中尚有何人?怎么忍心让贤弟年纪轻轻就云游四方?” 赵阳温文一笑,声音柔和:“家中还有父母和一个弟弟。” 弟弟! 文竹心神巨震,洛,洛……两只耳朵直了起来,嘴巴搭在碗边却忘了动作,只盼着赵阳多多说些赵洛的事情。 赵阳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他徐徐道:“弟弟年少有为,被父母选中接掌家业,我一介散人,仰仗弟弟庇护,惭愧惭愧。” 文竹怔怔的看着他,那可是皇位啊,他却说的云淡风轻,恍如玩物,不禁出声问道:“弟弟继承家业,你就不愤慨,不觉得有失公道么?” 赵阳放下手里的碗,撕了一块饼,丢到嘴巴里细细嚼了,文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道:“我自知平庸,若是家业到了我的手里,怕三五年便要败得精光。弟弟自幼便比我出色,交到他的手里,父母放心,我亦安心。” 话罢,赵阳偏过头来,对着文竹一笑,这一笑有如透过层层密布的阴云之中射出的一缕阳光,温暖的让人心安:“听口音,兄台不像是北地人氏。” 文竹心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人去,忙按事先编排好的说辞打发他道:“我们是大宁的客商,取了入关许可过来的。” 赵阳默默地喝了几口汤,突然问道:“大宁文家你可知晓?” 庙里众人俱是一惊,文竹怀着一丝侥幸,故作不解的问道:“文家,什么文家?” 赵阳目光炯炯,盯着文竹,平静的道:“大宁的皇家御商,专供布匹衣料,定制成衣的文家。” 卫燎目露凶光,手放到了身边的长枪之上,杨花按住他的手,微不可见的摆了下头。 他问文家做什么?他意欲何为?难道是赵洛授意于他? 文竹心中一阵慌乱,面色却一片坦然,她神态自若,脸上扬起了笑,回道:“文家富可敌国,自然听过,兄台问这个做什么?” 赵阳闻得她知晓文家,露出几许喜色,又问道:“听说文家的几个女儿俱都不凡,嫁入当朝权贵之家,只是,文家三小姐,似乎还在待字闺中?”‘ 不是赵洛,赵洛知晓她已身陨,绝不可能问出这个问题。 他替谁问的?怎么回答?是告诉他文三还在养病,还是说,死了?! 文竹盯紧赵阳的眼睛,沉默半晌,终于下了决定,缓缓道:“文家三小姐,四月初得了时疫,已然去了。” 赵阳手一抖,手里剩下的半碗汤倾泻而出,他却恍若未觉,喃喃地道:“死了?怎么会死了,怎么会死了?!” 他猛地抬头,脸上莫名悲伤,追问道:“这个消息可准?兄台确定么?” 文竹见他满脸悲戚,不知为何,心中亦是悲伤,竟是不忍再欺骗于他,偏了头,闪开赵阳的目光,落到赵阳的眼中,却无形中坐实了他的疑问。 一滴滴泪水滑落,曾经的北楚大皇子,如今北楚新帝的皇兄,赵阳竟然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泪流满面。 看着他,文竹恍然看到了赵洛,闻知她的死讯的那一刹那,怕也是如此痛哭失声罢。 她摸出一条锦帕,递给了赵阳,柔声安慰道:“她生前享尽荣华,去的时候也没受什么苦。” 赵阳接过帕子,把脸埋入其中半晌,情绪稍安,闷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受什么苦?” 文竹轻叹声,眼前的少年一片赤子之心,让人莫名的信任他,文竹决定说出半个真相,坦然道:“不瞒兄台,我实为文府的远亲。” 赵阳闻言,原本氤氲的双眼登时明亮起来,央着文竹多说些文家三小姐生前的往事。 文竹见他赤诚,心中越发不解,自己似乎与他毫无瓜葛,怎会对她如此感兴趣,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那文家三小姐与阁下是什么关系,兄台为何如此关心?”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出关 赵阳神色黯然道:“我亦是前些日子方才知晓,这文家三小姐竟然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还准备过些日子去探望一下,没想到……” 许是怕文竹不相信,又急急补充道:“我家人口单薄,自幼就只有兄弟二人,闻得多了一个姐妹,我心中欢喜,时刻盼着早日见上一面。” 文竹见他神色自然,家世方才一番哭泣全然不似作假,随即想到了他的母亲全名陈阳洛,自己的母亲亦是姓陈,心中立时便信了他,却是没想到,她和洛,竟然还有这一层表亲。 文竹心中对赵阳本就有几分亲近,如今见他情真意切一片赤子之心,又想到日后可以通过他得知洛的消息,立时起了结纳之心。 文竹刻意挑了些姐妹间的趣事说了,赵阳听的连连警察,羡慕不已:“文家姐妹间感情深厚,实在让人羡慕,我家弟弟虽然也唤我声大哥,却自幼就与我不亲。” 文竹立刻打蛇随棍上,立即道:“我与兄台甚为投缘,不如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一旁的卫燎嘀嘀咕咕:“老子出生入死也没见他说要结拜。” 杨花凑近了他的耳朵,轻声道:“你要和他做兄妹么?” 卫燎瞥了杨花一眼,亦是低声道:“杨兄不是一直待她如妹么?” 两个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引得众人侧目,文竹趁机满脸艳羡的对赵阳说:“他们二人就是结拜兄弟,兄台以为如何?” 赵阳豪气干云,一把握住文竹的手腕,朗声道:“好,好,我赵阳今日就与贤弟结拜为异姓兄弟。” 他身旁的小童嗫嚅道:“公子……”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立时噤声。 当下两人从火里取了两个烧着的枯枝,充作香烛,就在这破庙之中,对着皇天后土起誓,连磕了三个响头,结为了异姓兄弟。 盘算生辰时,发现身材矮小的文竹居然年长一年,便忝做了兄长,赵阳则认作了二弟。 这天晚上,二人在庙里彻夜长谈,甚为投缘,第二天因各有要事,依依惜别,赵阳约了文竹回程的时候定要来访他,文竹欣然应诺。 宁都繁华之中带着一股子的闲逸,文人骚客尽皆流连,楚都凝重少了几许安宁,却给人异常的安定感。 远远望见楚都那灰色巨石砌成的庞大城墙,文竹等人深深为之震撼。楚都如同一只灰色的巨兽,盘踞在这千里平川之上,象征了楚皇的高傲和对蛮族的不屑一顾。世人皆知,只要突破北疆,楚都就是一个不设防的少女,任君采撷。可惜,从大宁建朝以来,北疆的铜墙铁壁就把草原上的蛮族牢牢地拒之于外。 欣赏片刻,文竹毅然调转车头,扬了扬鞭,直指北疆,喝了声:“驾!”一众人等尽皆跟在她的身后疾驰。 半日后,几人停在了一处山岗之上,遥遥的王建远方顺着山脊修建了一道城墙,蔓延数十里,不见头尾,文竹心潮澎湃,知那就是闻名天下的万里长城。 段青烟捡来数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在地上摆摆弄弄,半晌摆出一个微缩的地形来,她指着地上的石块逐一讲解:“这里是我们如今的所在地,这里是北楚的两座烽火台,向北是鞑子的领地,烽火台之间有个小镇,守卫森严,当地居民俱有身份号牌。” 她又指着那小镇向北一点的地方道:“这里是北楚与鞑子唯一的互市,市集两侧各有一个通道,仅限双方商人通过。” 一旁的卫燎嗤之以鼻,一路行来,造就不满文竹对段青烟的另眼相待,见段青烟指点江山一般的排兵布阵,心中不满,出言嘲讽道:“你怎知道这里有个小镇?又怎么知道那里是个互市?难不成君曾经是北楚的边民?!” 段青烟头也不抬,口中厉喝道:“卫副将!” 卫燎无意识的应了声:“诺!” 随即发现他身体挺直,右手成拳横在左胸,竟然站了个标准的军姿出来,卫燎再度看向段青烟的时候,心中不禁升起了些许的敬畏,这到底是何人?就是燕将军那等铁血手腕也绝没有如此咄咄逼人的军威。 卫燎猛的想到此人是文竹在广元城停留一周后领来的,文竹又对他始终恭敬异常,心中一惊,难道,是她? 段青烟布置完毕,文竹等人上了马车,卫燎坠后两步,拉过杨花的缰绳,轻声问道:“是不是,她?” 一个简简单单的她,杨花却明了他意指何人,同情的拍了拍卫燎的肩膀,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她。”话罢,扯过卫燎手中的缰绳,打马上前。 竟然是她,果然是她! 卫燎心荡神驰,想起她年少时单人百骑纵横北楚境内,千里迂回,把围追堵截的北楚军神蓝止戈戏弄一番后,轻松离去。又曾阵前与北楚大将军单打独斗,北楚连上十员猛将,俱都败于她手。 …… 卫燎当年从军,又千方百计的投入燕将军麾下,无非是想见一见儿时的偶像,世上无双的巾帼英雄,段青烟! 段,青,烟,卫燎在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这三个字在所有大宁军人心中,只代表了一个意思,神! 可惜卫燎在燕将军麾下数年,却与段青烟缘吝一面,昔日,她为将军夫人,深居简出,后来却独自居到了将军府,本以为今生无望见此奇女子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与她同行数日,朝夕相处!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段青烟的一举一动,卫燎心中暗自咋舌,她表现的那么明显,怎么就没看出来?!野外宿营驾轻就熟,对北楚境内了如指掌,路遇山匪指挥若定,一身武艺不下于己,这样的人,难道大宁还会有第二个么? 卫燎夹紧马腹,几个冲刺到了文竹和段青烟的马车旁,不发一言,默默跟随,文竹从车窗里望见,对段青烟打趣道:“卫副将似乎知道段将军的厉害了。” 段青烟大笑道:“这家伙还真是吃硬不吃软!” 车旁的卫燎闻得车中戏语,脸难得红了一红,却丝毫没有落下半步,坚定的随着文竹的马车前进。 一行人当晚到了边关小镇之上,寻了家客栈歇下。用了饭,从小儿口中探得,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双方的互市之日。 算一算,今天是十月十二,刚巧还有三天。 这三天,车队里除了文竹和段青烟,其他人都忙忙碌碌,筹备妥当。 十月十五,北楚互市。 文竹等人分作两路,彼此之间装作不认识,混进了互市之中。 近年来,北楚和鞑子鲜少摩擦,互市也随着兴旺无比,市集之上,就连鞑子也有不少穿着北人的服饰的,段青烟在文竹耳边轻轻解释道:“咱们的布料比鞑子的皮袍舒适,这些商人怕是都忘了马背上的生活了。” 文竹笑道:“如此更好,那些袍子却是用不上了。” 日头越升越高,互市里热火朝天,到处都是讲价议价的声音,嘈杂无比,突地,市集某处传来了争吵声:“你是哪里来的混蛋,我这布料哪里不好了?!” “你这布料颜色鲜艳,但是一碰就掉,一看就是陈布又染了道色,拿出来以次充好。” 却是两个商贩争吵不休,北楚管制的军官见怪不怪,眉毛都懒得抬一下,正准备令手下的兵丁一人罚上五两纹银的时候,如同约定好的一半,市集之内多处同时发生了争执。 多为北楚商人,间或有鞑子商人掺杂其中,气氛火爆,顷刻间就动了手。那军官眼见局面控制不住,敲起了手边的警钟,兵丁们从兵舍之中奔出,强令双方商人退回到各自领土,今日的互市被强制解散。 文竹低着头,尾随在了段青烟的身后,杨花和卫燎护在一旁,四人牵着两辆马车,夹在了鞑子商人之中,如同汪洋之中的一滴水珠,毫不起眼。 北楚那边守卫森严,鞑子这边几乎无人防守,见客商们退了出来,骂骂咧咧的上前:“楚狗今日又发什么疯,赶紧交情,别以为没做成生意就不用交份子了。” 杨花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塞了过去,几人轻松的出了关,眼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映着天上碧空如洗,白云飘飘,文竹和段青烟互望一眼,心中豪情万丈,打马扬鞭,任由那马车奔驰在这草原之上。 段青烟笑道:“你真是好计策,那北楚奸商以次充好行商多年,已经是默认的行规,你却叫手下去四处撩拨。” 文竹亦是笑道:“商人重利,互相之间拆拆台子也没什么。青烟才是真的厉害,混乱之时,人皆会跑回心中认为安全的地方,谁会想到,我们会混在鞑子里面退回去呢?!” 二人相视一笑,俱在心里想到,此人真为奇女子也。一时之间,惺惺相惜,大生知己之感。 驾着另外一辆车的杨花和卫燎面面相觑,俱都无奈苦笑,如此巾帼,当真让天下男儿无地自容。 却听到段青烟又道:“只是你这两车棉袍,在这草原之上,却是卖不出什么价钱的,若是想布下眼线,定下商路,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慕彼秋风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惊险   文竹见已行到草原深处,茫茫四野不见人烟,索性停了下来,下车掀开车上油布,取出一件棉袍在手里掂了掂,递给段青烟。   青烟满脸疑惑地接过棉袍,眼睛蓦地睁大,她把手里的棉袍仔细地翻看一遍,问道:“你在这棉袍里填了什么东西?若是棉花绝不会是这个重量。”   不待文竹回答,段青烟又十分自信地道:“我领兵多年,最恨克扣军需,这一件棉袍之中应有多少棉花,新棉还是陈棉,我一掂就知。”   文竹钦佩地翘起了拇指,从怀里摸出把小刀,把那棉袍后背上的一条线轻轻一挑,里面落下无数白色粉晶,段青烟用食指沾了些许,放到嘴巴里尝了尝,十分肯定地道:“是盐。”   文竹点了点头,应道:“是盐。”   她把这件棉袍收好,又取下另外一件,这次却没有挑破衣服,只把衣服放到了段青烟鼻下,让她嗅了嗅,青烟恍然大悟:“茶香。”   文竹含笑道:“不错,就是盐和茶。鞑子自给自足,却不产盐,他们饮食油腻粗重,需要泡奶茶来去掉腥气。这两样暴利却被北楚官商垄断。”   文竹自豪地指着两车货物道:“别看只有两车盐茶,在大宁可能仅仅价值纹银十两,在这里,却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   段青烟摸着满车棉袍,见针脚细腻均匀,从外面绝对看不出丝毫异常,由衷赞叹道:“这么绝妙的法子你也想得到,青烟自愧不如。”   文竹望着天边的白云,神色黯然道:“这哪里是我的主意,全部是我家老爹的妙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十月金秋在这北方草原里已经是萧瑟的秋末,在草原之上纵横着数条河流,将这一块碧绿的宝石天然的分成数块,中间又星罗棋布着无数湖泊。   游牧民族逐水而居,文竹等人就在湖泊间寻找着鞑靼部落的身影。找到第一个小部落用了足足三日,远远地望见湖边五彩的帐篷,文竹等人禁不住高声欢呼。   段青烟和杨花俱都说得一口流利的鞑靼语,倒是不存在交流上的障碍,他们二人上前交涉,近两年风调雨顺,草茂势长,牧民家里的牛羊俱都成群增长。   牧民们见了远方来的贩卖茶盐的客商无不欢欣鼓舞,经过短暂的交流后,杨花低声告诉文竹:“这里的盐主要是靠着草原上有限的几个盐湖,都被几个大部族霸占了,像这样的小部落吃盐需要付出十分高昂的代价,三十只羊才能换上一斤盐。”   相对于大部落的盘削,文竹等人的价格十分公道,没多久,车上的茶盐就去了五分之一,换来了骏马和兽皮。   交易完毕,好客的牧民们热情地留他们住宿,文竹死人商量了下,决定住上几天,打探下草原的情况再说。   两天后,趁着天黑,文竹拉着青烟,绑起杨花和卫燎落荒而逃,行了半夜,终于喘了口气,文竹狠狠地在杨花和卫燎身上踹了两脚,怒道:“你们两个烂桃花,到哪里都能拈花惹草。”   “杨花也就算了,一帮子的大妈大婶嘘寒问暖的好歹没有什么损失;卫燎,你说,你连话都听不懂,怎么就叫人家两个花季少女为你决斗呢?!”   说着,文竹心中愤愤,在卫燎身上又踹了两脚。   卫燎在地上滚来滚去,闪避文竹的脚,犹自辩解道:“我怎么知道啊,不就是赛马赢了她们么,又给我送吃的,我能不吃么?”   文竹哼了一声,牵了匹马来,就在卫燎身边溜着马,眼见那蹄子直往卫燎胯间踩,一旁的杨花冷汗直流。   段青烟见状,上前给杨花解了绳子,劝道:“这几日也打听出不少消息了,也差不多该走了,就放过卫燎罢。”   文竹给了段青烟面子,仍然不解气地在卫燎身上踹了两脚才给他解开绳子。   杨花揉了揉手腕,同情地看了眼卫燎,见文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咳了一声,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青烟单手抚着下巴,望着风吹过的草浪,低声道:“生火,有狼。”   文竹打了个哆嗦,退了一步,这里面只有她手无缚鸡之力,突然发现面对野兽竟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两只温暖的手同时摸了过来,杨花和卫燎一人牵住她一只手,默默不语,文竹心头一片温暖。   文竹眼前忽地一黑,一个身影挡住了所有月光,青烟!文竹挣开杨花和卫燎的手,上前一步,与她并肩,却听得青烟冷静地道:“分头去割些草来,越多越好。”   之前已经拾了些柴,几人手脚麻利地生起一堆火,青烟嘱咐文竹好生呆着,段青烟和杨花、卫燎各自选了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文竹一个人守在火边,远处传来了狼啸声,三丈外一片黑暗,影影绰绰似有无数绿光晃过,隐隐明白那些绿光代表了什么,她把头埋在了双膝间,不敢去看,不敢去想。   时间如此漫长,每一瞬都被拉成了亿万光年,狼啸声似乎近了一些,文竹把手边的柴不停地添进火堆,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   一片静寂中,只有风呼啸而过,伴着柴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觉变得异常敏感,远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文竹猛地一回头,看见两个黑影飞奔而来,野草如同海浪一样向两边分开。   是两个鞑靼!他们皮袍之上满是血污,两张脸花得看不出本来面目,见火堆边只有文竹一人,挥了挥手里的弯刀,呼喝两句,大步上前,文竹一阵心慌,站起身来,两腿打着颤,挥舞着手里燃着的树枝,口中发出一串尖叫。   刺耳的呼啸声传来,一柄长枪从天而降,狠狠扎入了鞑靼们面前的土地,枪杆犹自晃动不已。   文竹一回头,见卫燎大步横跃,如同战神,心神俱是一松。手上突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刚刚放下的心蓦地又悬了起来,文竹惊恐地向旁边看去,却见杨花温暖的小脸,他很认真地掰开文竹死死攥紧枯枝的手,平静地道:“我还活着,你怎么会有事儿呢?”   文竹彻底安心,她腿脚发软,跌到了地上,抬头看向两个鞑靼,愣了下神,随即哭笑不得,却见段青烟把他们摞到了一起,威风凛凛地坐在了上面。   卫燎奔到近前,和杨花一左一右 护住文竹,段青烟沉声道:“我们跑到一半,便发现不对,这群狼惊慌失措,奔跑无序,应是被人赶出来的。”   话罢,踢了踢脚下的俘虏,凑近了问道:“你们应该就是真正的猎物吧?说,你们是谁,被何人追赶?”   那两个鞑靼对视一眼,突地说起了汉话:“我们是耶律部落的阿来和阿虎,被刺木儿部落的人追赶。”   刺木儿!   经过这几天的打探,文竹等人已经了解到,如今草原之上两大部落各自占据了半边江山,其中最强大的就是刺木儿部落,另外一个则是孛儿谷部族,两强之间,尚有无数中小部落苟延残喘,其中的耶律部落是后起之秀。   文竹默然半晌,吩咐道:“把他们放了,给他们四匹骏马。”   卫燎不敢置信地瞪着文竹,一旁的杨花微笑不语,段青烟无所谓地抬起了脚,阿来和阿虎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们接过杨花手里的缰绳,对着文竹弯了下腰,感激地道:“我们会永远记得阁下的救命之恩,您永远是耶律部落最尊贵的客人。”   见着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卫燎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拳捶在了马车之上,质问道:“为什么放他们走?”   文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身上的袍装,慢条斯理地道:“我们的主顾就要来了。”   她掉头看向卫燎,轻声道:“我们商人,永远没有真正的敌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可以不顾生死。”   没多久,远处传来了人叫犬吠的声音,眨眼间,一群草原上的骑士滚滚而来,手举无数火把,盘绕穿梭,将他们团团围住。   当先一个身材粗壮的鞑靼仔细地看了看四个人,最后在卫燎脸上定格,他质问几句,卫燎完全不懂,疑惑地看向段青烟,段青烟翻了翻白眼,低声道:“他问你有没有看到两个逃跑的奴隶,大概是见你身材高大,以为你是首领了。”   文竹悄悄抓住段青烟的手,亦是低声道,“告诉他,我们是南方来的商人,要见他们的首领。”   文竹等人被关进了一个小帐篷之中,她安之若素,青烟和杨花亦是安静地坐着。卫燎褪下靴子,一股异味传来,三人一起侧目,卫燎尴尬地笑了笑,在靴子前抠唆半晌,挖出一柄极薄的刀片,用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夹住,重新穿好靴子。   凑到了帐篷前,衡量半晌,用手里的刀片在帐篷上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一束阳光透了进来,里面飞舞着无数的灰尘。   卫燎凑近了豁口向外看去,身后安静无声,他观察半天,不满地问道:“你们都不关心我看到了什么吗?”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汗王   文竹充耳不闻,杨花一如既往地微笑,段青烟懒懒地道:“还能看见什么?不就是鞑靼武士么?” 卫燎泄气地退了回来,想了想,把刀片重新塞回了鞋子里。   在这帐篷里住了两日,每天都有人送来饮食茶水,唯一不变的是出恭,每次前后都有四个鞑靼武士保卫着,被虎视眈眈地盯着。   第一次出去,文竹实在没辙,晃了一圈又回来了。第二次想了个招儿,出去前文竹一双手在青烟脸上摸了又摸,柔声道:“段郎,我就回来。”   她一身娘气惹得鞑靼们生厌,终于平安过关,出恭时武士们俱都厌恶地侧过身去。   到了第三天早上,终于出现了汗王的使者,趾高气昂地带着文竹等人向着营地中间的金色大帐行去。   那帐篷金光闪闪,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占地甚广,宛如宫殿一般。帐前两排武士亦是一身金甲,草原缺铁,刺木儿首领却如此奢侈地打造了一队全身甲武士,部落富足可见一斑,文竹暗自揣测,对心中的计划又多了几分把握。   进到帐篷之中,从门口到帐篷最里面的王座之间横列了百人卫士,一身黑色玄甲,比帐外的金甲武士又强横了三分。   文竹暗自点头,抬头向着王座之上望去,那刺木儿的首领却是个铁塔般的汉子,脸上眉眼有些松懈,显出几分纵情声色的痕迹。   文竹随即又向四周望去,果然,这金帐之内空空荡荡,只铺满了熊皮虎衣,象征着主人的英勇,文竹心中对计划的成功越发笃定。   文竹打量大帐的时候,坐在王座之上的古尔汗也正在打量着她,他眯起眼,这就是手下说的那个娘娘腔么?人又瘦又小,黑得跟木炭一样,但是站得很直,两眼有光,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种光芒他很熟悉,每当他和那些南蛮的使者交涉时,南蛮的眼睛就是这个样子,然后部落中又少了许多骏马,换来的东西却越来越不能让人满意。   古尔汗沉着脸开口,文竹面带微笑一动不动,段青烟上前一步,低声道:“他问你,是不是故意放走了那两个奴隶?”   文竹脸上笑容更浓,她朗声道:“草原上的雄鹰会因为蝼蚁的强大而惧怕么?狼群会因为出现了一只羊而慌乱么?”   段青烟一字不差地把她的话翻译了过去,却见古尔汗脸上阴晴不定,阶下武士议论纷纷。   文竹深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的嗓音在帐中回响:“尊敬的古尔汗,您是天上的雄鹰,您是狼群的头狼,可是您的宫殿并不能和您匹配,北楚的小王,住的是比您奢华一百倍的宫殿,享用的是世间少见的美酒,身边伺候的,都是绝色美人,而我,能把这一切都呈给您。”   段青烟一翻译完,帐中鸦雀无声,台下的武士突地爆发出乌拉,乌拉的呼叫声,他们气势澎湃如同恶狼。   古尔汗举起手,武士们渐渐地安静下来,他盯着文竹,低声质问,段青烟轻声道:“他问你,凭什么相信你。”   文竹手一翻,从手腕上脱下一个乌木手镯,这手镯暗淡无光,毫不起眼,搜身的时候却被鞑靼们错了过去。   文竹在手镯之上拨弄了几下,手镯突地裂为两半,从中掉出了七八个鸽蛋大小,铮亮如银的珠子,珠子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滴溜溜地滚向了四周,立刻就有武士捡了起来,献给古尔汗。   古尔汗怀里一捧珠子,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个珠子,狐疑地看了半晌,文竹对着段青烟低声说了两句,段青烟点了点头,伸手抓破地上厚厚的毡垫,抠出几块土疙瘩,随手一扬,帐篷内的火把骤熄,汗王手上却似捧了一轮圆月。   那一捧珠子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照得半边金帐银辉满地,一时间,众人意乱情迷,误以为身在天上宫阙。   夜明珠!   这数颗珠子居然是极为罕见的夜明珠,其中随意一颗就已价值连城,更何况这七八颗珠子竟是一般大小。   帐中重新点起了火把,汗王把手里的夜明珠慎重地收好,眼睛却盯向了段青烟,他大笑数声,问了一句话,段青烟漫不经心地回了他一句,却见古尔汗脖子一缩,帐下的武士们纷纷拔出弯刀,怒目圆睁,呵斥不已。   三日后,文竹和送出他们二十里的古尔汗依依惜别,四人四骑驰骋在这草原之上,向着北楚边境进发。   行得半日,四人下马小息,卫燎终于憋不住了,问道:“那日在殿上汗王到底问了什么?”   文竹伸手阻止了正欲开口的段青烟,笑道:“让我来猜猜,那汗王定然是说你勇武,问你可愿与帐下的勇士们较量,你说如果方才打的不是火把,而是汗王的头又如何?”   段青烟对于文竹的心智已是毫不吃惊,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   段青烟从腰间取下睡袋,狠灌一口,看向文竹,十分肯定地道:“你在救了那两个鞑靼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见汗王罢,你就如此确定古尔汗会买你的账?”   文竹嘴角一撇,不屑地道;“常年来,草原上的部落只与北楚交易,两者又常常处于交战状态,北楚怎么可能会卖真正的好东西过来,何况,楚人是绝不会让古尔汗的奢华超过楚皇的。”   卫燎傻傻地又问了一句:“可是你贩卖奢侈品,路途迢迢,一旦有丁点闪失,就是血本无归。”   文竹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道:“不信任,”顿了下,又道:“所以要找机会联络上孛儿谷部落。”   段青烟暗忖,这经商之道诡变之处不下兵道,倒是要多学习学习。   她站起身来,拉起文竹指着远方道:“此处往南,一天一夜后,就可以到我昔日领兵之时发现的一个豁口。”   文竹点了点头,接道:“我的手下应该已经藏好了马车衣物,我们到时换了衣服,乘上马车就可以直接回大宁了。”   想到家中几个姐妹和父亲,归心似箭,恨不能身生双翅,立刻飞回文府。   文竹等人日夜兼程,到达青烟指示的豁口时俱都筋疲力尽,见到那一条羊肠小道莫不大喜过望,当下弃了马,鱼贯通过。   又行了三五里,见到了事先约好的暗号,四周搜了搜,在一堆枝叶下见到一辆马车,车上放了四套衣服和少许银两。   四人换好衣服,文竹一身丫鬟打扮,对着杨花盈盈一拜:“奴婢见过小姐。”   杨花浅粉罗纱长裙拖地,外罩同色夹袄,发上还戴了朵珠花,闻言掩帕浅笑,举手投足间秀色十足。   一旁的卫燎捂着肚子大笑,杨花幽怨地白了他一眼,压低了嗓子道:“相公不喜欢奴家了么?”   卫燎老老实实地抱着怀中长枪嘟囔道:“娘子休要听那贼人胡说,我只要你就够了。”   段青烟和卫燎二人穿着男装驾着马车,车里坐着文竹和杨花,行得半里,前方一个缓坡,青烟突地抢过缰绳,面色凝重地道:“有埋伏。”   话音刚落,前方缓坡处站起无数兵丁,又竖起了大旗,旗上赫然是个大大的蓝字!   纵是四人见惯了风雨,一时之间也手足无措,段青烟率先回过神来,低声道:“勿要慌乱,一定要咬死了小姐回娘家省亲,不小心迷路了。”   话音未落,北楚兵丁们已经冲了过来,层层长枪屹立如林,将四人围得密密实实,却无一人上前,只督促着他们驾车向前。   行了半日,远远望见一座大营,营中旌旗飞舞,戒备森严,听得里面操练兵甲之声,震耳欲聋。   行得近了,发现这营地的戒备远远超出想象,营地四周挖了一圈三尺壕沟,营寨之上设有数座瞭望台,四周相隔一丈便是一座箭垛。   待见了营中大旗,文竹顿时手脚冰凉,心却要跳出胸膛,除了数杆写着蓝字的大旗外,还有一杆明黄色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写着——皇!   是他么?他御驾怎会在此?难道,他知道她没有死?   想到这些兵丁押解四人却无丝毫不敬之处,文竹心中隐隐确定了这个可能,随即又想到,他如此煞费苦心地困住自己,难道对她仍抱希望么?   文竹一时欢喜,一时忧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就是草原之上,面对群狼之时,也没有如此紧张。   对着杀人如麻的汗王亦是谈笑自如,还没有见到他,单只想到离得如此近,一颗心就变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缓缓合上双眼,心道,难道是天意么?天意让他们重逢。这一刻,文竹真想忘掉一切,忘掉家中的姐妹们,忘掉卧床的老父,真心希望她只是孤女文竹。   可是,她不能。   文竹眼中缓缓滑下两滴泪,从没有如此无助过。杨花默默地凝视着她的侧脸,默默地伸出手来紧紧包住她的手,她的手如此冰凉,直接凉到了心间。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三十章 新帝   北楚军神蓝止戈年少时惊采绝艳,初战成名,偏偏遇到了克星段青烟,一锉再锉,个性沉稳了许多,而今年过而立,越发地喜怒不形于色。   但对北楚未及弱冠的新帝,心中还是带上了些许轻视。这小儿,皇座还未曾捂热,就跑到边疆来指手画脚,打定主意,要给赵洛一个教训。   新帝来到边关之时,整日无所事事,闷在皇帐之中闭门不出,日日唤人送去烈酒,醉得一塌糊涂。   前日,蓝止戈故意叫人停了新帝的烈酒,这两日又处处躲着新帝,明明白白地给了那黄口小儿一个下马威,叫他知晓这军队之中绝非他嬉戏的场所。   亲兵不断来报,新帝出了寝殿,新帝搬了张矮榻,端坐帐前,新帝在军营之中四处游走……“大人,皇上过来了!”   蓝止戈一惊,正要回避,却见大帐的帘子被人一把掀开,新帝赵洛面无表情地迈了进来,蓝止戈不得不站起身来,行了个军礼,暗自庆幸今日戎装在身,无需行那叩拜大礼。   他心中冷哼一声,这小儿,定是按捺不住,来讨要烈酒了。   赵洛聪明绝顶,如何不清楚这北楚军神和他玩什么把戏,他本不欲插手军队之事,这蓝止戈实在欺人太甚,竟然无视君威,他却是准备叫这蓝止戈吃上些苦头了。   这几日,他日日观察军营之中操练之术,如今胸有成竹,见蓝止戈不情不愿地行了个军礼,也懒得做那君臣相得的假象了。   赵洛径直行到帐中虎皮椅处,一屁股坐下,淡淡地道:“蓝将军也坐罢。”   蓝止戈也不客套,这小儿来者不善,等下还有硬仗要打,唯今之计,要多多保存体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洛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地道:“我观军中这五人小阵甚好,当先一人手持长枪,可挑落鞑靼骑兵,随后两人手持盾牌护住两翼,最后两人又手持砍刀,将落马的骑兵斩落刀下。”   蓝止戈听他赞扬,禁不住连连点头,这五人小阵却是他几年前屡屡败于段青烟之手后,翻阅无数古籍,又殚精竭虑,费劲无数心思方才创建出来,正是他的生平得意之作。   心中对赵洛大大改观,心道,这小儿倒是个有眼力架的,待会儿叫人拿出我那珍藏许久的将军烈,与他喝上几盅。   赵洛见他得意,心中冷笑,又平静地道:“只是这长矛兵高矮胖瘦各不同,长矛又是一样的重量,有人使之如臂,有人用之不免时时阻塞,若是尽选身高体壮的士兵,这攻击定会强上两成。”   未待目瞪口呆的蓝止戈反应过来,赵洛接着道:“这盾牌兵手中的盾周围只要大上一寸,防护之处便可多上三成……”   赵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指军中弊端,所陈条款不下百条,蓝止戈早已听得失魂落魄,只在心中反复念叨,世上竟有如此天才,世上竟有如此天才……   他年少时自认一时俊杰,就是段青烟也不过高他一线,若是赵洛与他同时从伍,那大宁怕早已是北楚的囊中之物了。忽地想到新帝登基之时的传闻,据说此子宰相之才,公孙又白不知其身份时曾经心甘情愿地让出相位,他远在边疆,以为这不过是群臣为了取悦新帝编出来的戏言。   今日此时,他彻底明了公孙又白的心情,此子一出,天下何人能与之争锋?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公孙又白能在巅峰之时急流勇退也真不愧世人对他一代奸相的评语。   赵洛说完,见蓝止戈不发一词,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方才所言。赵洛也不打招呼,站起身来便要离去,行到帐门时,却闻得身后扑通一声,他回头望去,见蓝止戈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请皇上亲自督导将士练兵。”   北楚军神,一代天骄蓝止戈,竟是完全被这少年君主的风采折服,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随后,赵洛依然躲在皇帐之中日日饮酒,蓝止戈时常陪着笑脸,拿出自己珍藏的各种美酒厚着脸皮登门求救,十之八九会被新皇无视,偶尔心情稍好会指点一二,单这一二之妙处却已足够他受用无穷,恨不能拜倒赵治膝下,认其为师。   京中公孙老狐狸一天一封奏折,催促新帝还京,全被蓝止戈无情地扣下了,这么个人才,回到皇宫能做什么?日日听文官扯皮?实在是暴殄天物。   过得月余,蓝止戈派遣在外的亲兵快马加鞭赶来回报,那人,终于自投罗网了。此时已被兵丁押解,向着大营行来,他心中欢喜,近来好事连连,今年实在是转运之年啊!   正高兴时,帐外传来了军士行礼的声音,赵洛突地闯了进来,毫不客气地道:“蓝将军,朕要启程回京,马上动身。”   蓝止戈大惊,试图劝阻道:“皇上,如今朝中无甚大事,这里还需要陛下的督导啊。”   赵洛斜瞥了他一眼,语有所指地道:“再不回去,公孙大人怕是以为朕被将军扣押了。”   蓝止戈心中一颤,皇上,皇上知晓他私扣奏折的事情了,随即又想到,皇上天资纵横,知道这事儿理所当然啊,他旋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臣知罪,请陛下圣裁。”   赵洛戏谑道:“朕离京的时候,公孙大人磕头送行,如今回京,蓝爱卿也要效法公孙大人么?”   蓝止戈闻言,知道少年君主没有怪罪的意思,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恭谨地道:“请让臣为陛下送行。”   赵洛叹了口气道:“朕等不及了,刚刚得到密信,皇兄终于回到了京都,朕马上就走。”   蓝止戈无奈,亲自把赵洛送上御辇,全军将士尽皆跪礼相送,蓝止戈亲自持盏,递上一杯水酒,赵洛接过,仰头喝毕,环视四周,突地看到营门处一辆马车,在这一片肃静之中异常醒目。   赵洛眯起了眼,再次打量一番,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马车的确不过是普通民户所用,如此疑心更甚,蓝止戈治军甚严,军中无女眷,亦无丝毫民用之物,此时突然冒出辆马车,怪异异常。   他伸出手,指向了那马车,直截了当地下令道:“把那马车给我带来。”   蓝止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道,糟了,方才军士刚刚回禀就赶上赵洛辞行,来不及安排手下。估计他们回到军营后,见到御辇出行,自作主张地把那马车丢在了一旁,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   君无戏言,立刻便有一队军士上前把那马车驾了过来,赵洛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车辕行过的痕迹,断定,车中有人。   暗自揣测,难道这蓝止戈来了个金屋藏娇?听闻蓝大将军多年不近女色,年过三十尚未娶妻。今天若是真的发现了,倒是要将他一军,来个圣旨指婚玩玩,却是还记挂着初到军营之时,蓝止戈的冒犯之意,赶上时机便要小惩戒一番。   他沉声道:“车中何人,下车一见。”   车内文竹闻言,心神俱震,是他,果然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文竹浑身瑟瑟发抖,已是控制不住情绪。   杨花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当先下了马车,又故意挡在了文竹身前,羞羞答答地垂着头,段青烟和卫燎互望一眼,随后下车,青烟亦是低头,却是站在了最后。   看到杨花一身长裙,秀立车前,赵洛打趣地问道:“这是何人啊?蓝将军?”   车上四人下车时,蓝止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见到前面三人均不是心中那个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到最后一人下车时,他眼睛一亮,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会错,就是她,绝对是她,段青烟!   听到赵洛问话,蓝止戈硬着头皮上前,一咬牙,纵是欺君也认了:“是微臣的家眷。”   赵洛哈哈大笑两声道:“那要恭喜蓝将军了,将军瞒得朕好苦,本来还打算回京后为你挑选一名闺秀,既然如此,朕就来个御笔亲题,赐你们个英雄美人的题字罢。”   蓝止戈大汗,忙道:“这,是臣的远房表妹,哈哈。”   赵洛顿觉大是无趣,一旁的文竹闻到他们二人对话,已然明白,他不知是她,不是为她而来,一颗心瞬间凉透,摇摇欲坠,眼见便要跌倒地上,卫燎忙上前一步撑起了她。   赵洛一双眼刚巧扫来,杨花机警地又横过半个身,和卫燎二人把文竹挡了个密不透风。   赵洛心生警觉,喝道:“你们两个让开,朕要看看那个丫鬟。”   杨花和卫燎俱是一惊,他们二人不情不愿地侧过身去,露出里面的文竹,文竹正心灰意冷,却未听到赵洛喊话,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   赵洛仔细地看了几眼,见不过是一黑瘦小婢,许是见到圣驾惶恐,有些脚软罢了。   他甩甩头,对蓝止戈道:“朕就不耽误了,这就启程了。”   文竹闻言,抬头望去,见赵洛一身黄袍加身,瘦了些许,越发清俊了,个子高了些许,英挺俊拔如同一柄宝剑,终于出鞘,向世人展示着他的绝世风姿。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将帅   杨花见文竹痴痴迷迷,一双眼如同粘在了赵洛身上一般,身子偏了一偏,挡住了她的视线,随着一声起驾,场上众人无不拜倒,回过神来的文竹蓦地一惊,想到家中姐妹,再不敢有丝毫出格之举,仿着他人跪拜于地,听着耳边车辕声渐渐远去,心中涌出了一股悲凉之情,相逢对面,不相识。   侍赵洛的御驾行的远了,一众官兵方才起身,蓝止戈扫了文竹四人一眼,淡淡地吩咐道:“把他们带到帅帐中来。   大竹闻言一凛,此时此刻身在敌营,危机重重,无论如何是大意不得了。她们的身份是大宁的商人,若是硬盖个奸细的帽子,却是避之不去,她的脑中快速计算,到底是甚么地方出了差错。   难道安排接应的手下被发现了?马车和衣服本身就是个谤饵?   文竹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她心中稍安,决意按熙青烟之前吩咐,淡定四人回乡探亲,却在途中迷了路,狼狈不堪之际,捡到了马车和衣服便随即换上。   她心中有了计较,抬头向青烟看去,却见青烟眉头紧皱,对着她缓缓摇了摇头,不禁一怔,这是何意?   四人进了帅帐,文竹向上望去,看清了北楚大名鼎鼎的军神真面,他约莫三十出头,一张脸如刀劈斧削一般,棱角分明,高眉深目.一双眼睛漂亮异常,缓解了他一脸的硬气,极有魅力。   蓝止戈略带玩味地在四人中间来回打量,杨花含笑应对他的扫视,卫燎无知者无畏,鲁莽地瞪了回来,文竹平静地回视他,唯有段青烟,别过脸去,似在逃避着他的注视。   蓝止戋嘴角扬起一抹笑,眼角堆出了几许笑纹,更增加了他的成熟魅力,开门见山道:“一别多年,段兄,不认得老友了么?”   段青烟扬起头,平平地看着他,十分肯定地回道:“不认识。   蓝止戈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强撑半晌,终于挂不住了,他嘴角骤然下撇,一张脸上满是盛怒之前的阴云密布。   却听得段青烟哈哈大一笑三声,热情洋溢地道:“怎么可能不认识,了?!”   蓝止戈脸上立刻由阴转晴,情不自禁地咧开嘴巴,笑的眼睛成了一   条缝,段青烟见他这副样子,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不就是隔壁老刘家的三儿么?”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北楚军中说一不二的蓝止戈,他气得双手发抖,恼恨异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把视线挪向文竹三人,若无其事地道:“你不惜孤身豫入北境,这三位应是你至交好友罢?就让蓝某替你好生款待一番。   他满面阴沉,带上了几分亡命之徒特有的凶悍,恶狠狠地道:“男的送去前锋营,女的劳军!”   文竹和卫燎齐齐退了一步,杨花亦是收了笑容,望了望满面倔强的段青烟,又看了研穷途末路的蓝止戈,一针见血地道:“两位私情,还是勿要牵扯他人的好。   私情?私情!   段青烟眼晴瞬间睁大,蓝止戈心底最深处的隐私被人说破,脸刷地一下涨的通红,他犹自辨解道:“哪,哪个喜欢她了?”一时情急,却是结巴了起来。   段青烟火上浇油,傻傻地问道:“你,你毒欢我啊?!”居然也结巴起来了。   蓝止戈脸上烧的能烤熟一只野猪,他心虚地避开段青烟直勾勾地视线,回答道:“没,没,没有啊。”   段青烟只觉得,心中空荡荡地,有些失落,火有些私了口气的感觉,显露在脸上却是放了心的样子,蓝止戈见状,不知何处来的怒气,吼道:“我,我就是喜欢你,不行啊,不行吗?”   晴天霹雳!   段青烟呆立当场,他,他说甚么?他说喜欢我?   她傻傻地看向蓝止戈,却是不知该做些甚么,或者该说些甚么,活了二十几年,.却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告诉她,喜欢她,她心中很是欢喜,又觉得尴尬。   蓝止戈亦是傻傻地看向段青烟,怎,怎么就这么说出口了?藏在心里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地设了套,抓了她来,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想见一见她,就觉得心满意足,真见了面,却又觉得远远不够。   一旁的杨花三人亦是听得傻掉,太,太劲爆了,谁想得到,这二   人斗了这许多年,却是一副两情相悦的情态。   杨花,率先回过神来,他一手一个提着文竹和卫燎,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帅r帐。   段青烟和蓝止戈俱都手足无措,两个人只怕面对千军万马还来的自在些   半晌,蓝止戈意识到,憋在心中这么多年的话如此轻易地就出口了,心上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多年的心事尽去,一时间只觉身轻如燕,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段青烟,今生今世,唯有此愿尔。   文竹和杨花,卫燎三个人甫一出帅帐,数十把枪尖齐刷刷地指向了三人的喉咙,三人立时石化,眼晴也不敢眨上一下,三人同时在心中祈祷,帐内的两个混蛋赶紧互许终身罢,这命悬一线的滋味委实难过。   帐内帐外的五人俱都度日如年,青烟终于出了帐门,后面跟着面带笑容的蓝止戈,他挥挥手,很是大方地道:“都放下枪,我平日里是教你们如此对待贵客的么?”   文竹等人喘出一口长气,摸了摸项上人头,还在,真好。   文竹三人肆无忌惮地在段青烟和蓝止戈之间来回打量,段青烟被他们看的发毛,突地拉起文竹大步向外行去,一路上,引得无数官兵侧目,却无人阻拦。   出了营门,段青烟越走赶快,最后大步跑了起来,文竹跟得片刻便觉得胸闷气短,幸好没有多久,到达营外一个小山坡之上时,青烟松开文竹的手,两个人同时趺坐地上。   青烟脸上亦是通红,她看着文竹,突地大笑起来,笑的欢畅淋漓,心中似有无限喜悦,一旁的文竹受了她的感染,跟着傻傻地笑了起来,两个人的笑声回荡在这山坡之上,一个沙哑一个响亮,却都发自肺腑。   笑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段青烟终于止了笑,她眼角眉梢带着喜,轻声道:“你说,我若是学你一般假死,可好?”   文竹一震,她侧头望去,见青烟满脸认真,不似玩笑,她默默不语,知道这个女子敢爱敢恨,既然说出口,定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容动摇。   段青烟躺倒草坪之上,随手折断一根野草,丢到嘴里叼着,仰望蓝天白云,悠悠道:“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没有儿子,为了安慰父亲,亦是为了保护母亲,我剪去一头长发,进了军旅。行兵多年,不知何谓男女之欢。嫁了人以后,燕凌云在我面前行止枸束,无趣的很。 ”   青烟猛地一个翻身,滚到了文竹膝前,趴在了她膝头,弹头望着文竹,一双眼晴亮晶晶地问道:“如今爹爹已去,母亲那里有妹妹陪件,你说,我为自己活一次,可好?   青烟   文竹摸着她一头秀发,重重地点了点头,郑重承诺道:“你母亲和妹妹那里,我会替你看顾着,你放心罢!”   在北楚军营之中盘旋几日,四人分作了两帮,分手在即。   蓝止戈亲来送行,却和青烟相对无言,两个人俱有干言万语,化到嘴边却只剩了一句保重,一句早日归来。   文竹等人此刻无心看他二入的热闹,文竹一脸凝重地吩咐道:“你若执意留在草原,就去耶律部落罢。   卫燎点了点头,坚定地道:“我亦是如此想,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文竹见他如此明白事理,稍稍放了心,她凝视卫燎双眼,一字一顿地道:“无论发生了甚么事情,我只要你活着,无论你变成甚么样子,记住你家的方向。 ”   卫燎一往情深地摸了摸怀里长枪,大义凛然地道:“娘子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   文竹撇了撇嘴,青烟和蓝止戈并肩行了来,杨花突道:“你们先行,我送送卫兄。   杨花和卫燎二人信马由僵,行了三五里,见文竹等人身影渺小的只剩一个点了,杨花轻声道:“你执意如此么?”   卫燎目视远方,坚定异常地道:“我若是继续留在她身边,也不过是个护卫罢了。留在草原,为她开疆拓土,却可以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杨花轻叹声,落寞地道:“那两个人,是火焰啊,但只靠近,就,会被灼伤。”   卫燎打马靠近,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那就把自己也变成火焰。 ”   他一扬马鞭, 胯下坐骑放开四蹄狂奔起来,瞬间甩出杨花一段距离,卫燎大喊道:“不要送了,以后她的安全就靠你了,若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就把你剃成秃子!”   秃子……杨花摸了摸脑上浓密的头发,心道,变成火焰么?他调转马头,抖了抖僵绳,坐骑小跑起来,心中无限惆怅,卫燎啊,风和水,怎么可能变成火呢?!只能让火越烧越旺罢了。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杨木   杨花扮作了出门游学的士子,文竹做了他的书童,青烟一身粗布短打,充当了车夫,文竹一脸担忧地看向杨花,小声道:“若是被蓝止戈知道了,会不会很不妙?”   杨花凑过头来,亦是低声道:“打死都不能说。”两个人伸出小指钩了钩,心领神会不再提及此事。   第一天,三人行了约有百余里路,一过了楚都,原本平坦的官路变的崎岖起来,杨花打起道:“我们倒是借了楚皇出巡的光了,楚都到边塞的路肯定是叫刚翻新过的。 ”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抬头去望文竹,却见文竹脸上一抹极淡的笑容:“无妨,”文竹轻叹一声道:“至少我又见到了他。”脸上光彩照人,竟让人无形中忽略了她此时的黑瘦,杨花不禁黯然,果然是火焰,单只靠近就如此灼热。   当晚宿在了一个小镇中,寻了个干净的客栈住下了。第二天一早,三人洗漱完,用了点稀饭馒头,店里自制的酱菜味道甚是不错,文竹索性买了些,又唤小二包了些馍馍,一并路上吃。   结了账出来时,店里小二却追了出来,口口声声他们落了东西,塞了个荷包人便走了。   文竹狐疑,打开看了,见里面别无他物,只一片锦缎,上面锈了个数字八,不由大喜,默默递给杨花看了,杨花笑道:“恭喜了。”   一旁的音烟一头雾水,文竹拉过她悄声道:“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代表着八号掌柜已经落地生根了。 ”   一路之上,随后又有各式人等出现,或是贩卖糖葫芦的小贩.或是出来买菜的小娘,又或是街边的乞丐,无一例外,俱都找了借口塞了锦囊便跑,当初飞向四面八方的种子开始萌芽了。   到文竹于中攒下二十多锦囊的时候,段青烟甚是不服,开始随意更改路线,又时时错过宿头,却总是碰上砍柴的樵夫,又或者采药的山民,最后不禁心服口服, 对文竹叹道:“你们文家真是好厉害的手段,难道咱们的行程人尽皆知?”   文竹和杨花对望一眼,亦是苦笑道:“只怕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杨家大哥竟然能运筹千里之外。”   杨花两手摊开,无奈地道:“其实我家二哥也很厉害,当年文老爹给了我们三兄弟一人一家铺子,只有我那间濒临倒闭,没办法交给了文老爹 经营了。”   文竹闻言,突地想起一事,她直截了当地问道:“莫非大号和二哥分别是二品阁和三品苑的店东?”   杨花,一脸奇怪地看向她,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么?话说你现在住在一品堂鸠占鹊巢,我还没我你要房租了。”   文竹汗颜,转头对段青烟道:“多见在这一百多个掌柜俱都回了信,我也放心了,咱们过了江就要分开了,姐姐还请多多保重,我那外甥,我下次会带着大姐来一起带走。   青烟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我这病幺,怎么也得病上个一年半载,让他等去罢。”话罢,自己嘻嘻笑了起来,文竹心道,你莫要玩过头了。   段青烟自从与蓝止戈定了终身,时时显得孩子气,似乎要把未曾拥有过的童年一次补足,让人觉得她的性情越发坦率可爱。   文竹和杨花别了段青烟,二人轮流驾车,放慢了脚步,想着只要在年前赶回文家还好,此时尚有一个月方才过年,无论如何也还来的及。   入了宁境没几日,文竹驾着车,如今北方已是寒冬,南方倒还温暖,时时见到河面之上野鸭飞起,文竹见天气晴好,唤了杨花一起坐到了马车外面。   文竹专心驾着车,杨花突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指了指前方岔跆上的一辆马车,文竹早已经看到这马车,只一心想着怎么绕过去,杨花这么一提示,方觉得有些不对。   那马车被擦的锃亮,车猿上亦是一尘不染,干净的邪门,文竹突想起了杨家大哥,她不由自主地停住马车,见那车门推开,先放下了一匹锦缎,顺着车门滚滚滑下,铺开了一条锦锈之路。   接着一只白色却鞋伸了出来,随后是纯白的棉袍下摆,接着是熟悉的手攥帕子捂住口鼻的德行,杨木!   文竹大喜,立刻跳下马车,却在距离杨木三尺地地方被他手持折扇拒之在外,杨木皱着眉头,厌恶地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话音未落,杨木眼晴瞬间睁大,他不敢置信地瞪视杨花,杨花一双泥足毫不客气地踩在了那锦缎铺出的路上,一步步向杨木逼近,这些日子旅途艰辛,杨花却不见丝毫狼狈,始终干净如同一朵莲花,可惜,在杨家大郎眼中,还是远远不够的。   杨花近在咫尺,杨木终于退了一步,杨花随即迈了一大步,一进一退间,杨木被遇上了马车,杨花立刻跟着上了马车,杨木缩在了车厢最里面,杨花坐在中间,眉眼含笑,伸出手来对文竹道:“来,上来罢。 ”   文竹看他笑的一脸无辜,心道,一直以为杨家老大最是精明能干,今日看来,杨花果然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文竹坐上马车,同情地看向委委屈屈缩在车厢一角的杨家大哥,杨花倒是没有赶尽杀绝,小心翼翼地留了半尺的距离给大哥。   文竹见场面尴尬,随口道:“你们家三兄弟的个性真是大不相同。   杨花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因为我们三个不是同母所生,又是交换教养。长的虽然象各自的生母,个性却是像足了养母。   文竹汗颜,那杨花的养母,一定是这三个杨夫人之中最厉害的了,只不知道他的养母又是谁的生母了?   看穿文竹心中所想,杨花十分有耐心地为她解疑:“我的养母是爹爹的三夫人,养娘过了门,爹爹就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她的亲生儿子就是大哥。   文竹看了看杨木,努力想象了一下杨木的长相配上杨花的个性.   得出结论,远远不如杨花的欺骗性大,杨花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却听扬花又道:“我的生母是二夫人,她养育了二哥。   呃,三夫人能生下最小的杨花,可见手段也非同一般,如此说来,杨家老二也未必就是如他面上看上去般忠厚老实。   看了眼头偏向一边,不搭理他们的杨家老大,杨花低声道:“三夫人过门怀了大哥的时候,大夫人亦是有喜了,不知为何,生完二哥,大夫人就落了个洁癖的毛病,除了大哥,连二哥也不许踏进她的屋子,大哥倒是把她那点干净劲学了个十成十。 ’   一旁的杨木突地阴森森地道:“我都听到了,花花,回去我就告诉大妈,你说她有洁癖。   杨花,瞬间花容失色,他转向自家大哥,衰求道:“不要啊,老大,我不想再被逼着一天洗上三十次澡了,饶了小弟吧。   杨木突地坐直身体,杨花萎缩了下去,杨木指着杨花的一双脚,愤慨地道:“你弄脏了我的车子!”   杨花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赔笑道:“我给你买十辆新的?”   杨木阴险地一笑,‘我就要这辆,而且要你亲手清洗!”   杨花,彻底软倒,纠结在了一天洗三十次澡和清洗马车到让老大满意哪个更倒霉之间。   文竹坐山观虎斗,坚决不参与其中,单从杨家这两个兄弟就可以看出,杨家的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不理会眉头打结的杨花,文竹和杨木商议起了向北境调派商队的事宜,最后敲定,由俭入奢,先运送些北地少见但是平常的物品过去,若是有所损夫也降至最低,待熟悉了商路,再大量输入各种奢华享受之物。   文竹又嘱咐杨木,若是北楚的文家掌柜们已经安定下来,就把他们的家眷送过去。   商仪妥当,杨木毫不客气地抛弃了文竹和杨花,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着宁都赶去。   到腊月二十八这日,距离宁都只有一天路程了。文竹见外面下着大雪,不忍心叫杨家兄弟连夜赶路,寻了十客栈歇了。   第二天一早,文竹当先而行,正要出客栈时却与人撞了正着,侧面看去,是个面色如墨的少年,文竹看着眼熟,忍不住又望了望,那少年也恰向她看来,文竹骇了一跳,那少年另外一边脸上赫然有一条三寸长疤,如同一只蜈蚣,盘踞了他半张脸。   文竹未及开口,却见那少年身后的大汉喝道:“还不赶紧让路,要死啊。”   那少年唯唯诺诺地向前迈了一步,缩在了一个有些驼背的妇人身后,那妇人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不知是甚么病,母子二人身上衣服俱都补丁摞了补丁,少年身后的大汉呸了声,连道晦气,却是不再我麻烦。   文竹被人捅了两捅,回头见杨木锦帕捂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了眼睛,用折扇连连敲打她,知道他洁癖发作,嫌那母子肮脏,赶紧出了门。   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那少年一眼,只觉得那半边侧脸实在是熟悉,她想了想,从和中摸出些碎银,跑过去塞到那少年手里,那少年的手亦是漆黑,却光滑异常,不似做过粗活。   文竹心中疑窦更胜,正想问上几句,一把折扇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她头上,她不敢再迟疑,赶紧追上了臭着一张脸的杨木。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变   终于在腊月三十这天下午赶到了文府所在的长街,远远望见自家大门的门前挂满红纱笼灯,年味甚足,文竹倍感亲切,她在门外远远地站了,静候夜晚到来,准备溜进去偷偷看眼姐殊,即觉心满意足了。   文府大门外不知为何建了座茅草小屋,突兀至极,文竹和了几眼便挪开视线,相信大姐自有她的道理。   夜幕降临时,文府大门大开,里面涌出许多家丁,文家二姐搀着文家大姐,灯笼下,两个姐姐俱是一脸焦急,对着家丁们吩咐着甚么,文竹眉头皱起,只觉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文竹几乎就要冲上前去,询问姐姐们到底出了甚么事。 她握紧双拳,强自忍住,脑子里快速运转,该怎么办呢,对,去问杨木,他消息如此灵通,一定知道!   文竹转过身去,微微一怔,街口处,摇曳的灯光下拉出一个长长的身影,杨木一身白衣,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文竹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   她疾行几步,近了杨木,急忽问道:“出了何事?”   杨木满面阴霾,沉声道:“七小姐从昨天开始不知所踪。 ”   文竹捂住胸口,倒退一步,抱着一丝希望地看向杨木:“是甚么人做的?”   杨木一字一顿,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文竹耳中:“临讲阁主人陆载安。   文竹眼前突地浮现了那个疤面小儿和那驼背的妇人,是七妹!是他!   “少主,饭又被小姐退回来了。”一身麻衣地大汉恭谨地回报道,看他相貌,赫然竟是嫌那墨脸少年挡路的汉子。   陆载安默然半晌,大步向外行去,这是一座普通的庄户家,只有两间土房和一个小院,院里站了十几大汉,俱都比常人高出一头,成风凛凛,鲜少有人交谈,时时寸有寒风卷起落叶撞到了他们身上,却似撞到了一堵墙上。   见到陆载安出来,大汉们齐齐地低下头,陆载安点头示意,随后行到了隔壁房间,轻叩两声,知晓不会得到回应,他径直推门而入。   眼前的少女缩在床上一角,虽然一身男装,却难掩天生丽质,生气的样子犹为动人,陆载安心中一暖,柔声道: ==总要吃点东西罢。   丈晓竹转过身来,恕道:“我要回家。   陆载安难堪至极,自己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她全都没有看到么?这些日子,她家中松懈,时时溜出来玩耍,哪次不是他为之殿后,又挖空心思她,寻了那好吃好玩的哄她欢心。   这次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所图的,也不过是想她常伴左右,可以时时看到她的笑脸。   文晓竹见他不语,怒乞更盛:“你说扮做贫儿戏弄那些纨绔,又说好半日即可回返,我才和你出来,赶紧送我回家。   陆载安突地问道:“若是从此再也见不刭我了,你也无所谓么?你也坚持要回家么?”   文晓竹眉毛一挑,抓起桌子上冷掉的饭菜一顿丢,洒了陆载安满身汤水,从他的额头缓缓淌下,顺着发梢流进了脖子里,他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紧紧盯着文晓竹,满脸悲伤地道:“这就是你的回答么?”   文晓竹别过头去,闷闷地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身后砰地一声响, 陆载安已是夺门而去,文晓竹呆立半晌,下了床,悄悄她一拉开了一条门缝向外探去,却见陆载安居然就静静地在在门外,泪流满面,不禁微微愣神,陆载安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把泪水,沙哑着嗓子道:“我家中父亲病危,现在来不及送你回去了,等我回家见了父亲,就送你回家。   陆载安抬起头,看向文晓竹,一双眼里满是祈求之色:“你吃点东西罢,好么?”   文晓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陆载安破涕为笑,面上带了几分欢喜,大声吩咐道:“来人,给小姐重新做些饭菜来。   话罢,陆载安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晓竹,毅然掉头而去。   文晓竹合上门,背靠门上,心神震荡,大叔,他竟然哭了。   相识这么久了,他在她面前一直笑嘻嘻地,脾气甚好,虽然知道他年纪甚轻,却总是故意唤他大叔,他也不恼。   喜欢自己和六姐的人很多,可是就连爹爹和姐姐们也经常被气的发牌气,只有他,从来没有说过她,上次打翻了人家摊子,是他拿出钱陪着不是,方才把菜汤洒了他满身,他也没有生气。   他说他父亲要死了,那一定很伤心罢,爹爹病倒了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自己都很难过,他爹爹要死了   他该有多伤心呢?   接下来的日子,文晓竹默默不语,乖巧地跟着他们日夜兼程,这一   队十几个大汉时时有人离队,又有新人加入,一路行来,到了食宿的时候就有农家或者猎户,又或者一个庄因,一日两餐竟然没有一顿冷饭,亦没有一天住在野外。   野外一处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文竹和杨家三兄弟围着篝火而坐,一人手里拿着根削尖的树枚,树枚上串了熏内,最上面却是个馍馍,伸到篝火之上翻烤。   眼看那馍馍烤的焦黄,散发出了一股酥皮香,文竹深深吸了口气,拿下了馍,在两手间倒了又倒,呵着气,咬了一口,却还是热,嘴巴大张,又用手连连肩动。   一旁的杨木用帕子垫手,取下了馍馍,出言嘲讽道:“活该,叫你心急。   杨花和杨光同时递了水囊给文竹,文竹口中正烫的厉害,也没注意,伸手接了杨光手里的水囊,狠灌一口,却又马上吐出,一口烈酒全部喷左在篝火之上,窜起丈高的火苗,恰好一件风吹过,全部偏向了杨木一边。   杨木摸了摸脸,手上漆黑一片,阴沉地看向文竹,文竹左顾右盼,咳了声,道:“追了这许多日,总是有点线索就断了,这陆载安的消息灵通,倒似胜了咱们一筹。   说完这一番话文竹变的底气十足,挑衅地看着杨木,“还以为大哥有多厉害,结果事事落了下风。   扬木一生爱洁,衣服上的丁点污垢都忍受不了,何况文竹直接怀疑起了他的专长,他沉着脸不发一言, 直把陆载安恨之入骨。   这事却也着实怪不得杨家老大,文家一直以来致力于监控各地大户,那些自给自足的农家小户,有几人会来买布?有几人会来裁衣?陆载安的钉子又实打实地都是些农夫猎户,加上些摊贩游商。   就算这样,杨木居然也能寻出些蛛丝马迹,从那些摊贩游商入手,抓了不少线索出来,只是陆载安狡诈如狐,每次都晚了一步,如今更是小心,他只动用身为农夫猎户的钉子,其他一概弃用,文府追兵却是失去他的消息足足三日了。   这些日子陆载安的钉子挖出不少,从他们口中得知七妹被以礼相待,文竹稍稍安心,今日才能如此悠闲地调侃杨家老大,何况她已经书信一封求援,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许是怕丈晓竹思亲,天上的云朵巧妙地藏起了满月,却是个少见的阴天。   陆载安的随从们煮了一锅汤圆,陆载安又亲自盛了一碗给文晓竹端来,文晓竹依然面无表情,动作却轻缓了许多,接了过去,一勺勺舀着吃了,陆载安看在眼里,心中欢喜,小心翼翼地道:“这些日子饮食粗糙,委屈你了。   文晓竹嘴里塞满了汤圆,想起了去年在家时,吃的十几种馅料,相此之下,这农户家自制的汤圆味同嚼蜡,却胜在了热乎,吃到肚子里暖洋洋,她知道今非昔比,活下去比甚么都重要,隐隐明白了昔日姐姐非要她去做乞丐的一番苦心。   她想起三姐,一直都说病中,却不让人去见,一提到三姐,四姐五   姐偷偷垂泪,大姐二姐声色俱厉,她和六姐一起偷偷猜测,三姐,可雒不妙了,却不敢去想,也不敢向姐姐们求证,学了娘在房里立了佛龛,早晚,三炷香,又偷偷写起经文,只希望三姐平安。   三姐若是还在,绝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姐姐们也不知心急成了甚么样子,如今府里大不如前,不知还会不会来寻她,文晓竹想着,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碗中,她却吃的更凶。   一旁的陆载安见了,心中酸涩,他一脸悲苦地道:“是我不好,等到了家里,定要你吃上顿好的。   一提到家,文晓竹泪水更凶,她干脆放下了碗,痛哭出声:“我想回家~”   陆载安嗫嗫,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少主,少主,后哨发了紧急烟火,有敌距此不足二十里了。   陆载安一惊,他立刻站起,面色严肃,沉着地问道:“是不是大哥的人?”   外面的大汉喊道:“应当不是,大少的人还在路上。   陆载安看了一眼文晓竹,文晓竹头一次见他如此认真,却是显出一番男子气概来,想起这几日里那些大汉对他执礼甚恭,文晓竹心中有些明白,陆载安,绝非一般的富家子弟。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逃亡   陆载安的车骑很快地集结起来,文晓竹被他放在马前,用身上大麾裹得密不通风,只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好奇地盯着这一队黑衣骑士,远处天空火升起了一束烟火,煌色的霞光映亮了半个天空,敌人已经近至十里!骑士们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纷纷道:“主公! ”   陆载安伸出右手,立起手掌,顿时鸦雀无声,他沉着地逐一打量了这些手下,凝重道:“诸君保重!”   “诺!”骑士们口中轰然爆发出了震天的吼声,文晓竹被吓的一   缩,贴上了陆载安的胸膛,隔着衣服传来阵阵热流,在这冷天中舒服异常。   文晓竹又向后靠了靠,整个人都缩入了陆载安的怀里,陆载安环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夹紧马腹,率先骑出,却是向着斜剌里的方向,身后的骑士们目送他远去,纷纷扬鞭,径直向前行去。   一众文家卫队手中燃起了火把,火光的映熙下,文竹脸上阴晴不定,杨先瞪着他的手下,吼道:“人家拼命,你们就让他们跑了??”   手下副队嗫嗫道:“那群人中并无女子身影……”   “你!”杨光火要吼叫,文竹扬起手,阻止了他的喝骂,沉着地道:“无妨,我们商人之家,本就当爱惜性命,既然没有小姐身影.   何必做困兽之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况,”她的脸上显出了势在必得的决心,扬了扬手里的信笺, “我已经得到了段青烟的密信,可以调动她手下一切秘密力量,咱们的渔网变成了蜘蛛网,我不信,这泥鳅还能逃到哪里去!”   追病越来越厉害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尘下来吃饭,也没有时间休息,只能逃,逃,逃,连续疾行四个时辰后,陆载安无奈地宣布小休片刻,话音刚落,不少骑士直接从马背上摔下,看着个个带伤的手下疲劳不堪地歪倒一地,陆载安心知,这场追捕和反追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手握马鞭指向北方,大声喝道:“这里到长江,只有百里之遥,只要过了长江,这大宁的追兵就会止步, 兄弟们,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   陆载安的话极有渲染力,他很清楚,现在说甚么最能打动人心,果然,众手下纷纷精神一振,一双双麻木的眼睛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文晓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陆载安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么?他不是很温柔,脾气很好么?   一刻钟后,骑士们强撑起身体上了马,又行了一日,方才到了长江边上,陆载安摸出怀中油包,层层打开,最里面赫然竟是一张大宁的长江布防图,他皱眉查看半天,最后指了图上四处地点,对着手下骑士们道:“这四处应是我们的人数了波船的地方……”   “少主!”远远一声厉喝打断了陆载安的话,他抬头望去,见一个麻衣大汉打马枉奔而来,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到了近处终于支撑不住,从马上趺了下来,背后赫煞插了支羽箭,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鲜血从他口中不住流出: “是大宁骑兵,他……们……过,过来了……”说到后来断断续续戈然而止。   陆载安大步行到他面前,用手替他含上了双眼,果断地道:“分丘!”   他回头一把抱住文晓竹住肩头一抗,利落地上了他的马,又把文晓竹放在身前坐好,低声道:“坐好。”胯下一紧,马如利箭般窜了出去。   身后骑士们两人一骑,向四面八方散去,陆载安听着身后蹄声,心中悲痛,这些骑士的马远远不如他坐下的名驹,万里挑一的胭胎雪,此时分兵,只怕有去无回,多年苦心培养的精英,至少会折去一半,这是自断一臂啊。   他打马狂奔,胭胎雪也受不了如此重压,发出了阵阵嘶鸣,终于在马即将崩溃时,到了藏有渡船的岸边,陆载安把文晓竹拖下马,解开胭脂雪的僵绳,摸着马头,恋恋不舍地把脸贴了又贴,最后却一扬鞭,喝道:“去罢!”   这些日子,文晓竹与他共乘一骑,对这通灵宝马亦是喜欢至极,见他如此不舍,感同身受,陆载安牵了她的手,径上了渡船,轻声道:“我舍得马,却舍不得你。”文晓竹没来由的脸上一红,却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此不上那漂亮的胭脂雪罢?!   渡船球,文晓竹安静地坐在船头,陆载安一边划船,一边扯出个笑容:“别怕,我没死以前,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   他顿了一顿,下定决心,又道:“等过了江,若是能寻个靠的住的人家,就把你放下。 ”   文晓竹不知何处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   起。   陆栽安闻言一震,他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文晓竹见他如此,又连忙补充道:“你把我带出来,就要把我说回去!’   陆载安却是笑的越发开心,这小娘,心里总算是不再对他无动于衷了。   文竹和青烟一别两月,都没有想到再次见面竟然如此之快,两个人免去客套,文竹率先开口道:“把陆载安在大宁的暗哨挖的差不多了,这次遇的他分乓,把他的亲信抓了一半,可惜,这些人甚为忠心,一直都不肯说出他的真实身份。   段青烟拍了拍她的肩,从怀里摸出封信递给她,语有所指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文竹看完信,心中畅快,大笑出声:“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掉头对着青烟说:“如今可以慢慢跟那姓陆的玩了。   青烟两眼发亮,点了点头:“是啊,不如来个一网打尽。   陆载安自从过了江以后,顺遂无比, 一路向北,他的手下越聚越多,路上遇到了几波来自大哥的人马拦截被轻而易举地打发挥了,他越发肯定大宁追兵是另外一伙人,难道是文家?   陆载安看着怀里睡的安稳的宛如小猫的文晓竹,他也想就这么在大宁呆上一辈子,光明正大的去文家提亲,可是,他不能,他的族人需要他,需要他带领他们走向强大。   陆载安目光深沉,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哪怕让她恨上一辈子,他也认了。陆载安低下头,在文晓竹脸上轻轻印下一吻,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   文晓竹正要醒来,察觉到他的靠近,眼晴反倒不想睁开了,脸上传来了温温热热的触感,又听到了他的低喃,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楚,她的离开,让他这么难过么?   到达北楚边关时,陆载安手下聚集了百多号人马,又接到了阿来的消息,已经策划好接应,他望着隔着一道关卡的家乡,心底蓦地涌起豪情壮志,下了马跪坐地上,呼道:“长生大啊~你的儿子又回来了。   他的族人学着他的样子,亦是下马高呼,数百人拜倒在地,向着蓝天白云叩拜,一片发自肺腑的呼喝声中,场面十分悲壮,文晓竹被眼前的场景深深打动,竟然有股冲动随他们一起叩拜,不知不觉,口里亦是学着他们的音调喊了起来,陆载安看了她一眼,心中又惊又喜,她,果然与我部族有缘!   蓦地,在一片悠扬的吟唱声中,响起了一阵鼓声,如同阵两前的暴雷,急促热烈地轰击着人的耳膜,这鼓声来的如此突然如此响亮,所有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北楚边关上立起无数旌旗,数中大大的蓝字迎风招展,北楚军神,蓝止戈,亲至!   陆载安从地上站起,向着身后望去,不远处尘烟滚滚,却没有声音,片刻功夫已经近在咫尺,他们纪律俨然,鸦雀无声,当先一人鲜衣怒马,从怀里丢下一块白色绸布,上面赫然用鲜红的颜料写了个段字,骑士似乎怕陆载安看不懂,沉声喝道: “段——青—— 烟!”   陆载安的瞳孔一缩,随即放大,不由苦笑,心道,何人竟然能让北楚军神蓝止戈和大宁传奇段青烟联手,简直有如神迹。   此时他只盼着阿来不要出现,莫要把族中精锐尽折于此,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北楚边关之上,旗帜突地分作两边,关门大开,一队骑士井井有条地从中行出,皮袍皮帽,当先一人,赫然就是阿来,行到近前,阿来对他无奈苦笑,只道:“阿保,放手罢。 ”   陆载安彻底糊涂了,他左右四顿,只盼有个人来解答他的疑问,段青烟身侧闪出一人,那人又翼又瘦,却在马上挺立如标枪,哈哈大笑数声,嗓子沙哑难辨:“我是叫你陆载安,还是叫你耶律保保呢?!”   陆载安被他识破身份,也不恼,既然对方占尽了优势,却还不赶居杀绝,可见必定有所忌惮,他沉声应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那黑瘦少年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马鞭指了指他一边的文晓竹道:“你拐了人家女儿,还要问我想做甚么?”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三十五章 誓约   文家!   陆载安幡然醒悟,竟然是文家,没想到文家的势力居然如此强大,他望了眼文晓竹,见她睁大了眼睛盯着那黑瘦少年,脸上呈现了几许喜色,无端升起一股怒火,顾不得身陷绝境,把文晓竹一把拉入了自己怀里,很很地瞪向那黑瘦少年。   文竹见状,缓缓收起笑脸,冷哼一声,也不看看甚么情况,还想困兽之斗么?   文竹再次开口道:“你放了我妹妹,我把你的手下都还你,我们的合作也继续,   随着她的话,从后面又赶来了一批马车,车上的人俱都被捆住了手脚,如同货物一般被摞成一叠,狼狈不堪,却是陆载安在大宁的暗哨!当先一马,通体雪白,只有额上一点粉红,赫然竟是那匹被陆载安放走的胭脂雪!   一旁的阿来喊道:“小保,卫大人和咱们部落合作,卖给咱们盐和铁,好多兄弟已经有上好的弯刀啦!”他身旁的卫燎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阳光下那两颗小虎牙熠熠发光。   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相信是个男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文竹好整以眼地等着陆载安放手。   众目睽暌之下,陆载安却双手握住文晚竹双肩,俯下头,凝视着她,低声问她:“你相信我么?”   看着陆载安漆黑的双眼,文晓竹恍若着了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陆载安诚挚地道:“那你等我好不好?最多五年,我一定去导你。   他牵着文晓竹的手,文竹已经下马,伸出手去,陆载安心如刀割,忍痛把文晓竹的手放到了文竹手中,郑重地道:“请替我保管五年,五年之后,我必迎回吾妻!”   话罢,耶律保保继续向前,向着他被俘的手下行去,经过爱马胭脂雪时,未曾停下片刻,直直地行了过去,胭脂雪不停的踢着蹶子,马头向着陆载安偏去,口鼻之中呼哧作响。   “不要!”身后传来一声衰鸣,陆载安身子一顿,缓缓地转过头去,文晓竹反抓住文竹的予,哀求道:“三姐,你让我和他在一起罢!’   文竹目光深沉地盯着她,陆载安已是大步远了来,他面露不忍之色,注视不住哀求的文晓竹半晌,调转视线和文竹对上,摇了摇头,柔和地劝道:“你和你姐姐回去罢,乖了,我一定会找出许多好吃的好玩的给你送去。   文晓竹闻言,泣不成声,心中空空荡荡,想到要和他分离,就觉得一点都不快活。文竹垂下眼帘,一把拉起文晓竹,对段青烟道:“还请姐姐善后了,我和妹妹先行一步。   文晓竹拖拖拉拉不肯走,文竹眉头皱起,回头望着痴痴呆呆眼睛钉死在文晓竹身上的陆载安,沉声许诺道:“五年,我只给你五年时间。”陆载安面露狂喜,只觉人生如此美妙,他捶胸顿足仰天狂呼:“长生天啊!”   文竹见文晓竹犹自哭哭啼啼,使力拉起她,不快地道:“你还是文家的女儿么?再哭我就杀了他!”文晓竹登时噤声,想到方才文竹许了陆载安五年,又心生希望,一步一回头,痴痴地望着陆载安,两个大在这千军万马前如此痴痴对望,一时之间,在场诸人,无论大宁段青烟麾下官兵,抑或是北楚蓝止戈的手下,包括耶律保保的族人在内,俱都为他们打动,心道,若是世间有一人如(他)她般爱我,纵死亦无憾了。   段青烟和蓝止戈心生感应,同时抬头向着对方望去,远远地,竟然都从一群兵将中认出对方,遥遥相望,二人俱都心湘澎湃,只觉今生无虚!   文竹幸着文晓竹坐进马车,见她情绪平缓了些,摸了摸她的脸,语重心长地道:“七妹,你想随着草原上的雄鹰一起飞翔,现在还远远不够啊。   文晓竹抬起泪眼,似懂非懂地看着文竹,文竹叹口气,又道:“若是只靠着男人的恩宠,做他的可敦是不能长久的啊。”   话罢,她径下了马车,留下文晓竹细细思索,杨花递袷她僵绳,二   人上了马,文家的车队缓缓启动,卫燎跟在他们身边,送上一程。   早就听说文家的小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今天这个七小姐,当众表白,勇气可嘉啊.卫燎偷偷瞥了眼文竹,心道,这家伙天生冷血,情人两次近在咫尺,竟然都忍了过去,若是她有朝一日象她七妹般……陷入想象的卫燎毫不客气地把文晓竹和陆载安换成了文竹和他,想到高兴处,口中大笑出声,惊了旁边的文竹一跳。   如今妹妹已经寻回,毫发无伤,文竹心情大好,她打趣道:“卫大人因何事如此高兴?   卫燎摸了摸脑袋,赶紧 找个问题搪塞过去:“那个,你为甚么答应了给耶律保保五年时间。   文竹放松手里僵绳,任那马儿独自漫步,喟然长叹道:“晓竹死活要跟他走时,若是他应了下来,我只当他是个儿女情长的英雄。   卫燎亦是放松了僵绳,随着她的马步,质疑道:“英雄不好么? ’   文竹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没见他经过爱马时望都不望上一   眼,径直去看后面的俘虏?此人,忒会收买人心。此时他父亲病重,继承人悬而未决,他大哥手下自有一帮子亲信,一个处理不当,耶律部落就要一分为二,外面的刺木儿部落又一直虎视眈耽,内忧外患之际,他没有万全的把握护得晓竹周全,还不如放在文家做她的千金小姐,如此一来,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自可放手一搏。   文竹抓紧手中僵纯,目视前方,断然道:“此人,是个枭雄!”   杨花拍了拍卫燎的肩膀,淡然地笑道:“草原上,一只羊羔在狼群里是活不下去的,只有让自己成为头狼,才没有人敢觊觎你的猎物。   卫燎一送二十里,文竹勒紧僵绳,和杨花一起止步,夕阳之下,文家车队被映上一层红光,缓缓前进,文竹见车队渐渐要行出视野了,方直视卫燎,嘱咐道:“你回去罢,不要全部都依赖耶律部,最好自己能组建一支卫队,我会支持你的,钱或者物俱都无限供应,记住,你的背后,是文家。   卫燎点了点头,目送她和杨花打马而去,本是并驾的两人却自然地分出了先后,不禁轻叹一声,调转马头,向着草原奔去。   追上文家车队,文竹又做回马车,见文晓竹痴痴地望着窗外,不知想些甚么,不禁轻叹一声,晓竹闻声转过头来,唤了声:“三姐!”   随即怔怔道:“你,瘦了。”   晓竹拉起文竹双手,见地手上青筋暴突,皮包了骨头,顿时一阵心痛,三姐究竞受了什么苦?!她直接把脸理在了文竹双手上,嚎啕大哭。   文竹抚着她的头,轻柔地安慰她道:“不要哭了,你看姐姐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么?”   文晓竹被她安慰了半天,方止了哭,小心翼翼地贴着文竹坐好,却不敢把身上重量压过去半分,文竹见她如此,心中甚是安慰,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爹爹病前,和姐姐说了个计划……”   却是把文章的以商势制衡天下的庞大计划一五一十地跟文晓竹说了,文晓竹听的目不转晴,完全没想到,姐姐和爹爹竟有如此的雄心壮志,她透过文竹,似乎看到了文家的触角伸向了四面八方,有如一棵苍穹巨树,盘根错节占据了整个天下,又一力撑起遮天巨冠,天下庶民,尽庇于荫下。   她,亦是文家的女儿呢   文晓竹高高的扬起了头,最后一丝小女儿情态消失殆尽,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坚定地道:“姐姐,草原,就交给我罢!”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竹却又把从青烟那里学到的本事手把手地教给了文晓竹,见她一日一日地成长,稚嫩的脸上有了担当,只觉有妹如此,与有荣焉。   车队到了江边,未雪融了积水一起滚了下来,滔滔江面阔有数百丈。杨花手持蓝止戈亲笔签发的通关文书,寻了驻守江边的北楚边将,直接调了艘军船,文家百余人等一次过江。   船身约有二十丈,船首选了最坚硬的梨楠木刻了撞头,又包了铁皮,甲板之上有两层船舱,文竹等人不敢乱闯,只老老实实地呆在甲板上,恰是顺风,五张帆俱都涨满,船借了风势,转瞬即至了隔岸。   北楚军船不得片刻停留,待文竹等人下了船,立刻回返,文竹凭江远眺,见那船上伸出了数支长桨,虽是逆风速度却丝毫不减。   在北楚行了这许多大,晓竹也学会了骑马,文竹归心似箭,索性一   众人等俱都换了马匹,日夜兼程,赶回字都。   行了十日,渐入繁华之地,官道两旁热闹起来,文竹怕冲撞了路人,今众人放缓了脚步。   眼见太阳升到了头顶,文竹记得前面不远有个小镇,侧头对晓竹笑道:“再骑一会儿,咱们就休息了,累了罢?”   却见晓竹睁圆了眼晴,指向文竹身后左侧,文竹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见前方岔跆上的一辆马车,车身撩的锃亮,车辕上亦是一尘不染,干净的邪门,文竹立时止了马,心道,真是心想事成了,正好把晓竹丢给杨木管教。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136章 求医 车里的人定然看到了他们,车门砰地打开,杨木一双白鞋居然直接踩在了地上,文竹死死地盯住他的脚,心里想着,今天太阳到底从哪边儿升起来的?   杨木下了马车后,大步向着文竹行来,文竹见他一双白鞋瞬间被春泥覆盖,袍子下摆也溅满了泥点,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什么事情如此急迫能让杨木完全不顾外表?!   文竹下了马,晓竹也随之下马,紧紧跟在她身后,好奇地看着半身泥浆的杨木。杨木大步而行,转眼到了文家姐妹前,他回转身,手指着他马车前的两匹骏马,认真地道:“你们乘着那两匹马,快马加鞭,五十里地后会有另外两匹马等着你们,之后每隔五十里就准备了两匹骏马,如此交替,日夜不休,三天就可以到达宁都。”   文晓竹困惑地望向文竹,见三姐亦是一并头雾水,却听得杨木沉声道:“文菊病重,命悬一线。”姐妹二人脸色大变,文竹毫不怀疑杨木话里的准确性,她一把拉起妹妹,大步飞奔,直冲到了那两匹马前。   三日三夜,姐妹二人在马背上疾驰,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第三天傍晚,文家大门远远在望,文竹嘶哑着喊道:“七妹,再坚持一下!”文晓竹腿股之间早已磨的皮破血流,在马背之上摇摇欲坠,全靠一股子心气支撑,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终于到达了文家大门前,文竹当先下马,又回头接住了险些栽倒在地的文晓竹,二人互相搀扶着,走上前去,守门的家丁上来阻拦,还未开口,文竹一声厉喝:“自家小姐都不认得了么?!”   那家丁仔细看了两眼,认出了文晓竹,不敢阻拦,放了二人入府,摸了摸额头,却是出了一把冷汗,暗道,这是哪里来的少年,锐利如刀,挡者披靡。   二人一路行至文府后宅,路上遇到的管事见了一身凶气的文竹,又认出了文晓竹,纷纷让路。快到竹园时,猛地想起,文菊未必还住在这里,文竹抓住个管事,恶狠狠地问道:“四小姐住在哪里去了?!”   那管事被她骇得两腿发软,颤颤悠悠地道:“就,就在竹园。”   文竹心急如焚,扔了手里的管事,也顾不得文晓竹了,撒腿狂奔,终于赶到了竹园,见里面人来人往,有丫鬟管事,又有背磁卡药箱的医官,俱都愁眉苦脸。   文竹两手分合,推开拦路诸人,直直地就要闯入文菊寝房,晓竹远远地落在后面,终于被管事看出来不对,大呼道:“拦住他,拦住他,莫要惊了小姐。”   文竹日日驾车,黑瘦依旧,却长了不少力气,加之心中着急,干脆利落动起手来,一阵拳打脚踢,那些丫鬟吃痛,纷纷避让,大呼小叫。   文家姐妹一起守在文菊身边,闻得外面喧哗,齐齐皱起眉头,文晓梅的手被文菊攥在手中,走之不脱,文兰不满地道:“我去看一眼。”文梅点了点头,提醒道:“不论何人,降掉一等,扣发三月例银。”   文兰出了房门,却见一黑瘦少年,左突右冲有如出栏猛虎,顿时心神震荡,喝道:“住手!”   文竹听到文兰声音,立时住了手,丫鬟管事们噤声齐退了一步,文兰泪眼盈盈地看着文竹,颤声道:“你回来了……”文竹温柔地看着她,坚定地回答道:“我回来了!”   文竹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了扑来的文兰,又拥着她一起进了文菊寝室,文家姐妹闻得动静,一起抬头,文梅率先喊了声:“三妹!”   文晓梅一震,使劲眨了眨眼睛,见这少年虽然黑瘦,眉眼间确实是三姐的样子,一时心中欢喜,亦是欣喜的喊了声:“三姐!”   文晓兰一眼望见最后进来的文晓竹,呼道:“七妹!”   除了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文晓菊,文家姐妹终于再次聚首,姐妹 几人吹嘘不已,惊动了床上的文菊,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撩起床幔,迷迷糊糊地看见被姐妹几人围在中央的文竹,唤了声:“三……姐……”   文竹闻言抬起头来,看清文菊情状,愣在当场,她原本的苹果脸瘦出了尖尖的下巴,两只眼睛深深地陷入了眼眶之中,眼眶四周一圈明显的青黛色,最让人吃惊的是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竟是临盆在即。   文菊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凄凄艾艾地道:“三姐,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文竹面色大变,皱眉看向文梅,指着文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梅见文兰已经上前安慰文菊,她握住文竹右手,引着文竹出了文菊的寝房,方低声道:“你走后不久,大夫发现四妹身怀有孕,因她尚有心病要医,生子恐有生命危险,故而力劝她打掉这个孩子,姐妹们和大妈也都劝她。”话罢,轻叹一声。   文竹方才亲眼所见,已知她们劝阻失败,沉声问道:“如今什么情况,可曾请了京中名医?”   提起四妹现状,文梅如此坚强的人也禁不住抽噎:“连宫中御医都被八妹想法请了来,如今却只靠着几株百年老参吊着命了。”   八妹走失时,文竹心力交瘁却仍怀了一丝希望;七妹被拐走时,她担惊受怕但胸有成竹;如今面对文菊现状,她不禁头一次生出了无力感,果真是生死由命吗?!   此时此刻,她最恨徐祈元,第二恨的却是她自己,一个害文菊落入如此惨境,一个是让文菊落下病根的罪魁祸首。   文竹沉默半响,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她沉声道:“大姐,给我半天,不,一个时辰,可好?”   自文章中风,这个妹妹似乎就成了文家的主心骨,御医也请了,什么好药也都用了,却还是药石罔顾,文梅早已经失了分寸,听到文竹的话,立时应了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文竹身边。   文竹行到自家书楼,在二楼一翻找,文梅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没过多久,文竹一声欢呼,对着文梅道:“姐姐,走吧。”   二人出了书楼,文富家的闻讯赶来,见了文竹,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大小姐,表少爷。”   文竹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道:“命令家中布店悉数发出公告,对天下名医,若有能保我四娃母子平安者,文家奉上《黄帝内经》竹简本一套,并送上华佗行医记录手书一份,同时,文家开设十家医馆,免送诊金奉送药草!”   文梅闻言,心道,难道方才三妹就去找家中医术了么?文富家的得了吩咐,匆匆离去,文竹看着文梅,坚定地道:“无论后果如何,吾当尽力而为!”   当夜晚三更话,权倾朝野的徐相国的书房内灯烛未熄,徐祈元坐在书桌后,他面前站了个青年,面白无须,长的颇为俊秀,刻意压低了嗓子沙哑地道:“宫里的百年老参都已经送去了文家,似乎还是未够。”   徐祈元皱着眉头,把书桌上的一堆木盒向处一推,吩咐道:“把这些老参都送去文家,不,不要送去文家,送到就中有名的药店里,多送几家,告诉他们,只有文家的人来了,才可以卖。”   从角落里传来了闷闷地一声“诺!”,细细看去,书架的阴影中依稀有个人影,昏暗掩饰了他的面目,只有一双眼睛昏黄浑浊,却比他的人还要暗淡三分。   文家的公告一出,天下的杏林们都沸腾了,《黄帝内经》竹简一套?华佗行医记录?所有医生朝思暮想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许多人心中最大的渴望不是拥有,只要能亲眼目睹一次,作为一个大夫,今生就不算白活了。   皇宫里的御医集体请了御假,除了一个被强迫轮值的年轻医生,其他御医浩浩荡荡地开往了文家。   京震中有名气的没名气的医馆,当家的大夫带着背着药箱的药童,更有无数游医野方收了摊子,从大宁各地日夜兼程地赶往文府。   目标,朝圣!   天下医生源源不断地汇聚文府,来者俱都受到了文家的上宾之礼。自知技不如人的主动提出只想看一眼书籍,文家并未拒绝,却在门外支起了义诊的摊子,所有大夫均可自由看病。   宁都百性奔走相告,未几,文家门前千位大夫义诊的消息如同生了脚的风一样传向了四面八方,外地的百姓亦有千里迢迢赶来寻医的,文家门口的长队足足排出了两条街外,文家又开了义粥,一时间风头无俩,天下列人不称颂文家的菩萨心。   三天之内,百位名医聚集一堂,共同组建了会诊团,逐一诊过文菊后,商讨半响,终于得出结论,其中最是德高望重的陈太医被推了出来。   文竹守在文菊寝床前,陈太医被丫鬟领了进来,凑上首,低声道:“如今这位夫人情况十分不妙,大人孩子怕是只能保住一个。”   文竹闻言心中一喜,偏过羊水 来看他,断然道:“自是保住大人即可。”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137章 产女 久未动弹的文菊突地挣扎着起身,一只枯瘦地手从床幔之中伸了出来,她望着文竹,泪眼迷蒙,声音细小如蚊,哀哀地道:“保住这个孩子,求你。”   文竹默然半响,温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既是你的心愿,我自会办成。”   文竹脸上平静地微笑安定了文菊的心,她咳了两声,在文竹的搀扶下缓缓躺下了,文竹为她掖好被角,柔声道:“你安心等着生产就好,我去送下大夫就回来。”   文竹伸出手,示意陈太医先行。甫一出门,文竹即唤住陈太医,低声道:“你只管保住大人,那孩子如何,听天由命便是。”   待太医走远,转身吩咐文富家的:“你去把赵双唤来,叫他快快赶来。”   三月初八,文菊开始腹痛阵阵,京城中最好的稳婆都被请了来,文菊早已经被搬到了梅阁的大床之上,文家姐妹和几个夫人太太一起守在她身边,文章那里却是一直瞒着他的,只说文菊的心病需要静养,暂时没有办法看他了,文竹回来后天天去探文章,见他仍然卧床不起每次都甚是心酸。   大夫们就在隔壁花厅之中,文竹以表少爷的身份亲自作陪,又命人奉上了香茶点心,若有万一,随时传唤。   难得天下名医齐聚一堂,却是从前几日开始便相互交流起了心得,此时正探讨的热火朝天,文竹甚为体贴的派了两个账房跟着,把先生们讨论的东西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待到日后请太医院的诸位太医整理校核,再编制成册,广发天下,此举甚得诸位名医欢心,无不使出了浑身解数为文菊出谋划策,如今竟然连孩子也有了五成把握存活。   文菊寝房门外突然一阵喧哗,文梅等人齐向门口看去,却见一个身着浅绿锦缎长裙的少女婷婷而来,她发上挽了个宫髻,只插了一朵茉莉花,俏丽无双,文晓菊!   文梅担忧地迎了上去,携了她的手退到姐妹们中间,见左右没有外人,低声问道:“你出来没事么?”   文晓菊微蹙眉头,担忧地看向文菊,轻声道:“无妨,我给他灌了一壶烈酒,估计要睡到下晌了。”   她又伸手着杵在门口的两个婆子道:“那两个是我从宫里带来的稳婆,据说当年他理是由她们接生的。”   文家姐妹大喜,晓菊虽然没有明说,姐妹们却都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大宁的少年皇帝,赵治。   晓菊冲着那两个婆子点了点头,吩咐道:“麻烦嬷嬷了。”   那两个婆子不敢托大,赶紧恭声应了,如今谁也不知道朝阳宫女官晓菊姑娘成名赫赫,私下都谣传说,皇后的位置早晚是晓菊姑娘的。   文竹见处面有名医团坐镇,内有顶尖稳婆,心知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什么忙,和文梅说了声,悄悄出了梅阁,回到了竹园。   赵双直已经等待多时,见了文竹立刻迎了一来,把手里的篮子递了出来,文竹接在手里,掀开篮子上面罩的蓝色碎花布,却见一个婴孩睡的正香,赵双在旁边轻声道:“刚生了三天,父亲年前得病死了,母亲又难产去了,婶婶不愿意扶养,我给了她十两纹银,马上就把孩子给我了。”   文竹坐在椅上,把婴儿从篮子里抱出,仔细打量,看他毛发是否有光泽,皮肤是否红润,又看了看他的手脚,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气 赵双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道:“对了这许多日,父母双亡又正好此时生产的只有这么一个,却是个男孩。”   文竹单手支着头,伸出食指去逗弄婴孩的小脸,孩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眼睛却还是闭上的,她漫不经心地道:“无妨,如果这孩子命好,以后就是文家的大少爷,命不好,也可以做个护卫伴读,总比他原来要好上许多了。”   文竹把孩子重新放回篮子中,把布盖好,亲自提了,赶回梅阁。路上,孩子许是饿了,哇哇大哭,文竹在轿子里手忙脚乱地取出蓝子里的一罐米汤,给他喂了些许,看他贪婪地小嘴一翕一翕,连她这从未生养过的也起了一丝怜爱之情,心道,四妹若是见了这孩子,也会心生欢喜吧。   到了梅阁,文竹把篮子悄悄地放到了二楼客房之中,吩咐文富家的仔细看顾了,方到了文菊寝房外面。   疼的不那么厉害时,文菊蔫蔫地合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一旦阵痛开始,文菊立刻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翻来覆去了无新意,把徐祈元从头骂到脚,又从脚骂到头。   文竹在外闻得她尚有余力,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就这样熬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文菊连骂人的劲都没了,眼皮耷拉着,一双手死死的环住肚子,几个稳婆面色紧张,头冒冷汗,文梅看出不妙,上前问道:“小姐如今怎样了?”   文晓菊从宫中带回来的古嬷嬷扶着文菊的腰,担忧地道:“若是到了子时还生不下来,就不好说了。”   文梅心中一惊,她咬了咬下唇,掉头出了门,对文竹细细说了。文竹立刻去了隔壁,对到陈太医,说了下情况,问道:“可有催产的药?”   陈术医眉峰紧锁,撸了撸胡子:“有是有,只是对母亲十分不好,可能会从此再也不能生育。”   文竹松了口气道:“无妨,只要她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陈太医见她意志坚决,不再坚持,挥笔开了剂方子,文竹立刻唤人去熬来,给文菊灌了下去后,却是下了剂猛药,疼痛犹胜方才十倍,文菊先是声嘶力竭地哭喊,渐渐衰弱下去,她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似乎都被榨干了。   文竹在门外来回走动,心中不住祈祷,四妹,一定要挺过去,一定要挺过去。   自从徐家少夫人搬回了娘家,徐祈元就再也没有踏足二人的卧室一步,今日却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把文菊平日里最爱的一套淡黄色刺绣纹裙抱在怀中,片刻不离,偶尔站起来摸一摸她以前弹过的琴,用她喜欢的杯子喝上一杯茶。   到了掌灯时分,屋中昏暗难辨,只有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了一室清辉,映到徐祈元的脸上,反射出一串晶莹,他喃喃道:“若是你这次没有过去,待我事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   将近子时,文菊一声哀鸣,围在她身边的稳婆大喜:“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文家姐妹翘首待,文竹却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有听到婴儿啼哭,她微微着恼,这些稳婆嘴巴太快,竟然喊出了孩子的性别,若是孩子没有活下来,她准备的可是个男婴!罢了,到时候只好吓吓她们,只说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徐夫人第一个站起,三步上前,先看了一眼文菊,见她额上汗珠点点,头发粘在了额上,双目阖上,发出微微的劓声,却是力竭而眠了。   她放下心,回头去看稳婆怀里的孩子,四五个婆子俱是手脚麻利的老手,这片刻功夫,那孩子已然被洗了一遭,用干净麻布包裹仔细了。   徐夫人只看一眼,立各不妙!那孩子面色青紫,两只眼睛想要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不住抖动。她抢过孩子,直奔隔壁,文竹见状紧随其后,一屋子大夫正在为文菊顺利产子而高兴,见徐夫人抱了孩子冲了进来,立刻都围了上来。   这几日里论辩乒公认最强的几个大夫轮流上前把了脉,蒸太医率先发话:“母体虚弱,以至胎中血气不足。”众医生闻言纷纷点头。   另外一个擅治小儿的李医师却摇了摇头,又上前仔细地察看了一遍孩子的脸,并伸出手来拨了拨她的眼皮,看了下瞳孔,面色凝重地道:“此子似乎不止胎中血气不足,父亲母亲血脉不溶,先天亦是不足。”   文竹一愣,文菊和徐祈元表兄妹成亲,这李医师却是个高人,立刻拜了下去:“还请先生救救我家孩儿。”   那个李医师连连摆手,摇头道:“老夫数年来诊断过几例这种病儿,却是无法可想,只能慢慢调养,就算如此,亦是没有能活过周岁的。”   文竹愣在当场,心中天人交战,若是让文菊扶养此女,一年后该是何等伤心难过;若是此时把这孩子抱走,将那男婴抱给文菊,瞒她一生一世……她随即却又想到,就算是那男婴,长到成年,也不知道会生多少病,会遇到多少灾祸,也未必就会一世无忧,若是中间被人说走了嘴,文菊见到亲生骨肉时,已是一抔黄土,情何以堪!   如是想后,文竹毅然做出了决定,她殷殷地望着那李医师恳切地道:“多活一日是一日,还请李大夫下药吧。”   李医师叹了一口气,又仔细地把了一遍脉,提起笔来,边开方子边道:“这种先天不足却地要无数灵药来困本培元,若非文家富可敌国,老夫还真不敢开这方子,一般的商贾怕是倾家荡产也支撑不了一年的。”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138章 泄密 文竹接过方子,立刻安排下人去熬药,坚定地道:“穷我文家财力,定然要让这孩子平安长大!”话罢又向着李医师深深一鞠躬道:“还请先生留在文家开馆,一应所需,文家全力供给。”   李医师看了她一眼,知她担心这婴儿难以长大,想要他长留文府,犹豫片刻,文竹又道:“文家书楼一应医书,先生可随意翻阅。”   周围的同道们纷纷以艳羡的目光看着他,李医师腰杆挺直,当即朗声应了下来。   文竹却不忘做出的承诺,命下人取来了《黄帝内经》竹简册和华佗行医记录,交给了陈太医,供诸位医师传阅。   文竹随抱着孩子的徐夫人回到了文菊寝房,文梅等姐妹还有几个夫人太太一起围来来看孩子,见她如初生的小猫儿般,小巧脆弱,人人心生爱怜,文梅从徐夫人怀里接过了孩子,脸上最是慈爱,文竹想起文梅的儿子不足半月即被抱走,心中黯然,想要告诉她段烈阳的消息,话到嘴边终于忍住,还是等青烟自己放出病重的消息吧!   文竹凝视着文梅怀里的婴儿,轻声道:“这个孩子,就叫文妙,可好?”   几个夫人太太面面相觑,这孩子,不是该姓徐么?双胞胎已是拍掌相庆,一起道:“这个名字好,嘿嘿,文妙,文妙,妙不可言啊。”   晓菊亦是点了点头,见文家姐妹俱都赞同,想到女儿回府来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又拼了命才得来这个女儿,徐夫人从文梅怀里接过孩子,声声念道:“妙儿,妙儿……”却是同意了这个名字。   徐祈元默默地听完手下的回报,心道,徐妙么?不错,是个好名字。   宫中来人连催三次,最后一个来的却是赵治身边的太监总管冯公公,文晓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容拒绝地道:“今天我在家里歇下了,明天一早就回去。”   冯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文家姐妹尽在周围,人多口杂不好开口。他一咬牙,对着文家姐妹逐一求了过去:“请劝劝晓菊姑娘吧。”文梅等人见他白发苍苍,颇为可怜,俱都劝起晓菊,文竹拉过晓菊,低声道:“你先回去,记得我的话。”   晓菊无奈地应了下来,冯顺赶紧送上兔毛披风,仔仔细细地给她穿戴了,又亲自开路,二人一路出了文府,却见宫里的马车静静地等在了文府门口。   文晓菊一进入马车,就闻到了一股子酒气,她皱着眉头看向赵治,恼道:“皇上睡的好好和了,管我作甚!”赵治见她嗔怒,只觉得美不胜收,委委屈屈地道:“朕习惯了听你讲故事,你不在,睡不着么……”   文晓菊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心道,若是真喜欢,也不会我每次讲个开头就把你吓跑了。   文竹见众人皆已疲惫不堪,从徐夫人手里抱过孩子,嘱咐道:“你们去休息吧,这里由我盯着。”一众女眷恋恋不舍的离开,千叮咛万嘱咐叫文竹一定看顾好文菊母女。   文竹早吩咐了下人,在隔壁辟了间静室给文妙,又从阖府的丫鬟媳妇里挑选出十个精明能干,干净利索的,专门伺候文妙,为了让她们全心照顾这个弱儿,文竹把她们的月例银子定的比最高等级的嬷嬷还要高了半成。   文竹把文妙交给了事先请好的乳母,又叫文富家的把那个男婴抱来,一并带去隔壁静室。   刚吩咐完,却见文菊已然醒来,睁着漆黑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她,文竹坦然地与她对视,文菊轻叹一声,率先别过脸去,合上双目,缓缓道:“这个男婴,只怕是姐姐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吧。”   文竹沉默半响,终开口道:“我只要你开心快活,不计较手段。”话罢,上前为文菊盖好了被子,握住文菊悬在床边的左手,坐在文菊身边,轻声道:“那男孩先做个玩伴,等他到了三岁,我就送他去学武,将来作为文妙的护卫,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文武……”   文菊没有睁天眼睛,握着文竹的手却紧了一紧,文竹各她心意,手下亦是一紧。   文菊母子平安的第二天,文竹就把文晓竹丢给了杨光,请杨家大郎好生教导七妹,文晓竹每日里早早坐着马车出府,日落方回。   到了文妙满月之时,在文府女眷们的悉心照顾下,她身体依然羸弱,却是顽强地活了下来。文菊对她爱如珍宝,每日里亲自哺育,又时时看顾,人却是坚强了许多。   文晓兰终于觉出不对来,七妹前段日子虽也常常溜出去,却没有如今这么频繁,问也是吱吱唔唔,晓兰疑心更重,打定主意今天定要弄个明白。   七妹这一个月每晚都在抄写账本,日日熬到了半夜三更,早上都要叫人许多遍才爬的起来,此时却是睡死如猪。文晓兰蹑手蹑脚地溜下床,又轻巧地拉上床幔,直到密不透风,拎起鞋子,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到了门外才穿上鞋子。   文晓兰顾不上洗漱,直接跳上了往日里接送晓竹的马车,见马车驶出了文府,呼出一口长气,从怀里摸出些点心,细嚼慢咽地吃了。   马车行了半晌,太阳渐渐地升起,车外的声音却是从喧闹到肃静,文晓兰挑开窗帘,风外面果然越行越是荒凉,几乎看不到人烟。   马车张牙舞爪嘎然而止,文晓兰从马车上向外看去,见眼前一座雄伟的庄园,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写了三个大字,一品庄,暗自生疑,七妹日日里出来,就是到自家的绣庄么?   守门的家丁认得马车,赶紧迎了上来开了车门,又拿出脚踏,热情地寒暄道:“小姐今儿倒是早了,大老爷还没到。”   大老爷?   大老爷是谁?文晓兰心中疑惑,面上却一片平静,简简单单地哦了一声,进了绣庄大门,那家丁自觉地止了脚步,文晓兰一阵踌躇,不知该往何处去,犹豫间,身后再次传来了那家丁的声音:“大老爷,您来了,小姐刚到。”   不禁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白衣青年,一尘不染,从一匹锦缎之上缓缓行了进来,前面有两个下人为他不停地铺着路。   文晓兰微策皱眉,此人竟然如此奢靡,看他脚下锦缎,乃是中品叠云缎,市价五两银子一匹的。   杨木走近了文晓兰,鼻子猛地一抽,打了个喷嚏,他连忙掏出雪白锦帕捂住口鼻,恼道:“你是文家老六吧,老七绝对不敢未经洗漱就来这里!”   文晓兰愕然地看着他,犹自想要辩解几句,刚刚张开嘴,杨木脸色一变,急退两步,连脚踩在了土地上都不顾了,他伸出右手立在前方,阻止晓兰的接近,愤愤地指责道:“你,你吃完点心竟然没有漱口!”   文晓兰闷闷地上了马车,今日里一番心机俱都白费,世上竟然有如此变态之人,单靠鼻子就把她和七妹区分出来了。   回到文府,文晓兰一路回到了她和文晓竹二人的小楼,一脚把门踹开,又三下两下推开所有的窗子,最后来到了床前,将床幔挂起,文晓竹睡意正酣,察觉到阳光刺眼,头立刻缩到了被子里。   文晓兰打定了主意今日里无论如何也要知道事情真相,她抓起文晓竹身上的被子猛地一掀,吼道:“文,晓,竹!”   文晓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满面惊骇地看向文晓兰:“六姐,我我没有打碎你是最心爱的茶杯,也没有偷吃你最喜欢的点心……”   文晓竹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看向文晓兰,心里纳着闷,六姐都很久没有教训自己了啊,上次唤她全名的时候还是三年前,那次足足有一个月,对她不理不睬,不正眼看她,亦不说话。   文晓兰忽地一笑,文晓竹越发心惊胆战,这,她明明很生气,竟然又笑了,记忆里只有一次六姐露出了这个表情,整整三个月,什么吃的玩的统统都被六姐抢走,连新做的衣服六姐也穿了两身……文晓兰拉起文晓竹的手,温柔地问道:“七妹,大老爷是谁啊?”   文晓竹:“啊?”   文竹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发往草原的货物顺利远抵,已经交付清楚,这几天第二批货物筹备中,需要列出货物清单,所购数目,又要时时与杨木核对,时时被杨木一顿狠批。   她专心看着货物清单,这批货物基本上已经定型,只要再审查一遍就要令人采购了。门突然被人推开,文竹头也不抬地道:“把饭菜放下,我呆会儿就吃。”   却听得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嗫嗫地道:“表,表哥……”   文竹回头望了一眼,见是七妹晓竹,随即视线又挪回手中清单之上,漫不经心地道:“怎么,又被大师傅凶了?”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三十九章 意外   文竹杷手里清单随手一丢,转过身来直面文晓竹,紧紧盯着她的眼晴,质问道:“你都说了?”   文晓竹抬起头,坚定地道:“我没说。”随即又不安地道:“六   姐很生气,她说以后我再出去,她就不出门了。 ”   文竹沉默片刻,站起身来,环住文晓竹的肩膀,带着她向门外走,到门口时,把门推开,单手用力,将文晓竹送出了门外,随意地道:“随她去罢。” 随即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文晓竹原本不安的表情化为了担心,她木立片刻,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六月十八日,文妙满百天,文竹清晨醒来,带着托杨花寻来的翡翠玉佛直接去了梅阁。远远地便听到婴儿哭闹之声,文竹大惊,忙急赶几步,见一群的丫鬟媳妇抱着孩子哄个不停,文妙脸上却是赫然一个鲜红的掌印。   文竹大怒:“这是谁下的手,说!”   一众媳妇丫鬟们一起跪下,抱着孩子的那个媳妇委屈地道:“是四   小姐动的手,奴婢们阻拦不成……”   文竹微怔,她反身进了文菊寝房,见她半坐床头,痴痴地盯着地面一点,闻得有人进来,也不抬头,幽幽道:“孩子没生下来以前,我日日想着,她会是甚么模样,等她生下来以后,我定会疼她,爱她,护着她,不叫她受到一点伤害……”   轻叹一声,文菊面现疲劳之色,抬起头来看着文竹,却没有焦点,视线似乎投在了无尽虚空,声音渺渺:“这孩子越来越象他,我,我实在无法爱她,我一看到她,就很生气,很愤恕,把她带走罢,我怕我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出手掐死她。”   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么?文竹已然听的痴了,四妹,心中还是有着徐祈元罢,只是,徐祈元做出这等事来,无论如何,文竹也是不会原谅他的了,四妹, 怕也是如此罢!   文竹知晓心病还须心药医,也不去劝文菊,想了半晌,柔声道:“我叫人造艘大船给你可好?等你身体好些了,驾着船五湖四海邀游天下。”   文菊脸上既惊又喜,连声问:“真的么?真的么?”   文竹见她如此开心,含笑点了点头,正要说些甚么, 门外一阵,喧哗,四太太气势汹汹地抓着文晓竹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其他夫人太太和几个姐妹,急急追赶。   文竹一愣,听杨家老大说,七妹最近很勤奋啊,经过一次北方之行,人也成长了许多,怎么又把四娘惹成这样。   四太太把文晓竹向地一上一丢,文晓竹跌倒在地,纸头不语,四太太气得抬脚就耍踹她,文竹赶紧拦住,劝道:“有什么事好好说……”   四太太气喘吁吁,两只眼晴睁得大大的,瞪着文晓竹,颤着手指着她,却是说不出话来。   徐夫人和文梅等人也赶了来,徐夫人把四太太拉开,不容拒绝地把她按到了椅子上,又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水,给她顺了顺气,另外一边,文梅等人已经把文晓竹从地上搀起。   四太太气得泪如雨下,骂道:“我上辈子造了甚么孽,生了这么两个东西,一个跑完刚回来,一个又跑掉了……”   文竹闻言一惊,紧紧抓住文晓竹双臂,强迫她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镜 ,问道:“六妹跑了?去哪里了?”   文晓竹抿紧了嘴巴,却是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模样。   四太太在一旁哭诉道:“这段时间地说老六和她赌气,白天不出门了,晚上老六过来给我请安,说老七做着功课不过来了,原来都是她自己在唱独角戏,要不是今天妙儿百日,我唤她们一起来,还不知道老六跑了!”   文竹听个七七八八,总算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蓦地想起两个月前文晓竹跑来跟她说六姐知道了,顿时甚么都明白了。   文竹抱着文晓竹向外走,边走边道:“你们不用营了,我会把六妹寻回来的!”   有了文竹保证,夫人太太们和文家姐妹立刻放下了心来,徐夫人己上前安抚哭哭啼啼的四太太。   文晓兰坐在大胡商阿卜巴斯旁边,随着马车晃晃荡荡,一双眼睛渐渐合上,一旁的乌拉小声道:“老爷为甚么不赶他下马车?”   阿卜巴斯笑的胡子一颤一颤道:“你看她是男是女?”   乌拉瞥了一眼文晓兰,不满地道:“当然是女的了,你看她细皮嫩内,肤色白皙,男的哪里有生的这么娇贵的。   阿卜巴斯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你都看出来她生的娇贵了,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偷跑出来的,混上了咱们车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把她丢下去不是要她死么?等咱们回来把她送回家里,她家人一定很感激……”   乌拉睁圆了眼晴,插话道:“会送很多很多珠宝给咱们吗?”   阿卜巴斯老脸一红:“咳,咳,珠宝是次要的,经商最重要的是人脉啊。”   旁边的文晓兰突然嘟嚷了一句:“老头子不错。”阿卜巴斯和乌拉吓了一跳,一起看过去,见文晓兰双目紧闭,睡得正香,又一起放下了心。   行了一月余,眼见要到了大宁和大理交界的边关,阿卜巴斯这老头的笑脸渐渐消夫,望着车窗外,时时叹上一口气。文晓兰这些日子里混吃混喝,阿卜巴斯一直待地甚优,颇觉不好意思,见状多嘴问了句:“大叔,有甚么烦恼的?”   阿卜巴斯人老成精,心中有事表面上向来不动声色,这次烦恼过甚,竟然脱口而出:“哎,每次过边境都要被脱掉一层皮,足足有两成的利润是在这里被盘削掉的。 ”   文晓兰甚感兴趣,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守关将士是根据甚么收税的?”   阿卜巴斯索性一次都与她说了:“他们先看账册名录,再检验资物,若是不按照账册标注的数目给上现银,就直接克扣货物。哎,真是无懈可击啊。 ”   账册?   文晓兰手一伸,毫不客气地道:“把账册拿来给我看看。”阿卜巴斯一呆,心道,这孩子还真不客气,随即想到一个深闺少女能看懂甚么,大概这些日子白吃白住不好意思了,想要做做样子罢了。   想到这里,阿卜巴斯戒心尽去,从怀里摸出了两本账册。   文晓兰拿起翻看,见其中一本是用不知名的文宇编写,比划简单,点划为主,心知这是胡语,丢弃一旁,不去管它。   又拿起另外一本翻阅,见上面老老实安地记载了这次所带货物,物几多,银几何,一清二楚,不由瞥了眼阿卜巴斯,心道,这老儿倒是实在,怪不得在宁都混的风生水起,南人多狡,这种童叟无欺的处事方式才会大受欢迎。   阿卜巴斯见文晓兰一脸专注,竟然看得懂这账册,大为吃惊,却见她又今起车中纸笔,勾勾画画,用了一打纸张后,把账本和她勾画的纸张一起丢到了阿卜巴斯怀里,   见阿卜巴斯拿起来翻阅,文晓兰解释道:“只要把细瓷改成瓦罐,锦缎改成细绢,这货物价值立刻降纸了九成,再按照账册上标注的价钱丢下四成给守关的边军,他们大概也不会蠢的去克扣货物,这样只需花掉原来的五分之一即可了。   阿卜巴斯眼睛一亮,又瞬间黯淡,犹豫道:“这细瓷和瓦罐,锦缎和细绢区别很大啊,应是一眼就能佻=出来的……”   文晓兰不屑地一笑,淡淡道:“大叔大概和达官贵人们打交道太多了,以为人人都用的起细瓷,人人都穿的起锦缎,我就不信这边远之地,会有几人看的出来。”   文晓兰扼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唔,不妨给那当兵的头儿再额外送上半成,如此一来,他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阿卜巴斯的老鼠眼转了又转,最后更多的利益在他心里占据了上风,他很狠道:“好,我就赌上这一次,商人,本就是闻着金钱味而来的豺狼!”   顺利出关,阿卜巴斯对文晓兰另眼相看起来,时时与她探讨些经商中的问题,发现她才思敏捷,对答如流,不禁越发喜爱,心中隐隐生了一个想法。   这日,阿卜巴斯和文晓兰正在马车中辩论,前方的护卫突然打马过来,对他低声道:“老爷,前面遇到了世子殿下的车队。   阿卜巴斯一惊,连忙命人停下马车,急急地向前赶,文晓兰一时好奇,也跟着下了马车。   见车队前方与另外一队马车狭路相逢,阿卜巴斯的车夫们正努力调整马头,避到路边给另外一队马车让路。   阿卜巴斯笑的老脸如花,凑上那队马车之中的一辆前,热情地寒暄道:“世子殿下也要回花都么?”   段佑在徐祈元处游玩了整整一年多,家里父亲母亲屡屡来催他,本想上文家求了亲再走,奈何徐文两家莫名交恶,他一时也无法可想,打算回去禀明了父母,再回大宁。   他懒洋洋地探出头来,对阿卜巴斯挥了挥手,却突然被阿卜巴斯身后的一个柔弱的身影吸去了注意力,那只手便奇怪地僵在了半空。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四十章 愿望   文晓兰本好奇这世子生的何等模样,见是熟人,立时失了兴趣,懒懒她一掉头向回走。   阿卜巴斯盯着段佑的手看了半晌,从自己手上撸下了一个偌大的猫儿眼戒指,轻轻放在段佑掌心,盯着文晓兰背影的段佑一惊,回过神来,看着掌心的戒指哭笑不得。   他皱着眉头把戒指着丢还给阿卜巴斯,指着文晓兰轻声问道:“那个姑娘是哪儿来的?”   阿卜巴斯眼珠一转,面不改色地道:“那是小老儿新收的义女,殿下也知道,小老儿从商多年,膝下犹虚,可算安拉体谅,赐了这么个懂事的孩子给我。   段佑知他睁眼说瞎话,笑话,文家的千金小姐,可能给你个胡商做义女么?但见文晓兰的样子,又不想是受了强迫,他打定主意要探个分明,嘴角一挑,笑的甚为阳光道.“小王一路上甚是无趣,从前就与先生很是投缘,不如结伴同行罢!”   阿卜巴斯本就打算这遭回乡后,再做上一次就金盆洗手,在段佑面前应承了晓兰是他的义女,心中豁然开朗,却是奥个把晓兰当成了衣钵传人。   回到马车上,阿卜巴斯从身上神神秘秘地摸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红宝石,他把宝石放进文晓。兰手中,见她甚感兴趣地把玩,喜道:“这个就算是为父给你的见面礼罢!”   又低声道:“世子似乎对你有意,”接着满面期待:“你不会拒绝一个老人的心愿罢?”   文晓兰看他面色三变,却觉得比手上的宝石有趣地多,歪着头看了阿卜巴斯半晌,右手平摊,掌心那颗红宝石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出淡红色光芒,阿卜巴斯看得屏住呼吸,真是美丽啊!这是他所有收藏之中难得一见的珍宝,不然也不会贴身保管了。   文晓兰嘴巴一撇,不屑地道:“这连个赝品。”   赝品?阿卜巴斯眨了贬眼睛,怎么会,怎么可能!   文晓兰五指合拢,抓紧红宝石向车窗外一甩,正正丢到了路边的石头上,咔嚓一声四分五裂,阿卜巴斯眼球子都要出来了,心疼的又嚎又叫:“天啊,上次有个小王出价千两黄金我都没有卖文晓兰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哭喊:“阿爹,你看仔细了!”   一声阿爹召回了阿卜巴斯的理智,突地觉得若是唤来这一声阿爹,就算丢掉十块红宝石也没甚么,他顺着文晓兰的手指向窗外看去,见那红宝石碎掉的地方渐渐褪色,最后竟然变成了无色晶体,他立刻瞪犬了眼睛,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文晓兰嗤笑一声,质问道:“可是卖了你这宝石的人拿了钱以后再也没有出现?他可曾告诉你要贴身保管,勿要被贼人盯上?”   阿卜巴斯一脸沉痛地把头点了又点,叹乞道:“哎,我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连赝品也分不出来了。   文晓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从怀里摸出了块点心, 边吃边道:“我也是偶然一次见到过同样的赝品,才一眼认出的,其他珠宝知识却是匮乏的很。 ”   阿卜巴斯眉毛抖了抖,哈哈大笑道:“好好,就让阿爹教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珠宝商人罢”   接下来的日子,阿卜巴斯翻出一堆红宝石,翡翠,绿宝石,白钻,逐一教文晓梅辩识,讲解它们的产地,上品和下品如何区分,阿卜巴斯讲的有趣,时常穿插着在达官贵人之中卖宝石的径历,文晓兰听的津津有味,学起来也上了心,倒是进步迅猛,阿卜巴斯十分满意。   马车之中常常爆出一老一少的笑声,隔着马车。段佑听的不是滋   一   r车,段‘   味,这都三天了,连丫头的面也没见上。   他悄悄拉过乌拉,请她去问问,文晓兰喜欢甚么。乌拉知道段佑是老爷的贵客,不敢怠慢,当天晚上,乌拉的大嗓门传遍了整个营地:“小姐,世子问你喜欢甚么?”   段佑掩面之际,听到乌拉自作主张地大声补充道:“他好像喜欢你。   文晓兰正眯着眼琢磨手里的绿松石,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叫他自己来问我。   段佑得了乌拉的回答,先前想要把她毁尸灭迹消灭证据的想法烟消云散。 他顶着身后无数目光,兴高采烈地来寻文晓兰,到了她面前,又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有甚么喜欢的么?”   文晓兰施恩地抬了下眼皮,瞄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钻石,仔细寻找上面的瑕疵,漫不径心地问道:“你会甚么呢?”   段佑一愣,会甚么作为一个大理世子,他从小锦衣玉食,心想事成,从来没有人敢违逆他,说起会甚么,好像除了吃喝玩乐,他甚么都不会。   他冥思苦想半天,最后羞愧地低下头,自己,竟然是个废物啊!   文晓兰终于我到钻石中间一个小小的黑点,她长吁口气道:“既然你甚么都不会,就去学着做一个厨师好了。”   抬头见段佑不明所以地,望着地,文晓兰淡淡地补充道:“我喜欢吃点心,但是自己很懒, 你明白么?”   段佑如梦方醒,连连点头,面上兴奋异常,却听得文晓兰又道:“你若是做的不好吃,我是不吃的,我又不喜欢浪费,那你自己就要吃下去。 ”   为了配合世子的学习,车队行进的缓慢起来,经常一停就是半天,某处冒起浓烟,之后世子大叫一声直奔茅厕。   半个月后,段佑小心翼翼地棒着手里的盘子,战战兢兢地到了文晓兰门前,举起手来,准备敲门,门却突然被拉开了,文晓兰闪亮着眼晴,满怀期待地盯着他手上的盘手,问道:“这次是甚么?”   段佑轻声道,“黄金翡翠糕。”随即掀开盘予上倒扣的碗,金黄色的圆前多糕点上面一点晶莹剔透的绿色,十分勾人胃口。   文晓兰大感兴趣地甩手指拈起,咬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地品着,段佑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前几次也是如此,委次他以为合格的时候,她都会呸的一口吐出来,哎,连大厨都夸奖他学厨颇有天分了,却总是过不了文晓兰这一关。   文晓兰睁开眼晴,把手里的糕点三口两口吃完,又舔了舔手指,满足地道:“我还要吃,还有昨天做的酒酿鸡,前天做的醪糟虾……”   段佑听她报着菜名,一双眼晴越睁越大,他悲愤至椒地指责道:“你,你,这些不都是你前些天说好难吃的东西吗?”   文晓兰了然地拍了拍段佑的肩膀,话重心长地道:“前些日子你都是学着别人的手艺,今天总算有了创新,我也就放心了,若是想要长久的合作,不会推陈出新的厨子,是会被淘汰的啊。”   顿了顿,文晓兰十分满意地宣布:“今后,你就是我专用的厨子了!”   厨子   段佑欲哭无泪,自己费尽干辛万苦就是为了成为一个厨子么?他抹了把脸,认命地端着空盘子出去做菜了,厨子就厨子罢,总算可以和她朝夕相处了,要想拴住她的心,只有拴住她的胃了,任重而道远啊!   自从文晓兰认可了段佑的手艺后,她却是没有再挑三拣四。   段佑做的东西不会再返工,厨艺突飞猛进,自己也十分有成就感,时常琢磨着,开家夫妻店也不错,那个丫头除了吃以外,最喜欢的似乎就是钱了,叫她又能吃又收钱,不知道能不能拐得她乖乖嫁过来。   马车渐渐行近了大理国都,花城,车队两旁穿红着绿的异族让文晓兰看花了眼,段佑洋洋自得地为她介绍起了大理的风土人情。许多少女热情非凡,她们或是头挽小髻,或是缠着蓝布,身上有小衣筒裙的,亦有短褂百褶裙的,远远见了车队里的年轻护卫,就成群结队地嬉笑着冲上来,洒上一把鲜花就走。   文晓兰看的有趣,问道:“她们在做什么?”   段佑笑道:“表示她们的仰慕啊,这里的少女都很热情的,遇到喜欢的男子,就撒上一把鲜花,哪个男予身上鲜花最多,代表他最受少女们的欢迎。 ”   话罢,段佑十分期待地看向文晓兰,心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甚么意思罢?   文晓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伸手推开车门,段佑欣喜若狂,她果然喊人去买花了。却见文晓兰微提裙摆,伸脚一踢,段佑滴溜溜打了个滚,摔下马车。   文晓兰对他摆摆手,兴奋地道:“那你快去转一圈,我晚上想吃油炸鲜花果子。   文晓兰话音刚落,便奔来一群少女,嘻嘻哈哈地把手里的鲜花丢到了段佑身上,撒了他满头满脸,段佑哭笑不得地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想到,这丫头甚么时候能长大?!   他闷闷地坐上自己的马车,叫人去寻一篮鲜花,老老实实地做着准备工作,油炸鲜花果子,哎!   正拾捡鲜花时,闻得外面礼炮三声,他手里的动作一顿,糟了,忘了给父王母妃说丫头的事情了,天啊,那个选秀不会按时举行罢。 limengjun111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歌会 礼炮响过,外面已经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恭迎世子殿下回城!” 段佑无奈地下了马车,骑上了手下牵来的一匹骏马,在一众随从的拱卫下,缓缓进城。阿卜巴斯的车队退到了一旁,他一眼看到小妮夹在人群里看热闹,脸上兴致盎然,段佑不禁鼻子泛酸,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跑出来哭着喊着求着他不要走,白做了半个月饭给她了。 文晓兰仔仔细细地清点了下活存,一包包收好藏在身上,腰上挂了个金镶玉的小算盘,巴掌大小,金框玉珠,精致秀气,这是从阿卜巴斯的收藏里翻找出来的,她一眼就看上了,拿在手里不肯放手,阿卜巴斯捶胸顿足大骂她没眼光,放着和田玉佛,翡翠凤镯不要,偏偏拿了这么个垃圾货色。 文晓兰又把家中带来的铁算盘塞进怀里,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一定要随身携带。一旁的乌拉已是急的不行,连连催促:“小姐,快点啊,塞歌大会马上就要开始啦!” 文晓兰见东西拾掇妥当了,任由乌拉拽着她出了马车,一路小跑。 这个丫头力气大的很,文晓兰几乎全靠着她的拖拽往前移动。 花都城内清江缓缓流过,五月,春末夏初,天气回暖,河两岸盛开了无数鲜花,少女们人手一只花篮,里面盛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嘻嘻哈哈地挤做一团。 文晓兰找个人少点的斜坡坐下,抬头向河对岸望去,见对面是座小山,山上绿意盎然,遍植竹楠,清脆欲滴,山脚下有层层玉阶通往了半山之上的宫殿,遥遥望去,那宫殿通体洁白,内有佛香缭缭,恍若仙宫。 那里就是大理王的皇宫,山脚下起了一座高台,大理王和大理王妃以及世子高坐其上,今天是大理皇族特有的选秀方式,塞歌大会。这一个多月以来,大理的少女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赴此盛宴,一旦脱颖而出,就有可能会成为大理世子妃,那可真的是鲤鱼跃了龙门。 太阳升到正中间的位置时,河边一溜十二座巨鼓同时敲响,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光着脚踏着癫狂的舞步,手里的鼓槌狂风骤雨般击打在鼓面之上。伴随着急促的鼓声,第一个少女站了起来,她的声音高昂尖锐,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之中依然清晰:“天下的女子呦,谁人最聪明,请来告诉我呦,天上的飞鸟有几多,水里的游鱼又是几多?” 她的声音刚落,又一个悠扬的歌声响起:“天上的白云有几朵,飞鸟就有几多,水中的海草有几条,游鱼就有几多。” 一来一往,一问一答,少女们的歌声悠长响亮,此起彼伏着,衬着这青山绿水,别有一番韵味。 文晓兰从怀里摸出个小包,打开来,却是几块描金翡翠糕,她拈起一块细嚼慢咽地品尝着,眼睛始终望向对面高台。 她吃完一块,又伸手去拿,竟然落了个空,她不解地低头,发现膝上的糕点居然全部都没了,耳边传来了狼吞虎咽的声音,文晓兰偏头去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儿吃的正香,那老儿连眉毛都白了,面上却红润异常,人长的圆圆润润很是富态。 文晓兰不以为意地从袖中又摸出一个小包,里面装的却是千层玫瑰糕,刚刚拈起一块,余下的被老儿迅速夺走。文晓兰苦笑不得地从另外一只袖子再次摸出了一个小包,打开后香气扑鼻,却是包肉脯,那老儿膛目结舌,伸出手来指着文晓兰:“你,你到底在身上藏了多少包糕点?”那手指异常的白皙修长,文晓兰不禁多看了几眼。 随即她的注意力回到了手中的小包上,文晓兰将小包放在了膝上,用手拾起肉脯,撕成了一条条,先拈了一条放嘴巴里细细嚼了,接着主动地把剩下的用手端到了那老儿面前,眼神示意,请他自用,那老儿对她好感大增,学着文晓兰的样子斯斯文文地拿起一块肉条来吃。 一老一少,吃的不亦乐乎,每每吃完一包点心,文晓兰总能适时地翻出一包,让那老儿啧啧称奇。 夕阳的余晖洒满清江之时,塞歌大会进入了尾声,场上只剩下两个少女的歌喉犹在翻转,两个人俱都才思敏捷,问的问题亦是越来越刁钻古怪:“那边的妹子呦,问你太阳为甚么从东边升,月亮为甚么十五才圆圆?” “太阳的阿妈住在东边哎,月亮十五那天见阿哥……” 文晓兰听得扑哧一笑,那老儿倒是听的津津有味,偶尔还随着歌声打起了拍子。 文晓兰抖手又翻出一包点心来,放在膝上,却迟迟没有打开,那老儿见状甚奇,开口问道:“小娃娃怎么不吃了?难道小气起来了?” 文晓兰望了望河对岸的高台,轻叹口气,终于还是伸手解开了这油纸包,赫然竟是一包油炸鲜花果子,她轻声道:“这是最后一包了。” 那老儿闻言脸色大变,如丧考妣。文晓兰默默地把纸包放到了他手里,翻出算盘,握在掌心,又望了望对面高台,站起身来,脸上坚定异常。 那老儿后知后觉地看出点门道来,他指着对面高台问道:“你喜欢那个大理世子?” 文晓兰抿紧下唇,脸上显出了势在必得的决心,她清脆地道:“那是我的厨子。” 那老儿恍然大悟,他指了指掌中的油炸鲜花果子,问道:“这些都是他做的?”见文晓兰肯定地点了点头,老儿脸上竟然露出了和文晓兰一样势在必得的决心。 在两个人的沉默中,一包油炸鲜花果子被无情地消灭掉了,塞歌大会也终于决出了结果,大理段王爷亲自宣布:“这两个少女聪颖明慧,歌喉不分上下,一起过关,待本王和王妃考校过她们的其他才艺,再做评判。” 话音刚落,掌声雷动,文晓兰迈起步子,向江岸行去,那老儿见她手握算盘,突道:“你可是姓文?” 文晓兰愕然,转过头来,问道:“你怎知道?” 那老儿嘿嘿一笑,避而不答,又问道:“你算盘打得如何?” 文晓兰扬起手中算盘,傲然道:“五岁开始学习此技,如今熟能生巧,足可左右开弓,同时计较。” 那老儿闻言大喜,催促她解下腰间的金镶玉,和手里的铁算盘摆在了一起,方道:“你看我手上动作,你可学的来?” 却见他双手在空中虚弹,指速快捷无比,空中留下了无数残影,文晓兰凝神望去,口中念念有词:“五上六进一,八去二剩六……”随后纤纤十指效法那老儿开始在算盘之上舞动起来。 那老儿的指法确有过人之处,文晓兰学着他的样子拨动算珠,算盘竟然发出了异常尖锐的啸声。 随着文晓兰十指的舞动,手中的铁算盘和金镶玉骤然发出了金玉相撞之声,清脆醒耳,铿锵有力,顺着清河流水传遍了清河两岸。 本欲离去的大理王和王妃同时停下了脚步,场上渐渐散去的少女们也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一片金戈铁马之音传来,有如千军万马阵前鏖战,马鸣之声,利箭离弦之声,以及枪尖挑破敌人胸膛的声音俱都清晰可辨。 无数热血男儿奔赴沙场,口中响起悲壮的军歌,为我河山,洒吾热血,为我河山,勿惜吾命! 残骸满地,哀号遍野,鲜血,漫过了将士们的身体,一杆大旗迎风招展,最后一人死死握住旗杆,人死,旗方倒! 这乐曲悲壮到了极点,所有的人都热泪盈眶,世间,竟有此神曲! 文晓兰最后一下两个算盘砰然相撞,她猛然清醒,见十指指尖皆冒出血来,那老儿却不知何处去了。 远处一群侍卫飞奔而来,又有无数少女从河岸奔来,到了文晓兰面前,侍卫们俱都恭敬地低下头来,“王爷请大家一见。”竟然尊称她为大家,文晓兰一愣,她方才弹奏那曲已经达到了世间大家的水准么?! 少女们奔到前来,毫不吝啬地洒出手中的花瓣,那些侍卫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喃喃道:“头一次啊,头一次会向着女子身上扬起花瓣……” 鲜花开路,铁骑拱卫,文晓兰风光地来到了大理王一家面前,见先前两个歌喉出众的少女已然先到一步。 段佑一双眼睛死死地粘在了她身上,心道,她终于来了,果然拴住了她的胃了。 大理王亲自下了御座,迎上前来,后面的王妃一脸温煦和蔼的笑,文晓兰看了两眼,只觉甚为眼熟。 大理王和段佑父子长的颇为相像,俱都高眉深目,鼻梁高挺,只不过大理王鬓角斑白,更添几许成熟魅力,他哈哈大笑两声,热情地道:“请问大家高姓大名?既然来到我大理,就叫本王好生款待一番。” 文晓兰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沉着道:“小女姓文,来此却是为了他。”她右手食指伸出,毫不犹豫地指向段佑。 大理王和王妃面面相觑,他打了个哈哈道:“这个,本国习俗却是不可破,文大家弹奏出众,这第一关倒也可以算是通过了,为了公平起见,还请和这两位姑娘一起秀下技艺。” |影の夏凉玥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秀艺   话罢,他伸手指向方才塞歌大会之中胜出的两个少女,其中之一弯眉细目,很是秀气,穿着小衣筒裙;另外一个高挑些的眼睛大大,一笑两个梨涡,蓝布缠头,上身一件敞袖的蓝布斜襟褂子,下身一条黑色绣了大花的百褶裙,胸前挂满了银饰。   这两个少女方才俱都听到了文晓兰惊艳一曲,同时上前,小臂交叉于胸前,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文晓兰膝盖微屈,身子缓缓矮下,两只手交叠在身体右侧,却是还了个万福。   大理王妃瞳孔微缩,心道,好标准的大家闺秀做派。   三个少女互报了年龄,秀气的玉皎年纪最长,高个的索玛次之,文晓兰却是最幼。   按照长幼的顺序,玉皎最先表演,她从身后的背篓里抽出一把细蔑,五指插入其中,分成四束,另外一只手又抓了把细蔑飞快地穿插起来,两手上下纷飞,有如两只玉蝶上下飞舞,顷刻间,她手里出现了一个小巧细致的腰篓。   那腰篓不过巴掌大小,两头鼓起,中间渐细,却是个葫芦模样,玉皎在腰篓中间系上了五彩丝线,捧在手中,献到了大理王妃面前,大理王妃拎起那五彩丝线,打开两端篓口却又掉下两个小篓来,悬在空中,恰如一只蝴蝶。   一旁的侍女们俱都惊叹不已,王妃笑着把手里的腰篓交给了她们传阅,又唤人来打赏于玉皎,玉皎领了赏,面露喜色地退到了一边。下一个轮到索玛,玉皎珠玉在前,她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索玛从腕上卸下一串木珠,举在手里,向着众人展示了一下,那串木珠约莫鸽蛋大小,木质原色,表面光滑,除了一般大小外,并没有甚么出奇之处。   她接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打开,却是一盒颜料,唤人取了水研开,用笔蘸了在那木珠之上细细涂画。   索玛这一画,却是足足耗了两个时辰,她几乎一动也不动,手里的笔尖微不可见地在木珠之上移动,唯有滴滴汗珠自她额上滑落,那专心致志地样子,就算同为女子的文晓兰,也觉得十分吸引人。   眼见最后一个木珠了,索玛手里的笔尖轻挑,终于大功告成,旁边的众人莫不呼出一口长气,索玛举起手臂,用袖子揩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疲态尽显。   大理王妃见状,对身边的侍女轻轻吩咐了声,片刻后,那侍女回转了来,把手里的托盘在索玛面前轻轻放下,轻笑道:“这是王妃赏你的胭脂,是娘娘平日里惯用的。”   索玛很欢喜地接过去了,面上却是显出了几分天真的样子,她把晾干了的珠串递给了侍女,那侍女回身交到了王妃手上。   大理王妃把珠串举起,凑在眼前,见那珠串黑漆为底,用黄色和红色绘出了日月星辰,山河树木,颜色明快艳丽,一股子的大气扑面而来。   王妃把这巧夺天工的珠串递给了夫君和儿子,大理王亦是连连称奇,段佑担忧地看向了文晓兰,心道,这个除了吃还是吃的丫头有什么本事啊啊。   场上众人皆把目光转向了文晓兰,见她一派落落大方,不禁对她都起了几分期待,自古歌舞不分家,方才那神曲之后,众人莫不想到这来自中原的大家还有甚么曲艺,是一展歌喉?还是一舞翩然?   文晓兰自信的一笑,掏出怀中算盘扬了扬,横在手中轻巧一拨,脆生生地道:“我只打的一手好算盘,做的了帐本罢了……”   众皆哗然,却听得文晓兰指了指那腰篓,又指了指那珠串,眉峰一挑道:“随便开家铺子,这一年的收益买上几千竹篓数百珠串,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理王和大理王妃面面相觑,场上的其他人却是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居然是个商人!大理王一扬长袖,沉声道:“这商之一途,终究小道耳,何况若是做了我大理的世子妃,又何须靠着开商铺维生?!”   自幼便由父亲把手教导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刻到了骨髓里的东西竟然被贬的一无是处,这话,无疑是生生打了文晓兰一个巴掌!   段佑脸色一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文晓兰,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这小妞诡计多端,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的。若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口出狂言顶撞了父王只怕再无转圜余地。   文晓兰默然半响,罢了,不过就是一个厨子,一个商铺一年的收益定然连御厨也请得到了。   转眼间风淡云轻,文晓兰恭身行了个礼,转身就要下了这高台,却听见一个沙哑地大笑声由远及近而来:“大理世子妃不需要开商铺,就需要编这腰篓?就需要做这珠串?”   台上众人脸色齐齐一变,一起向下望去,清河边上一个少年迎风而立,长袍广袖却无飘逸之感,瘦削见骨,人如一把锋芒四射的宝刀,又如陡崖之上的一块悬石,顷刻之间,就要粉身碎骨。   他沿着阶梯缓缓上了高台,一脸倨傲,这世间的王侯在他眼中,竟然似乎一文不名。   文晓兰一见这少年,立刻迎了上去,毫不避嫌地偎依在他身边,轻轻唤了声:“表兄!”   文竹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比离家时依稀还胖了些,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转过身,对着大理王一拱手,嗓音沙哑,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让人过耳难忘:“请问王上,天下若是无人行商,物产如何流通?米粮丰收坐等烂于仓房之中不成?内陆缺盐,海边海盐却又泛滥成灾,就让一方百姓无盐可吃,另一方每日食盐下饭?”   她顿了一顿,指了指王妃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索玛手里的胭脂,不以为然地道:“若非商人长途跋涉,王妃可穿得上这南地特产的香云纱?可用的上这千金难求的红颜坊的胭脂?”   连续几个问话,问的大理王无言以对,脸上显出了些许不快,王妃依然笑意盈盈,心中却忖道,这少年好大的口气,天下间的商人之中,姓文,蓦地一惊,莫非是那家?   回想文晓兰的一派大家闺秀作风,大理王妃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将手按在了行将发作的大理王手上,看向文家姐妹,柔声问道:“你们可是来自大宁的文家?” 文竹和文晓兰一起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骄傲,有如君临天下,俯视着大理王妃,傲然答道:“正是文家。” 大理王妃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对着大理王温柔地笑道:“王爷忘了么?我的两个表姐,一个嫁入了大宁皇宫,一个却是嫁了文大儒家做了儿媳。” 大理王一脸困惑,皱眉思索半天,一拍椅子扶手,豁然开朗地道:“就是把女儿嫁给了徐家外甥的那个表姐吧?” 一旁的段佑忍不住出声补充道:“她家大姐嫁给了大将燕凌云,二姐是开钱庄的那个严家家主的夫人,三姐嫁给了表哥,五妹又是新晋大儒的结发妻子……” 每说一个,大理王的眼睛就睁大一分,吃惊不已:“这文家的女儿嫁的还真是显赫。” 一旁的文竹却每听他说一个,脸便阴沉一分,待段佑说完,语气冰冷地道:“我家姐妹秀外慧中天下无双,甚么样的男儿配之不上?!”她认真地道:“能娶到我家姐妹是他们的福气,文家的女儿,就算嫁个平头百姓,也早晚会显达人前!” 文晓兰亦是连连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算盘,朗声道:“文家的女儿,一生姓文,一世姓文,嫁不嫁人,有什么区别?”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心意相通,今生今世,做了文家女儿,做了姐妹,足以傲视天下。 两个人相对一笑,商之一途,博大精深,可颠覆一国,可掌控天下,这大理王,今日不明白,明日也会叫他晓得。 姐妹二人携手下了台阶,却是不再看大理王和大理王妃一眼,段佑望着文晓兰的背影,心绪难宁,对着大理王和王妃深深一鞠躬,坚定地道:“山茶花再香,牡丹再美,也不是孩儿喜欢的那一朵。孩儿只中意了这一朵睡莲,请父王母妃原谅孩儿的任性罢,终我一生,只想追随她的脚步!” 话罢,段佑大步甩开,却是向着文家姐妹追去了。 文竹和文晓兰下了高台,径直向着河边行去,远远地望见一群少女穿着各色彩裙,嘻嘻哈哈地围在了一处,手中不停地抓起花瓣扬起洒下,有如下了一场五彩缤纷的花瓣雨。 文晓兰好奇地问道:“我们去那边么?她们在做什么?难道有绝世美男不成?” 文竹闻言一挑眉尖,问道:“甚么绝世美男?” 文晓兰和姐姐在一起后,心情放松许多,又回复了一身孩子气,咯咯笑道:“这里的少女很是有趣,会向心仪的男子身上洒花瓣。看这架势,一定是个绝世美男才引得了这么多的少女。” 文竹脸皮一阵抽搐,扬花,扬桃花! |影の夏凉玥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养女 文竹怒气冲冲地上前,费力地挤进了人群,果然,扬花笑的异常温柔,侧耳倾听着少女们的叽叽喳喳,时时点头附和,他本就长的极干净,今日里穿着一袭白衣,越发飘然出尘。 围在扬花四周的少女们渐渐地闭上了嘴,风带着些许水汽轻轻吹过她们的脸庞,耳边只有沙沙的树叶声,眼前的男子的笑似乎凝固在了脸上,静静地,如画一般,那笑里的温柔足可抹平一切伤悲。 文竹轻叹一声,像是一点星火瞬间燎起了一堆干柴,扬花脸上的笑容骤然放大,周围的少女们纷纷侧目,如果刚才这个男子柔的似水,现在却像是无数的阳光射进了水里。 扬花环视了一圈身边的少女,每个少女都觉得自己是他注视的焦点,脸上散发着梦幻般的光彩,耳边传来了扬花的轻声低喃:“让我的朋友过来,好么?” 少女们如被催眠一般点了点头,自动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文竹拉着文晓兰小心翼翼地从中行过,打开车门,蹦上马车,低喝道:“起车!” 扬花对围在身边的少女们略带歉意的笑着点了点头,一扬鞭,马车疾驰而去。少女们从梦中惊醒,空留了一地的轻叹声。 马车行出了少女的包围,文晓兰放下车帘,咂舌道:“这个驾车的好有魅力啊。”文竹嘴巴一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那个你在一品堂遇到的大师傅就是他的兄长。” 想起了某段并不愉快的经历,文晓兰乖巧地黏上了文竹,转移话题道:“咱们现在是去哪里?” 文竹摸了摸鼻子,不怀好意地道:“去大胡商阿卜巴斯那里,某人被照顾了这么多天,连阿爹都喊上了,难道不该感谢一下么?” 文晓兰沉默起来,握着文竹胳膊的手缓缓松开,她坐直身体,昂起头,直视文竹,坦然道:“阿爹待我十分亲厚,姐姐确实应当拜谢。” 文竹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搂住文晓兰,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你以为姐姐是去找麻烦的么?” 阿卜巴斯的品味一如既往,一汪碧波之中,屹立着一座尖顶的清真式宫殿,全部用大理石搭建,殿前一座长提通到了湖边,却又比大宁之时更为奢华,远远望见宫殿之中胡人少女穿梭往来,手捧各式珍馐,又闻到丝竹阵阵。 文晓兰这几日住在这里,对这宫殿格局烂熟于胸,当先引路,文竹和扬花紧随其后。一路上,遇到的侍女们纷纷对文晓兰躬身行礼,又偷眼瞄着文竹和扬花。 文晓兰径直行到最大的那座宫室前,守在外面的乌拉一见她,大喜过望,语无伦次地道:“太好了,主人正要叫乌拉去寻找小姐,乌拉还以为把小姐丢了,呜呜~” 文晓兰安慰地拍了拍乌拉的背,回头望了文竹一眼,问道:“阿爹唤我何事?” 乌拉的大嗓门响遍了整个宫室:“还能有甚么事,老爷又把他的珍藏翻了出来,说今天叫小姐见见甚么是绝世玉璧。” 文竹一阵咳,心道,有这么个活宝侍女,阿卜巴斯家里早晚得进贼。 文晓兰进到了宫殿之中,见阿卜巴斯端坐正中的雪白的羊毛毯上,身前一片珠光宝气,痴痴地拿起一个玉杯看上半天,放下后,又拿起另外一个翡翠盘子,不禁出言唤道:“阿爹!” 阿卜巴斯抬头见她,面上一喜,连连唤道:“快来,快来,看看阿爹的这块玉璧。” 文晓兰尴尬地看了眼文竹,见她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无奈再次出言道:“阿爹,我的家人来寻我了。” 阿卜巴斯闻言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文竹和扬花,随即对文晓兰若无其事地道:“你哪里来的家人,快到阿爹这里,他们一定是骗子!” 文晓兰哭笑不得,文竹挑了挑眉毛,这个老儿倒是有趣,明目张胆地讹起人家妹妹来了,她咳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道:“本来想谢谢阁下照顾我妹妹多时,既然如此,这便告辞了。” 话罢,拉起文晓兰作势要走,阿卜巴斯立刻站起身来,光着脚就追了来,一把拽住文晓兰另外一条胳膊,文竹顺势放了手,看阿卜巴斯努力地把文晓兰藏在他瘦小的身体后,啼笑皆非。 阿卜巴斯瞪视文竹,恶狠狠地道:“你开个价罢!” 开……价? 要富可敌国的文家开价?谁人买得起?扬花捂住嘴巴,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文竹瞪了他一眼,随即不怀好意地想,若真开了价,这老儿会破产罢?! 文晓兰挣了两挣,满脸不快地看着阿卜巴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阿卜巴斯亦是个聪明人儿,马上反应过来,可怜兮兮地问道:“你们不要钱么?” 见文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阿卜巴斯突地扑到在了文竹脚边,打着滚嚎哭出声,“你怎么忍心从我这么个老头子身边抢走我唯一的宝贝啊,我一无所有,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 文竹翻了翻白眼,看了看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又看了看殿中那堆成了小山的珍宝,心道,这要是一无所有,只怕大理王都是乞丐了。 文晓兰大窘,手足无措地看着文竹,文竹不忍她为难,咳了一声道:“六妹,还不把你阿爹扶起?” 阿爹?阿爹! 却见阿卜巴斯一个打挺,从地上迅捷地爬了起来,老脸上喜笑颜开,热情地道:“哎呀呀,既然是兰儿的家人,就是小老儿的家人,来人,上美酒,歌舞!” 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表情,文竹彻底无语,眼见一队队少女头顶各色篮子瓦罐款款行了进来,篮子里装满了鲜果,烤肉,瓦罐里则是满满的琥珀色美酒。 文竹刚刚被阿卜巴斯让了上座,乌拉急惶惶地奔了进来:“老爷,老爷,大理世子来啦!” 阿卜巴斯板起脸来,对文竹等人正色道:“世子虽然对兰儿有意,但今天不是他选妃的日子么?小老儿是万万不会把兰儿嫁给他的,哪怕是就此绝了商路!” 文竹大赞,心中最后一丝疑惑也消失殆尽,她从座位上站起,举起杯来,对着阿卜巴斯诚恳道:“多谢老丈对舍妹一直以来的照顾,请饮此杯。” 阿卜巴斯和她一干而尽,放下杯子,面色凝重地道:“待小老儿去打发掉他,再和贵客共饮。” 文竹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补充道:“我和老丈一起出去。” 阿卜巴斯心中起了嘀咕,虽然早看出这个养女家教不凡,也不至于会和王室扯上关系罢,你去了能有甚么用? 他见文竹坚持,却是不好拒绝,扬花和文晓兰也要跟着,四个人一起出了宫室。 段佑心中忐忑不安,在殿前焦急地来回走动,见阿卜巴斯和文竹出来,立刻上前,单膝跪下,甚有诚意地道:“段佑诚心想让晓兰姑娘做我的王妃,还请表兄成全。” 文竹见他诚恳,和阿卜巴斯对视一眼后,一起看向了文晓兰,问道:“晓兰,你喜欢这人么?想做他的王妃么?” 文晓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段佑,肯定地道:“我不想做什么王妃,”此话一出,段佑脸色大变,他满面惨白地看向文晓兰,心道,这些日子,她,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动过么? 却听到文晓兰又道:“但是,我很想要他做我的厨子。” 文竹若有所悟,出声问道:“一辈子么?” 文晓兰肯定地点了点头,口中是不容置疑地坚决:“一辈子。” 文竹看向目瞪口呆的段佑,心道,算你小子好运,也罢,就成全你了。 她轻柔地道:“世子殿下也知道我们文家在大宁是甚么样的人家,”见段佑点了点头,文竹浅浅一笑,又道:“今日的比试对我妹妹来说,实在是失了身份的,”段佑又点了点头。 文竹抛出最后一句:“那今日晓兰做了甚么,还请世子也同样做上一遍罢。” 晓兰,做了甚么? 段佑眉头微皱,仔细回想,唔,塞歌大会之上,技压群芳,之后,比拼才艺?!这个,要他如何效仿呢? 段佑犹豫片刻,立即答应了下来:“好,一切听凭表兄安排。” 大宁文家?!阿卜巴斯恍然大悟,这个养女果真来历非凡,他方才还试图用钱去收买人家,怪不得那两个少年窃笑不已,想到这里阿卜巴斯老脸微红。 随即想到,文晓兰在珠宝鉴别上的天分,只怕是自幼见惯了诸多珍奇瑰宝所致,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定也是家教使然,哎呀呀,真是天造地设地良才美玉,继承他的珠宝家业再好不过了,想到这里,却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文晓兰留在身边。 对着文竹越发热情,连连敬酒,若有所指地问道:“小兄弟出了这题目,莫非就真的打算叫晓兰嫁给世子了么?” 文竹一双眼看过来,那目光犀利无比,阿卜巴斯只觉心中所想一眼就被她看穿,却见文竹摆了摆手,笑道:“老丈多虑了,就算嫁了大理世子,舍妹不也依然姓文,不也依然要唤您一声阿爹么?” |影の夏凉玥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144章 试练 阿卜巴斯闻言若有所悟,低头想了半天,这话,什么意思呢?是说嫁与不嫁没什么区别么?嫁了人,依然可以跟着他做珠宝生意么?想到这里阿卜巴斯欣喜若狂,看着文竹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心道,不愧是我宝贝女儿的兄长,一样的讨人喜欢。   阿卜巴斯瞄了一眼幕帘前傻了眼的段佑,嗤笑一声,举起杯子,与文竹心照不宣地一碰,气定神闲地看她好戏。   长约两百丈的宫室内,从横贯整个大殿的主梁之上垂下三道紫色幕帘,直到地面,隔着层层幕帘,隐隐看到后面少女们的曼妙身姿。约有五百个少女,每个人都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穿过三道幕帘,平摊在了段佑面前。   第只手都如玉发中凝脂,细白细长,一眼望去,几无二样。文竹要求段佑从这五进少女之中,单凭一只手就寻出这文晓兰来。   段佑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摊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如何能凭这一双手找出小妞来呢?他的眼睛蓦地盯紧手上一处,那是一块黑疤,却是学厨之后,一次不慎溅出油花烫伤了手后留下的战利品。   由己及人,段佑想到小忸自幼学打算盘,日日算般不离身,这十指之上,应是有着茧子才对。   眼前豁然开朗,段佑胸有成竹地上前,逐一查看少女们的手,果然,一只只手上光滑无痕,段佑心急地快速看去,到百十来个时,突然发现一只手上,十指尖尖布满老茧,他欣喜若狂,抓紧这只手就要拽出幕帘。   手的主人被他骤然握住,惊呼一声,这声音,绝对不是小妞!段佑的心迅速沉落,立时松开了手,又连退了三步。   他静下心来,从方才放开的手开始,依次往下看那些少女的手,却发现第只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茧子。   看见段佑再次傻眼,阿卜巴斯和文竹笑嘻嘻地又碰了一杯,赞叹道:“小兄弟真是算无遗策啊,连这茧子也做出了文章,可惜那个侍女竟然出了声,不然这第一关,世子殿下就要被淘汰了。”   文竹亦是轻叹一声,略带遗憾地道:“寻上这百十来个手上无痕地女孩倒比那带茧的难上十分,本想着他一路望过去,心中期望定然高涨,若是乍一见到手上有疤的,会立刻判定是我家妹妹,谁想到竟然功亏一篑。”   太阳渐渐地坠下了山头,少女们举着手也甚累,文竹允她们左右手交替,段佑失魂落魄地坐到幕帘前,望着五百只玉手,无计可施。   阿卜巴斯做为一个周到的主人,唤人掌了灯,又叫厨师做了一碟碟的美食端了一来,手抓羊肉,咖喱牛肉饭,红烧鹿筋……宫室内飘荡着食物的香气,文竹和杨花大朵云颐,十分好心地出言道:“世子殿下不如先进点小食,到午夜还有许久了。”   段佑一颗心全沉浸在如何寻出文晓兰的思索之中,对文竹的话恍若未闻,鼻端却嗅到了阵阵食物的香气,萦绕入脑,厨师的本能自动判断,唔,这个是葱香带点膻味,一定是手抓羊肉;刺鼻的香料的味道,是咖喱;这个是什么?酱香,又有点鲜味,难道是红烧鹿筋?   咕,咕……什么声音?对了半天,段佑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声音竟是从他腹中传来,饥饿感立刻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饿,好饿,段佑哭丧着脸,转念一想,小忸岂非更饿?   他一跃而起从那个有茧的手的下一个开始,轻握掌尖,鼻尖贴近掌心,逐一嗅了过去,茉莉,牡丹,各种香气来势汹汹,重的他头昏眼花之际,一股点心特有的奶香从一只素手之中勃然蓬发。   段佑抓紧这只秀气的小手,摸着她指尖上的茧子,鼻尖贴近她的掌心,贪婪地嗅了又嗅,手的主人被他蹭的掌心发痒,猛地抽回手去。段佑凌空一扑,隔着幕帘将她抱在了怀里,帘后少女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无数花瓣落在了段佑身上,他把头埋在怀中少女的颈间,点心香气越发浓郁,他十分确定,是千层玫瑰糕和桂花酥。   阿卜巴斯瞪了段佑半天,见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一个银质酒杯从他身侧飞出,狠狠砸在段佑后背之上,同时文竹一声厉喝在耳边炸开:“还不放手!”   阿卜巴斯捏着寥寥可数的几根胡子,小眼睛眯成了缝,笑的合不拢嘴,晓兰的这个表兄真是善解人意啊。   段佑依依不舍地松开臂膀,却又捉住怀中少女的小臂,后退几步,将她拉出幕帘,烛光下,她似嗔非嗔地白了段佑一眼,媚眼如波,俏丽无双,果然是文晓兰。   段佑心花怒放,目不转睛地盯着文晓兰,却只会看着她傻笑,随即想到某事,又牵着她的手直奔文竹等人而去。   文竹和阿卜巴斯互望了一眼,心道,这是来邀功么?二人摆足了娘家人的架势,互相之间连连敬酒,觥筹交错间似乎没有看到大步行来的段佑,却是打定主意要晒他一晒。   段佑拉着文晓兰到了近前,对文竹和阿卜巴斯亦是视而不见,自顾地端起一个空盘,塞到了文晓兰手里,又拿起双筷子,为她不停地布菜,连连催促:“饿了半天,赶紧吃吧,别饿坏了。”   文竹和阿卜巴斯的架子端的太高,结果被段佑晒在了一旁,心中不快,见他为文晓兰奔前忙后,殷勤照顾,偏偏又发作不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文竹率先发难:“世子殿下想要成为舍妹的专属厨子,似乎还要通过下一关考验吧?”   阿卜巴斯人老成精,马上接口:“就是啊,世子殿下难道想要放弃了么?”   段佑正要夹菜的手顿在了空中,讪讪地放下筷子,哄着文晓兰坐下,轻声细语地道:“你自己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文晓兰吃的正香,嘴巴里塞满食物,闻言抬眼看了看段佑,对他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段佑看她如此乖巧,心中不舍,从怀里掏出帕子来为她擦了擦嘴边,一步一回头的跟着领路的侍女去了。   文竹把文晓兰唤到身边,倒了杯茶水给她,又拿起一双干净筷子在文晓兰的盘子中翻拣,把鱼肉剔去了刺,虾子剥了皮,牛肉撕成了丝,阿卜巴斯目不转睛地看她忙着这些赞道:“小兄弟照顾兰儿真是无微不至啊,比大理世子更胜三分。”   一旁的杨花一口酒呛到了喉咙里,连连咳嗽,心道,女子本来就比男子心细,能比么?话说回来,文竹如今无论无论神态还是动作,倒真和个男子一般了,如非家中亲眷,是万万认不出她的女儿身的。   文竹见文晓兰盘中食物尽皆容易入口,嘱咐她慢点吃了,抓起帕子擦了擦手,坦然笑道:“老丈,等下大理世子怕是要做出一桌美味佳肴,却要如何处置?”   阿卜巴斯看着乖巧的文晓兰猫儿一样进食,心中甚喜之,斩钉截铁地道:“无论做什么,都一样,两个字,难吃,三个字,太难吃,四个字,难以下咽!”   文竹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二人随即商讨起了瓜分文晓兰事宜,文竹的意思是文晓兰一年之中可以有三个月随在阿卜巴斯身边,阿卜巴斯坚持五五分账,半年在文家,半年随他学习各种珠宝知识,熟悉商路。   二人争论不休,最后反目成仇,抓起桌上食物向对方丢去,杨花眼疾手快地抓起无辜的文晓兰躲到了一旁,他手端琉璃盏,轻啜一口,看着专心致志消灭盘中食物的文晓兰,轻声问道:“你想和谁在一起?”   文晓兰咽下口中食物,喝了一口杨花喂的茶,理所当然地道:“只要有我的厨子,哪里还不是一样?!”   杨花同情地望向挂满汤汁肉片的文竹和阿卜巴斯,心道,女大不中留,你们俩个折腾什么劲儿。   文竹和阿卜巴斯间的斗争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两个人气喘吁吁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牛,死死地盯住对方,桌一已经没有食物可丢,两人的眼睛同时瞄向了桌眩的杯碗盘碟,却又迟迟没有动手,都在担心若是伤了对方,文晓兰那里却是不好交代。   正僵持时,门外一声通报,四个仆妇搬了一张桌子进来,满面疲色的段佑紧随其后,文竹和阿卜巴斯一挑眉毛,同时有了主意,无论段佑做了什么绝世珍馐,都要一贬到底。   仆妇们放好桌子便退了下去,段佑等文竹和阿卜巴斯一起凑到了桌前,将桌上的红色绒布猛地掀开,阿卜巴斯和文竹瞪大了眼睛,想到看看里面是什么宝贝,谁知,却是一个倒扣的木箱。   二人怨气更甚,阿卜巴斯突道:“呃,既然世子殿下在大理,你还是把兰儿带回大宁吧,老朽孤家寡人,随时可以去探望我儿。”   文竹亦是善解人意起来,笑的狡诈莫名:“唔,若是世子殿下去探望表兄,还请老丈多多照顾我家妹妹了。”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145章 隐秘 段佑诧异地看了看文竹和阿卜巴斯,不解二人话中何意,浑然不知已经成为了二人斗争的牺牲品,亦不知自己的无心之举居然让这两个人互相妥协了,他脸上满是骄傲的神采,喃喃道:“这是我学厨以来最得意地作品了。”   话罢,段佑伸出手,抬起木箱,箱下物品一点一点地显露真容,烛光映照下,万道金光迸射而发,金光之中,一座雄伟的宫殿巍然耸立,贺顶尖头,殿中花园喷泉俱都栩栩如生,居然是阿卜巴斯这座宫殿的微缩黄金版。   “黄金宫殿,黄金宫殿……”阿卜巴斯目眩神迷,想起了昔日的梦,这宫殿,和哈里发大人许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文竹死死盯住宫殿之中的一个舞姬,那个少女长袖甩空,势如飞天,唇微微扬起蔑视众生,段佑亦是痴迷地盯着那个少女,轻声道:“这是偶然一次看到的洛大家的表演,当时惊为天人,今日如有神助,竟然能完全雕刻出来,神态样貌足足象了八分。”   几人痴痴迷迷之际,一只小手毫不客气地抓起了宫殿一个柱子,整个宫殿轰然倒塌,残垣断壁中,飞天少妇被压的粉身碎骨,文竹和阿卜巴斯同时回头,狠狠地瞪向了罪魁祸首,文晓兰咬了一口柱子,细细品味,对二人凶狠的目光视若无睹,闲闲地冒出了一句,“味道不错。”   阿卜巴斯和文竹对望一眼,心知不能拿文晓兰如何,他垂头丧气之际,猛地想起,段佑既然能做得了一次,自然还能再做出一次,他立刻掉头,热切地抓住段佑的手,殷殷道:“再做一个吧,再做一个吧。”   文竹没有说话,明显和阿卜巴斯打的一样的主意,眼里的势力足以融铁销金,段佑摊开手,笑的阳光灿烂:“那么,两位,我算是过关了么?”   离家时,仅是夏初,踏上返程,已是夏末秋初。文竹辰想到去年此时,文晓菊刚刚入宫,短短一年间,又发生了这许多事,不禁幽幽叹了一声,杨花目视前方,听到她叹气,笑道:“就快要到家了,还叹什么气,难道是不放心晓兰?”   文竹闻言,嘴巴一撇,不屑地道:“就叫阿卜巴斯和段佑去争个你死我活吧,”随即又酸酸地道:“妹大不由姐,随她去吧。”   一路紧赶慢赶,二人一车缓缓地行进了宁都,宁都繁华依旧,路边的铺子小摊依稀还是昨日模样,文竹却恍惚已经过了千百年,越是靠近文府,她心中越是忐忑不安,这次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吧。   文竹进了府,见下人们来去匆匆,随手抓住一个管事,那管事立刻躬身行礼,有条不紊地答道:“夫人太太们和老爷带着小小姐在花园玩耍,小的们送些吃食玩物过去。”   老爷?爹爹!   爹爹能下地了么?文竹欣喜若狂,撒开腿,一路狂奔,到了后花园,远远看到亭子里几个女子穿红着翠,轻声漫语,另一边,一老一少坐在草地上玩的不亦乐乎,文竹心中大喜,果然是文章,爹爹安康了,爹爹安康啊!   文竹童心大起,蹑手蹑脚地摸过去,准备给老爹一个惊喜。近了,更近了,文章哄着文妙,脸上笑意盈盈,依然是那桃花眼,依然是那桃花脸,文竹按捺不住心中欢喜,猛地钻出,文章受她一吓,咯咯笑了起来,文竹亦是嘿嘿一笑,却近文章唤道:“姐姐。”   文竹一愣,傻傻地问道:“你唤我什么?”   文章笑嘻嘻地再次开口:“姐姐!”   文竹大惊,花容瞬间失色,她抓住文章双臂,狠命摇晃:“爹爹,你不认识我了么?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了?”   文章的桃花眼里眼泪滚滚,委委屈屈地看着文竹,忍了片刻,哇地一声大哭出声,立时惊动了亭子里的夫人太太们,她们手忙脚乱地赶了来,又七手八脚地把文章从文竹手里解救下来,徐夫人一边哄着文章,一边不满地斥责道:“他现在犹如幼童,你吓他作甚?!”   老年痴呆!   文竹脑中轰然炸开,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文章,见他被几个夫人太太们哄得不再听嚎哭,抽噎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偷眼来看也见她眼神凶狠,又急急地调开视线,努力地缩到徐夫人身后,他身子本就高大,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藏个全乎,他努力地头缩了进去,屁股却撅在了外面,那样子颇为可笑,文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夫人太太们带着文章,等人渐渐远去,文竹无力地软倒地上,眼泪一滴滴滑落,一又脚在她面前停下,文竹抬起头,杨花温柔地看着她,脸上没有笑,却让人觉得很温暖。   杨花蹲下身,把文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文竹伏在他怀,再也压抑不住,痛哭失声,发泄半晌,在杨花的拍打下,文竹的情绪渐渐缓和,哭声渐小,杨花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歹他还活道。”有个人却以为你已经死了,后半句杨花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悠悠长叹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文竹尝试着接近文章,许是第一印象太恶劣,文章总是忽闪着眼睛对她敬而远之。文竹买了许多点心,又去寻了许多木马摇铃之类,拿在手里诱哄文章,若是她紧迫盯人,文章就不敢上前,文竹稍一转头,文章马上冲出来,抢了她手中的东西理跑,搞得文自我表现啼笑皆非。   文竹去寻了徐夫人,终于获得许可,干脆搬到了文章隔壁居住,日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为他束发,给他喂饭,陪他玩耍,终于获得了文章的信任,每日里姐姐,姐姐地不离口,文竹每次听了都心酸莫名又想到幼年之时,父亲定然也是如此照顾自己的吧,手上口里便温柔了起来。   这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文竹唤了人在园子里铺了几张毯子,带着文章晒太阳,她独坐一边核算账册,偶尔抬眼望一下文章,见他一个人飞来奔去,嘻嘻哈哈自得其乐,不禁抿嘴一笑,注意力重新回到账册之上。   文章摘了一捧鲜花,憨憨的过来,全部丢到了文竹身上,丢的她满头满身,文章看她狼狈,自己嘿嘿地傻笑起来,文竹对他宽容地一笑,动手摘下发上衣服上的鲜花,她在大理之时没有风吹日晒,回来又养了这些时日,人却是又白了许多,又长了些肉,望过去却有了旧日里的四五分模样。   文章看她动作,笑嘻嘻地喊了声,文竹没有听清,他到底摘了多少花啊,她忙着清理,随口道:“你说什么呢?没有听清。”   文章又重复了一遍,文竹手中动作一顿,她缓缓抬起头来,笑容僵在脸上,强忍内心震动,生所惊吓了文章,异常轻柔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文章嘻嘻笑了两声,在文竹抓狂前终于又唤了声,这次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文竹耳中,“阳……洛……”   阳……洛……北楚太后陈阳洛!   文竹心中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的脑中迅速地回忆起了不久前的场景,破庙之中,她和赵阳偶遇,赵阳闻她死讯之时,悲戚至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远房表妹,就会如此悲伤么?当时只以为赵阳为人感性,却没有往深层去想。   难道,莫非……不,不可能,文竹慌乱地摇了摇头,若赵阳,赵洛是她的同母异父的兄弟,文章当初就不会同意赵洛与她的婚事了,而且北楚的太后怎会和父亲扯上关系?!   是了,是了,赵阳不是说了么?她的母亲和陈阳洛是表姐妹啊,她和陈阳洛想象也是情有可原的。   文竹心乱如麻地自我安慰,心中地怀疑却越来越盛,父亲怎会突然喊出陈阳洛地名字,而且如此肯定,难道她和陈阳洛这么相像么?   文竹心中疑窦重重,她盯着又跑到一边玩耍的文章,恨不能撬开他的嘴巴,亦知不过是痴心妄想,她轻叹一声,转念一想,若文章并非如今这种状况,他心智健全之时,怕是半点口风也不会露。   是了,赵阳,赵阳主动向她打探文家三小姐,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文竹遥望北方,目光坚定,却是决意要往楚都一行。   现在家中诸般事务均有文梅文兰打理,一切已上轨道,铺子里有杨木帮忙盯着,文梅等人又会时时核查账册,实在没什么不放心的,主说往北方草原一趟好了。   文竹打定主意,见天时不早,唤过文章,为他理了理衣服,又拨去发上杂草,柔声道:“该吃饭了。”   她牵着文章的手,文章明明高她一头,却像个孩子一般亦步亦趋跟在文竹身边,文竹又要提醒他,仔细脚下石子,两个人行的甚慢,远远看见文晓竹站在了饭厅门口,这个妹妹至从跟着杨木学习后,人倒是沉稳许多,文竹看着她经常会想到晓兰。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146 冤家 文晓竹见了姐姐和爹爹,上前几步,伸出手牵起了文章另外一只手,十分自然地问道:“今天玩了什么?”   文章嘿嘿一笑道:“花儿,花儿,一起。”   文章的话里云里雾里,文晓竹却听得分明,她笑嘻嘻地应道:“好啊,下次我们一起去摘花。”   话罢,文晓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文竹道:“这是大师傅给姐姐的信。”文竹挑眉望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信,随手塞到了怀里,见已经到了饭厅,把文章安顿在了椅子上,文晓竹自发地端了碗稀饭来,又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吹了热气喂着文章。   文竹见她照应的甚好,放了心,从怀里掏出信来看,看罢,若有所思,心道,这下好了,连借口都不用了,等消息就是了。   当天晚上,文竹挑灯核对账册,不知不觉间夜色深沉。闻得外面三声梆响,她立刻上前,却见文梅一脸焦急,抓了她的手就进了门。   文竹把文梅冰凉的手反握在手里,神色柔和地看着她,见文梅渐渐平静下来,文竹又倒了杯茶给她,文梅接过茶杯,随手放在了桌上,抓住文竹双手,犹豫片刻,轻声道:“段青烟病重,燕凌去送了信来,要我与他一起去接回儿子。”   文竹时已知道此事,面上却露出几分诧异,愕然道:“那姐姐如何打算,就与他一起去么?”   文梅悠然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行。”她满怀期待地看向文竹:“妹妹能否为我安排一下,我即日启程去接回阳儿。”   文竹灿然一笑,商量道:“我与姐姐同去,可好?”   文梅大喜,二人当下商量妥当出行事宜,见天色已晚,索性同榻而眠。第二天早上起来,开始准备出行,到了中午文梅听从文竹劝告,换上男装,和她一起登上了马车,驾车的却是杨花。   三人一车,轻车简骑,出了宁都没多久,身后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杨花回头望去,见一个青年一袭黑衣,面无表情地追了上来,他不由勒了勒缰绳,敲了敲车厢,懒洋洋地通报道:“燕将军追来了。”   文竹轻喝一声:“不要停!”杨花闻言,对着已经并肩的燕凌云挤了挤眼睛,扬起马鞭一抽,马车重新启动起来。   车窗里却往外丢出许多东西来,有粉色的帕子,浅绿的小衣,又有一双点缀了芙蓉花的绣鞋,文梅阴冷地声音隔着车帘传到了燕凌云的耳中:“大将军,你若是不去拣这些衣物,下次丢的可就是贴身的肚兜和亵裤了。”   杨花专心驾着马,似乎未曾听见车里人的话,听到耳边的马蹄声又渐渐落到了后面,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燕凌云脸色铁青,下了马一件件地去拣那些衣物,很快拣了满怀,又是粉又是绿的,映着他那棺材脸,诡异异常。   杨花缩了回不断改进,捂住嘴巴,笑个不停,去听到车里文竹满地道:“姐姐怎么擅自动别人的东西,这都是上次杨花穿过的,我千辛万苦地瞒着他留了下来,在大理都没舍得出手,准备日后沽个高价的。”   杨花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再次回头望了一眼燕凌云,见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隐隐还能看到一抹红绿,一时竟不知道该同情燕凌云还是自己了。   傍晚之时,文竹三人选了一个客店打尖,刚刚踏进客栈大门,燕凌云再次赶了上来,文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一双眼睛漠然地看着燕凌云,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来,缓慢而坚定地解开外袍领扣,依次向下,第三颗时,脸色铁青的燕凌云狠狠地扫了一眼客栈内所有的男人,狼狈地退了出去。   文竹冷眼旁观,忖道,大姐果真宝刀未老!只是燕凌云似乎仍然极为在乎姐姐,姐姐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这对夫妻在玩什么把戏?!   在客栈之中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简单用了些稀饭小菜,杨花去套马,文竹和文梅率先出了客栈,文竹低头跟在文梅身后,不妨文梅突然停住脚步,文竹险险地撞上了文梅后背。   文竹不满地嘟囔了声:“姐姐这是做什……么……”什么两字消失在唇齿间,文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个偌大的骑兵方阵,约莫数百人整齐地列队而立,戎装灰甲穿戴整齐,军纪俨然鸦雀无声,一副大军出征的架势。   带队的却是个青年副将,他手扶腰间刀把,两步上前,干净利索地行了个军礼,恭敬地道:“大将军令,在下领这五百骑兵,会一路护送夫人到边关。”   文竹愕然地看向文梅,见她亦是一脸惊诧,文梅嘴唇翕动两下,却对驾着马车出来的杨花吩咐了句:“起车。”   话罢,拉着文竹径直上了马车,车内压抑至极,文竹又忍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文梅脸色,吃惊地发现文梅唇角上扬,居然在笑。   太阳渐渐升起,车内被烤的热气腾腾,路两旁行人往来,渐渐热闹起来,却是将要到一个大集,文竹犹豫不决地握着手中纸条,难以下定决心,身边文梅一声冷哼,激得她浑身一凛,罢罢罢,还是不要得罪大姐的好,文竹探出头去,唤了一声,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杨花。   杨花看了一眼,二话不说,驾着横冲直撞起来,路上行人见了这一队骑兵本来纷纷避让,却又如何阻止得了故意找茬,瞬间便翻了四五个摊子,擦倒了七八个行人。   文梅和文竹两人死死抓住车壁,文梅轻声道:“他素以军纪井然,爱民如子自夸,且看看他手下的兵如何处理这一摊乱事。”   每惹下一桩祸事,骑兵中就分出一人去处理后事,如此三炷香后,骑兵队只剩下了那青年副将一人。   杨花也不再去部撞百性,只专心驾着马车,行了半响,见那副将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偷偷瞄了眼车厢,小声地问他:“若是你家夫人肚兜掉落车外,你是拣还,是不拣呢?”   那副将表情不变,和马车的距离却是渐渐远了,杨花得意地吹起了口哨,当初他穿女装可是没有穿肚兜的,估计文家姐妹也不会真的丢个自己的肚兜出来,嘿嘿,傻瓜傻瓜,傻瓜将军傻瓜兵。   当天晚上打尖,燕凌云和他的傻瓜兵们没有再出现,杨花笑的格外灿烂,让人文家姐妹先进。这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数里只有这么一个留客地地方,生意倒是甚为兴隆,大堂里坐满了人。   杨花等人不欲惹事,寻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了,随意点了几道素菜,又要了几个馒头,几人安静地吃着,文竹突地拽了拽杨花的袍角,杨花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见隔壁坐了一个大汉,高出常人一头,浓眉阔鼻,一个人自酌自饮,一双眼睛却不时地向着杨花这桌扫来。   杨花拍了拍文竹的手,轻轻一笑,低声道:“赶紧吃,勿要理他。”文竹安心了些,加紧吃起了馒头,杨花细嚼慢咽,只用眼角余光去扫那大汉,发现他时时看着文梅和自己,却丝毫不曾望向文竹,心里颇有些困惑。   吃罢饭,杨花伸了伸懒腰,大声道:“你们先睡吧,我去看看马。”   杨花出了客栈门,却又绕了回去,见那大汉竟然结了账出了客栈,似乎并不打算过夜,心中不禁一凛。回到客栈,见文竹和文梅焦躁不安地等着他,杨花安慰一笑,坦然道:“他已经走掉了,无妨,只是个过路的莽汉。”   当下几人各自睡去了,果然一夜无事,文竹放下心来,杨花却突然要求她驾着马车,自己非要换了女装和文梅一起。   文竹不明所以,还是依了他,中午时,几人对付着用了点干粮,文竹几次出口欲问,都被杨花温柔的目光挡了回去。   憋了一肚子疑问,又驾了半天车,前方两个方包,中间只有一条小道,文竹放慢了车速,正要问问文梅是不是要休息一下,从山包上冲下无数大汉,均是一身灰色布衣,手中挥舞大刀长枪,当先一人,却是有些眼熟,竟是昨日在客栈遇到的那个眼神诡异的家伙。   文竹心慌意乱之际,杨花推开车门,徐徐地下了马车,一众大汉把马车团团围住,口中吆喝不停,那大汉仰头大笑得意至极。   笑罢,用刀指着杨花问道:“你可是燕凌云家眷?昨天你女扮男装,却是差点被你蒙混过去。另外那个小子呢,叫他一起出来。”   文竹双腿打颤,几乎不受控制,她强忍着恐惧下了马车,站到杨花身边,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了杨花的手,他的手宽大温暖,文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那个大汉面露不快,骂道:“不是这个黑瘦的竹竿,是那个白白弱弱的小子,快点把他交出来!”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四十七章 悍将   车门砰地一声响,文梅面色冷冽地下了马车,那大汉看到她,心痒难耐,喜道:“本来只想截到燕凌云家眷,没想到还碰上了这么个极品,大赚啊,哈哈哈哈。”   杨花一身淡紫罗裙,挽了个流云髻,几缕碎发垂到了脸上,眉飞色舞间,竟是风情万种,他轻笑,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大人和我家相公有甚么过节,何苦为难妇孺?”   那大汉一脸怒容,吼道:“那个混蛋竟然割下袍泽头颅冒领军功,若不是老子跑的快,只怕也成了他手下冤魂!”   割下袍泽头颅冒领军功?!   文竹心神震骇,情不自禁地看向文梅,却见她一脸淡然,不由暗自忖道,难道姐姐早已经知道此事?   大汉狞笑着靠近花容失色的杨花,面目狰狞地道:“听说那小子很是爱护你这个夫人,老子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落单,就看你那心狠手辣的夫君会不会来救你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手下们的起哄声,“若是那燕小儿不要,就给咱们当娘子吧!”“就是就是,我们这么多人做你相公,一定叫你欲仙欲死。”   说到兴奋处,那群大汉齐齐爆发出了淫笑声。   那大汉见杨花虽然比寻常女子高出一头,身材依然纤细,对他却是没甚么戒心,撇了一旁,靠近了文梅,脸上垂涎欲滴,伸出满是汗毛的巨手就要去摸文梅的脸。   文梅未待他的巨掌靠近,冷叱一声:“放肆!”右手快如闪电地扇了他一个巴掌,那大汉避之不及,脸上立刻显出了五个指印来。   场上众人皆愣在当场,一片静默,谁想的到这个看上去文弱的少年会如此的性烈,挨过巴掌的文竹亦是心惊,暗道,大姐这掌掴之术越发精进了,骤然发难,简直防不胜防。   见那大汉恼羞成怒,举起铁锤般的拳头就要向文梅砸落,文竹一时情急,喊的却是杨花:“三哥!”   杨花身形微动,转瞬间就到了那大汉身后,手掌一翻,袖子滑落,露出了一截闪着寒光的匕首,无声无息地向那大汉刺去。   多年军旅生涯让这大汉磨练出了一丝生死关头特有的警觉性,生死交关之际,他向前一纵,却是扑倒了文梅,杨花匕首前带起一串血雨,终还是伤了那大汉的皮肉。   远处蓦地传来一声怒吼,一人一骑,龙卷风一样呼啸而来,卷起无数枯木草叶,转瞬就到了近前。燕凌云手中一杆长枪,冲着犹在地上的大汉就是一扎,那大汉人也机警,放开文梅就地连打了十几个滚。   燕凌云手中长枪不停,连扎十八枪,势尽收枪,头也不回地道:“还请兄台照顾好我家娘子。”   未待护住了文家姐妹的杨花答话,燕凌云双腿夹紧马腹,手端长枪,冲进了那群大汉之中,如同狼入羊群。   燕凌云左突右冲,大汉之中无他一合之将,他偶尔调转马头,文竹见他身上溅满鲜血,一双眼睛亦是赤红赤红,与他对望一眼,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沸腾的血海,海水之中无数冤魂翻滚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整个灵魂瞬间惊悸,恐惧从头到脚,直达每个神经末梢,炸起一身汗毛,毛骨悚然。   燕凌云如同上古凶兽,周身残暴之气满溢,他枪下全是活口,一枪扎出,带回残臂断腿,留下满地的哀号。   最初作梗的大汉先是呆立半晌,随即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抓住他老婆,抓住他老婆!”   那些被追的到处乱窜的大汉闻言立时有了主心骨,只要能避开燕凌云这个杀神,就是自己亲妈也上了,他们凶神恶煞一般向着杨花逼近。   杨花眼中寒光闪过,脚下游移不定,疏忽往来,留下无数残影,一刀一人,全部心口喷血,一往无前,不留活口,杨花学的,竟然是刺客之术!   那大汉眼见燕凌云和杨花这两个杀神犹如地狱恶鬼一般,无情地收割着手下的生命,心知回天乏术,他倒是个心狠的,不发一言,掉头就向后跑,竟是连这一帮子的兄弟也不要了。   燕凌云见他要逃,打马追了来,却见那大汉跑了几步,骤停,转头向着文家姐妹狂奔,文竹见他不顾一切地奔来,一张脸上写满了同归于尽地狠厉,忍不住尖叫起来。   不妨一个巴掌扇来,文梅厉喝:“叫甚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叫燕凌云自断双手!”   仿佛为了验证文梅的话,一杆长枪从天而降,生生地把那大汉钉死在了地上,长枪从他胸膛穿过,汩汩地冒出无数血水。   他仰头望天,大笑,一双眼睛阴狠地盯着文梅,断断续续地道:“没想到……你……才是他的女人,果然啊,也只有……你可知你家相公……曾经卖……”   后面的话未及说出,燕凌云恍若鬼魅,快如闪电地抽出腰间长刀,自上劈下,刀光闪过,静默片刻,那大汉的额头突地喷出一注血水,身体赫然分成两半向着两边散开,独剩了那一杆长枪孤孤零零地扎在地上。   文竹惊吓过度,一双眼睛竟然合不上了,恐惧异常地盯着那大汉的两爿身体,脑袋里却在想着,卖甚么呢,卖友求荣?!燕凌云真是坏事做绝啊啊啊啊!   杨花欲要掷出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袖中,他上前一步,将文竹拥入怀里,捂住文竹双眼,声音如同佛音梵梵,催眠着文竹脆弱的神经:“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文竹渐渐回复神智,却依然骇怕的瑟瑟发抖,缩在杨花怀中,贪婪的吸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耳边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燕凌云阴狠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没死的都丢到前锋营,死的就地烧了。”   此时崇尚土葬,若非时疫等会传染的疾病是绝不会选择火葬的,据说火葬之人会丢失魂魄,燕凌云果然心狠手辣,连死人也绝不放过。文竹向杨花怀里又缩了一缩。   “啪——!”一记嘹亮的耳光声惊醒了文竹,她探头望去,见四周兵丁都僵直在原地,燕凌云面无表情地看着文梅,脸上的五个指印在他白皙的脸上鲜红异常。   文竹大惊失色,从杨花怀里挣出,就向着文梅冲去,却被杨花一双有力的手臂猛地拉住,杨花把文竹紧紧地困在了双臂之间,低声道:“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旁人是插不进去的。”   燕凌云和文梅对视半晌,二话不说,将文梅打横抱起,大步向着他的坐骑行去。文梅没有挣扎,一双眼睛凝视着燕凌云的侧脸,口中的话似是对文竹所言,更像是对自己的保证:“他不会伤害我的。”   文竹恨恨地瞪着燕凌云的背影,一双手不停抖动,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她发了狠,张嘴就是一咬,手上吃痛,心里反倒安定了下来,杨花一旁看的清楚,轻叹一声,伸出手来掰下她的手。   文竹心中明白,却恨自己不争气,纵然文梅是自愿被燕凌云带走,亦是输了半筹。   她的眼泪扑扑流出,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头上道:“我该拿你怎么办……”轻轻拥着文竹,杨花哼起了儿时母亲常常用来哄他睡觉的曲子。   文梅和燕凌云共乘一骑,纵马狂奔,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坐在身前的文梅似乎看到了燕凌云脸上无限的悲伤,轻声道:“我都知道的。”   燕凌云蓦然一惊,勒住缰绳,扳住文梅双肩,强迫她面对自己,悲愤地吼道:“你知道甚么?你甚么都不知道,你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你怎么会知道!”   文梅凄然苦笑,终于露出了深藏心底的痛,“无忧无虑?自从我嫁了你以后,我可曾真正的无忧无虑过?我在等,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呢?竟然连我的孩子都夺走了!”   燕凌云一时语塞,偏过头去,一张俊脸扭曲异常,满是痛苦之色,那痛深入骨髓,伴着回忆纠缠他一生,永远无法摆脱,永远无法回避,哽咽道:“你不明白……”   文梅蓦地大吼,“我明白,我甚么都明白,方才那人要说你……你杀人灭口,我早就知晓了!”   燕凌云猛地转过头来,惊骇万分地质问道:“你知晓甚么?甚么?!”   文梅两眼无神,透过燕凌云,焦点落在了无穷远处,两行清泪流出,悠悠道:“你一直有梦呓的习惯,你不知道么?”   燕凌云两手一松,人从马上滑下,他惊恐地看着文梅,兀地掉头向后跑去,仿佛文梅是鬼魅一般。   文梅从马上跳下,撒足狂追,却只能看着燕凌云越跑越远,她跌倒地上,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向着燕凌云的背影喊道,“你走,你走了以后不要想再见到我,我去了黄泉,喝了孟婆汤,再也不要遇到你!”   话罢,伏在地上哀泣不已。   哭了半晌,抬起头来,却见燕凌云站在她身前,无声地望着她,脸上亦是泪水肆虐,伸出手来,颤抖着摸着她的脸,哀求道,“不要……走……” | 紫意 手打,转载请注明|http://www.bookben.cn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相   文梅抬起泪眼,伸出手来握住燕凌云的手,猛地扑到了燕凌云怀中,牢牢抱住他,大哭出声。   哭了半晌,突觉不对,手下湿漉一片,文梅抬手一望,满掌鲜血,又向燕凌云望去,不禁一怔,燕凌云臂膀处阴湿一片,阴湿处犹在向外扩散,不停地渗出血来。   文梅大惊失色,她抓住燕凌云的手,把袖子向上一撸,见他手臂之上缠满布条,此时此刻鲜血淋淋,如同在血水中浸泡过一般。   文梅惊道:“方才我并未见你受伤,怎会流了如此多的血?!”   燕凌云直直地看着她,木木地道:“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可你还是走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就每天在手臂上割一刀,这样心里就不那么难过了。”   文梅震惊地看着他,两个人木然对望半晌,文梅轻柔地放下燕凌云的袖子,平静地道:“接了儿子就回家罢。”   燕凌云颤抖着嘴唇,直直地盯着她:“……好。”   文梅和燕凌云携手归来,文竹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文梅面色平静,心知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唯有祝福长姐。只是对燕凌云一时之间还转不过脸来,索性当他透明,燕凌云亦是如此,眼里除了文梅,再无他人,他如此做派,文竹反倒心安许多。   四人星夜兼程,即将赶到广远府,文竹暗忖,不知青烟装病技术如何,若是露了马脚怎生是好,自己要不要哭上两声……思来想去,暗中吩咐了杨花在打尖的客店买了些葱来。   广远府遥遥在望之际,文竹即知,那葱是派不上用场了。远远望去,广远府满城缟素,城上飞舞无数纸钱,城外又密密麻麻的遍布了许多百姓,燃纸焚香,浓烟滚滚,伴着百姓们的恸哭声,足足传出了数十里。   青烟,竟然已经去了!   燕凌云痴痴呆呆地望着广远府,蓦地大吼一声,“师姐!”不管不顾地打马而去,疯狂地挥动马鞭,马后留下一溜烟尘,人瞬间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文竹担忧地看向文梅,却见她竟然笑道,“燕郎心中,段青烟始终如同女神一般,是不忍亵渎的存在,如今她去了,燕郎,终于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话罢,文梅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却缓缓滑下两行清泪,眼角瞥到文竹脸上并无一丝鄙夷,文梅微微一怔,却听到文竹清清淡淡地道:“姐姐,一定很辛苦罢。”   姐姐,一定很辛苦罢。   文梅骤然失声,埋首文竹怀里,啼哭道:“人人皆知她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却偏偏是我的情敌,我拿甚么和她争……”   文竹无言地拍着她的背,想到段青烟的绝世风姿,心有戚戚焉,文竹心中默念,姐姐,你放心罢,她再也不会出现在燕凌云面前了。   文竹和文梅乘坐的马车缓缓地进了广远府,一路之上,所有的店铺民居尽皆缠上了白绫,路上行人无不满面悲戚,整座城市死气沉沉,段青烟这个神话的逝去,广远府似乎也随之死去了,整个城市没有意思生机,做人做到如此地步,段青烟足以傲视天下了。   马车到了将军府前,文竹本还在担心,她曾在将军府中小住,府中兵丁仆役多有打过照面的,下了车发现,这一府守卫全部换了新面孔,段青烟做事,果真滴水不漏。   青烟昨日过身,今天便已经架好了灵堂,人也已经收殓入棺材,看着燕凌云伏在棺前痛哭失声,文竹暗自揣测,这棺中装了何物,骗了燕凌云这许多眼泪,倒也不亏了。   按道理,段青烟是燕家夫妇,文梅应当三叩九拜,上香三柱,她燃了香,正要奉在灵前,斜刺里冲出一个女子,猛地把文梅撞倒在地,文竹立刻上前扶起胞姐,对着那女子怒目相向。   那个女子也不过二十有余,人却很老相,眼角已经微微出现了鱼尾纹,一副少妇打扮,挽了流云髻在头上,穿着一身青衫,嘴角下撇,眉眼含悲,伸出食指,悲愤地指责文梅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子,若不是你,我姐姐怎会搬来这偏远的别府居住,又怎会郁郁寡欢以至撒手归西?!”   段青澜!   文竹豁然开朗,顿时明白这个女子就是素未谋面的段青烟亲妹,亦是燕凌云名义上的二夫人。   想起青烟昔日所说,文竹嗤笑一声,紧紧盯着段青澜,逼问道:“若不是你向姐夫自荐枕席,青烟姐姐怎会心冷如斯,怎会搬离主院?你又利用姐妹亲情,逼她违背良心,欺压我家姐姐,以至青烟姐姐和燕将军间再无转圜余地。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曾设身处地的为青烟姐姐想过?害死青烟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这个亲妹妹,你这个侩子手!”   段青澜满脸惊容,她喃喃道:“你怎会知道,你怎会知道……”她突然挥舞手臂,大吼大叫:“你胡说,你胡说,姐夫根本从来都没有碰过姐姐,我才趁他睡着时摸上了他的床,可是他,他也从来没有碰过我啊!”说到后来,段青澜情绪失控,又哭又嚎。   文竹震憾当场,燕凌云,竟然从未碰过段家姐妹么?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文梅,发现她亦是一脸震惊。   文梅挣开文竹的手,靠近了始终伏倒地上的燕凌云,颤抖着手搭上了他的肩,燕凌云没有回头,声音哽塞:“青烟,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配不上你,早早就该把你休了,再为你觅个良人,可是,这天下的男人,有谁配的上你啊?!”   文竹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这就是燕凌云对段家异常优容的原因罢?他知道段家永无可能有后,所以才同意儿子姓段,又同意段青烟抚育段烈阳罢。   青烟……   文竹心中浮上一丝暖意,青烟此时,怕与蓝止戈在一起了罢。   文梅心结尽去,对段青烟倒是实心实意地哀怜起来,亲手操办了段青烟的葬礼,送葬队伍绵延数里。燕凌云坚持亲自抬棺,他一身缟素,却是如同晚辈一般为段青烟戴起了孝,在他心里,段青烟亦姐亦师,可惜,从来都不是爱人。   段青澜灵堂发泄一通后,心事尽去,整个人清醒许多,言谈举止多了几分将门虎女的风范,执意为起因抬起灵牌,行在了队列的最前方,她是整个队伍中除了燕凌云之外哭的最伤心的一个了。   青烟的埋骨之地被选在了江边的一座小山之上,站在山头,恰好可以俯瞰整个广远府,百姓们自发地为她在山头起了一个庙,庙里供上她的泥身塑像,尊为平安娘娘,一年四季,香火不断。   青烟葬礼过后,燕凌云身为大将军,必须归朝,奉请的新任镇守即将上任。段青澜执意留在广远府为青烟守灵,请燕凌云将寡母送来,又求了一纸休书,文竹对她倒有些刮目相看,此女敢爱敢恨,当断则断,不愧是青烟胞妹。   文竹托言尚有些商事处理,叫文梅和燕凌云自回宁都,无需管她,文梅再三叮咛了,方与燕凌云相依离去。   段烈阳如今快要两岁,虎头虎脑甚是可爱,这几日和文梅混的熟了,时时赖皮缠着文梅不放,燕凌云恨得牙痒痒的,看得出来,段青烟之前对这小子是溺爱过头了。文竹看的哭笑不得,心中甚是安慰。   过了长江,文竹和杨花一人一骑,直向着北方草原奔去,前几日接了段青烟秘密送来的手书,却是即日就要和蓝止戈拜堂成亲,嘱咐文竹一定要赶到。   文竹和杨花紧赶慢赶终于在段青烟大婚前赶到了北楚军营。远远望去,军营沐浴在了一片红色的海洋之中,营塞之上扎满红绸,营帐上覆了层红布。行的近了,看到外面值班的兵丁手臂之上扎了条红绸,枪尖之上亦是缚了红绸,人人面带喜色,文竹不禁想起了广远府,对比如此鲜明,段青烟果真是福将,得卿者喜,失卿者丧。   杨花和文竹下了马,离营帐尚有十丈,闻得一声厉喝,“来者何人!”二人立刻止步,乖乖地等候检验,一双大手从二人身后伸来,把杨花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摸了个锦囊顺手牵羊了,杨花却似无所觉,那双手搜完杨花,伸向文竹之时,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抵到了他的手腕之上。   那双手的主人马上停止了动作,杨花却不放过他,匕首沿着手腕一路向上,顺着手臂直接逼到了他的颈部,杨花贴近他的脸,灿然一笑:“草原的日子不错么,看你满面红光的样子,卫,大,人!”居然是卫燎,竟然是卫燎!   文竹惊喜地转过身去,见卫燎容颜依旧,只是多了些风沙磨砺出来的粗犷,嬉皮笑脸地把手里的荷包丢还给了杨花,对着文竹眨了眨眼睛:“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文竹双眼氤氲,狠狠地点了点头,卫燎瞬间石化,没想到她竟然会点头,竟然会点头,却听得文竹问道:“你在那边又犯了几次桃花?”话罢,又伸头向后探了探,故意问道:“这次没有无知少女追着你么?” | 紫意 手打,转载请注明|http://www.bookben.cn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娘   卫燎先来几日,和守门的兵丁俱都混的熟了,老兵们晓得他是新任将军夫人的贵客,对他甚是客气,他带着文竹和杨花进门的时候却还是受到了盘查,最后青烟闻讯赶来,才被允许入营。   段青烟执了文竹的手,进了她如今暂歇的营帐,文竹一眼扫去,营帐之内空空荡荡,仅有一榻,一个衣箱,另有一个兵器架,上面放了些刀枪剑戟。   段青烟见文竹寻了半天没有找到坐的地儿,尴尬的笑了笑,直接拉着文竹坐到榻上。文竹见枕边摆了几本兵书,拿出一本随手翻了翻,见上面两种字体,一粗野,一严谨,不解地看向段青烟。   段青烟讪笑两声,解释道:“这几日与蓝止戈就排兵布阵,操兵演习之事时时争的面红耳赤。索性拿出兵书来,各自写下见解,交换阅读,细细思索,倒是觉得对方颇有可取之处。”   文竹抿嘴一笑,青烟和蓝止戈果真天生一对,她见段青烟短袄小袖,一副利索打扮,揶揄地问道:“姐姐嫁衣可准备好了?”   段青烟一怔,“嫁衣,甚么嫁衣?”   文竹愣了愣,直直地道:“难道姐姐大喜之日,不穿嫁衣么?”   段青烟恍然大悟,笑道:“穿甚么嫁衣,等到了日子,摆上酒席,三军同乐也就罢了。”   文竹心道,您这是班师回朝,还是成亲啊?还三军同乐,不晓得蓝止戈是怎么打算的。文竹正想着,营帐帘子被人一把掀开,蓝止戈手捧托盘,托盘上一物红艳夺目,兴致冲冲地奔了来,“青烟,青烟,快来看看,我特意为你订制的嫁衣,试试看,可还合身。”   接过嫁衣,文竹把蓝止戈推了出去,转头见青烟笨手笨脚,半天系不好裙带,文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亲手帮青烟穿起嫁衣。   这嫁衣布料款式倒也寻常,针脚却是十分细密,看得出来,做袍子的人是用了心的,在这边远之地,也算是不易了。穿戴整齐后,文竹见青烟一身红袍,越发英姿飒爽,想起方才蓝止戈的称呼,心中一动,问道:“姐姐嫁人以后还用青烟的名字么?”   青烟俏皮一笑,吐了吐舌头:“叫平安,平安呢。”   平安……娘娘……文竹默然,看来段青烟纵然嫁了人,也并未完全撒手大宁之事。   她见青烟喜孜孜地撩起裙摆,又甩了甩袖子,不时摸摸身上的嫁衣,极为喜爱的样子,一时好奇,脱口问道:“姐姐上次嫁人难道没有穿嫁衣么?”   文竹话一出口,见青烟动作僵住,立时晓得说错话了,却听到青烟淡淡地回道:“上次从权,一切从简,不过是与三军同乐罢了。”   文竹感觉转移话题,随口问道:“姐姐房里没有镜子么?”   青烟理所当然地答道:“要镜子做甚么?”   文竹心中一酸,青烟,竟然连镜子都没有一面,她深呼吸一口气,沉着气又问道:“那姐姐也没有丫鬟婆子贴身侍女了?”   青烟奇怪地看着她,反问道:“军中都是男子,怎么可能带个侍女进来?”接着又补充道:“一般的杂务均由亲兵代劳了。”   段青烟……文竹黑着脸,从青烟的寥寥几件女裙里勉强找出一条颜色还算明媚的换上了,又叫杨花去买了些胭脂来,特意嘱咐他别忘了捎上一面镜子。   第二天,青烟大喜之日,文竹自己挽了个双包头,看上去俏皮可爱,很有几分丫鬟的样子,又给青烟细细地画了个淡妆,柔和了下她的轮廓,青烟照着镜子,连声惊叹:“这是我么?这真的是我么?”   文竹心道,这孩子以前过的都是甚么日子,打定主意,以后送货之时,捎上胭脂水粉,新款裙袍,叫卫燎给青烟送来。   营长之外吵吵闹闹,却是蓝止戈在一众兵将的簇拥下喜气洋洋地来接新娘了。文竹守足了规矩,非要蓝止戈送上红包才肯让他们接人。   一众军蛮嘻嘻哈哈,仗着力大就要硬冲,文竹拖拽不住之时,突觉得手上一松,回过头来,看见青烟两眼放光,煞是卖力地帮她抵住了营门,登时无语,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正好呵斥青烟盖上盖头回去坐好,青烟开口大喊道:“蓝止戈,快拿红包来,不拿红包你就自己洞房罢。”   外面静默一片,随即爆发出了震天大笑声,文竹在帐内都可以想象得到蓝止戈的脸皮臊的恨不能钻到地缝里了,却见一只大手抓了把元宝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蓝止戈急道:“收了红包可不能翻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文竹默然,心道,这两人,果然是天生一对。   文竹正要伸手去接那元宝,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搂走了所有元宝,段青烟喜滋滋地把元宝都塞到怀里,又一脸好奇地问道:“还有甚么好耍的?”   文竹心道,还耍甚么,你个新娘子要跑到酒席上大战宾朋不成?她赶紧把盖头拾了来,给段青烟蒙上,方向着帐外喊道:“接新娘了!”   一行人欢欢喜喜地簇拥着段青烟和蓝止戈到了帅帐,里面早早燃了两段红烛,又贴了大大的喜字,闹哄哄地正要拜堂,外面突然传来了鸣鼓之声。   帅帐中的众人面面相觑,蓝止戈凝神静听,默默数着鼓声,待鼓声一止,他面色一正,厉声道:“天鼓响了十二声,吾皇亲临,升帐点兵,立刻迎驾!”   文竹蓦地一惊,十二声鼓响,天子亲临,是他么?赵洛……洛,洛……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声,一颗心几要跳出胸膛,恍恍惚惚中随着一众兵丁出了帅帐,竟没有发现杨花和卫燎早一左一右紧紧护在了她身边。   明黄銮仗,十二抬道牌,旗十二副,伞十二柄,金甲卫士拱卫左右,百官紧随其后,车队浩浩荡荡不见首尾,果然是天子仪仗,文竹傻傻地看着队伍正中的八匹骏马拉的龙驾,一双眼氤氲迷蒙,心跳加速,就要看到他了,就要看到他了啊。   司仪吹起了长长的号角,低沉的呜呜声中,场上众人皆跪了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文竹精神恍惚地被卫燎和杨花强按了下去,头却依然是昂起的,紧紧地盯着龙驾。杨花无奈,用指尖狠狠抠了一下文竹的手,文竹吃痛,回过神来,立刻学着众人低了头,一双耳朵却异常敏感地翘了起来,生怕错过他的一点声音,哪怕是足音也好啊。   赵洛满面阴沉地下了马车,俊脸之上一片决绝,他扫了一眼跪倒全场的众人,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百官,嗤笑一声,伸出手来,随手一指,冷声道:“就是她了,就叫她做朕的新晋妃嫔好了。”   新晋……妃嫔?!   文竹心神巨震,随后是排山倒海的绝望奔袭而来,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身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朝思暮想这许多日,最后竟然听他亲口说,要纳新妃?!   失魂落魄中,文竹感到左右两只手同时被人轻触了下,如此冰凉,有如寒冬之时顺着衣领灌下去一捧雪,她瑟缩了下,随即恢复了神智。   终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亲眼看看,口吐如此无情之语的他究竟是生了怎样的一副脸孔,从此后,铭记在心,日日侵蚀,让这蚀骨之痛伴随自己,时时刻刻,直到生命终结,永生,不再动情动爱。   刚一抬眼,文竹猛地发觉不对,环顾左右,赫然发现自己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而赵洛无视身后议论纷纷的群臣,跳下龙辇,大步向着文竹行来。   文竹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状况?   赵洛心中烦躁异常,上次玩出逃,群臣们奏折一封一封雪片般把他催了回去,可算消停一段时间,最近又死灰复燃,每日里都有数十封督促他宠幸后宫,早生皇子的奏折。   他故技重施,再次出逃,却在城门遇到了公孙老儿为首的百官队伍,几百人跪成了长列,哭嚎之声响彻楚都,赵洛无奈,只得叫这些老儿跟在了龙辇后面,打着巡边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出巡。   一路之上,公孙又白这个老奸巨猾的日日派了不同的臣工来他耳边磨磨唧唧,今日到了蓝止戈的地盘,赵洛怒气终于累积到了极点,一眼扫去,见一群军士中竟然有一个女子,随手就指了她为妃嫔,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公孙又白偏偏在耳边嘟嘟囔囔,甚么此女身份不明,怎能如此荒唐……   赵洛恼了,朕今日还就荒唐到底了,他干脆跳下龙辇,向那女子行去。   行的近了,赵洛看清楚那女子的眉目,他微微一怔,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随即见到那女子对他痴望不已,立刻心生厌恶,烦躁的别过头去。   公孙又白说得对,确实荒唐了,除了她,谁能对他这一副皮囊视若无睹,此念一生,赵洛后悔不已,只觉亵渎了和她的感情。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文竹,冷漠地问:“你叫甚么?” | 紫意 手打,转载请注明|http://www.bookben.cn 第一百五十章 恋人 你,叫,甚,么? 一字一锤,重若千斤,敲在了文竹心上,直欲吐出血来,她强自镇定,正要开口,段青烟一身嫁衣,掀开了头上盖头,排众而出。 段青烟将文竹一把揽在身后,对赵洛行了个礼,不卑不吭地道:“这是奴家的妹妹,幼时生病伤了喉咙,却是说不得话了。” 赵洛见段青烟一身大红喜衣,心生困惑,正要发问,蓝止戈已然行到了他面前,半跪于地,沉着地道:“今日是臣大喜之日,这是拙荆,还请皇上喝臣一杯水酒。: 场上一片静默,蓝止戈,这个被誉为楚都第一黄金单身汉的家伙,竟然要成亲了?他为了躲避无数的媒婆,堂堂的威武大将军跑到这边远之地镇守边关,结果娶了个山野村妇? 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聚焦到了段青烟身上,段青烟嘴角上扬,昂起头,落落大方地任由臣工们打量。蓝止戈后退一步,坦然与她并肩而立。 蓝止戈和段青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之间的默契羡煞了旁人。赵洛心生感慨,眼圈微微泛红,拍了拍蓝止戈的肩膀,朗声道:“好,好,今日朕与爱卿不醉不归!” 话罢,他拉着蓝止戈当先而行,向着帅帐行去,迈了几步,心中忽有所感,回头望去,见文竹一双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一双眼睛漆黑如子夜,深沉似海,似乎收敛了这世上所有的情感,悲伤至极,欢喜至极,两个极端冲撞,赵洛的心神也不禁为之一荡。 赵洛甩了甩头,想要把那双眸子甩出脑海,那双眸子却似乎深深地刻在了他心底,哪怕他与蓝止戈拼了个烂醉如泥,那双眸子依然如影随形,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最后竟然与她的眼睛重合。 赵洛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怎么会,怎么会和她的眼睛一样,明明是两个人。 赵洛掀开被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放到嘴边,人却发起了呆,脑海里依然是那双极端的眼睛,喜悦和悲伤水乳茭融,人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两种情绪,又这么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 那双眼睛的主人,长的甚么样子? 赵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俊脸上满是困惑,竟然完全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是了,定是那女子的眼睛十分相似与她,所以才会如此念念不忘。 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赵洛心中突然升起了想要再看一眼的渴望,这渴望如此强烈,他已经等不及,顾不得此时夜正深,万籁俱静,顾不得那女子尚未出阁,还是蓝止戈的小姨子。 他只想,只想再看一看那双眼睛啊。 文竹曲起双腿,双手环膝,不断回想着赵洛的最后一望,刀削斧劈般的俊脸棱角分明,有别往日尚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柔和,赵洛,如今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男人了。 他一身黄袍,身材颀长,站在蓝止戈身边,却丝毫未曾被比了下去,隐隐还压了蓝止戈一头,许是登帝位已久,不怒自威…… 文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泪已成河,她的计划里,没有他啊,为甚么还要让她一而再地遏到他。 泪眼朦胧之中,眼前似乎出现了赵洛的俊脸,一脸困惑地看着她,文竹越发伤心,泪水奔泻而出,完全模糊了视线。 赵洛砖面无表情地盯着哭泣的文竹半晌,心道:果然看错了,她是绝不会哭的,这么懦弱,怎么会是她呢? 他转身走出了文竹的营帐,对着紧紧按住卫燎和杨花的贴身侍卫点了点头,侍卫们松开手,跟在赵洛身后悄然离去。 卫燎和杨花从地上一跃而起,两个人担忧地互望一眼,凑近了营门,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压抑地啜泣声,同时叹了口气。 杨花低声道:“打理行装,即时启程。” 卫燎点了点头,亦是低声道:“我送你们出去。” 两个人分头行去,却忘了通知文竹一声,待他们准备妥当回转来时,却发现文竹已经踪影全无。 文竹眨了眨眼睛,犹然不敢置信地盯着旁边俊美的侧脸,赵洛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残渍顺着他修长的脖子流到了衣领之中,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眼角瞥到旁边女子痴迷的眼睛,突生厌恶,袖子一甩,打在了文竹的脸上,恼道:“不要看朕!” 赵洛心中补充道,不要用和她一样的眼睛痴迷地看着我!那不是她的眼神! 文竹乖乖地点了点头,偏过头去,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去偷窥他,心里欢喜的要疯了,他就在身旁,他就在身旁啊,这么近,近的伸手就能触摸他,连空气之中都充满了他的气息,人,竟然可以如此幸福。 赵洛看着文竹瘦瘦小小的缩在车厢一角,突然觉得莫名烦躁,这个决定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代替得了她? 就算眼睛相似又如何,看眼前女子那副畏缩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她的风姿?! 赵洛一推车门,跃到了车前,霍三只歪了下头,随即见怪不怪地继续驾车,赵洛一手举起酒壶,对着漫天星辰,高歌响起,“美酒美酒兮,美人美人兮,美酒醉后见美人,美酒美人,天下无双……” 最后一句天下无双,反复吟唱,渐渐低沉,车里的文竹听得心神俱失,赵洛,心中还是这么苦么?却听到赵洛猛地大喊,“竹儿,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啊……” 声音悲切,隐隐带上了几分哭腔,随后传来了压抑的低泣声,文竹怔怔地听着,心中酸涩,又带着股淡淡地喜悦,他,如她一般,并未忘了她啊。 霍三见赵洛又濒临崩溃,无奈地开口,转移话题,低声道:“等回去,公孙大人怕又要唠叨唠叨了。” 赵洛悲容瞬间敛去,脸上是属于帝王的冷酷无情,“叫他唠叨好了,谁叫他硬要跟来的,这是朕的天下,朕要去哪里还要跟他报备不成?” 霍三腹诽道,您的天下,您也多带几个侍卫跑路啊,我一个人,万一您有个甚么三长两短,我一家老小可就交代了。 霍三心知劝不了这个祖宗,叹了口气,向着车厢努了努嘴巴,“陛下准备把这个丫头怎么办?带回宫中?” 一句话问的赵洛发了愣,怎么办?一时冲动带着这个女子出来了,一想到那个女子,就又是厌恶又是欢喜,明明和她的眼睛那么相似,为甚么会有这么多的情绪?! 哎,他轻叹口气,立时觉得心灰意冷,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替代的了她,赵洛无精打采地道:“行的远点,把她丢下,任她自生自灭罢。” 自生,自灭?! 车中的文竹眼睛瞬间睁大,甚么,这荒郊野地的,丢下她不是等死了?!谁也没有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你出来,怎么的,你把人偷出来了,又丢下不管了?! 无名火起,文竹恼怒异常,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赵洛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赵洛回到车厢中时,恰好和文竹怒气冲冲地眼睛对了个正着,人立时怔掉了,看着她的眼睛出了神,是了,就是这副样子,那是她特有的,无视天下苍生,自矜到了极点的眼神。 赵洛痴痴地望着文竹,仿佛她就是他心上的那个人,世间的柔情俱都集中在了他眼底,无尽的相思倾泻而出,文竹在这万般温柔前渐渐地缴了械,无怨无悔,甘愿做他一人的俘虏。 随着文竹的表情渐渐柔和,赵洛的眼神却逐渐犀利起来,待文竹温柔至极地望着他时,赵洛,又重新成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他毫不犹豫地喝道:“停车!把她丢下去。” 文竹孤零零地站在旷野之中,死死地盯着载着赵洛的马车渐渐远去,一声不发,心中恨到了极点,赵洛,你有种,千万别犯到她手里,今天这笔账,她记下了。 文竹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她被强制带出来,丢上马车,却是连件外袍也没来得及带,秋末的冷风吹在身上,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左右望了望,却是顺着车辕的痕迹向来时的路走去,她深信,杨花和卫燎一旦发现她不见了,会立刻追出来的,马车也不过行了一时三刻,算起来没有多少里路,只要坚持一下,坚持一下下…… 杨花和卫燎一发现文竹不见,马上在营帐四周寻了一圈,见没有挣扎的痕迹,卫燎皱紧眉头道:“难道是她自己出去了?” 杨花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出了营地,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却在和楚都相反的方向处发现了一排被压倒的枯草。 番外卷第一百五十一章 身世   杨花看着那歪倒的草窠若有所思,突地一笑,拉着卫燎##,却是向着楚都行去,卫燎不解地问道:“看那车辙方向,应是楚都反向才对罢?”   杨花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卫燎,问道:“楚都反向是去哪里?”   卫燎毫不犹豫地答道:“自是草原。”话一出口,卫燎立刻明白过来,这军营之中谁会坐着马车去往草原,侦骑俱是几人一组,骑兵出动。   卫燎自以为了解其中奥秘时,杨花脸一沉,凝声道,“她肯定是被楚皇带走了。”卫燎一惊,追问道:“何出此言?”   杨花冷笑一声,回头望了卫燎一眼,淡淡地道:“这声东击西的把戏如此拙劣,你我都看得出来,北楚的臣工们都是傻子不成?我相信他是回楚都了,是因为他对草原一直无意,不然也不会陈兵数万却一直纹丝不动了。”   他嗤笑一声,又道:“北楚的臣工们可不会这么想,这新皇登基以来,常有出人意表之为,也许是故意为难罢,他如此布置反倒会让臣工们左右为难,陷入争执不休之中,等他们有所决断,楚皇怕早已经回到楚都看他们的笑话了。”   二人说话间,打马奔出数里,远远地见到旷野之中,一个白色身影瑟缩着独自行在官路之上,二人俱是一喜,连连催促胯下坐骑。   眼见越来越近,却见相反方向行来一辆马车,双马拉就,那马俊逸非凡,马车的速度竟然比他们单人单骑还快上一线。   杨花果断地伸出手来,扯住了卫燎的坐骑,离着文竹尚有一段距离时止了马,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之中伸出一双大手,粗暴地将文竹扯上了马车,卫燎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牙齿磨的咯咯作响,他恨恨地质问杨花:“为甚么不上前去?”   杨花一双眼睛盯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溢出了无限的悲哀,那两个人,果然情缘深重纠缠不清啊,他目光收了回来,淡淡地道:“楚皇虽然带走了她,却定然还不曾知晓她的身份,你若是上前拆穿了她的身份,你觉得楚皇会如何?你今生还要不要见她了?”   赵洛抛下文竹,行了一段距离,心中莫名的绞痛,似乎遗失了甚么重要的东西般,他一想到那双酷似她的眼睛,就如食罂粟般,又是厌弃又是割舍不下,最后还是命霍三驾车返回了。   文竹心中气恼,对他自然没有甚么好脸色,那一脸清冷的样子却是像极了二人初遇之时,赵洛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伤,时时用眼来瞄她,文竹只作未见,二人如此相安无事,天亮之时,霍三回头来报,却是到了楚都。   赵洛思索了下,吩咐道:“直接驾车到晋阳王府。”   晋阳王府?!   文竹一怔,晋阳亲王,是赵洛登基以后赵阳的封号,去那里做甚么?   虽然文竹这次北上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见赵阳一面,但此时此刻,若是被赵阳认出了,喊她一声义兄,有解释她是文府的表亲,赵洛定然起疑,万一,不不,不会有万一,赵洛一定会知道她是诈死!   文竹坐如针毡,恨不能打开车门直接跳下马车,心中忐忑不安时,马车嘎然而止,赵洛推开车门,率先跳下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文竹,冷冷地道:“下车。”   文竹心中紧张,脚下一歪,却是差点摔下车来,她不自觉地一抖,手脚并用,从马车上爬了下来,畏畏缩缩地跟在了赵洛身后,想要伸手去拽他的袖角,却被他一下甩开,赵洛厌恶的瞥了她一眼,这人,如此胆小,偏生了那样一双眼睛。   霍三上前与守门的说了两句,解下腰牌递给那守门的看了,三人轻松的进了王府大门未行几步,得了信的赵阳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文竹低下头不敢看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几乎全部躲到了赵洛的影子中。   赵阳却为曾看了她一眼,一张脸上满是欢喜地望着赵洛:“皇上不是出京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洛后退一步,避开了哥哥热情的寒暄,微微皱起了眉头,指着身后的文竹道:“这个女子先放在你这里,三天之后,用你的名义送进宫来,勿要声张。”   话罢,赵洛转身即走,却是不看赵阳一眼,亦不看文竹一眼。   赵阳望着赵洛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几许失落之情,随即想到赵洛的嘱托,立刻振奋起来,二弟,许久没有叫他帮过忙了,一定要办好这件差事,女子,竟然是个女子,甚么人值得二弟如此煞费心机?!   赵阳收回视线,好奇地向文竹望去,一件之下,不禁一怔,这个女子,怎么如此面熟。   文竹亦是盯着了赵洛的背影,见他身材挺拔,行走之间优雅如同猎豹,心中说不上是喜还是恨,只想出声唤住他,留住这一丝惆怅。   直到赵洛的身影消失在了王府门外,文竹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却与赵阳探询的目光撞个正着,她背部一挺,扬起下巴,瞬间如同换了一人般,落落大方地对着赵阳一笑:“二弟不认识大哥了么?”   这声音,这粗嘎沙哑的声音,赵阳一惊,再次打量起文竹,文竹摊开双手,笑眯眯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站定后,头微微歪向一边,笑意盎然地道:“怎么?如今可是要喊声姐姐了?”   赵阳顿时明白过来,他满腹疑问,义兄怎么成了女子?为何会与皇弟搅到了一起,二人之间是甚么情况,那日她自称文家表亲,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状况?   赵阳知此时绝非发问之机,他见文竹虽是女子,行事却如男儿一般磊落大气,心中甚喜,哈哈大笑两声,浑不在意地牵起了文竹的手,牵着她向府中行去,喜道:“没想到,没想到,我竟然多了个义姐。”   文竹不以违忤,任由赵阳牵着,两个人时时对望,会心而笑,却觉彼此亲密更胜当日结拜之时。   待二人行到了王府内宅,赵阳书房之中,他屏退了左右,让了文竹上座,有亲自沏了茶来,放道:“当日弟弟所有欺瞒还请姐姐海涵。”   文竹了然地点了点头,坦然笑道:“姐姐亦是有所隐瞒,咱们倒是打了个平手。”   赵阳相貌平常,此时身穿王爷蟒袍,神采奕奕,倒是显出几分贵气来,谈吐之间自然地带上了一股威仪:“弟弟这王爷身份实也算不得甚么,倒是姐姐,瞒了些甚么?”   他眼含探究,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文竹知晓,若是不能说出个一二来,怕是今日之后,两个人就要形同陌路了。   她本就有心而来,当下面色一正,坐直身体,认真地道:“你记不记得,当日你曾向我询问过文家三女的事情?”   赵阳身体一震,望向文竹,热切地点了点头,文竹见他如此,心中却稳了三分,赵阳,果真很是在意她,若是她坦白身份,怕是无损二人交情,且会更进一步罢。   想到这里,文竹盯紧赵阳双眼,缓缓地道:“其实,文家三女并没有身殁。”   赵阳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又惊又喜,他突地伸出手来抓住文竹双肩,急急问道:“果真?你没有骗我?”   文竹含笑望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赵洛面上流露出欢喜至极的情绪,一时之间,竟似忘了文竹的存在,口中喃喃自语:“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见赵阳情绪如此表露于外,文竹心中也生了几分感动,远房的表亲,竟也如此在意,赵阳,真是个重情之人,她心中撇了最初的功利,当真想要人了这个弟弟了。   却听得赵阳回过神来,满面潮红,声音激昂地问道:“那她如今在哪里?”   文竹戏谑地一笑,指着自己,打趣道:“远在天边……”   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赵阳不敢置信地盯着文竹,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情难自禁,猛地扑了过来,把文竹紧紧地拥在怀里,口中连声唤道:“姐姐,姐姐,姐姐……”   念到后来,他声音哽咽,激动已极。   文竹初时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她轻轻拍打赵阳的后背,听着那一声声情真意切地呼唤,眼圈泛红,轻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个远房的表亲么?咱们早就认了义兄弟,不必这亲上三分?”   赵阳闻言身体一僵,他站直身体,双手握住文竹肩膀,眼睛紧紧地盯着文竹,激动地道:“不是的,姐姐,不是的,我们不是表亲啊,我们是嫡亲的姐弟,我们是同父同母,最亲最亲的姐弟啊?”   同父同母?嫡亲的姐弟?   文竹身体僵硬,挣开赵阳双手,勉强笑道:“你开甚么玩笑,我和你怎么可能是嫡亲的姐弟?!你是北楚皇子,我不过大宁商人之女,何况,我母亲早已去世……”   说到这里,她猛地一震,母亲?!当日文章曾对着她唤出了陈阳洛之名,北楚帝甚爱其后,两子皆取其母中字为名,赵阳,赵洛! |我爱农学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番外卷第一百五十二章 忍辱   文竹怔怔地坐在椅上,赵阳在她耳边说了些甚么,她却##没有听进去,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和他竟然是姐弟么?   赵阳初认了胞姐,满心欢喜,自顾说了半响,见文竹呆呆傻傻,猛地想起了赵洛的嘱托,他蹲在文竹面前,情真意切地唤道:“姐姐,姐姐……”   文竹回过神来,低下头看着赵阳,他的脸上满是仰慕,不禁伸出手来摸了摸赵阳的头,低声道:“赵洛……”   赵阳也恰于此时开口:“皇弟……”   二人一怔,又同时开口:“你先说……”   话一出口,二人同时闭上嘴巴,静默半晌,文竹半垂眼帘,轻声问道:“赵洛也是我的弟弟么?”   三日后,一顶软轿从晋阳王府抬出,赵阳身旁站着杨花,卫燎,三人目送软轿渐行渐远,一起叹了口气。   赵阳看了看杨花,又看了看卫燎,见两人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伸出手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走吧,本王请你们喝酒。”   杨花和卫燎同时抬头,对望一眼,又齐齐叹了口气,赵阳无奈地道:“那终究是她自己的选择,走罢,还是喝酒去罢。”   抬着文竹的轿子在皇宫西南的角门出停下,如今的太监总管年公公早已等候多时,他静待文竹下轿,前面引路,文竹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一路之上在无数宫殿之中蜿蜒漫行,行了三炷香的样子,眼前一座大殿,黑底黄字,上书勤政殿三个大字,却是赵洛平日里处理政事的地方。年哥儿指了其中一间给文竹,文竹推门而入,见里面打扫的十分干净,一塌一桌,另有一个衣箱。年哥儿伺候赵洛多年,对主子的心意一向揣测的很是到位,这次却颇为糊涂,自从赵洛登基以来,伺候的宫人中就只有太监没有宫女,此次皇上收了晋阳王亲送的婢女,本以为是却不过王兄的面子,定会随意安置在某个犄角旮旯罢了,谁知竟然破例安置在这勤政殿中。   赵洛日常起居,处理政事皆在这勤政殿之中,女眷止步已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就连四大妃主也从未踏进过勤政殿一步。   年哥儿对这个能得到主子另眼相看的女子也抱了几分好奇,一见之下却甚是失望,这女子又黑又瘦,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尚可见人。   怪不得主子只叫她去伺弄花草,年哥儿咳了声,细声道:“以后你就住这里了,白日里伺弄花草,会有宫人来教你,平日里不许在殿中走动,可听好了?”   文竹环视四周,心中激动万分,终于,终于和他一墙之隔了,想着日日都可见到他,却是没有听清年哥儿的话。   年哥儿见她发呆,略为不满地哼了声,文竹反应过来,一脸的诚惶诚恐,却是把个初入宫的小宫女扮了个十成十。年哥儿见她恭谨,也不想过于为难她,将要出门时,随口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却从他身后传来低沉的男生:“她是个哑巴,直接叫哑儿好了。”   年哥儿和文竹一起转过身,见赵洛一身黄袍面无表情地盯着二人年哥儿忙拉住文竹一起拜了下去。   想起方才文竹那副惶恐的样子,赵洛扭了头,袖子一挥,毫无感情地道:“日后做好你的事情,休要胡乱走动。”话罢,掉头离去。   年哥儿忙跟了上去,扔下文竹独自发证,这么讨厌她么?讨厌她,为甚么还要她入宫?   赵洛一手翻着奏折,一手拿着朱笔,快速地在奏折上写下御批,眼见日头渐高,那小山一样的奏折终于见了底。   他从龙椅上起身,挥动了下手脚,随意地踱步, 不知不觉到了窗前,下意识地向外望去,树荫下,那个纤细的身影正在忙碌着,她袖子挽起,手臂却也比其他宫女黑上许多,手里拿着个瓢,不停地从水桶中舀起水来浇到树下的花丛里。   阳光的照射下,她额上密布的汗珠反射出了晶莹的五彩光芒,一双眼睛满是喜悦了,赵洛不满地皱起眉头,唤了一声,进来一个内侍,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太监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出了主殿。片刻后,小太监故作无意地从文竹身边进过,一脚抬起,水桶砰然倒地,里面的半桶水流的到处都是,文竹慌乱地扶起水桶,小太监怒斥道:“你这水桶怎么放的,耽误了给皇上办事你担待的起么?”   文竹手足无措任由他辱骂,脸上委委屈屈,眼睛里酝酿了一泡泪出来,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赵洛远远见了,心中憋气,心道,怎么就不生气呢?看了半天,他抬手砰地一声关上窗户,却是看不下去了。   转眼过去了一月有余,文竹适应了在勤政殿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里伺候那一方小园子,眼见她亲手种下的秋菊就要开花,她的心里也带了几分期待。   这一个月中,却是未曾见过赵洛,但一想到和他如此接近,甚至于她吸入的空气可能就是他呼出的,文竹心里就满是喜悦。   纵然时时有宫人来找茬,她却俱都忍了下来。如果和他如此接近的代价不过是承受些许的谩骂侮辱,那这代价也委实太小了些。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文竹种下的那几株金色朝阳,花期就在左右了,她早早地起了身,想着若是开了,就剪上几朵,叫年哥儿给赵洛插上。   她一手花锄,一手花剪,行到苗圃时,不禁一怔,苗圃之中混乱一片,所有的花儿都齐腰而折,还有不少被人挖了出来,根须上尚带着泥,胡乱地丢到一旁。   这,这是怎么回事?   文竹蹲下身子,颤抖着手抚过那些花儿,这个是亭亭玉立,这个是红袖添香……金色朝阳呢,文竹举目四望,却见苗圃一角,金色朝阳孤零零地屹立着,她欢喜地上前,手刚刚碰到花朵,花瓣瞬间变黑,一片片地凋零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泥土之中,文竹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连赵洛何时来到了她身旁都不知道。   赵洛低沉地嗓音在文竹耳边响起:“怎么样?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成果被人毁了,感觉如何?”   文竹愤怒地抬起头,却见赵洛半伏着身子,满面狂喜,痴迷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她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与她,想必是因为,她生气的样子最像以前的自己!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来,那些无故找茬的宫人都是他指使的?!   文竹怒极反笑,一身反骨全被激出,她眨了眨眼睛,笑的灿若朝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洛,太阳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金光中她的脸还是那么黑,人却神采奕奕,赵洛如遭雷劈,他喃喃道:“文竹,文竹……”   文,竹!   文竹瞬间清醒,自己这是在做甚么?非要来个死而复生,然后两个人抱头痛哭,接着被锁于这重重宫室之中?   不行,家里还有一群弱智女流,徐祈元那个祸根还没有处理掉,八妹还在宫中,六妹在大理也不知如何了……   电光火石间,文竹衡量了利弊得失,迅速做出了决定,脸上顷刻间就由晴转阴,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哭的稀里哗啦,想到这些日子的委屈,倒是有不少真心的眼泪在里面,两只手胡乱地向脸上抹去,文竹从指缝间偷偷去看赵洛的脸色,见他从晴空万里到乌云密布也不过俄而,心里大是得意,右手狠狠地撸了一下鼻子,连汤带水地向着赵洛甩去,准确无误地挂到了赵洛的龙袍前襟之上。   赵洛冷哼一声,怒道:“把这苗圃给朕清理干净了,没有整理好之前不准吃饭!”   你说不吃就不吃?你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傻么?   文竹不以为然地看着赵洛跺步远去,心中嗤笑,这一个月来,她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受了多少委屈,却不过是一场笑话,如今也该把他当做生意来经营一下了。   文竹扫了一眼满目疮痍的苗圃,挑了挑眉毛,单手提起裙摆,步步生姿地向外行去,到了碎石路上,优雅地掸了掸裙上的尘土,径自回到了自己房中。   手腕一翻,把木镯卸下,里面倒出了数十个金锞子以及一张便笺,拾了几个金锞子,又拿起那张便笺,文竹径去寻了年哥儿,便笺送上,年哥儿脸上阴晴不定,犹豫半响,文竹突地出声道:“你若不帮我,我就站到他面前,到时候你会怎么样,还不是我说的算?”   声音沙哑难辨,却带着股赤裸裸地威胁,年哥儿欲哭无泪地看着她,心道,自己上辈子做了甚么造孽的事儿,摊上一个胡作非为的主子不够,还要被人挟制去算计这个胡作非为的主子,万一,他知道了真相…… |我爱农学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番外卷第一百五十三章 背叛   打一个巴掌就要给个甜枣,乃是收买人心的不二法门,文竹#眼带笑,指了指年哥儿手里的便笺,开门见山地道:“若是出了事,你尽管推倒晋阳王身上好了。”   年哥儿一凛,这文家三小姐好厉害的手段,连晋阳王也成了她的帮凶,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顶多算是主子指甲上的一点灰,还是不要和大腿拧着干了。   赵洛下了早朝,在勤政殿门口下了龙辇,习惯性的向左边苗圃看去,微微一怔,往日里那个忙碌地身影居然不在,他脸一沉,俊脸上多了几分威严,却未置一词,径直进到殿中。   他一个早上心神不宁,十本奏折都没有看进去,索性把身前的奏折向外一推,起身踱步到了窗前,抬头望去,那人却是任然不在,赵洛眼一眯,下吧绷紧,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如同丛林中的猎豹发现猎物时的蠢蠢欲动。   一旁的年哥儿察言观色,见主子气色不佳,上前一步,未待赵洛开口,主动解释道:“哑儿天未亮就已起床,苗圃已经整理妥当,又往御花司去取花种了。”   赵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年哥儿机灵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赔笑道:“小的多嘴了,小的多嘴了……”   赵洛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回到书桌前,提起御笔,却比平日里还要效率许多,他专注地盯着手中奏折,脸上线条绷紧,眉目间青涩尽褪,越发地俊秀挺拔,却是极吸引人。   文竹隐身侧殿之中,透过层层珠帘远远地望着赵洛,手中的茶竟不知何时凉掉了,赵洛似有所觉,抬起头来,转了转头颈,一双锐目向四周探了一圈,文竹立刻撤了一步,藏身在了殿柱之后,一颗心却砰砰乱跳,耳边似乎响起了鼓声。   连续七天,赵洛都没有见到文竹一片衣角。第八天,天还未亮,赵洛就起了身,光着脚下了地,悄无声息地出了寝殿,黑暗之中一片寂静,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苗圃,直到身后寝殿传来了骚动声,才转身回到了寝殿之中,让年哥儿服侍他穿戴整齐,准备早朝。   天尚未大亮,昏暗的天色中,赵洛的脸也被罩上了一层阴影,坐在八人抬的龙辇之上,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是说那哑巴一大早就起来了么?”   年哥儿冒出一身冷汗,心道,主子还真能忍,七天了,终于问出来了,便按照文竹事先教导他的,一板一眼地答道:“最近天气转凉,苗圃里也没甚么花需要伺弄,小的就打发她去了御衣司,皇上这几日的衣服都是她亲手调配的。”   衣服……想到身上穿的龙袍经过了那人的手,赵洛的心中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每一寸肌肤都灼热无比,似乎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层火焰。   他猛地把手里的暖炉向年哥儿一砸,砰然一声响,吓了年哥儿一跳,年哥儿立刻下跪,赵洛不容置疑地道:“停辇,我要回去换衣服。”   年哥儿大惊失色,力劝道:“皇上,早朝马上开始了。”   赵洛心中越发烦躁,他直接从龙辇上跳了下来,伸手一扯衣领,簇新的龙袍被他一撕两半,他随手丢到了地上,只穿着中衣大步向勤政殿行去,年哥儿不敢再吭声,紧紧地尾随其后,心道,文家老三果真厉害啊,人都没有出面,就能把主子折腾成这样。   赵洛回到勤政殿中,径直向着御衣司行去,他一脚踹开房门,那个瘦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整理一件龙袍,闻声转过头来,一张脸上满是惊吓,如同正在进食草叶却突然见了狼的兔子,瑟瑟发抖,眼睛里顷刻间就落了泪来。   赵洛见文竹这副样子,心头火起,吼道:“谁叫你来这里的!你不要碰朕的东西。”   文竹哭的越发凶狠,整个人都要缩到了衣柜中,赵洛大步上前,抓住文竹手腕向外一甩,对年哥儿厉声道:“赶紧把她轰出去,不要叫朕再看到她!”   文竹缩手缩脚地跟在了唯唯诺诺地年哥儿后面出来殿门,年哥儿带着她回到了她暂居的宫室之中,无奈地劝道:“您就别折磨主子了。”   文竹脸上犹带着残泪,人却已经雨后天晴,抓起一把床头的瓜子悠闲地磕着,理直气壮地道:“谁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就叫他一世不痛快。”   年哥儿身子一抖,马上换上了谄媚的笑脸,亲自去倒了杯茶来,双手奉到了文竹面前:“这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您吊了主子几天胃口,奇货可居的时候偏偏叫他失望透顶,接下来又当如何?”   文竹眼皮也不抬地一个接一个地嗑着瓜子,淡淡地道:“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年哥儿有些将信将疑,主子发了那么大脾气还会回头找您?想到这文家三小姐对主子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这次,怕是也很难说,想到这里,却是带了几分看戏的心理,伺候赵洛这许多年,没想到还有扬眉吐气看主子出丑的这一天。   赵洛焦躁不安,索性推了早朝,史官忠实地记载,吾皇因龙袍不合心意,勃然大怒,拒绝早朝,却是在他昏君的名头上又小小的添了一笔。   他奏折也不看了,命宫人送上来几壶美酒,一个人自酌自饮,脑子里始终萦绕着文竹楚楚可怜的样子,那双泪盈于睫的眼睛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酒越喝越多,人却是越发清醒,赵洛双眼紧紧闭上,又猛地张开,心中已有了决定,他站起身,喝道:“年公公,把她带上来。”   年哥儿立刻应了一声,马上颠颠地去寻文竹,心道。料事如神,料事如神啊,又有好戏看了。   文竹拽着年哥儿的袍角,一步一挪,赵洛盯紧她的双手,直觉甚是碍眼,他挥挥手,年哥儿小心翼翼地把袍角从文竹手中拽出,识趣地带着一众宫人退下,心中不无遗憾地想到,看来是不能亲眼目睹好戏登场了。   赵洛心中也甚是迷糊,原本只是觉得这哑巴生气的时候像极了她,如今看到她哭泣竟然微微有些心疼,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   他一双俊眼盯紧了文竹,文竹一副胆小慎微的样子,似乎不敢与他对视,眼睛盯紧了自己脚尖。   赵洛盯了她半响,俊脸之上面无表情,冷冷地吐了一个字,“哭!”   文竹不解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赵洛一身酒气扑面而来,却是带着满满的男色醉了身心,她面上滚烫,赵洛已经不耐烦起来,再次道:“给朕哭!”   果然,赵洛开始对她的其他表情也有所反应了,这世界上最爱的男人就在面前,他最想做的事情却是要自己哭,文竹心中苦笑,确实当哭,确实想哭。   她闭上双眼,开始冥想,想着赵洛发生各种意外,横死路边,草席裹身……眼泪扑扑地落了下来,她完全被自己的伤心击倒,从没想过,如果他死了,自己会是如此的痛不欲生,文竹完全沉浸在了永远失去赵洛的悲伤之中,赵洛怔怔地看着她,恍惚间深有所感,似乎又回到了初初证实她死讯的那一刻,心碎了无痕!   鬼使神差地,赵洛伸出了手,着了魔一般抚向文竹脸颊,为她抹去奔泻不止的泪水,他的头缓缓地低了下去,一双唇准确无误地印在了她的眼角,是咸的呢。   文竹蓦地一惊,她感受着眼皮之上带着湿濡的温热,心中百感交集,喜于和他如此亲密,悲于他此时把她当做另外一个人,她猛地一挣,使出全身力气把赵洛推了开去。   赵洛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渐渐浮现了痛苦之色,掺杂了无尽的悔恨,文竹心里一紧,他后悔了,他承认背叛了她,文竹转身跑出了大殿,心如刀割,明明他亲的是自己,为甚么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赵洛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寝宫,冲到了寝宫后的小灵堂之中,他羞于见她的牌位,低下头,跪在了灵位前,悔恨无穷无尽,啃噬着他的心肺。   这悔恨爬满了他的五脏六腑,又爬上四肢,赵洛举起手掌,连连惨笑,猛地向自己的脸上扇去,左右开弓,灵堂之内回荡着啪啪的声音,响了整整一夜。   隔天,赵洛双颊红肿,再次拒绝上朝,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公孙宰相脸上阴晴不定,唤来了年哥儿悄悄打探,年哥儿苦笑,只得语焉不详地稍稍透露道一个宫女犯了皇上忌讳。   公孙大人琢磨半响,对朝臣宣布,后宫不宁,皇上处置了一个宫女。史官大笔一挥,记到,吾皇因一宫女,再次没有早朝,赵洛在昏君的名头之上添加了荒淫的新罪行。   赵洛从寝宫中出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般,若说以前他是喜怒无常,如今是彻底的面无表情,眼底面上均是漠然一片,再无半点喜怒哀乐,如此的他,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君威鼎盛至极,朝臣之中,包括公孙大人在内,再无敢直面天颜者。 |我爱农学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番外卷第一百五十四章 妃主   文竹心中有刺,刻意回避着赵洛,赵洛也似乎遗忘了她,每日里二人井水不犯河水,虽都在勤政殿中,却始终没有碰面。   文竹通过年哥儿,暗中包揽了赵洛的衣食住行,事必躬亲,安排的无微不至,如此过了月余,心中的缝隙渐渐地弥合。   年关将近,文竹颇有些想家,不知姐妹们如何了,老七回家了没有,老八在皇宫之中有没有受气,文章是否记起了些许旧事……这些日子,赵阳每次捎来信笺,都是家中一切安好,无须挂念,可怎能不挂念?尤其在这新春佳节,家人团聚之际。   赵洛这几日用膳较少,胃口欠佳。文竹寻了些山楂来,准备泡些花茶给他,却又想起了初到文府时,和文晓梅一起进餐的旧事,心中伤感,微微发起了怔。   此时殿中无人,赵洛节前政事忙碌,早朝持续至今,年哥儿随身伺候着,她正在出神时,忽闻得殿外一声轻唤:“哑儿姑娘可在?”   文竹一愣,女声?勤政殿中向来没有女子,怎会突然有女声?她带着些许困惑出来殿门,却见一宫人打扮的嬷嬷,细眉善目,嘴角带笑地迎了上来,口中客气不乏热情:“这就是哑儿姑娘罢?最近一直劳烦姑娘照顾皇上,几个妃主想当面谢谢姑娘呢。”   妃主?   对了,赵洛是有妃子的,而且不止一个,文竹口中又苦又涩,像是是把苦瓜青椒黄连剁碎了拌到一起,再加上半坛陈年老醋,生生地咽了下去一般。   文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管那些妃主找她何事,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为一个小宫女,反抗是毫无意义地。她低眉垂目,顺从地跟在了那嬷嬷身后。   这嬷嬷倒是个知道轻重的,知这女子虽是哑巴,却实打实是皇上眼前的人,言谈之间丝毫不敢怠慢,出了勤政殿,又亲自扶着文竹上了小轿。   连日来,文竹鲜少踏出勤政殿半步,得了机会出来,她索性放下心事,掀起轿帘一角,向外探去,一见之下,连连咋舌。   北楚国力鼎盛,为迎新年,皇宫之中极尽奢靡,宫中所有的树木枝桠上都粘上了各色绢花,全部用上等茛绸扎就,一眼望去,百花盛开,伴着皑皑白雪,让人有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又时时有宫女太监穿着大粉的簇新宫服,手捧各式应节之物,成队地从轿边经过,见到轿前的嬷嬷,无不恭谨异常,看得出,这嬷嬷在宫中地位甚高。   行了半晌,渐渐远离了前殿的雄伟壮观,眼前突地出现一道高墙,足足一丈来高,蜿蜒有如长蛇,前后望不见首尾,文竹心中惊诧时,轿子悄然停了下来。   那嬷嬷来到轿前,十分得体的上前扶着文竹下了轿子,见她一脸诧异,轻声道:“皇上登基以后,在这后宫与前殿之间建了这道长墙,后宫嫔妃,不许出此墙,违者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文竹心神俱震,他,他竟然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心中最后一丝怨恨也烟消云散,恨不能马上冲到赵洛面前,堂堂正正地告诉他,她没死,她没死啊!   文竹强自按捺了心中渴望,规规矩矩地跟在了那嬷嬷身后,此时此刻,千万不能授人以把柄,妃主若是想整死一个宫女,还不是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她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千分注意万分小心。   进了高墙,又是一番景观,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竟然颇有南方园林的典雅,那流水汩汩冒出,犹带三分热气,却是温的,要维持这么个景观,只怕所费不菲,如此看来,赵洛对他的嫔妃们似乎也不是十分苛待,文竹一时困惑了。   楼阁之中,有一座最大,约有五层,在这一派小巧的亭台之中如同鹤立鸡群,那嬷嬷带着文竹径直朝着那高楼去了,在门口守卫的几个宫人立刻迎了上来,连声唤道:“白嬷嬷辛苦了,辛苦了。”   又有会捧人的赞道:“皇上的寝宫也只有白嬷嬷出马,才进得去了。”   白嬷嬷连声推辞,脸上却浮现了几许得意,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补充道:“白嬷嬷可是皇上的乳娘,皇上自然另眼相待。”   这话说完,文竹眼尖地捕捉到了白嬷嬷脸上一闪即逝的尴尬,乳娘么?   白嬷嬷的脸上带了三分淡然,笑道:“你们就是嘴儿贫,赶紧地,娘娘们还等着见姑娘呢。”   那几个宫人忙让开路,进了楼中,又有懂事儿的宫娥上前来除了两人的外袍,拿了暖炉来给她们暖了暖,方有个大宫女出了来,领着她们进了内阁。   一股暖气伴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扑面而来,文竹不敢抬头,听声音似乎##个少女在玩耍打闹。   白嬷嬷在她身边,出声唤道:“娘娘,哑儿姑娘带到了。”   欢笑声戛然而止,文竹感到数道视线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她越发地谨慎,一颗头几乎垂到了胸前,一个柔和地女声传来:“你且抬起头来。”   文竹面带惶恐之色,缓缓地抬起了头,见面前五六个少女,俱都豆蔻年华,一眼望去花团锦簇,很是养眼。   少女们见了她的模样,齐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闻说不近女色的皇上身边竟然有个女侍,本以为是何等的国色天香,居然是这副又黑又瘦的样子,这种姿色,随便拎出个宫女都能胜她三分。   方才询问文竹的女声再次响起,却是少女中姿色最佳的,眉眼间天生带了三分笑,说话间,睫毛忽闪,似一只蝴蝶飞舞在了明眸之上:“哑儿姑娘,皇上平日里有什么喜好么?”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文竹微怔,一时不明白这妃主是真的毫无心机还是明知故问。   却听到那少女旁边的另外一个身材最是高挑,很是俊秀的女子不满地抱怨道:“公孙姐姐问这个做什么?又见不到皇上。”   另外一个个子娇小,生的活泼可爱地扑到了她身上,嚷嚷道:“就是见不到才要问的啊,蓝姐姐就不好奇么?”   蓝姓少女嘴巴一撇,不以为然地道:“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有什么好奇的?!”   她们,竟然从来都没有见过赵洛?!   文竹如遭雷劈,愣在当场,这些日子的确没有见到赵洛传唤后妃或者前往后宫,只是,却从没有想过,他成亲两年,却连这后宫众妃的面都没有见过。   心,好疼。   这几百个日日夜夜,他就在哀悼和思念中度过么?文竹突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眼前这些少女许是未经人事,尚保持了出阁前的天真浪漫,一个个娇憨可爱,望去秀色可餐,明明拥有一片树林却独独地守着一个树桩,赵洛,赵洛……   少女们嬉闹半晌,方想起了文竹尚在一旁,公孙很是温柔体贴地上前,挽起她的手,满含歉意地道:“我们光顾玩耍,倒是忽略姐姐了。”   那身材娇小的女孩蹦了出来,两只眼睛亮晶晶,文竹不期然地想起了双胞胎,却听她道:“哑儿姑娘不能说话,不如我们来玩猜谜游戏,大家猜和皇上有关的事情,姐姐只需点头或者摇头。”   话音一落,少女们纷纷响应,蓝毫不客气地抢了头筹:“皇上长的甚么模样,俊么?”   俊么?文竹眼前浮现了赵洛棱角分明的侧脸,专注地翻看奏折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蓝继续抢问道:“难道比我哥哥还俊么?”   一旁的少女们齐齐来捶打于她,公孙啐了一口道:“哑儿怎么可能见过你哥哥?!你就认得你哥哥天下第一。”   见那蓝姓少女反来扑向她,公孙立刻连连求饶道:“我错了,错了,蓝大将军确实英武非凡,天下无双。”   蓝大将军,蓝止戈?文竹心道,蓝止戈怎么比得上,这世上,怕也只有爹爹只能比的上半分了。她几乎忍不住开口,想向全天下宣布,赵洛是最棒的,最棒的,而且,他是她的!   少女们突然停止了追逐,保持了捶打的动作,手脚僵在了半空,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看向她身后,室中一片寂静,文竹心一沉,难道?   她缓缓回过头去,赵洛一身锦绣龙袍,头戴白玉龙冠,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漠然地望着这一室豆蔻。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于文竹脸上,却只瞄了一眼,又快速移开,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回去!”   话罢,赵洛伸手来抓文竹,手刚碰到她又旋即放开,仿佛那是一块红火的烙铁。   他的手缩回了衣袖中,隔着袍袖再次来抓她手臂,这次没有放开,拽着她径直向外行去。   望着大步流星的赵洛和磕磕绊绊的文竹,一众少女齐齐轻叹一声,蓝姓少女喃喃道:“这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文竹看着赵洛的背影,心中一片荒凉,他来了,他竟然来了,被背叛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将她淹没,心里生出了毁天灭地的恨意。   一出宫墙,赵洛立即将她的手甩开,独自上了龙辇,文竹识趣地跟在辇旁,一张脸煞白,无论他多么冷淡,也掩盖不了他在意的事实,他今日能爱上另外一个自己,他日,自然也能恋上旁人,心中绞痛,文竹恨不得立即死去。 |我爱农学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155章 合欢 两个人的关系再次降到了冰点,赵洛终日面无表情,而今又加上了惜字如金,往往一双冰冷的眼睛扫视过去,臣工们立刻噤若寒蝉。   文竹心情屡次大起大落,脆弱的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她终于下定决心,执行入宫前制定的计划。文竹通过年哥儿和赵阳之间暗通消息,得知赵阳已经准备妥当,她心中一片安详,静待那天的到来。   四月初二,文竹祭日,这一天,赵洛不会上朝,亦不会见任何人,往日里,他虽然总是杯不离手,却只有这一天会真正的醉死过去。   赵洛把自己关在了寝殿后的小灵堂之中,面前数十个酒坛,一坛一坛,单手举起,对着嘴巴倾倒,无数酒液顺着他的喉咙流到了衣服之上,整个人如同从酒缸之中浸泡过一般。   地上七零八落地滚了数个空酒坛,赵洛醉眼惺忪,放声大哭,门却被人悄然推开,一个紫色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面前。   文竹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头,他的额,指肚划过他的眼下,赵洛抬起头,整个人瞬间石化,他哭哭啼啼地扑了上来,把罩着面纱地文竹抱在了怀里:“是你么,竹,竹,是你么?”   文竹被他紧紧箍在了怀中,同股男子气息夹杂着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洛啊,抱着好的,是洛啊!   文竹把脸伏在了赵洛颈窝之中,想到这些日子饱受的折磨,心中无名火起,她张开嘴巴,隔着面纱狠狠地咬了一口,赵洛吃痛,手臂松了一松,文竹趁机退了两步,转身即逃。   颈窝上的疼痛丝丝传来,赵洛微微清醒了些,见那紫色身影已然闪出了门,心中起疑,他正要喝住她,却见她光着脚踝上一点乌色一闪而过,又伴着阵阵银铃声。   那,那是送给文竹的手链,绝对不会错!   赵洛失魂落魄,随即反应过来,一个跃身从地上腾起,向着门外追去。甫一出了这小灵堂,金色的阳光刺地他眼睛一缩,他用手臂挡在眼前,急急地向着四周寻找。   那紫色的身影在曲折往复的宫殿之中忽闪忽现,赵洛越发相信,定是文竹的鬼魂来寻他了,他心中狂喜,拼命追赶。   终于近在咫尺,赵洛一个前扑,把她扑倒在地,一双手却着急地向她的脚踝摸去,见那裙子碍事,干脆利落地把那裙子一把撕开,露出了她的半截小腿,腿上的链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五色光芒,流光溢彩,美丽非凡,果然是母亲的链子。   赵洛激动异常,翻了半个身子,整个覆盖在了文竹身上,又小心翼翼地用肘撑地,避免压到她。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文竹,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之情,一扫往日隐晦,俊美之中多了几许温煦,低喃道:“竹儿……”   赵洛缓缓地伸出右手,就要去掀开文竹脸上的面纱,突然之间,屋中一黑,满室的阳光瞬间消失,一片昏暗之中,文竹自己掀开了面纱,目光炯炯地盯着赵洛。   赵洛怔怔地和她对视,是她,就是她,只有她,才有这么一双坚定果断的眼,他心中再无疑虑,唇印上了她的眼睛,轻轻柔柔有如最虔诚的信徒正在朝圣。   文竹一双手环上赵洛的脖子,仰面向上,脸和赵洛的贴到了一起,嘴巴恰好对上了他的脖子,她张口,轻轻重重地啃咬着,无数个轻吻落到了他的锁骨之上。   赵洛身子一僵,随即箍紧双臂,越收越紧,直要把文竹揉到他身体之中。   文竹吃痛,却不出声,两只手抵到了赵洛胸前,隔着衣服抓挠不止,赵洛只觉身体发热发痒,似有无数柔荑在抚摸着他。   赵洛仰起身,跪坐文竹身上,一只手猛地一拽,却是褪下了自己的外袍,又是一拽,上身已是赤裸。   光滑的肌肉在幽暗之中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文竹痴迷地望着他,伸出手在他身上抚摸,赵洛握住她的手,眼眶突然湿了,他哽咽道:“无论你是人是鬼,不要走了,好么?”   凄凄然中带了几分恳求,文竹如同着了魔般缓缓点了点头,赵洛抽了抽鼻子,喜悦铺天盖地而来,他眼神专注,如同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仔细地把外袍铺在一边,抱起文竹躺在了上面。   他伸出手来,欲要解开文竹衣裙,文竹脸上闪现了几许慌乱,随即镇定下来,她伸出手勾住了赵洛的脖子,一条腿勾住他的腰,脚跟敲击他的臀,身体上扬,和他亲密无间,贴合到了一起。   赵洛低吼一声,脑子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驱使,文竹的裙子被他一把撕开,两个人俱都癫狂,疯魔般地抚摸着对方,互相亲吻着。当他进入时,耳边响起了幽幽一声长叹,像是黄泉最深处传来的幽怨,赵洛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文竹似有所觉,热情无比地痴缠上来,赵洛忘了那一瞬间的不安,彻底地迷失在了激情之中。   赵洛从一个长长的美梦中醒来,梦里他又见到了她,她娇躯似火,热情无比地与他共度了良宵。   赵洛沉浸在回忆之中,睁天眼睛,犹自发了半晌怔,人渐渐清醒,他甩了甩头,看清身下情势,微微一愣,他穿着身干净里衣,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自己的龙床之上,床头燃着安神香,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难道,那真的只是个梦?   赵洛下意识地抬起手,抚着下巴,不知不觉碰到了颈部之上,猛地吃痛,他眼睛瞬间睁大,翻身下床,对着镜子照去,镜中的男子眉目俊朗,依稀还是他往日的样子,脖子上却多个牙印!   那绝不是梦,是她么,难道她没有死?   赵洛的心一点点地活泛了,她在这里,她就在这北楚的皇宫之中!   他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连声唤道:“年哥儿,年哥……”一时情急,却是唤起了年哥儿往日的称呼。   年哥儿闻声而来,赵洛正要吩咐,却猛地收住了口,她既然在这宫中,为何不见他?她又是如何进来的?宫中定有人接应!如此一想,赵洛心中起疑,看着年哥儿不禁带了几分探究。   年哥儿头上冷汗直早冒,心道,祖宗哎,你想干嘛人家都算计到了,赶紧按剧本演完得了。   他扑通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实在是昨天您把奴才们都轰了出去,才会叫那女子混了进来。”   啊啊啊啊,昨天果然不是梦,赵洛心中狂喜,顾不得去分辨年哥儿话里的真伪,有一个女子,果然是她,果真是她!   他语气急切地道:“快把那女子带上来,快,快!”   年哥儿心中一紧,来了,马上就是重头戏了,可千万别演砸了,他袖中的手出了一手的汗,外表镇定异常,应了声后径直出去,片刻后回转来时,身后已然多了个紫色身影。   赵洛微微出神,是她么,走路的姿势,高矮胖瘦似乎一般无二,他按捺住激昂的心情,和煦地道:“你,抬起头来。”   那女子胆子蛮大,闻言立刻扬起了头,眼神平静地与赵洛对视,赵洛一双眼睛渐渐地犀利起来,不,这不是她,这个女子,表面坦荡却掩盖不了眼底的那一丝慌乱,在这女子眼里,他是一个皇帝,而在她眼中,他却是一个男人。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赵洛上前几步,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裙摆,掀开少许,见她赤裸的足踝之上挂着一串珠链,虽也是五色彩珠,却不若他母亲那串晶莹剔透浑然天成。   赵洛一阵头晕,他,他做了什么?难道昨天和他一起的,是这个女子?   赵洛心中混乱之际,身后传来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凶狠地盯着小灵堂的门,又不满的瞪向年哥儿,年哥儿心惊肉跳,唯唯诺诺地道:“那里面许多酒坛子,我派了哑儿打扫一下,许是碎了个酒坛。”   赵洛不发一词,大步上前,拉开小灵堂的门,阳光从他身后疯狂涌入,他的身影投射在了地面之上,完全遮盖了灵堂之中那个瘦削的身影,她正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碎裂的一个坛子。   赵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沉心肝欲碎,痛不欲生,瓦片之中一摊黑色灰烬,灰烬中,静静地躺了一串珠链,阳光的照射下,珠链散发出了五彩光芒,流光溢彩,美丽非凡。   他跌坐地上,拿起灰烬中的珠链,紧紧握在手中,眼泪一串串滴落,打得地上灰烬四溅,他身体一震,反应过来,随即用手开始拢起地上的灰烬,又只手捧到衣襟之上,小心翼翼地兜着。   文竹呼吸一窒,强自按捺住想要伸出手去拥抱赵洛的欲望,事已至此,只差最后一步了。   她蹲下身子,帮着赵洛拢起那灰烬来,见到她那瘦可见骨的手,赵洛的手一顿,平淡地吩咐道:“把她们带出去,杖毙。”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156章史记 四月初三,晋阳王入宫拜见吾皇,吾皇拒绝见之,晋阳王大恸,哀泣于午门之外。   后人云,北楚武帝素来无情,由此六亲不认可见一斑。   文竹一身布衣,斜靠车厢一角,瞥了一眼晋阳王赵阳刚刚削好的苹果,不满地道:“块太大了。”   赵阳闻言,又用刀仔细地将苹果削成了一个个小块,逐一递到文竹面前,她方接了过去,一口口吃了。   赵阳满脸不舍之情,犹豫半晌,终于问道:“姐姐和他就没有半点可能么?”   文竹轻叹口气,神色黯然地道:“他既然能喜欢上另外一个我,自然也能喜欢上旁人,也许,他很快就会发现那些女子的美好之处了,我得了这个孩子,已经心满意足,至于他,且随缘吧。”   赵阳亦是叹了口气,他心知这是文竹的心结,旁人无计可施,转而道:“姐姐一定要回去么?”   文竹苦笑一下,轻轻抚摸腹部,嗓音低沉地道:“现在不回等肚子大了被他发现端倪就不妙了。”   赵阳急急道:“都过去三个月了,他一直没什么动静,一定以为姐姐已经被杖毙午门了,姐姐就留在这里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文竹欣慰地摸了摸赵阳的头,轻声道:“这里离他太近了,太危险了,等我生了孩子,再来看你,你也可以来看我们母子啊。”   说话间,马车已然行到了江边,赵阳扶着文竹下了马车,江风狂野,吹得她衣裙飘起,鬓发凌乱,人邓是神采奕奕,赵阳伸出手来为她理了理头发,依依不舍地道:“姐姐,多保重,我得了空就去探你。”   文竹笑着点了点头,又低声嘱咐了他一番,在赵阳的搀扶下上了渡船,赵阳见她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了江面之上,一双眼睛使劲眨了延,抹了把脸,转身登上了马车,向楚都驶去。   九个月后,宁都郊外的一个小院之中,文竹望着襁褓之中的爱子,满脸温柔,杨木远远站定,用帕子捂住口鼻,每次来此都受不了那一股奶腥气。   他瓮声瓮气地道:“楚皇的暗哨一年前均已从文家撤走,这一年以来再无任何刺探,应是死心放弃了。”   文竹手里握着拨浪鼓,逗弄着孩子,平静地道:“过几日,就搬回去吧。”   话罢,用手指勾着孩子肥嘟嘟的小手,笑道:“卫儿,要回家喽,高兴么?”   文卫被她逗弄的咯咯直笑,这孩子虽然才三个月大,眉目间却肖极了父亲,已然可以有了倾城祸水的影子。   三日后,一辆马车缓缓行入了文府,一众女眷尽皆来迎,看到白白嫩嫩又眉清目秀的文卫,一个个挣着抢着来抱,文卫丝毫不怕生,睁着一双大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文竹一身布裙,俨然一副女子打扮,随在一旁,徐夫人执了她的手,恼道:“你数月不见人影,躲起来生了孩子,也不管家人是否担心,”文竹心道,她身体瘦弱,生孩子九死一生,怎么敢和家里说?正不知如何接口,四太太上前打了圆场,笑的依然温柔地道:“孩子回来就好,母子平安,就别说那么多了。”   徐夫人两眼含泪点了点头,却是握紧了文竹的手,哽咽道:“你四妹妹也是,一出去就是两年,连孩子也不回来看一眼,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娘。”   文竹反手拥住了她,低声劝道:“等她心结解了,自然会回来了。”   话罢,一群女眷尽皆进了竹园之中,这园子却还和往日一般,打理的干净整洁,始终为文竹留着,文竹一一望去,一草一木历历在目,仿佛一切犹在昨日。   因顾虑着文竹舟车劳顿,几个夫人太太率先退下了,只留了文家的几个姐妹与她聚首,文梅此时在将军府中,尚未得信,家中只有二姐,五妹和七妹。   姐妹几人互诉别情,文兰话里有话,费劲心思地想要打探文卫的父亲是何人,都被文竹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去了,文兰问了半天,最后急了,干脆单刀直入:“三妹,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何人?”   文竹苦笑道:“二姐,我既然为他取名文卫,就是希望他守卫文家,又何必追问他父亲何人呢?他是文家的孩子,还不够么?”   文晓梅眉目间始终挂着一层清愁,却是多了几分婉约之美,自从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对姐妹的孩子越发疼爱,文妙的衣食住行向由她亲自打点。   眼见文卫在她怀里咯咯直笑,文晓梅心中劳动人民喜,她抱着孩子到了文兰身边,把文卫塞到了文兰怀中,文兰一阵手忙脚乱,文卫以为她与之玩耍,笑的越发开怀,一张嘴巴几乎咧到耳根,文兰抱着他软软的小身子,闻着阵阵奶香,心中莫名地软了,退了一步道:“姐姐是怕将来人家来讨回孩子……”   文竹面不改色地道:“不会的,他已经死了。”   文晓梅和文兰面面相觑,见文竹一派平静,不似作假,对怀里的婴孩不村又添了几分怜爱。   文晓竹始终不发一言,一双眼睛围着文卫打转,文竹看到她渴望的眼神,抿嘴一笑,伸手从文兰怀中抱过孩子,递到了文晓竹面前,文晓竹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文竹打趣她道:“七妹如今倒是沉稳许多,将来去了草原,只怕要生上十个八个,现在就开始帮姐姐照顾卫儿,学习如何带孩子吧。”   文兰和文晓梅率俱都扑哧一笑,文晓竹被她说的满面通红,手里又抱着文卫,想躲出去都不成,索性大大方方地让她们笑。   文竹反倒止了笑,带着几分新奇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个妹妹,心道,看来杨木的教育很是成功啊。   文竹初回文家,每日里照顾文卫,三天两头和杨木互通消息,又常常核对账册,忙的足不沾地。   这日里,见天色晴好,手边事情处理完毕,想着带文卫出去晒晒太阳,她当先而行,奶娘手里抱着文卫,几个丫鬟媳妇护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到了花园之中,远远闻到嬉笑之声,听声音,似是几个夫人太太带着文章一起,文竹一时心急,抄起了小路,准备从草窠之中穿过,却不妨滚出了一个球,吓了她一跳,文竹定睛一瞧,这哪里是什么球,不过是人女孩,胖的不成样子了。   那孩子约莫两岁左右,一双眼睛被脸上的肉挤的几乎不见,脑袋和身子俱都圆滚滚,几乎望不见脖子。   文竹和她对视半晌,那女孩笛后传来了呼叫声,“妙儿小姐,妙儿小姐……”   文竹心道,这就是她外甥女?!怎么会胖成这副样子!她回来后这几日忙于安顿,却是无暇去探望文妙,杨木的消息里每次都说她身体安好,没想到两年不见,这丫头从体弱多病变的这么圆润。   伺候文妙的丫鬟嬷嬷们终于赶来了,见了文竹骇了跳,一齐躬身行礼道:“见过表小姐。”   文竹无视她们的拜礼,蹲下身,笑眯眯地道:“你是文妙吧。我是你表姑姑呃,以后你就要和我一起住了。”   文妙小小年纪,还不懂大人间的表里不一,见这个姑姑笑的各煦可亲,心里生了几分亲近之意,小嘴巴一撇,不满地道:“妙儿要和五姨姨一起住。”   恰在此时,文卫第一次见到表姐,一双眼睛甚为好奇地打量文妙,心中着急,闹腾起来,奶娘却是抱不住他,挣扎着下了地,却还站不住,一个屁股坐了下去,腰又是弯的瞬间就匍匐在了地上,一双子夜般的眼睛却还向上盯着文妙。   文妙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婴儿,亦是十分好奇,她蹲下身来,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捅了捅地上的文卫,文卫以为她在和他玩耍,咯咯笑了起来,文妙见他如此有趣,亦是咯咯笑了起来。   文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个孩子,低沉着嗓子在文妙耳边诱惑道:“到表姑那里住的话,每天都可以玩这个弟弟哦。”   玩……半岁大的文卫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娘亲毫不留情地卖掉了,依然笑的阳光灿烂,文妙见他生的可爱,颇有些意动,略有些犹豫地道:“可是五姨姨……”   文竹极有耐心地继续诱哄道:“你五姨姨也可以时时来看你啊。”   文妙闻言,下定了决心,狠狠点了点头,可怜她脑袋太大,脖子又粗,这几下点头却不过像是歪了歪吧了,文竹见状,再次震住了,神啊,你还敢让她更胖点么?随即狠狠地想道,这些混蛋把个小美女生生毁了。   当下,文竹费力地抱起文妙向回行去,抱了两步就累出一身汗来,两条手臂酸麻,来回颠倒了几次,只觉得怀里的文妙越来越沉,一旁的媳妇见了,赶紧上前接过去。   文竹细眼看去,见跟在文妙身边的俱都是些身高体壮的媳妇,心知是姐妹们特意安排的,心中怨恨更深,既然知道找些身强力壮的下人,为什么就不能管管这丫头的嘴?! |liuyeying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文妙   回到竹园,文竹毫不犹豫地命人把文妙的日常用具都搬来。等了半晌,跑去办事儿的媳妇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后面跟着轻蹙眉头的文晓梅,她一见文竹就开门见山地道:“姐姐这是何意?”   文竹含笑看着正和文卫玩耍的文妙,意有所指地道:“妙儿太瘦了,住我这里来给她好生补补。”   文晓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文竹却是在说反话了,她顺着文竹视线看去,微微愕然,一直以来,心疼这个孩子亲娘不想要,亲爹不能要,出声之时又九死一生,生怕委屈了她,每日里两餐加了点心宵夜,顿顿足量,却不知何时,竟然胖成这个模样。   文晓梅倒也干脆,掉头吩咐那媳妇道:“你且随我去搬小小姐平日所用之物。”   等那媳妇带着四五个丫鬟捧了各式用具回来时,却又带了个小拖油瓶,文竹见了,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她俯下身,甚是和蔼地问道:“你是文武罢?”   小男孩约莫两岁左右,皮肤黝黑,看上去愣头愣脑,怀里抱了个小杯子,直直地看着文竹点了点头:“是啊,听五姨说妙儿妹妹过来住了,小武也要过来,小武有自己的被子,不用担心。”   文竹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身来,对管事媳妇吩咐道:“去给两个孩子住的地方安排一下。”   那管事媳妇恭敬地应了,退了下去,文竹又唤来掌管厨房的大管事,亲自拟定了文妙的食谱,少油,少盐,少肉,多蔬果,每餐分量照比从前减半。   第二天一早,文竹用了饭就去看文妙,尚未进去,听到文妙稚嫩的童声道:“给妙儿吃了的话,小武哥哥不是就没得吃了么?”   接着好大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闻得文武奶声奶气地道:“你,你吃罢,我看你吃就饱了。”   文竹又好气又好笑,小小年纪就懂得什么是秀色可餐了啊,出神间,里面传来了文妙狼吞虎咽的声音伴随着文武吧唧嘴巴的声音。   她赶紧推门而入,却见文妙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小馒头,一旁的文武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馒头,口水都流到了衣襟上。   文竹一把夺下文妙手里的小馒头,握到手里立即感到满手湿漉,却是沾满了文妙的口水,文妙咔吧咔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张开嘴巴嚎啕大哭,边哭边指着文竹哭诉道:“坏,坏人!”   文武大吼一声,扑向了文竹,可惜身子太矮,将将地只能抱住文竹小腿,一张嘴,满口乳牙,隔着外裙就向文竹腿上咬去,文竹腿上一阵瘙痒,她一时吃惊,手里一松,馒头落到了地上。   文武快速地从文竹身上爬下,拣起了那馒头,献宝一样捧到了文妙面前:“妙妙,不哭,给你馍馍。”   文妙接过馒头,抽噎着,幽怨地看了文竹一眼,毫不在意地把那先沾了自己口水又落地上沾了灰尘的馒头往嘴巴中送去,文竹看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这,这孩子怎么教育的啊,既不像文家人会精打细算,也不像徐家人满是大家风范,这不明明就一小叫花子么?!   文竹细细思量,决定还是先叫文妙瘦身再说,她唤过丫鬟来给文妙净了手,又哄了她跟丫鬟去耍,单留下了文武。   文竹取了碟糕点放在文武面前,小家伙满脸戒备地盯着她,却不去动手拿糕点,文竹笑眯眯地道:“小武喜欢妙儿妹妹现在的样子么?”   文武天真地答道:“妙儿妹妹很好很漂亮啊。”   文竹翻了翻白眼,继续诱道:“那你觉得妙儿妹妹漂亮还是你五姨姨漂亮?”   文武半秒思索的时间都没有,脱口而出,“当然是妙儿妹妹了。”   文竹看着文武澄清的眼睛,叹了口气,心道,还真是个愣头青,她想了想,换了方式问道:“可是别人不觉得妙儿漂亮,然后妙儿会很不开心,小武希望这样吗?”   文武睁圆了眼睛,满是困惑地问道:“是么?为什么呢?”   文竹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最后强按捺住性子解释道:“你看妙儿妹妹走路都困难了,每天都呆在房间里,你觉得她会开心么?”   文武点了点头,很是忍痛地道:“要是小武不能出门,就会很不开心。”   文竹赞许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从桌上拈起点心递到他手里,哄道:“所以小武不可以再把自己的食物给妙儿妹妹吃了,而且还要帮助姨姨监督妙儿妹妹。”   小武用力地点了点头,吧唧吧唧啃起手上的点心来。   隔天,文竹处理了往来信笺,又问了下店铺情况,忙完日头已经升到了头上,她伸了个懒腰,想起文妙来,提起裙摆想着隔壁行去,进了屋,见文妙肥嘟嘟的小脸耷拉下去,潸然欲泣,心中好笑,却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咱们的妙儿宝贝不高兴了?”   文妙可怜兮兮地看着文竹,小嘴一撇,嘟囔道:“饿,饿……”   文竹瞥了眼文武,见他咬紧下唇缩在一旁,心道,这小子倒是个守信用的,对文武不禁又高看了两分。   文竹见文妙可怜,唤管事媳妇取来事先准备好的新奇玩具,拿出来转移文妙的注意力,见她果然上当,文竹放了心,自回去处理账务了   过了段时间,文竹发觉不大对劲,文妙的下巴层层叠叠,脖子完全掩盖不见,却是比原来还要胖了,她心中纳闷,叫管事媳妇把文武带了出来,询问道:“妙儿妹妹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又?”   文武眨巴眨巴眼睛,伸出小手来,一个个数道:“去二姨姨那里吃了蟹黄包,五姨姨那里吃了豆沙包,又去大姥姥那里吃了芙蓉包……”   他每数上一个,文竹的脸就黑上一分,赫,这文府的夫人太太小姐们还真是一个都没落下,这么一堆包子可不得吃出个小包子来。   文竹恼极,把文武送回去后,索性一个个去见夫人太太和姐妹们,软硬兼施,至少她们明面上都应了下来,不再给文妙吃点心。   一个月后,文竹远远望着圆滚滚的文妙,见她一双眼睛向下,却只瞄到自己的小肚子,气喘吁吁地道:“小武哥哥,帮妙儿提下鞋子么?”   她二话不说,唤过管事媳妇,声色俱厉地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每天都按照定好的食谱给小小姐进食的么?”   那管事媳妇诚惶诚恐,很是委屈地道:“夫人太太们故意把小小姐身边伺候的支走,接着各方各院的媳妇丫鬟们,偷偷摸摸地就塞了点吃的来。”   文竹大怒,对家人莫名地生起气来,娇女如害女,这帮妇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面无表情地唤来文富家的,直接吩咐下去,即日起,全府食物限量供应,包括夫人小姐们在内,一概按照身形年纪制定分量,且全部只能吃得七分饱。   夫人小姐们自知理亏,没有来寻她,没几日,文竹见府中所有的人都脚底发虚,下人们小心翼翼慢行来去,生怕不小心冲撞了,立时跌倒,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文妙一哭二闹之后,见无人再来搭救于她,文竹又是个心狠的,骨子里的倔强犯了上来,却像极了她娘,眼见小姑娘一天天清秀下去,娃娃脸上有了几分亲娘的样子,夫人小姐们原本对文竹的怨愤也消失无踪,争着抢着来邀住,文竹见文妙胃口已经被饿得小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她们轮流接去。   又吩咐了照看文妙的管事娘子,把文妙抱到她房中照看。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文竹蹲下身,手持一个红红大大的苹果逗弄着文卫,刚刚学会走路的文卫精力异常充沛,嘴巴里喊着娘娘娘就直直地冲了过去,眼瞧着一双小手就要抓到苹果,文竹猛地站起了身,张嘴一咔嚓,狠狠地咬下一大口,文卫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半晌,眼见亲娘一口一口地把苹果吃了干净,最后还十分潇洒地把果核向后一丢,文卫毫无征兆地哇哇大哭起来。   文妙挣开牵着她的文晓梅的手,远远地奔了来,小大人儿样地蹲下来,劝慰文卫道:“弟弟不哭,姨姨就是坏人。”   文晓梅亦是不满地瞪着文竹,恼道:“姐姐怎地又玩弄起卫儿了?”   文竹摊了摊手,一本正经地道:“我要让他从小便知道,这世界不属于他,他并不能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文晓梅怨气更大,细数文竹的不是:“那也不用叫他事事违心,什么都得不到,上次是拿个风筝逗人家,最后把风筝丢到了池塘里,卫儿差点没淹死;再上次是大娘做了个布老虎给卫儿,你却偏偏把那布老虎放到柜顶,他站都站不稳,爬上柜子,若不是文富家的看到了,怕那次还不得摔坏脑子。”   文竹无动于衷地听她数落,对着文卫挤眉弄眼,压低嗓音问道:“要娘还是要苹果?”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贵妃   文卫认真地想了想,斩钉截铁地道:“要娘!”   一旁的文晓梅气得拉起文妙,一跺脚,转身走掉,却是懒得再管这对母子闲事了。   文竹眉开眼笑地抱起文卫,兴致勃勃地道:“走,再拿个苹果去,这苹果又脆又甜,倒是味道不错。”   文卫滴溜溜的黑眼睛转了转,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听娘亲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还是要独吞?他张大嘴巴,哭号道:“五姨姨~”   文竹正抱着文卫悠闲地向竹园行去,文富家的在半路截住了她:“表小姐,这是大先生的急信。”   文竹一怔,这几年日子悠闲,和杨木每日里固定通信,却是没有收过急件,她放下文卫,接过文富家的递过来的信笺,阅毕,脸上阴晴不定,随即潇洒地一笑:“也难为他忍了那么多年。”话罢,命文富家的去唤齐夫人小姐们,径往花厅去了。   夫人太太和小姐们刚刚赶到花厅,正要问文竹何事,外面礼炮轰鸣,锣鼓齐响,一个拖得长长的略有些尖锐的喊声传到了文家诸人耳中:“文——府——有——喜”   一众女眷面面相觑,文富家的带着一众丫鬟媳妇来报,“恭喜夫人太太,八小姐刚刚被封了贵妃,入主鸾凤宫。”   一众女眷却不见有喜色,这无声无息地从女官直接升到了贵妃,实在突兀,文竹站到众人身后,轻咳了一声,徐夫人迅速从愣神之中恢复过来,一派淡然地吩咐道:“开中门,设香案,准备接旨。”   文家中门大开,一队身着红色喜袍的家丁奔了出来,分到大门左右,宫中传讯的队伍浩浩荡荡已经来到门前,当先的是宫中的太监主管冯公公,他一手拂尘,一手擎着圣旨,昂头挺胸,后面跟着两队宫女,手持各色器物,旁边两队御林军骑着高头大马护卫左右,围观百姓俱都被挡在街道两边。   文家的夫人太太们俱都穿上隆重礼袍,以示庄重,以徐夫人为首,迎了上去,文家姐妹中只有尚未出阁的七妹文晓竹随在其列。   到了花厅,一众女眷盈盈下拜,冯公公清了清喉咙,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朝阳宫女官文晓菊端庄贤淑,堪为国母,特封为贵妃,入主鸾凤宫。其母文叶氏教养有功,封正二品贤淑夫人,另嫡母徐氏封正一品德仪夫人,钦此。”   冯顺读完,两手合起,持着圣旨卷轴两端,亲自递到了徐夫人手中,见她面色平静,旁边的五太太亦是平常,暗自称道,心道,能教养出贵妃娘娘,这文府的夫人太太果然不同凡响。   徐夫人面色如常,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堪为国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晓菊不但要封为贵妃还会一步登天母仪天下不成?当今皇后公认的品行贤良,这一卷圣旨不是要把晓菊,把文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么?!   徐夫人稳了心神,拜了香案,亲手把圣旨放入了祠堂之中,回过身来又接了冯顺递上的礼单,却是宫中的赏赐,文竹上前瞥了一眼,饶是她见惯了南北奇物,也不禁咋舌,在徐夫人耳边轻声道:“今年各地岁贡,这单子上几乎囊括了其中八九,晓菊真是皇恩浩荡啊。”   徐夫人闻言也不禁动容,面上终于现了几分喜色,吩咐下人们上茶布菜,又留冯顺用餐,冯顺连连推脱:“贵妃娘娘今日入主鸾凤宫,宫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了。”   说着径向外行去,却是留之不得。   冯顺回到皇宫之中,见皇宫里一派喜气洋洋,四处皆见红色喜绸,又有各式宫灯挂起,鸾凤宫中灯火通明,宫人们穿梭往来络绎不绝。   自从皇上,上次选秀后却是第一次再纳新妃,又是个女官直接提到了贵妃的位置,一众宫女们莫不欢欣雀跃,仿佛下一个要跳入龙门的就是自己。   众嫔妃却聚于鸣凤宫中,一个个面色阴沉地围坐一圈,大宁皇后徐祈宁端坐正中,她面色平静,脸上依然一派淡然,微笑如故。   徐祈宁环视了一周,见众妃皆无语,平缓地道:“若是没什么事,众位还是请回罢。”   脾气火爆的德妃腾地站了起来,手一翻丢出本册子来,怒道:“娘娘,这是皇上过去四年来的临幸名册,娘娘倒好,每月初一十五,皇上都来陪您,咱们呢,可是整整四年没有跟皇上亲近过了,您身为六宫之首,难道就不过问一下么?”   徐祈宁看也不看地下账册一眼,逐一扫过在座嫔妃,轻启檀口:“德妃娘娘每个三五日不是亲送补汤给皇上么?淑妃娘娘身体欠佳,皇上也是经常探望,王美人这些年得的赏赐还少了么?柳才人亦是经常被皇上传去谈诗论画……”   一众嫔妃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却又难以辩白,见了皇上也亲近不得,留不下一儿半女又有何用?   一众宫妃退出鸣凤宫后,徐祈宁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疲色,她抚着头,眉峰紧锁,结果大宫女递过的药丸,一口吃下,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那宫女姿色平常,面向普通,恭敬地道:“贵妃娘娘要和陛下行礼了。”   徐祈宁闻言苦笑,年少时,她也曾和他三跪九叩拜了天地,也曾向往着夫唱妇随相敬如宾一生一世,如今红颜未老,恩宠已衰,不不,应是从未得到过。   想到弟弟安插宫中的耳目传来的消息,文晓菊仅是女官身份,皇上日间所赏就已超越了皇太后,与皇上同食同用,一切用度堪比太皇太后,可见她在他心里地位之重。   可笑自己当年仅仅拿着他亲送的一个钗头凤就喜不自禁,隔天就看到德妃也戴了一模一样的,徐祈宁摸了摸脸,却是连泪水都没有,那卑微的渺小的愿望早早地就灰飞烟尽了。   她缓缓地从头上拔下一支珠钗,递到了身边宫女的手上,那宫女诚惶诚恐地推辞道:“娘娘,太贵重了。”   徐祈宁粲然一笑:“喜儿,你平日里照料本宫也甚为辛苦了,这钗你就收下罢,过几日,本宫怕是拿不出这等东西来了。”   喜儿眼神闪烁,喉中哽咽:“娘娘!”   徐祈宁挥了挥手,喜儿垂着头带着一众宫人退下了,鸣凤宫中灯火骤熄,冷冷清清恍若冷宫。   文晓菊身着九凤朝阳金丝绣边大红喜袍,不耐烦地将头上的凤冠丢到了一旁,身边的管事嬷嬷却只作未见,进得门中的赵治见状,咳了一声,见文晓菊冷眼扫过,连忙转头对冯顺斥道:“谁做的凤冠,这么沉,把贵妃娘娘累坏了怎么办?”   冯顺低声下气地连连赔罪,心道,不就是祖宗您当初说了要比照皇后的凤冠用料多上三成么?   赵治见冯顺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冯公公和朕的配合越来越完美了,做足了戏,他趋步上前,亲自倒了两杯酒,坐到文晓菊身边哄道:“娘子,喝了交杯酒罢?”   文晓菊接过酒杯仰脖一干而尽,赵治大是尴尬地端着另外一杯酒,扫了一圈屋内,见冯顺等人乖巧地把头转向一旁,视若无睹,心中一松,若无其事地把那酒干了。   文晓菊斜瞥着赵治,平静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身怀有孕了?”   赵治一怔,随即讪讪地道:“朕不就写上句爱妃堪为国母么?谁叫那帮子朝臣死活不肯,朕一时情急……”   文晓菊掉转头来直视着他,一针见血地道:“一时情急就不顾奴婢的闺誉了?”   赵治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抓耳挠腮半晌,最后吭吭哧哧地道:“几,几个月后,不就有了么?”   文晓菊嘴角上挑,抓起床上的合欢鸳鸯枕丢到赵治怀里,坚定地道:“皇上抱着枕头去睡罢,奴婢也想看看几个月后皇上如何生出个孩子来。”   赵治抱着枕头,小心翼翼地坐到文晓菊身边,用肩膀顶了顶她,羞羞答答地道:“自然是爱妃给朕生了。”   话罢,一双手悄然缠上文晓菊的腰,头埋在了她颈间,嗅着她的体香,痴迷地道:“菊菊,安寝罢。”   文晓菊冷静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若是生不出来呢?”   赵治微微一颤,随即毫不犹豫地道:“所有知情者全部灭口。”   冯顺一个哆嗦,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似有风吹过,身边已经传来牙齿打颤的声音,他心道,皇上是干柴,贵妃娘娘就是那火引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文晓菊嗤笑一声,伸出玉手来,在赵治面前晃了晃,一个一个数道:“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太医院的太医们,朝阳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您的朝中重臣左右二相……”   赵治摸了摸脑袋,吃惊地问道:“有这么多吗?”   话罢,语带讽刺地道:“只怕陛下到时候真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赵治歪着脑袋,手撑着下巴,调笑道:“朕不是还有你么?”   文晓菊默然不语,赵治望着她秀美的侧脸,心中忽然一阵惶恐,明明已经得到了她,为什么还会有一种她随时会离去的错觉?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废后   中宗十三年五月,大宁中宗赵治喜得龙子,起名为冲,##天下,赵治与朝臣们为废后一事争执不下,赵治罢朝,百官跪于午门之外,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天下百姓奔走相告,不远千里前来围观,可谓千古奇景。   直到太监总管冯顺悄悄递出了话来,赵治忧心成疾,已然卧病在床,鉴于赵治以往劣迹斑斑,萧相又派人去太医院私下打探了一番,方肯相信皇上确然是病了。   徐祈元如今一朝权相,待废的亦是他的胞姐,他却平静地劝慰百官:“如今圣体违和,贵妃毕竟是太子的生母,升为皇后也说得过去,吾等若是坚持己见,怕是有违君臣之道。”   群臣见他如此说,俱都无语,这些天都白跪了。   冯顺得了百官让步的答复,赶紧回宫禀告赵治,远远地看到朝阳宫中鸡飞狗跳,闻得赵治带着些哭腔地喊道:“怎么又拉了,快快,拿布来。”   冯顺哭笑不得地紧走两步,进了朝阳宫内殿,见文晓菊坐拥棉被,生产后也没长多少肉,只是越发白皙,正喝着宫女喂的补汤,冷眼旁观赵治手忙脚乱地给儿子换尿布。   冯顺挪步赵治身侧,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奴帮个手?”赵治偷眼看向文晓菊,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赶紧点了点头,冯顺手脚麻利地给哇哇大哭的赵冲换了尿布,又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小婴儿很快安静下来,睁着圆滚滚地眼睛向四周打探着。   赵治凑了前来,闻着孩子身上的奶香,惊奇地道:“他不哭不闹的时候也挺可爱的么。”   他话音一落,赵冲立刻哭叫出来,赵治的脸瞬间黑了,他真想扇这个小东西两巴掌,却又不敢,侧身当着晓菊视线,伸手在婴儿腿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两下,伸出手来时,却是满手黄物。   赵治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又拉了,又拉了……”   冯顺眼看着赵治在暴走边缘,忙道:“萧相和徐相俱已同意您废后了。”   赵治垂着头,把手在冯顺衣服上抹了两把,一本正经地道:“传旨,朕要马上上朝。”   他心里满意地想道,终于可以不用面对这个小混蛋了。   冯顺强迫自己的视线集中在太子脸上,战战兢兢地道:“皇,皇上,您不是还病着么?”   赵治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心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叫太医院的家伙们随便写篇诊断上来好了。”   文晓菊喝了汤,慢条斯理地接过宫女递来的热面巾,仔仔细细地净了手,抬眼看到赵治就要一脚踏出宫门,不紧不慢地对冯顺吩咐道:“把太子抱上殿去,学习为君之道。”   赵治一个踉跄,缓缓转过身来,颤抖着手指着文晓菊,一张脸上悲苦无限,文晓菊漫不经心地道:“这是皇上答应臣妾的了,皇上都忘了么?”   她一双妙目抬起,里面平静无波:“臣妾,管生不管养的。”   太子赵冲满月之日,天下同庆,宁都之内燃起无数焰火,各州各府同时开仓放粮,街面上到处是庆祝的人群。   徐祈元静静地候在宫门一角,将近午夜子时,焰火却越来越盛,尤其皇宫之中,似乎每个角落都燃起了爆竹烟花。   徐祈元仰头望天,想起了和赵治的交易,为相那一天开始,他就对着宁皇宣誓,从此之后,甘为陛下的一条狗,只要陛下所托,臣定当鞠躬尽瘁。   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妻女,处心积虑所图谋的不过是这一天,徐祈元握紧双拳,只要过了冬天,待父母和姐姐远走大理,他就自由了,从此后,天涯海角,也要找回她。   午夜子时刚到,宫中某处忽地翻滚起了浓烟,火势凶猛,顷刻间映红了半边天,徐祈元遥遥盯着那处直上青天的火头,激动无比,来了,来了,马上结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地在他耳边响起:“那个方向是冷宫罢?”   徐祈元此时心潮澎湃,却是失了警戒心,下意识地答道:“是啊。”   话一出口,他猛地意识到不对,立刻转过头来,却见身边站了个青衣少年,肤色黝黑,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楚面目,只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徐祈元戒备地看着他,能突破自己的守卫来到这里,来者定非善类,他压低了声音,试探道:“兄台是何人?”   那少年低低地笑了两声,喉咙沙哑:“徐兄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跟在下做笔买卖就好。”   徐祈元心中一寒,这人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了,他握手成拳,指甲抠##肉里,缓缓地转了个身,却是再也不看向皇宫一眼,专心对着眼前的敌人:“呵呵,在下确实姓徐,只怕不是兄台口中的那个徐某了,兄台定然是认错人了。”   那少年不急不躁,竟还从袖中掏出了一方锦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素手一抖,锦帕之上一只蝴蝶似要迎风飞起,方道:“这大宁前皇后的绣工倒是不差。”   徐祈元瞳孔一缩,随即泰然自若地道:“兄台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罢。”   那少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缓缓道:“很简单,只要徐兄再也不去打搅文家人,我自可保证令姐一世平安。”   徐祈元倒也干脆,当下伸出手来,与那少年连击三下为誓,文竹转过身去,大笑出声,沙哑的喉咙都要笑破,心中淋漓尽致,痛快已极,和徐祈元若干次交手都铩羽而归,这最后一次却将了他的军,从此以后,徐祈元,再不足为患。   徐祈元布局这许多年,所作所为全部是为了胞姐,甚至不惜让祖上数代经营毁于他手,徐家确然只有一个女子可以嫁入皇宫,其他女子却是嫁入了别国,为的是留足了后路。   没想到,文晓兰却是和大理世子定了终身,文竹辗转得知他要举家迁往大理,又从宫中眼线得知了他近日的异动,在文晓菊的配合下,却是抢先一步劫到了徐祈宁,只要徐祈宁在她手里一天,徐祈元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徐祈宁一身农妇打扮,抓了把小米扬在了地上,一群小鸡咕咕叫着围了上来,她身边的妇人心疼的直叫唤:“小米是人吃的,哪里能这么喂鸡哦~”   她饱含歉意地看了妇人一眼,低头见那一把小米已经被小鸡啄食干净,仍然饿着肚子的小鸡们叽叽喳喳地在她脚边叫闹,徐祈宁偷偷地又抓了把小米,顺着指缝漏了下去,见小鸡们吃得香甜,她窃笑不已。   妇人看得分明,正要再埋怨她几句,一个爽朗的男声直白地道:“你这样子笑倒是比初来的时候好看多了。”   徐祈宁一惊,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她急行几步,回到房中,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背靠住门板,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过得片刻,闻得院中传来男子和妇人交谈的声音,她忍不住偷偷扒住门缝向外探去,见那男子一脸认真地对妇人交代:“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她爱做什么就随她去罢。”   话罢,那男子似有所感,一双亮亮的眼睛向房子这边扫来,徐祈宁一惊,退了两步,双手捂住心脏,暗忖,那天冷宫起火,按照弟弟书信所言,本以为会和家人团聚,却莫名地来到了这农户家中,日日里只见到了那监视她的妇人和那个男子。   徐祈宁走神间,门板外传来了敲门声,她收敛心神,侧耳倾听,男子好听的声音传来:“我这几日要回城见东家,你有什么要捎的么?”   徐祈宁咬紧下唇,不发一言,门外静默半晌,脚步声响起,男子渐渐远离,她一急,脱口而出:“给我带些五彩丝线来。”   男子一愣,回过身来,对着关着的门板一笑,大声道:“好的,一定带来,城里最好的布店的最好的丝线。”   徐祈宁满脸绯红,和他说话了呢,终于和他说话了呢,似乎也没那么困难?   她伸出素手,抚过窗下的绣架,那里是个绣了一半的兰花,花心之中有个极小的双字,似乎,他叫赵双?   也是姓赵呢,却不是那个赵,徐祈宁轻叹一声,他说要回去几天,究竟是几天呢?方才应该多问一声的,突觉兴致寥寥,在宫中时时间也没有如此难以打发。   徐祈元回到家中,日日里喝得酩酊大醉,早朝亦是托病不去,数年来的信念毁于一旦,回过头来,他却是一无所有。   他蓬头垢面地缩在屋中一角,双手颤抖着举起酒坛,空空如也的坛中半晌方落下一滴酒液,徐祈元把坛子一丢,沙哑着嗓子吼道:“酒,给我酒。”   一个影子缩在屋中另外一角,平淡地道:“传有龙船出没于长江之上,时时有仙曲从船上传出,曲音如泣如诉,闻者无不落泪……”   徐祈元一震,喃喃道,是她,一定是她……   三日后,红透半边天的徐相国托病辞官,不知所踪。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六十章 教子 文卫紧紧贴着文竹,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男子,那个###的十分干净,一脸和煦地看着他微笑,他仰起小脑袋,向文竹问道:“娘,他是爹么?” 文竹好笑地看着杨花尴尬的样子,摸了摸文卫的小脑袋瓜,轻声道:“不是的,他是叔叔,不是爹爹。” 文卫失望地“哦”了一声,不再言语,杨花轻叹声,问道:“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么?” 文竹淡然一笑,专注地看了一眼文卫,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话罢,文竹掉头向车外看去,远远望见那一条白练贯穿东西,一眼望不到尽头,颇为感慨地道:“一别三年,如今又要踏上北楚的疆域了。” 文竹顿了顿,又道:“这次出来要仔细查验各地商铺是否有背主行径,恐怕费时许久了。” 杨花不以为然地扬起头:“出来的都是跟了文叔叔多年的老人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罢。” 文竹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他们出来四五年,天高皇帝远,就是见利忘义也是正常。” 两年后,五岁的文卫比同龄的孩子高上许多,望过去却是有六七岁的样子,他轻车熟路地进了当街一家布店之中,立刻就有个伙计迎了上来,见他生得唇红齿白,十分讨人喜欢,不由放柔了声音问道:“你爹娘呢?这里是卖布的,不是玩耍的地方。” 文卫稚气未脱,脆生生地道:“我是来买布的。” 那伙计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个小小孩童买什么布,还要娶媳妇不成?” 文卫见怪不怪,等他笑够了,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来晃了晃,干脆地吩咐道:“还不叫你家掌柜的出来?!” 这伙计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二三十文,何曾见过整锭的银子,眼睛都直了,转身喊道:“老板,老板,来大客户了!” 文卫见他往后院去了,环顾左右,再没有其他的伙计,不由微微摇头,若他是贼,此时搬上几匹布就走,怕那伙计哭都没地儿哭去。 他气定神闲地打量起了店中摆设,见各种布匹井然有序地摆放其上,又挥手去摸了摸布料,微微皱眉,这布料虽是新布,却都是去年流行的料子,暗自在心中给这家掌柜打了个差等。 离这布店不远处的街口上,杨花苦笑着看文竹把座椅下的银子一锭锭地装到包袱皮中,犹豫道:“这样不好罢?毕竟都是文卫自己赚的。” 文竹头也不抬地数着银子,伸出头去吩咐道:“起驾。” 缩回头方教育杨花道:“要让他知道,来之不易,失去却很容易的道理,并且牢记最可怕的敌人往往就是你身边的人。” 文竹数完了银子,满意地把那包裹放到了怀中,挺直腰杆,理所当然地道:“何况我是他娘,他的银子还不都是我的。” 杨花见她做土匪做的如此理直气壮,口气也硬了起来:“那也不用把他一个人丢到这里罢?等会儿他买了布出来,见不到你我,那么小的孩子被人拐了怎么办?” 文卫掂着手里最后几个铜板,那伙计捧了几摞布匹站在他身后,伸着脖子打探半天,不解地问道:“小公子,你说的家人的马车在哪里了?” 文卫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双眼睛睁得圆圆,可恶,肯定又被那该死的老娘算计了,他回过头,费力地抱过伙计手里的布匹,往店门口一坐,吆喝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布匹大甩卖了,只要原价一半,不信可以去后面的店里打听行情。” 那伙计看得傻眼,心道,这粉妆玉砌的小公子难道是个傻子不成?在店里费尽唇舌,讲了半分利下来,如今却又马上五折甩卖?! 他赶紧回到店里唤了老板来,这老板却是当初文家的一个掌柜落地生根后发展的一个伙计,人老实但是头脑不大够用,见状,却是从袖子里摸出了刚收的银子,“你把布都退给我好了。” 文卫登时对他好感大增,却不伸手接那银子,一张脸上写满渴望,认真地道:“我和家人走散,想在店里住上些日子,就当伙计,只求包吃住,不要酬劳,可好?” 掌柜的面露为难之色,这开店的也不是开善堂的,文卫察言观色,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布又丢到伙计手中,小手儿背到了身后,迈着四方步,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店里晃了一圈,随即说道:“你看你这家店子里,贵重布匹随意摆放,这香云纱与沉罗布摆到了一起,你若是一个要价十文,一个要价十两,谁个会信?” 小伙计听得眼睛都直了,敢情,这个小公子还是个大行家?那香云纱和沉罗布自己当初可是辨认了三月才区分出来的。 却听文卫又指着货架最上面的锦缎道:“这绫罗最怕灰,你却把它放在了最上面,只怕一个月后,这布就只能当次品卖了。” 那掌柜的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东西,好像老掌柜都教过,只是自己的脑子笨,却是记不住那许多。 文卫伸出小手费力地翻动片刻,吃惊地道:“哎呀呀,你看看这个,竟然把一匹白凝纱堆到了这土染蓝布之中,都可以叫蓝凝纱了。” 掌柜的脸都绿了,心疼地把那匹白凝纱翻了出来,拍打拍打,再看文卫,那眼光都变了,景仰,敬佩,这就是活生生的祖师爷啊。 几日后,文竹远远看见文卫志得意满地站在太师椅中,指挥着三两伙计忙来忙去,布店之外门庭若市,买布者甚众,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倒是不怕饿死了。” 杨花汗颜,心道,就算饿死也是你这个亲娘造成的。 文竹摆了摆手,文卫眼尖地看到自己亲娘,左右看看,见每个伙计都在忙着,他悄然爬下椅子,蹑手蹑脚地从人群中钻了出去,大步跑开,炮弹一样冲到了文竹怀里:“娘,娘,卫儿想死你了。” 文卫一双眼睛亮晶晶,布满水汽,顷刻间就哭出了声,文竹拍着他的背,心道,这小子越来越鬼了,懂得示敌以弱了。 文卫哭了半晌,抬起头来,担心地问道:“娘可是遇到了贼人?” 杨花一愣,却见文竹连连点头,文卫抽噎着又问道:“那孩儿攒下的银子也没了?”文竹赶紧又点了点头。 文卫大义凛然地道:“银子都是小事,只要娘没事就好!” 却见文卫从腰间摸出个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打,举着算盘给文竹看,认真地道:“娘搞丢了卫儿的银子应是一百零五两,加上这几日的利息,一共是一百零五两三钱,娘就做苦工抵债好了,按照娘以前要卫儿做的,做一餐饭是三钱银子,洗一件衣服是一钱银子,唔,娘只要做上十年就还清债务了。” 杨花同情地看向文竹,暗自收回方才所想,果然是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啊,真可怕,太可怕了。 他悄悄地移动脚步,向后撤去,留着那一大一小对峙中,暗自祈祷,不要殃及池鱼,不要殃及池鱼…… 文竹袖子一卷,伸出手来揪住文卫的耳朵,文卫吃痛,踮起脚来求饶道:“孩儿知错了,娘,娘,轻点啊啊啊。” 文竹碎碎念叨:“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 文卫受制于老娘,却不忘耍宝,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虽不答话,脸上却写着,就是很厉害,就是很聪明。 文竹蹲下身来,摸了摸文卫的小脑袋瓜,很是认真地道:“这世界上有个人比卫儿聪明一百倍,厉害一百倍……” 文卫未待她说完,出口打断道:“我不信,不可能。”随即又很肯定地道:“卫儿现在还小,等我长大了,一定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人。” 文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文卫警觉地退了一步,老娘一肚子坏水,又要算计亲生儿子了。 文竹头也不回地唤道:“三哥!” 眼见就要退到安全范围的杨花叫苦不迭,文竹每次叫他三哥都意味着她很认真,有事情要拜托他,又丝毫不容拒绝。 杨花苦着脸应了声,文竹拽着文卫的胳膊站了起来,把文卫向杨花怀里一丢,斩钉截铁地道:“把文卫送到他舅舅那里去。” 文卫和杨花面面相觑,文卫睁大眼睛,困惑地道:“我还有个舅舅么?” 杨花驾着马车,琢磨了一路,也没搞明白文竹的意思,难道就不怕文卫暴露在他面前么? 眼见晋阳王府近在咫尺,杨花抛弃所有杂念,唤了声:“卫儿,你舅舅家到了。” 文卫探出小脑袋瓜,吃惊地看着雄伟的晋阳王府,不敢置信地问道:“这,这是我舅舅家么?” 杨花眼珠一转,却是多了几分坏心眼,点头应道:“是啊,你舅舅就在这王府之中做着一个管事。”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甥舅 文卫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眼前占地百亩的王府,嘴巴里整整有词:“这么大的王府管事手下至少管了百来号人,一个人一年所劳暂算收益十两,抽掉十分之一,年入夜有百两,唔,舅舅身价不菲啊。”   杨花讪笑两声,心道,若是你知道你舅舅就是那晋阳王,却又该如何算计了?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塞到了文卫手中,嘱咐道:“你拿这个荷包进去找个叫赵阳的就是了。”   杨花眼见文卫被个护卫首领模样的人迎了进去,放心地调转车头,回到了文竹的藏身之处,见她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信笺,出声问道:“甚么事情能让陈大老板如此作难?”   文竹轻轻一笑,把信笺递到了杨花手里,淡淡地道:“这几年严家扩张太快了,衣食住行各行各业都能见到严家的影子,严慎行想做甚么?”   文竹苦笑:“我也劝二姐回去,她就是不听,说见了妙儿卫儿如此可爱,怎能让严慎行无后?哎,自打请了许多大夫确实诊断了二姐生育艰难,她却是见都不肯见严慎行一面了。”   说罢,她又道:“且不去管他们,顺其自然好了,那耶律保保催了一年了,这次去草原看一看耶律部落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把晓竹嫁过去罢。”   文卫进了晋阳王府,赵阳得了信,在王府打总管大的陪同下匆匆从内府行出。   文卫远远见了,毫不犹豫地迈开小短腿,屁颠 屁颠地迎了上去,伸开双手猛冲了上去,牢牢抱住 总管的腿开始哭号:“舅舅,舅舅~想死卫儿了。”   王府总管吓得腿一哆嗦,颤抖着声音道:“您 的舅舅在那儿呢。”   文卫闻言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赵阳,迅速判 断他身上的料子是极为难得的沉香料,这个舅舅更 有钱,他马上松开手,转身扑了过去,含着热泪, 用那双牢牢抱住了赵阳的腿,再次哭号:“舅舅, 舅舅,想死卫儿了。” 赵阳早已从文竹信中知道这个外甥的秉性,此时建了文卫情真意切的哭喊,却把文竹的告诫抛诸脑后,连忙把文卫报了起来,见他哭的眼圈红红,心中大是怜爱,尤其这孩子和弟弟赵洛生的竟是一模一样,唇红齿白,生的眉目如画,漂亮的如同一个搪瓷娃娃。   文卫十分乖巧地伸出小手环住了赵阳的脖子,又凑上前把脸贴在了赵阳的脸上,撒娇道:“舅舅,舅舅怎么一直都不来看卫儿啊?”   赵阳被他小小的身体依偎着,又被一声声童声软语,舅舅,舅舅的唤着,心底最柔软之处被文卫完全攻陷,他轻声道:“舅舅和你们隔得太远了,来去一次不便,你娘又带着你到处乱跑,实在是寻找不便。” 文卫懂事地点了点头,心道,定是娘亲怕自己讹上这有钱的舅舅,才把舅舅藏了起来。   文卫把小脸埋在了赵阳的颈窝处,奶声奶气地问道:“那舅舅不会再离开卫儿了罢?”   赵阳笑得欢畅淋漓:“怎么会呢,以后这里就是卫儿的家了。” 文卫腾地坐直身体,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真的么?舅舅不是这里的总管么?这里的主人不在么?”   未待赵阳说话,文卫自言自语道:“那咱们赶紧搬家罢。这里的房子就算了,有甚么细软值钱的赶紧收拾收拾,奴婢下人们找个牙婆统统卖掉……”   一旁的王府大总管听的汗颜,抬眼见赵阳笑意盈盈似乎并不反对,赶紧插话道:“小主子,小的才是这里的总管,您舅舅就是这里的主人啊。”   文卫惊呼一声,立刻又把脸贴上赵阳的,讨好的在他脸上蹭来蹭去:“舅舅好厉害啊,原来早就把原来的主人赶走了,舅舅你就是卫儿的榜样啊。”   赵阳一脸诧异:“舅舅一直住这里啊,你娘没告诉你?”   文卫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终于明白被杨花耍了,他心中恨恨,小脸耷拉下来,嘴巴一撇,却是真的哭了出来,“呜呜,骗我,你们都骗我……”   验了通关令牌就驰向草原的杨花打了个喷嚏,一旁的文竹漫不经心地道:“总叫他知道,就算是一直信任的人也会骗他的。”   杨花缩了缩脖子,心道,你们娘俩斗法不要再牵扯旁人了,那小祖宗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报复回来呢,想到前景堪忧,杨花的脑袋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地跟了文竹身后。   杨花的欺骗让文卫大受打击,他闷闷不乐,一双手紧紧抓住赵阳的腰带不放,可怜兮兮担惊受怕的样子让赵阳又怜又疼,他干脆撇开一切事物,专心陪伴这个外甥。   唤人寻来无数新奇玩物,又叫厨子做了满桌点心,王府里的歌舞声乐也被他调了出来,文卫的小嘴却越撅越高,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好坏啊,太坏了,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娘亲。”   赵阳一时摸不着头脑,低下身子靠近了文卫,轻声问道,“你娘怎么坏了?”   文卫抽噎着,抬起眼睛看着赵阳,伤心地道:“她把我送到这么败家的舅舅身边,不是叫卫儿心疼死么?”   赵阳大是尴尬,他摸摸脑袋,这,哪里败家了?皇兄还总是斥责他过于节俭失了皇家体面的。   他无奈地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瓜,低声下气地问道:“那卫儿说怎么办呢?”   文卫嗖地扬起脑袋,睁大了眼睛,无辜地道:“舅舅是在问卫儿么?”不待赵阳答话,文卫笑断腿荡了两下,艰难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扯着童音喊道:“来人啊,把这些稀奇玩物,甚么时候卖掉甚么时候回来。”   他转头看向赵阳身边的总管,颐指气使道:“把府里下人名册拿来,再唤来牙婆,还有叫厨房拟一份阖府的菜单来。”   总管汗如雨下,心道,祖宗,您不会来真的罢?   他磨磨蹭蹭不肯走,一双眼期盼地看向赵阳,赵阳却专注地看着文卫,文卫一双小手扯住了赵阳的手,小脸之上满是期盼,“舅舅,这节省下来的开销是不是都归卫儿了?”   眼见文卫打起了精神,此时就算外甥想放上一把火烧了这王府,赵阳也千肯万肯的,他当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自是都归卫儿了。”   王府总管目瞪眼呆,如丧考妣地走了出去,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行到半路,他猛地一拍脑门,哎呀,自己怎地糊涂了,小主人不过一五岁幼儿,说不定字都不识得几个,说算拿了名册食单,只要陪那小祖宗玩过一次,大概就会失去兴趣了罢。   王府总管小心翼翼地把名册食单放到了文卫的面前,文卫伸出小手艰难地捧起一本放到膝盖之上,快速翻阅着,总管见他如此,立刻放了心,翻的这么快,就算是最能干的账房也看不出来甚么。   文卫翻完名册,转而又去翻那食单,亦是迅捷无比,待他翻完,抬起头来望向了大总管,那一张小脸紧绷,带着几分威严,总管一凛,恍恍若间竟似看到了楚皇!   文卫稚气十足地开了口,一句一句却如锥刺股,“粗使丫鬟二百二十人,厨房上的餐单所供食物却只能令一百八十人果腹,歌舞班子三支,其中大家二人,为何所食与普通歌舞伶人一般无二?王爷日常所用上等良参一日竟有二两之多,难道想把王爷阳补至死么?”   王府大总管惊骇莫名,这,这都是甚么?虚报人数,克扣分量,贪污药材,这小祖宗只看了看两本册子就都看出来了?!他扑通跪下了:“小的有罪,小的知错……”   他哭的涕泪直流,跪行到赵阳脚下,哭诉道:“小的两代为奴,还请主子看在小的爹份上,饶了小的一回罢。”   赵阳见他哭得凄惨,想起他爹年过六十却一直鞠躬尽瘁,又是母亲为自己选的主管,心里起了几分怜悯,正待开口,文卫把手里的册子向地上一丢,斥道:“如此刁奴欺上瞒下,说不得在外面还惹上多少是非,都赖在了舅舅头上,怎能留他,送官法办才是道理。”   赵阳一向温和,闻言十分不忍,连使眼色给总管:“你收拾下细软带着一家老小离开王府罢。”   那总管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文卫不满地看了眼舅舅,恼道:“怎能就这样放过恶人?”   赵阳温柔地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弟弟小时候的样子,不不,弟弟虽然聪明但是冷淡,文卫却是近乎冷酷了。   赵阳怜爱地摸了摸文卫的小脑袋有些明白为何文竹会把外甥送到他这里了,他轻声道:“不要对曾经为你鞠躬尽瘁的人赶尽杀绝,那会让还在为你效力的人寒心啊。” |yanbaohuaihuai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六十二章 父子 阳王府的困窘很快传遍了朝野上下,偌大的王府只剩下一个厨子,一个粗使的丫头,还有一个跑腿的小厮和一个守门的老头儿,晋阳王本人每日里吃糠咽菜,又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困顿异常。 又说晋阳王原来有个私生子,被人掳走,为了拿回这个孩子,他倾家荡产,才付出了赎金。 楚皇赵洛初初闻到,只当是个笑话,皇兄自幼锦衣玉食,为人随和却不可能苛待自己。谣言却越传越烈,连那公孙老儿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长叹一声:“皇上还是去看看晋阳王罢。” 赵洛不禁起了疑心,难道皇兄果真困顿至此? 这一日,下了早朝,他换上便服,命人驾了辆没有标记的车来,轻车简骑直奔晋阳王府。 马车行到了晋阳王府,赵洛甫一下车,一双眉毛就皱到了一起,王府门口昔日的兵将竟然踪影全无,他迈步上前,毫无阻挡地进了王府,向王府之中行了几步,回头看去,见墙根处坐了个老儿正闭目晒着太阳,想起谣言,赵洛冷哼一声,拂袖向前。 一路之上,园林荒芜,野草杂生,显是无人打理已久,又见那亭台楼阁之上亦是锈迹斑斑,却像是到了鬼屋一般。 赵洛停下脚步,仔细打量,那亭台依稀是江南的样式,那楼阁亦是南方独有,这里确实是当年自己亲赐给皇兄的府邸。 他心中微有薄怒,皇兄生活何以困顿至此?!竟然还不向他求救! 赵洛穿过层层跨院画廊,到了王府内院,隐隐听到童子诵书声,仔细辩去,却是一文两文三四文,他心中起疑,顺声寻去,那声音却是从赵阳的书房之中传来。 他驻足书房外,从敞开的窗户探头向里望去,见一个挽了双髻的童子背对着窗,面前一堆铜钱,摇头晃脑是数的兴高采烈,他心中困惑,皇兄一直未娶,何来的童子,又如此嚣张地占据了皇兄的书房? 许是感受到了赵洛的注视,文卫转过头来,二人视线对上,俱是一惊,心道,这人长的和我好像! 电光火石间,赵洛茅塞顿开,他马上明白,当年那被拖至午门的宫女被皇兄救了下来,这童子,应是他的亲生儿子! 望着文卫那和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孔,一时之间,赵洛心中惊怒交加,他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心情,这个孩子,就是他背叛的活生生的证明,他和文卫对视半晌,毫不犹豫地迈步进门,伸出铁臂钳住了文卫的脖子,竟是要把这孩子活活掐死。 “住手!” 随着一声断喝,赵阳冲了进来,死命掰开赵洛的手,把文卫护在了身后,赵洛双眼赤红,盯着赵阳,逼问道:“他是谁?是不是那宫女生的?是不是我的儿子?” 文卫在赵阳身后捂着喉咙咳了半晌,听到宫女二字立刻竖起了耳朵,哦哦哦,老娘好奸猾啊,原来是扮作了宫女迷惑了人家。 赵阳挺起胸膛,怒瞪赵洛,头一次发起了脾气:“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儿子,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侄子!” 文卫的小脑袋瓜里快速地运转着,怎么从外甥变成侄子了?舅舅是娘的弟弟,这个貌似自己爹爹的家伙和舅舅又是兄弟,啊,难道老娘和爹爹是姐弟? 文卫的眼睛睁得滴溜溜地圆,赵洛无比厌恶地扫了他一眼,对赵阳冷笑道:“你最好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话罢,转身,大步离去。 赵阳担忧地看着赵洛渐行渐远,蹲下身来心疼地抚摸着文卫脖子上的青紫掐痕,放低了声音道:“卫儿害怕了么?” 文卫扬起头,坚决地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兴奋地问道:“舅舅,舅舅,那是我爹爹么?“ 赵阳满腹心酸,这孩子,自幼没有爹爹疼爱,以后也不知道他娘肯不肯让他认这个爹爹,他两眼微湿,点了点头道:“是啊,是卫儿的爹爹,不过没关系,爹爹不要卫儿,还有舅舅呢。” 出乎赵阳意料的,文卫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他满脸憧憬之色,两眼放光,喃喃道:“没想到我长大了这么帅哦。” 赵阳:“……” 赵洛回到宫中,径直回到了寝宫,在小灵堂前徘徊半晌,终轻叹一声,却是觉得如今再无颜面见她了。 他心中憋闷至极,唤人取了酒来,一盅一盅灌了下去,人却越喝越清醒,年哥儿一向忠心耿耿,更十分清楚他的忌讳,怎么在那天让一个宫女溜进来?皇兄对他一向优容,怎会为了一个宫女不惜兄弟决裂? 他将手中酒瓶向地上一摔,缓慢地站起了身,咬牙切齿地说道:“年大公公!” 她没死,她竟然没死,一直在骗他,一直在骗他啊!而且还有了个儿子,赵洛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了。 想到差一点,他就要亲手掐死两人爱子,赵洛一阵后怕,一想到那孩子和他生的一模一样,又是她为他生的,赵洛心中雀跃万分,迫不及待地吩咐下去,顾不得此时已是半夜三更,决意再访晋阳王府。 文卫好梦正酣,梦里在一座有着无数金银珠宝的大房子里,站在闪闪发光的金锭之上,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对他喝道:“你这小贼,受死罢!”巨拳迎头砸下,文卫躲闪不及,尖叫出声。 睁眼之后,文卫头上汗水淋淋,他擦了把额上汗水,突觉得不对劲,抬起头来,床前赫然站着赵洛,板着一张俊脸,直勾勾地盯着他,文卫尖叫一声,睡在隔壁地赵阳赤裸上身立刻冲了进来,却见赵洛挡在了文卫床前,赵阳怒道:“那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非要置他于死地!” 赵洛恍若未闻,依然凝视着文卫,突地对文卫一笑,那笑如朝阳初升,文卫屏住呼吸,看傻了眼,心道,原来我长大了比我想的还要俊哦。 赵洛回过头来,直视赵阳,直截了当地问道:“她在哪里?” 赵阳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赵洛却是知道了她还没有死,赵阳别过脸去,反问道:“既然你知道卫儿是她的孩子,还想做甚么?” 赵洛微微一笑,坐在了文卫床头,摸着他的小脑袋,诱惑道:“跟爹爹回家好不好?爹爹那里有很多很多钱可以让你数。” 文卫瞬间被征服,如同小狗一样凑了上去,咔吧咔吧眼睛,问道:“真的么?真的么?” 赵洛笑的眯了眼,肯定地点了点头,又道:“告诉爹爹,你娘在哪里?” 文卫小脸皱成了个小包子,很是为难地道:“这个,做生意不能动用本钱啊,要是出卖了娘……”他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赵洛不以为然,当下连被子一起抱起了文卫,文卫乖巧地凑上去,把脸埋在赵洛颈窝之中,打了个呵欠,安静地如同小猫般迷糊了去。 赵阳眼见父子二人行将走出这房间,心中空荡荡地,突然文卫童声响起:“叔叔不一起来么?” 赵阳立刻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 楚皇竟然有私生子!满朝震动! 臣工们的上表纷至沓来,此子母亲不明,怎能继承大统,赵洛毫不客气地把所有奏折留中不发,但凡敢在朝堂之上抗议者,直接投狱。 如此三四臣工入狱后,杀鸡儆猴起了效果,加上赵洛并无给文卫正名之举,朝臣们和君王达成了默契,绝口不再谈及此子。 几个月后,北楚臣工们团团围绕住宰相公孙又白,“公孙大人,那小子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户部的公文如今全是他在审批。” “听说最近又插手到了工部,下一个目标据说是兵部。” ……朝臣们的议论声中,沉闷的钟声响起,赵洛一身龙袍,威严地登上皇座,早朝开始了,一众臣工莫不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宰相公孙又白,公孙大人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皇上,臣有本奏,对家有良田百亩者苛以重税,引得百姓之中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必将动摇国本啊。” 赵洛玩味地看着公孙又白,平静地道:“相国似乎忘了还有一条,对家中土地不足三亩者免收赋税。” 他头一扬,视线灼灼地看向一旁的户部尚书:“刘大人,如今朕的子民之中,家中有地不足三亩者几何?超过百亩者又是几何?” 户部尚书刘一鸣在一众同僚的瞪视下战战兢兢地出列,低头答道:“在圣上的英明治理下,如今北楚国泰民安,家有土地不足三亩者仅有两成,超过百亩者约有半成。” 赵洛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双利眼扫视了一遍众臣工,侃侃而言道:“两成子民人数远远超过半成的富户,而这两成子民中多为家中穷困,难以维持温饱之家,免除赋税后当可大大改善生活处境。所交的赋税又可从那半成富户之中补足,众卿还有何要说的么?” 公孙又白清咳两声,猛打眼色给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两个尚书低头研究袍角的绣工,却是没有看到。 第一百六十三章 硝烟   公孙又白心中恨恨,寻思着找个由头把这两个缩头乌龟一起撇下去,他两条老腿再次蹒跚上前,奏道:“夏日将至,各处河堤修缮款项还是早早拨下的好, 近来了无战事,兵部应无需增加军费。”   赵洛漫不经心地看着公孙又白,状似无意地抚了抚额头,公孙又白一个激灵,低下头去,再不敢抬头直视帝王。   赵洛心道,老狐狸果然聪明,他平淡地道:“但凡修缮工程,需流出各项物资详单,要求详细到民工每顿伙食消耗,否则一概不批。”   他顿了顿,见众臣工对此毫无异议,毫不在意地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待到春末夏初之时,朕要扫荡北鞑,众卿早做准备罢。”   扫荡北鞑?!   公孙又白猛地抬起头来,却见赵洛的脸上坚决无比,一字一顿地道:“朕意已决,无须再议。”   臣工们的反应出乎了赵洛的意料,本以为会招致群臣反对,却是一片附和之声。北人本就骁勇善战,可惜北楚两代帝王都无心战事,空又满腹才华却无意施展。   如今北楚养精蓄锐多年,终于可以磨刀霍霍,臣工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热烈地讨论起来,就连白发苍苍的老宰相公孙又白亦是热泪盈眶,为臣者,功勋大不过开疆拓土,终于可以名垂青史,一众臣工,怎能不激动,如何不激动?!   赵洛本无帝位,一直以来敷衍塞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自得回了儿子又知晓她平安无事,对待国事却是认真了许多。   他聪明绝顶,已是隐隐猜到了文竹的想法,若要她再无后顾之忧,他只有成为天下之主,让这天下之土,莫非楚境,天下之民,尽皆俯首。   唯有如此,才可以把她护在翼下,赵洛为达此目的,毅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天怒人怨,哪怕无数子民为此流离失所,哪怕死后永追阿鼻地狱,他亦一往无前。   留下一众臣工商讨北伐事宜,赵洛安步当车,缓缓向勤政殿行去,一路之上,姹紫嫣红,春天已经到了极致。   远远望见了勤政殿的翘角飞檐,赵洛紧走两步,心中突然一紧,不对,怎么这么安静,往日里走到这里就该听到文卫的童声了,他心中恐慌起来,撇开步子狂奔,身后的年哥儿气喘吁吁地追赶。   到了殿中,见一众宫女太监俱都默默地各司其职,见他来了,无言地跪倒一地,他在宫殿之中四处寻找,大声喊叫:“卫儿,卫儿。。。。。”   抬首猛地望见赵阳踏入了宫门,脸上萧瑟如同残秋,赵洛立刻上前,双手钳住了赵阳的双肩,急问道:“大哥,卫儿呢?”   赵阳别开脸,躲开他的视线,低声道:“走了。”   赵洛一惊,俊美的脸上满是慌乱:“走了?去哪里了,叫人去找了么?”   赵阳抬起头来,看着弟弟的眼睛,诚实地答道:“他母亲来信,送回老家了。”   赵洛手一松,颓废地跌坐地上,喃喃道:“为甚么,为甚么总是给了我又夺走?!”   中宗十六年春,北楚帝赵洛一意孤行,不顾正是春种忙碌之际,执意发兵北部草原,又坚持御驾亲征,群臣劝诫激怒楚帝,一夜间下狱百余重臣,昏君之名再添一笔。   旌旗飞舞,战战鼓激昂,赵洛一身黄袍骑在了名驹云中雪上,身旁是北楚军神蓝止戈,身后是无数北楚男儿身着盔甲列成数个方阵,齐声喝道:“吾皇!威武!”   回头望了一眼长城,赵洛挥鞭向北,喝道:“攻!”   随着他的号令,鼓声急促起来,大军缓缓向北移动,蓝止戈一抱拳,带着全部骑兵的前锋营脱离中军,率先而行。   北楚大军铁蹄踏上草原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在草原之上引起了无数恐慌,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齐聚刺木儿部落的古尔汉王帐之中商讨对策。   素与刺木儿部落不和的孛儿古部落的可丹汗率先发难:“都是你一直号召和南人交好,如今昔日的狗变成了狼,又要反咬主人一口,我看你如何是好!”   古尔汗正在忧心忡忡,一直向他提供兵器和粮食的南蛮商人半年前突然断了往来,他四处搜寻无果,北楚小儿偏偏这时发兵来攻,春天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族人们把圈了一个冬天的羊羔放出来,小羊们正是撒欢长个的时候,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还说这些有甚么用,既然北楚小儿敢踏上草原,就叫他知道知道草原上的狼吃的是肉!”   可丹汗嗤笑一声:“我们孛儿古部落人丁稀少,就看古尔汗您去扫荡那北楚小儿了。”话罢,掉头离去,却是半点面子也不留给古尔汗。   剩下的中小部落首领们面面相觑,虽不敢明目张胆地离去,却都在心里打起了消极怠工只看刺木儿部落表演的主意。   耶律保保一身皮袍,猛地站起,大笑出声,豪爽地道:“我们草原男儿怎么能叫那种地的农夫打败,我耶律部落一定全力辅佐大汗!”   一众首领纷纷侧目,耶律部落近年来强势崛起,却甚为低调,今日怎地如此急迫地抱上了古尔老儿的大腿,都打定主意看他笑话。   果然,古尔汗庞大的身躯从王座上站起,激动地行到了耶律保保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好好,那这次就请耶律部落的勇士们充当先行官罢。”   耶律保保仿佛完全不明白古尔汗的险恶用心,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首领们心里嘲笑他过于愚傻,却也敬他是条汉子,都在心里旁算着若是耶律部落的青壮死光,却也不妨待那些妇孺好些。   耶律保保回到了部落之中,在这六年多的时间里,得到了文家近乎无限的支持,他韬光养晦,努力改进族人生活,部落日益富强,引了不少小部落来投,隐隐已经可与刺木儿和孛儿古两大部落抗衡。   部落之中最大的帐篷内,文竹和段青烟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上首的位置,耶律保保行了进来,对二人恭敬地行了草原上的抚胸礼,自顾坐到了二人下首。   文竹一袭白衫,手捧碧玉杯,畷了口温润的米酒,笑问道:“如何,可曾如愿?”   耶律保保重重得点了两下头,沉声道:“果然被古尔汗那老狐狸命为了先锋军。”   段青烟闻言站起,在桌上的沙盘之中推演片刻,直言道:“北楚行军路线是两翼分开,中军直入,力求包抄到底,我们需要从他两翼之间穿插而过,避其主力,等北楚大军与草原众部落交战之时,再绕到部族的后面,抄他们老家。”   文竹放下酒杯,看了两眼沙盘,抚着下巴道:“不妨与北楚两翼小范围接触,造成我部损失惨重的假象,引得其他部落来攻,再来个自卫反击,就可占据了大义的名头,另派出五百散兵,宣扬耶律部族为了保卫草原伤痕累累却又被自家兄弟从背后捅了一刀,到时候草原之上民心所向,我们可就要唤上一声耶律大汗了。”   耶律保保默默地倾听二人讨论,心道,上兵伐谋,南人果然精明,却不知道那北楚帝又当如何应对。   耶律部族的勇士们化整为零,数十支百人小队穿插在北楚大军的两翼,对北楚大军的行进造成了一定困扰。   赵洛果断下令北楚大军减缓了行进速度,同时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政策,所过之处,片草不留,赵洛是一门心思的要把这草原变成农地,把游牧民变成农夫,如此一来,方可长治久安。   耶律保保眼见没有油水可捞,下令全军撤退,仗着熟悉地形,迂回回到了部落之中,以逸待劳击退了乘虚而入的其他部族骑兵,又派出五百散兵,却对外宣扬是刺木儿部落下的黑手。   作为草原上的盟主,刺木儿部落一开始就成为了北楚大军首要击杀对象,部族骑兵节节败退,部族又过于庞大,难以全员迁徙,如今又被耶律部落在背后捅了一刀,加上平日里作威作福甚是不得民心,眼见北楚大军兵临部族驻扎地,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赵洛亦是清楚,只要消灭最有可能称王的古尔汗,草原之上就会四分五裂,从此后群雄逐鹿,再不会有实力和北楚一争高下。   古尔汗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不愧为一代枭雄,他命令族中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少年们先行离去,其他青壮年严阵以待,准备和北楚决一死战。   刺木儿部落占据了草原上最美最大的尼玛湖,后面是高入云间的神女雪山,山脚下,一望无际的肥沃草原,北楚大军和刺木儿的勇士们遥遥相对,背水一战!   天空中时时低飞的秃鹫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给这一片湖光山色添加了一笔灰色的基调。   北楚军皆着红袍,风吹旌旗猎猎作响,刺木儿部落的骑兵们穿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皮袍,嘴里发出呼喝之声,骑着骏马在北楚军前穿插挑衅。   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见   长号响起,有如低沉的野兽嘶鸣,北楚军阵前立起了一尺多高的巨盾长阵,每个盾牌都由两人共同操控,一步一挪,缓慢而坚定的向刺木儿骑兵压去。   刺木儿骑兵们手握弯刀,呼喝着,一散而开,转而穿插北楚军两翼,北楚军中令旗一摇,两翼分开,露出了三排弓箭手,第一排蹲射马腿,第二排站射骑兵,第三排备战。   刺木儿骑兵们从背后卸下弯弓,松开缰绳,双手持弓,对射起来,两轮齐射后,骑兵们已经接近了弓箭手阵列。   北楚军中令旗又是一摇,弓箭手们从容退下,上来了一队长矛兵。矛长一丈三尺,双人方可抬起,矛头稳稳得刺向刺木儿骑兵们。   古尔汗阴沉着脸,遥遥望着北楚军的针锋相对,那一片红色的惊涛骇浪之中有一抹明亮的黄色有如定海神针,屹立不倒。   他身边的大汉上前一步,单手抚胸,低声道:“大汗,已经准备好了。”   古尔汗点了点头,沉声道:“只要射杀了北楚小皇,北楚大军自会溃散。”   他转过头来,一双鹰目紧紧盯住眼前勇士:“靠你们了,巴图鲁。”   与尼玛湖畔的喧嚣不同,这一条跑马河边异常宁静,任由马儿独自吃草,文竹仰卧草地之上,听着耳边流水淙淙,嗅着清淡的青草香,仰望天上的蓝天白云,心中一片平静。    杨花从远处行来,缓缓靠近,不忍打断眼前这一幕安逸的画面,文竹却已感受到了他的到来,撑起身子,回头望向杨花。   杨花和她对视半晌,淡淡地问:“为甚么是他?”   文竹歪着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他可以为我不顾一切。”   杨花垂下眼帘,继续问道:“那你又能为他做甚么?”   文竹抿唇一笑,坦然道:“我有爹爹,有姐妹,绝不会为他不顾一切。”   杨花心中一松,正要开口,却见文竹遥视远方,虔诚地道:“但是,若是他死了,我亦定然不活了。”   杨花呼吸一窒,嘴唇翕动半晌,艰难地开口道:“他中了箭,生命危在旦夕。”   文竹呆愣片刻,骤然跃起,直接跳上了马匹,拼命抽打着缰绳,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驱使着坐骑向着两军交战的方向疾驰。   狂奔了整整两个时辰,遥遥望见了北楚大营,却见那大营白绫素裹,营中传出了震天的哭喊之声,文竹从头凉到脚,他,他去了么?   她犹如不敢置信,打马直闯北楚大营,但凡有拦截者,掏出赵阳给的腰牌晃过,转眼间已到了北楚大营正中的黄帐前。   文竹跌跌撞撞地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伸出手抓住一个当班侍卫,声嘶力竭地问道:“赵洛呢,赵洛在哪里?”   那侍卫见她一手高举晋阳王的令牌,以为他是传信使者,满面悲戚地道:“皇上殡天了!”   文竹眼前一阵地震天摇,她素手抓住了侍卫的手臂方没有跌倒,喃喃道:“不会的,他怎么会没了,怎么会。。。。。”   文竹抬起头,恍惚着看着眼前飞舞的灵幡,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心中已是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她右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侍卫的腰刀,猛地抽出,直直地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那腰刀颇为沉重,她腕力不足,刚一抬到颈间,腰刀反带着她的手向地上坠去。   咣当一声,她和那侍卫俱是一惊,文竹随即摸出怀中匕首再次毫不犹豫地向颈间滑去。   颈间却先她一步传来一股大力,文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片灰蒙蒙中,上看不到天,下看不到地,文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心中空空落落,似乎遗失了甚么最重要的东西,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出,一个名字从心头口边无端逸出:“洛。。。。。”   她呐喊着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金黄,明黄色的床幔,暗黄色的桌椅,眼前的人亦是一身黄袍。   是梦么?还是一惊死了?   无论如何,又见到他了啊,再不想失去,再不想分离。   “洛。。。。。”文竹哭泣着扑入了赵洛的怀中,赵洛却无动于衷,僵直着身体任由她搂抱。   赵洛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一次又一次的骗我,可有趣?”   文竹愕然,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中犹然带着泪水,却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脆弱。   赵洛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和她对视半晌,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一双臂膀禁锢地文竹透不过气来。   他的头埋入文竹颈间,顷刻间阴湿了她的肌肤:“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   文竹恍然,赵洛和杨花,却是串通了来骗它,这一幕草原征战,只怕也是为了引她出来。   随即一股喜悦从心尖迸发,瞬间席卷了她全身,她颤抖着,伸出手反抱住赵洛,他活着,他还活着啊!   赵洛鼻端萦绕着文竹的体香,触手是她温暖的肌肤,心中却仍有一股恐慌,生怕一个闪神,她又会消失不见。   赵洛抬起头来,和文竹泪眼相望,两人俱是意乱情迷,他低下头缓缓得吻上了文竹的眼睛,低喃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文竹恍若着了魔,附和着:“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赵洛的右手抚上文竹的脸,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深入了她的衣襟之中,突地一顿,文竹瑟缩了下,赵洛坚定得将她拉回怀中,凝视她的眼睛,低笑出声:“看来下一步要把你养的肥肥的。”   文竹叹息一声,伸出手去勾住了赵洛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赵洛眼中渐渐深沉,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他倾身覆上了文竹。   尼玛湖大战以北楚大胜告终,赵洛诈死,引发了北楚军上下的同仇敌忾之心,一心雪耻,如尖刀般迅速地分割掉了刺木儿部落,随即又乘胜追击了游荡在战场边缘的孛儿古部落骑兵。   自此草原之上,刺木儿部落被完全击溃,孛儿古部落亦是大受损伤,唯有耶律部落强势崛起,隐隐成了新一代的草原霸主。   随后赵洛得回文竹,再无心战事,整顿几日后,草草班师回朝,一众臣工敢怒不敢言,唯有史官忠实记载,楚皇一时兴起,发兵草原,小胜还朝,疆界未变,结语为劳民伤财。至此,赵洛昏君的名头终于坐实。   赵洛一心牵挂着文竹,每日里守着她寸步不离,文竹亦是刻意逢迎,二人如胶似漆,携手漫步在草原之上,看遍了湖光山色,时时会心一笑,只觉得今世若能就此渡过,再也没有遗憾。   班师回朝之时,文竹一副宫女打扮,随赵洛共乘御辇,御辇之中,却是赵洛纡尊降贵,亲自为她端茶奉水,照顾的无微不至。文竹想要做些甚么回报他,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笨手笨脚,只得汗颜地叫赵洛代劳了。   在楚都城门处,晋阳王赵阳亲率百官迎接赵洛及北楚将士,文竹为赵洛整了整衣襟,看着他俊美的眉眼微微发怔,赵洛一笑,如同百花盛开,逗弄她道:“若是舍不得为夫,咱们就猫在车里直接进到皇宫好了。”   文竹啐了他一口,径直伸出脚去,把他踹下了马车。赵洛转身即换了张面孔,一脸肃穆,庄重地接过赵阳递过的接风酒,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告慰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   而后他携手赵阳回到御驾之中,御驾再次缓缓启动。   赵阳一进御驾,立刻欢呼一声,伸开双臂直奔文竹而去,却被赵洛一脚踢开。   赵洛霸主文竹,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是皇兄的弟媳,男女有别,皇兄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赵阳一怔,随即正襟危坐,毫不客气地道:“弟媳是不是该给为兄见个礼?”   御驾行至晋王府前,赵阳带着身披斗篷的文竹下了御驾,赵洛再三叮咛:“你且在晋阳王府中住着,一月之内,选好了黄道吉日,我要大告天下,凤驾鸾车迎你入宫。”   文竹不发一言,只一双眼睛殷殷地望定了他,似有千言万语欲要诉说,赵洛一时心软,想到皇宫之中没有她的身影,一双脚似有千斤重。   最后在赵阳的劝慰下,勉勉强强地离开了。   文竹和赵阳携手进了王府,赵阳径直引了文竹进入书房之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她,文竹凝神看信,半晌不语,最后悠然长叹一声,轻声道:“安排车骑,我即刻离开。”   赵阳闻言一惊,他急道:“为甚么?姐姐不许走,你若是走了,皇弟那里叫我如何担待的起?!”   文竹苦笑,扬了扬手里的信,无奈地道:“家中有了变故,严家除了纰漏,不知为何严慎行竟然被软禁起来,为了二姐,我也得回去。还有,段佑和耶律保保不约而同的提亲来了,六妹七妹出嫁,我怎能不回去看看。”   赵阳知道她甚为重情,嗫嗫道:“可是皇弟那里。。。。。”   文竹望向窗外,悠悠道:“只要彼此都还平安,在不在一起,悠悠甚么关系呢?” |jinjingwan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bookben.cn  第一百六十五章 魁斗   赵阳的掩护下,文竹连夜启程,赵洛发现时已经行出###,文竹一路疾行,却终于在赵洛的追兵追至长江之时踏上了渡船。   随后一道圣旨传出,晋阳王行为不检,楚皇责令其自我反省,禁足于王府之中。史官毫不客气地再添一笔,楚皇无端怀罪其兄,毫无兄弟之情。   文竹坐上了杨木派来接应的马车,日夜兼程,却是在六月初赶到了宁都。既然赵洛已经知晓她仍在人世,文竹虽习惯了男装打扮,却已经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府。   马车行至街口之时却已经寸步难行,文竹眉头微蹙。文府所在之地乃是权贵聚居之地,向来清净,听到外面喧哗之声不绝于耳,却像是到了菜市场一般。   她令马夫停了车,径直下了马车,却见文府对面竟然被夷为平地,放眼望去,足有五里方圆的空地,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书生。一个个头戴书生巾身着书生袍,手里捧着五花八门的经史子集,摇头晃脑地讨论着。   文竹一时摸不着头脑,上前一步,寻了个独自揽卷的书生抱了抱拳,客气地道:“请问兄台,这许多的读书之人来此做甚?”   那书生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反问道:“天下闻名的孙大儒居住在此,每日里俱会讲解经义,贤弟竟然不知道吗?”   文竹一惊,四顾望了望,左右除了家中府邸外,并无其他房屋,不禁诧异,难道孙慕白住到了文府?   她的动作过于明显,那书生好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孙大儒就居住在此。”   文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却是在府外构建多年的那个茅屋。她也曾甚为奇怪地询问过文梅,长姐却告诉她是府里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设置的临时居所,原来是孙慕白的住所。   文竹又好气又好笑,许是姐妹们怕她一气之下轰走孙慕白,串通了来骗她。   却听得那书生满面仰慕地又道:“孙大儒学识渊博,却能在如此简陋的茅屋之中一住八年,孙大儒真是志节高远,当为我辈楷模啊。”   文竹微微侧目,看着那书生满脸痴迷,心道,若是你知晓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泡妞,怕就不会这么说了。话说回来,八年,孙慕白竟然在此居住了八年!   文竹正要开口劝诫下那呆头呆脑的书生,他却伸出食指放在口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文竹疑惑地闭上了嘴巴,突然发现方才喧闹犹如菜市场的广场之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昆虫飞舞的嗡嗡声。   茅屋之内传来了孙慕白清雅的声音:“昨天学过的可曾牢记了?”   一个女孩的童声应道:“那个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七姨说是亏本的买卖,叫咱们不要做。”   一个男孩立刻反驳道:“那要看投了几个桃子,回了几个李子,还要看桃价几何,李价又是几何。”   文竹愕然,这,这明明就是文卫的声音,随即欣慰地想到,这小子明显已是一流奸商了。   却听到她身侧的书生摇了摇头,喃喃道:“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文竹凑近一点,低声问道:“这个,孙大儒讲经莫不是就是给几个孩童启蒙?”   那书生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孙大儒学识过人,纵是最基础的三字经千字文,听起来也别有洞天,吾辈获益匪浅啊。”   话罢,他咬牙切齿,文质彬彬的脸上竟现出几分凶相,狠狠道:“只是这几个孩童身在福中不知福,每每歪曲其义,只会锱铢计较,浪费了如此良师,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说到后来,他捶胸顿足,恨不能以身替下那几个孩童。   文竹至此已经知道大概情况,却还需回府求证一下,便不再理会那摇头晃脑甚为投入的书生,径直从人群之中穿过,到了文府门前,冲着那茅屋不怀好意地唤了声:“卫儿!”   茅屋之中传来了孩童惊呼的声音,一个炮弹从茅屋之中弹射而出,直奔文竹怀中,一个长的甚是可爱的女孩和另一个憨头憨脑的男孩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她。   孙慕白一身洗的泛白的麻布长袍,脸上一派淡然,文竹对他善意地点了点头,孙慕白一愣,随即露出了欣慰地笑容。   文竹拉着文卫,又唤了那女孩一声:“妙儿,”文妙睁大了眼睛,立刻想起了幼年不愉快的经历,警觉地退了一步,文武立刻挡在了她身前,文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二人,轻描淡写地道:“怎么,午饭又不想吃?”   文妙的娃娃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凑上前来,挽住文竹手臂,亲亲热热地唤了句:“表姨!”   文竹嗅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比你娘乖觉的多。”   文妙一愣:“娘?我娘是甚么样的?”   文竹惊觉说走了嘴,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开口,文妙缠着她非要问个明白,文竹带着几个孩子向府中行去,孙慕白遥遥望着她们的身影,挥了挥袖子,转身进了茅屋,关上了屋门,空留外面书生的哀叹声,今日,看来听不到大儒讲经了。   与茅屋一墙之隔的文府花园之内,文晓梅盈盈独立,一双眼睛毫无焦点地望着墙上一点,沉默不语,她身侧的文兰悠然长叹一声,轻声道:“走吧,看来是三妹回来了。”   文晓梅默默地任由二姐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并肩行走,文兰见她面色凄苦,终忍不住低声道:“他以大儒之尊,在此筑屋居住了八年,你也在这墙后而立了八年,还不原谅他么?”   文晓梅微微摇头,不发一言,泪水却滚滚而下,文兰心疼地搂着她,心道,孙慕白不肯回家,孙家老爹怪到了文晓梅头上,文晓梅却又因此不能随孙慕白而去,简直成了一个死结。   待二人行到前厅,见到文竹之时,文晓梅已经整理一番,微笑应对了,文竹松开文卫和文妙的手,迎了上去,拉住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和孙慕白究竟要如何了?”   文晓梅沉默不语,一旁的文兰轻叹一声,插言道:“孙家老儿对五妹甚有心结,五妹又怜惜孙慕白,实在两难。”   文卫扯了扯老娘的衣服,人小鬼大地道:“孙家老爹每次都会送点心来呢,应是有意修好罢。”   文家姐妹慢慢相觑,却听得文卫又一本正经地道:“何况五姨若是不回孙家,如何修理那孙老儿?”   文竹一根指头挫向文卫额头:“就你小子懂得多,一肚子坏水。”   文卫额头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指印,他本生的漂亮,嘴巴又甜,在文家甚为受宠,从没被动过哪怕一根指头,文家姐妹见了好不心疼,却把文氲竹一顿怪。   文竹讪讪,看着文卫甚会做戏的双眼氤氲,委委屈屈地缩在二姐怀中,只能无奈苦笑。   文卫一张小嘴又骗了不少好处后,眼泪神奇地收了回去。文竹凝神听他要挟,见他所要的皆是为了文妙和文武,心中甚是安慰。   叫来管事嬷嬷把几个孩子送走,丫鬟又送上一壶香茶。文家姐妹围桌而坐,文竹啜了口茶,依然看向文晓梅,柔声问道:“五妹,可决定了么?”   文晓梅淡淡地一笑,时间似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如当初的清丽秀雅,轻声道:“其实这许多年,他一直都有给我写信,或是偶有所感,或是心中想念,每日一封,从未间断。甚至有一次,他感了风寒,怕风寒传染了我,却叫童儿背了千字来提点我,把那童儿累的够呛......”   文竹和文兰俱是含笑听她讲述,见她时时露出甜蜜的笑容,心中大感安慰,却见文晓梅话锋一转,淡然道:“这些年过去了,我也放开了,当初孩子没的时候,只想着错过一时,就是一世罢。如今想想,实在是自己太过执拗。等六妹七妹婚事一了,我就回孙家罢。”   文竹放下茶盏,覆上文晓梅的手,摇了摇头道:“这到也不必,依我看,不如你和孙慕白二人住到书院去,以后书院就交给你们二人打理,有了孙慕白的名头加上你的手腕经营,日后还可以在别处开上分院,如此不用住到孙家受那闲气,孙家老儿那里也交代的过去。”   文兰亦是随声附和,连连喜道:“此法甚好,甚妙,就如此从事罢。”   文晓梅被文竹描述的前景打动,一双眼睛晶晶亮,站起身来,对着两个姐姐盈盈一拜,随即长袖颜面,极低的语道:“我,我去与他商议一下。”话罢,许是怕被姐姐们打趣,却是落荒而逃了。   见文晓梅的样子,文竹和文兰心中俱是落下一块大石,不约而同地出了口长气,闻得声音,对视一言,相互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文竹转过身来面对文兰,直接问道:“二姐,二姐夫那里可是出了甚么纰漏?” |暧昧蓝莓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六十六章 童子 文兰脸上浮现几许担忧之色,皱眉道:“他这几年也不知道忙些甚么,自从我回家居住,他隔个三五日就来探我,却绝口不提族中之事,只从掌柜们的话语中得知,严家的铺子似乎越来越大,族中对我嘲讽之声渐消。” 文兰顿了顿,又道:“本打算过上段日子就和他回家,谁料到他突然被软禁了,我心急如焚却接到他送来的消息,说是一切安好叫我勿念。” 说到这里,文兰猛地抬头望向文竹,焦虑地道:“三妹,我怎能不担心呢。” 文竹安抚地拍了拍文兰的手,劝慰道:“等我叫杨木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个甚么情况,咱们再做打算。” 文兰叹了口气,应道:“也只好如此了。” 文竹见文兰神态焦急,当下顾不得风尘仆仆,立刻叫文富家的备了马车,径直去了一品堂寻杨木。 甫一到达一品堂,就有个小童儿来引路,那童子一身白衣白鞋,连袜子都是白色,倒是颇有杨木的风范。 他一边仔细着脚下的落叶草窠,一边给文竹引着路,文竹看得有趣,两脚故意踢起许多土来,那童儿果然面露不愉之色,却是加快了脚步,待到了杨木起居之所,随手指了间房,自丢下文竹洗漱去了。 文竹轻磕了两下门,闻得一声“进来”,轻推门扉,入眼是一副清泉松石的屏风,隐隐传来了哗哗的水声,文竹心中困惑,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却见一个男子背对着她,坐在了浴盆之内,手持一条毛巾,撩起水来浇灌身体,他的肩膀甚宽,光滑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时时鼓起,漆黑的长发披散在了两侧。 文竹何曾想过会见到一副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图,一时愣在当场,却听得那男子低沉的嗓音吩咐道:“给我拿浴袍来。” 扬花! 文竹瞬间清醒过来,两只脚悄无声息地向后移动,等的不耐烦的扬花却于此时回过头来,两个人视线相交,俱都尴尬无比,扬花率先反应过来,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来,双臂交叉环住肩膀,委屈地哭诉道:“人家的清白都被你毁了,呜呜呜。” 文竹讪笑两声,掉头向外冲,却无意带倒了屏风,又迅速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奔出房去。 站在门口,文竹喘了口大气,抬起头来向四周打量一番,从一房间敞开的窗户中看到了杨木的身影,顿时明白,自己被那童子戏弄了。 以后还是不要得罪阎王身边的小鬼的好,文竹心道,抬头已到了杨木门前,刚要推门,见杨木一双眼睛隔着窗户扫来,文竹机灵地从怀里摸出一条锦帕,裹在了手上,方谨慎地推开了门。 杨木皱着眉头看着文竹的脚,斩钉截铁地道:“你就站在门口好了。” 文竹摸了摸鼻子,这家伙的洁癖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可怜的扬花想必也是被杨家老大强迫去洗澡的罢。 杨木指了指他面前的一张地图,文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很快分辨出那恰是从青烟那里得到的宁都地图,此时却见那地图之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布旗。 文竹不解地看向杨木,杨木白了她一眼,解释道:“一个小旗代表严家的一家分店,红色是钱庄,绿色是酒楼,黑色是赌坊,你可看出甚么了?” 文竹闻言,凝神看去,却见这些布旗几乎插满了宁都各地,又以黑色最多,另有些其他颜色的旗子间杂其中,不禁答道:“难道严家开的赌坊已经超过钱庄了么?” 杨木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赌坊来钱迅速,却容易为人诟病,又易惹人眼红,结下仇家,严家大肆铺张,一旦引起事端,又往往用大量银钱摆平,如此作为,与其祖训大不相符。 文竹心道,二姐夫到底想做甚么呢?难道……她蓦然一惊,脱口问道:“经营赌坊的难道都是严家族老?” 杨木赞赏地瞥了文竹一眼,认可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严慎行此时,恐怕很危险了。” 文竹心道,能不危险么,好好的一个严家被他玩垮了,此时那些族老只怕反应过来要找他算账了。 文竹轻叹一声,为了二姐,也得趟一趟这摊浑水了,她单枪直入地问道:“二姐夫如今身在何处?” 文竹牵着文卫的手,提着裙摆从自家马车上缓缓行了下来,文卫头上两个羊角小辫,一身粉嫩小袄,胸前还挂着个红色兜兜,望去精致美丽一如搪瓷娃娃。 他嘟着小嘴,不满地嘀咕道:“为甚么要卫儿穿上姐姐的衣服?”文竹脸上挂着微笑,细细打量着眼前这贵妇千金们川流不息的红颜坊,不以为然地压低嗓音道:“我来给你六姨七姨采购些胭脂水粉做嫁妆,是你非要跟娘来的,你看看,有男孩子来这里的么?” 文卫见老娘神色不善,机灵的闭上嘴巴,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滴溜溜乱转,顺从地跟着文竹踏入了红颜坊中。 文竹松开文卫的手,自顾对迎上来的小娘吩咐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胭脂都拿出来。” 那小娘也是个惯看人脸色的,见文竹穿着朴素,发上的珠钗却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手腕上的玉镯亦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立时知晓来了大客户,当下脸上堆出了三层笑,热情地把文竹迎进了后店。 进了一间雅间,文竹被让了上座,那小娘又奉上一杯香茗,茶水犹热,从外面鱼贯而入一队少女,人人手捧一个托盘,托盘之中却只有一盒胭脂。 那小娘微微一笑,步近了其中一名少女,指着她手里的胭脂道:“这是特品的樱桃红,采用五月的樱桃鲜榨而成,又辅以香粉研制,焙干等,一共用了十三道工序。” 话罢,手捧樱桃红的少女上前一步,烛光下,她的腮红似薄暮的层云,透着一股水灵灵的艳。 文竹颇有耐心地听她介绍着,半晌,十二个少女手里的胭脂统统介绍完毕,文竹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了撞门声,那小娘略感歉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拉开了门,一个娇小的身子直愣愣地冲到了文竹怀里。 文卫奶声奶气地喊道:“娘,娘,这都是姐姐们送我的胭脂。” 文竹一愣,方才任由这小子在店中玩耍,本想着文卫奸猾似鬼,吃不了亏去,却忘了他如今见钱眼开的毛病了,肯定是甜言蜜语哄了人家给他买胭脂。 文竹拿起文卫怀里的胭脂逐一查看,方才那小娘介绍过的十二种特品胭脂赫然俱都在目,尚有许多一品胭脂,文竹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小娘,见她颇为尴尬地别过眼去,这边推销许久也没有卖掉一盒,那边厮混半晌却多了这许多,若是文卫来此,怕这小娘要丢掉工作了。 文竹心道,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领简直是出神入化了,看这些胭脂的价钱就知道,文卫宰掉的俱是达官贵人的家眷们。 文竹瞥了一眼无地自容的小娘,豪气地道:“把这十二种胭脂每种来上一百盒。” 十二种胭脂,每样一百盒? 场上的少女们集体石化,见过不少贵宾,却没见过如此大手笔的,这里的特品胭脂,一盒就足以让三口之家三年小康生活了。 每样一百盒,那不足足上千盒?包子一文钱一个,可以买多少个包子了,少女们心中已然盘算不过来了。 那小娘立刻面露喜色,刚要应下,却听得文卫插话道:“娘,何必花这冤枉钱呢,不就是一千两百盒么,让卫儿在这里待上几天,定然凑够数目。” 文竹看向那小娘额上虚汗直冒,嗫嗫说不出话来,赶紧拉过文卫,迅速的转移话题:“你去唤你们老板来下罢,这么大笔的买卖,你一人也做不了主罢?” 那小娘拼命点了点头,匆匆离去,文卫拇指插入嘴中,四指扇动,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转过头来,文卫凑向那十二个捧着胭脂的少女,嬉皮笑脸地道:“姐姐,这胭脂好用么?” 待那小娘回转来,却见那十二个少女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妹妹喜欢樱桃红,反正这个也是样品,就送了她罢。” “就是就是,我手里这盒也只有不足半盒了。” 有机灵的看那小娘脸色不善,赶紧道:“就从姐妹们的佣金里扣掉罢。” 文竹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场闹剧,方才不过出去解了个小手,回来就变成这副模样,这小子真是老少通吃,肥瘦一样宰,若是叫这些少女以佣金抵货,还不如叫她们卖身算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隔空传来:“都退下去,客人面前叽叽喳喳成何体统,这一班侍女全部发回教习班重新调教。” 所有的少女立时噤声,那小娘低下头恭敬的应了,待那一队少女乖觉地退下,转过身来对文竹道:“这就是我们东家。” 文竹笑着对那东家点了点头,神采飞扬地道:“十六兄,别来无恙?” |影の夏凉玥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入赘 严十六看着她的笑脸,面无表情地问站在他身后的小娘:“就是她要买上千盒胭脂?” 那小娘已然看出些许端倪,这个大主顾,明显与东家有旧,莫非是寻仇来的?她毫不犹豫地退后一步,和文竹拉开距离,点了点头。 严十六嘴角上挑,那小娘侧面看去,确实无虚,随后惶恐无比,东家竟然笑了,笑了,笑了,天啊,上次他笑了还是第一次来这红颜坊,随后红颜坊就换了东家。 严十六斩钉截铁地道:“每盒加价二成,卖给她。” 文竹脸一黑,就要破口大骂,却听得文卫插口道:“若是如此,我们就要现货了,如果掌柜的拿不出货来,按照每件五成赔偿。” 严十六闻言向下看去,与身高不及他腰的文卫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突地道:“果真是虎母无犬女,你赢了,按照原价供货给他们。”这最后一句却是对身后那小娘吩咐的。 文卫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小手拉了拉文竹衣襟,貌似天真地问道:“娘,如果买了一千两百盒,怕这店里的存货都没了罢?” 文竹不解他何意,心中盘算了下,肯定地道:“不止存货,怕这京中的几家分店也要搬空了。” 文卫两只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刷了刷,脸上现出几分兴奋来,恳求道:“那咱们在对面开家店好不?就把这些胭脂提价二成卖掉好了。赚的钱给小姨们添妆,想必她们也是肯的。” 文竹默然,偷眼向严十六看去,见他一张脸铁青铁青,心道,还好这混小子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货,要不非得活活气死。 文竹讪笑了两声,作势去扭文卫的耳朵,文卫这小子腿脚哧溜的快,一下子窜到了严十六那里,抱住严十六的大腿,小脸上梨花带雨,甚是无辜地看向他:“叔叔~等我在对面开了店,就把胭脂加价五成,对比之下您这里物美价廉肯定卖的很快!” 他的嘴巴嘟噜嘟噜吐了一串出来,文竹在旁边一脸黑线,这小子见风使舵真快啊,正要上前一步捉起儿子,严十六却一把将文卫提起,抱在怀中,和他平视,很是认真地说:“有没有兴趣跳槽?” 文竹无奈苦笑,看文卫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估计真过去了,严十六早晚得沦落到姓文的地步,她抚摸着额头,决定把那个天才儿子先丢到一旁,直接坦诚来意:“你把我家姐夫安置在何处了?” 严十六抱着文卫径直转身,丢下句:“跟我来。”文竹一头雾水,难道就在这红颜坊之中不成? 两大一小穿过后堂,从后门出去,又过了几个蜿蜒曲折的弄堂,却见一个黑色大门,未待严十六上前叫门,那门吱嘎一声开了。 眼十六左右四顾,见周遭无人,闪身进了大门,文竹有样学样,跟着闪了进去。 高墙之后却别有洞天,小桥流水,亭台楼榭,一眼望去,方圆不大的小院子里精致的宛如千金小姐的绣楼。 文竹跟在了严十六的身后,上了这园子中唯一的二层小楼,行到二楼,见窗户大开,严慎行探出了半个身子,仰头张望,不禁一愣。 严十六对着窗边的书桌一努嘴,文竹悄然行了过去,见上面一摞信笺,拿起最上一张,随口读道:今日天气晴好,微有晟风,爱妻可外出踏青,记得多带一件外衣。…… 严慎行听到了她的声音,立刻收回身子,又抢下文竹手里的信笺,不动声色地把那一摞信纸收入袖中,神态自若地道:“你们来此何事?” 这一套把戏却被严十六一眼看穿,一针见血地道:“我许他三日送一次信给你家二姐,他便日日里勤看天象,嘱咐他家娘子天寒要加衣,天热要去暑,风雨无阻。” 严慎行闻言,挺了挺胸膛,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疼爱妻子天经地义的模样。 文竹默然,二姐夫对二姐真是无微不至,家中姐妹的夫婿无人能及,一念至此,再不忍见他们夫妻分离,邃向严十六问道:“十六兄,如何才肯放了我家姐夫?” 严十六一脸错愕,“是我不放他么?是他不肯走,非要我答应他的条件,我恨不能立刻轰他出去,到时候只怕他要被族中长老啃个渣滓不剩。” 有条件?有条件便好办,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文竹沉静地道:“是甚么条件,且说来听听。” 未待严十六开口,严慎行抢着道:“我要入赘文家。” 文竹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严慎行眨了眨眼睛,严慎行却理直气壮地再次复述道:“我要入赘文家。” 入赘? 文竹心道,您好歹也是严家家主,您要入赘文家,那严家还不把我们恨死,这脸可丢大发了。 文竹看也不看严慎行一眼,尝试着和正常人严十六沟通:“那些赌坊纵然财源滚滚,只怕树大招风惹人眼红,如今也是开不下去了罢?十六兄可有决议?” 严十六摆了摆手道:“如今族中陈规腐朽,正好借此时机整顿一下,何况那些族老们也不过带去了族中产业的十分之一。” 文竹凝神思索片刻,旋即似笑非笑地指着严慎行问道:“那我这个厉害的二姐夫从你手里刮去了多少油水?” 严十六捶胸顿足,手捂心肝,痛不欲生地道:“四成啊,整整四成啊,没想到他这么狠,老族长当初倒是看走了眼。” 四成! 钱庄开遍大宁各地的严家家产的四成是多少? 文竹心中略为盘算,便掉头向着严慎行殷勤地道:“二姐夫甚么时候进行入赘仪式?小妹定当为您准备妥当。” 时下里男尊女卑,不到走投无路,穷困潦倒至极,没有哪个男子会愿意倒插门。是以,当严家家主要入赘文家的消息传来,宁都的百姓们莫不当成了一个谣传,一个笑话,但当事实摆在了眼前,却又不能不信,严家家主,是真的入赘文家了。 中宗十七年春天,那一场入赘的盛事至今为百姓们津津乐道,严家家主身着大红喜袍,却坐在了轿子里,一路敲锣打鼓被迎进了文家。 文家二女亦是一身红袍,手提喜杆,掀开了轿帘,严慎行下了轿子,抱拳环顾四周,甚是洋洋得意,多年心愿今日终于得偿,欺负他家娘子的人,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那些当初嘲笑辱骂过娘子的族老们,此刻怕气得卧病在床了罢,哈哈哈。 文竹坐在书房之中,闻得前面锣鼓喧天,亦是喜上眉梢,二姐夫太厉害了,没想到严家的油水这么足,她手持账册细细盘点,如此一来,那个计划却是可以实施了。 严十六最终答应放过严慎行一马的条件是严慎行纵然入赘文家,却不得为文家做事,亦不得与严家为敌,严慎行有妻万事足,自是一口应了下来,又交出手里的两成产业,终于买通了严十六。 此后不久,严十六施展铁血手腕,好好一个严家被他整顿的四分五裂,剩下的却都是严家的精英,严家势必很快就会东山再起。 文竹当机立断,与严十六定下了攻守同盟,从此后,严家文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天晚上,严慎行和文梅二次洞房,文家老六老七带着文卫文妙早早占好了位置听床脚。 严慎行谄媚的声音隔着窗户传来:“娘子,这葡萄怎么样?” 文兰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有点酸。” 严慎行立刻道:“那不要吃了。”随即又道:“夜深了,咱们安息罢。” 文兰没有应声,许是害羞的点了头罢,窗台下的文老六文老七激动万分,马上听到重点了。 却听得严慎行又道:“让为夫先给娘子洗洗脚罢,许久没有服侍娘子了,甚是想念呢。” 另一端正要出声唤回自己的调皮娘子的段佑和耶律保保对视一眼,互相掩住了嘴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爱她宠她,可是洗脚…… 里面洗脚的声音哗啦哗啦响个没完没了,文晓兰打了呵欠,文妙十分天真地问道:“二姨的脚很大么?” 文卫伸出十个手指,小手数了数,很是认真地答道:“按照娘给我洗脚的时间来算,二姨的脚约莫有两尺了。” 随即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二姨总是穿着长裙,原来是怕别人看她那双大脚。” 文晓兰不耐烦地敲了文卫一个响指,低声道:“叫甚么叫,被你二姨听到去你娘亲那里告上一桩,你还想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旁的文妙弱弱的提示道:“嬷嬷说明天阴天……” 文晓兰瞪着文妙半天,这孩子,若不是当初亲眼看她从四姐肚子里生出来,真怀疑是抱错了。 她耐心尽失,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小的,又用脚踹了踹听的最是用心的双胞妹妹:“赶紧回去睡觉了。” 待几人走的远了,新房的窗户却被人一手推开,严慎行一手撩着水,对衣衫整齐的文兰笑道:“娘子果然神机妙算,那几个听床脚的已然去了。” 话罢,谄媚地靠近了文兰,甚是殷勤地道:“这水倒是凉了,不如我换上一盆来,给娘子洗脚罢?” |影の夏凉玥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双子   桃花开的正艳的时候,文家再度点燃了满城百姓的八卦热情,文家嫁女,而且一嫁就是两个,那一对双胞胎据说养在家里好多年了。   前几年媒婆要把文家的门槛都踩进地下三尺,连那兵部侍郎,新科状元,豪门大贾都被一一拒之门外,就都说有甚么隐疾,见不得人的,如今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   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之际,却传来了两个女孩同时出嫁的消息,一个做的是那大理的王妃,一个据说是北方草原的部落可敦。   大理王妃,草原可敦,当今皇后亦是文家八女,如此算来,文氏一门竟出了三个娘娘?!   天子亲赠贺仪,皇后娘娘出宫参礼,百官捧场,天下商贾尽都来朝……一个又一个消息把宁都的百姓轰炸的目瞪口呆,事后多年,依然有耆老妇人津津乐道那一天的盛况。   三月二十八日,钦天监查了历法,算了又算的好日子,果然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碧蓝的天空里,一轮骄阳望着下面的热闹,长街两端,各有一队迎亲队伍。其中一支打头的是两列壮汉,壮汉们袒胸露乳,皮袍扎在了腰间,赤脚踏在地上,脚踝上的铃铛随着他们的舞步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另外一支队伍却都是妙龄少女,穿着艳丽的小衣筒裙,手里握着小小的吹壶,壶音嘹亮,和对面的铃铛声相互辉映。   文晓竹使劲拽了拽身上小衣的下摆,忐忑不安地看向正往身上套着红色皮袍的双胞姐姐,担心地问道:“这样不好罢?”   文晓兰一脸淡然,井井有条地穿起皮袄来,次序丝毫不乱,仿佛已经穿过千百遍一般,镇定自若地教训着妹妹:“若是连自己的老婆都认不出来,还嫁他作甚?”   文晓竹怔怔地看着姐姐,心中的担忧脱口而出,“若是一直回到草原,回到了大理都还没有认出来呢?”   文晓兰系好最后一根皮带,双手搭在妹妹肩上,很是认真地道:“那你就是大理王妃,我就是草原可敦!”   文竹此时并不知晓两个妹妹的胡作非为,只看着一屋子的贺礼发怔,难得一见的白狐毛一下就是十张,拇指大小的珍珠整整一斗……最稀奇的莫过于一队下人,一队经过了严格调教的下人,有伺候主子的,有负责护卫的,有专司厨艺的,甚至还包括两个御医。   一旁的年哥儿青衣小帽,善解人意地提点着,“我们主子说了,南蛮和北方草原皆是未开化之地,恐两个小姐过去了不适应,所以送上这一队下人服侍两个小姐。”   这是,爱屋及乌吗?   赵洛……文竹眼眶微湿,偏过头去,强自镇定道:“替我谢谢你们主子了。”   年哥儿低眉垂首,一副见自己主子的模样,轻声应道:“我们主子还说了,您和小主子玩够了就赶紧回家吧。”   文竹:“……知道了。”   本来还担心两个妹妹一样的嫁衣,两个人会玩腻猜你猜你猜猜猜,待到陪嫁丫鬟扶出两个妹妹,见她们一个小衣筒裙,一个大红皮袍,文竹悄然吐出了一口长气,看着几个夫人太太们轮流上前依依不舍地嘱咐她们,文竹也有心上前说上几句,却不妨衣襟被人拽了两下。   她低头看去,见儿子睁圆了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她,心中一紧,这小子又闹什么幺蛾子。   文竹牵着文卫的手避到了角落里,两个人头抵着头,一副母子情深的架势,细细听去,却是在讨价还价:“二百两!”文卫张嘴就是漫天要价。   “无钱。”文竹不为所动的就地还钱。   “一百八十两,不能再少了。”文卫微微有所松动。   “一两,要不要随便你。”文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起身来,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两个妹妹身上。   “一百五十两,等会儿娘就会知道物有所值了。”文卫咬牙切齿地再次降价。   文竹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儿子,得意地道:“如今你这个消息已经是一文不值了,娘可是知道了你要卖什么了。”   看着文卫沮丧的样子,文竹拍了拍他的头,安慰他道:“你选错了对象,如果你去敲诈你六姨七姨,一定会物超所值的。记得,选对客户是你生意成功的第一步。”   说罢,她轻提裙摆,对被一群女眷簇拥着正要踏出房门的两个新娘唤了句:“六妹!”   小衣筒裙的文晓竹机灵地应道:“三姐。”   文竹却不搭理她,径直到了一身大红皮袍的文晓兰面前,为她整了整领子,含笑道:“六妹穿着这身袍子还真是有几分英姿飒爽呢。”   文晓竹和文晓兰对望一眼,知晓被文竹看穿了,文晓兰倒也干脆,当下就伸手去解皮袍上的带子,文竹却出手拦住了她,狠狠地道:“何必呢,既然你们要玩,不如就玩场大的。”   耶律保保气定神闲的喝下了第十杯茶,望着走来走去的段佑,劝道:“贤弟还是歇儿会吧,文家还不定出什么条件呢。”   段佑一步冲到耶律保保面前,满面焦急地道,“这太阳都快下山了,文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大门处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文竹一副男装打扮,对着二人拱了拱手,侧身让出大门,指着远方道:“我那两个不成才的表妹居然逃婚了。”   段佑一怔,耶律保保已经先他一步冲了出去,口中大声吆喝道:“狼卫何在?!”   段佑随即反应过来,亦是冲了出去,唤来手下急命备马,一心想着趁着文晓兰还没有跑远赶紧追回来。   文竹见片刻走的干净的草原莽汉和大理的贵客们,两只手抄到了袖中,颠着步子回到了花厅之中。   几个夫人太太俱是一脸好奇,却不像是着急的样子,迎了上来,文竹眉毛一挑,向着徐夫人问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徐夫人掩帕轻笑,却多了几分少女的调皮,得意地道,“五花大绑地送上了马车,路上的接应也都安排好了。”   文竹笑着点了点头,回道:“他们定然想不到,新娘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家乡,等他们没头没尾的找上几天,垂头丧气的回去的时候,一定会是很大的惊喜。”   一旁的文卫一双黑玉一样的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娘,这买卖也没落了什么好,兜了一个圈子还不是把六姨七姨嫁给了蛮子么?”   文竹一个响栗敲到了文卫头上,叱责道:“什么蛮子,以后要叫姨夫。”   随即看这小子又做戏一样积了一泡泪,文竹勉为其难地解释道,“耶律保保和段佑一定以为是你六姨七姨自己搞的鬼,自然会对她们小心翼翼地爱若珍宝,你六姨七姨被这么教训一通,也当长点记性,以后少些胡作非为了。”   话罢,文竹想起两个让人头疼的妹妹,悠然长叹道,“她们嫁的那么远,以后也只能靠自己了。”   文卫撒娇一样地黏上文竹,很是谄媚地道,“娘有我呢,姨姨们以后也会有弟弟妹妹的哇。”   文竹感动地抱起文卫,和他额头贴着额头,低喃道,“是啊,娘有卫儿呢……”   一旁的文家的夫人太太们看的煞是眼红,如今文家的女儿们俱已出嫁,家里的文妙和文卫便是最受宠的宝贝了,一个个围了上来争着抢着要抱文卫。   文竹无奈撒手,却见文卫在徐夫人怀里小心翼翼地道,“若是卫儿做错事情,娘会不会生气啊?”   文竹一怔:“什么事情?”   文卫把脸埋在徐夫人怀里,闷闷地道,“我收了六姨二百两银子。”话罢,想起文竹教导,理直气壮地道:“卫儿这次可是选对客户了。”   卫儿收了六妹二百两银子?   文竹的脑子渐渐地转过弯来,她认真地看着文卫,柔声道,“你是给她们又送了两套衣服么?”   文卫见文竹如此温柔,吓得缩到了徐夫人怀里,小声道,“我,我只给她们松了松绳子,又帮她们重新绑了起来。”   文竹眨了眨眼睛,肯定地道:“她们换了衣服,是不是?”   只见文卫的后脑勺点了两下,文竹劈手从徐夫人怀里抢过文卫,剥了他裤子,啪啪啪地煽起了巴掌。   片刻功夫,文卫那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上红肿一片。   夫人太太们随即反应过来,与文竹争夺起文卫来,文竹一双眼睛瞪过去,如同嗜血的猛兽,夫人太太们齐齐退了一步,还是徐夫人脑子转的快,她忙道:“如今却如何是好,还不叫人去追回你两个妹子?”   最心急的当属四太太,已经掉下泪来,嘤嘤道,“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两个不省心的,但有一成像她们的姐姐,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   文竹亦是心急,她松开文卫,冷着脸道,“把这小子关起来,我回来以前不许给他饭吃!”   文竹轻抚额头,只觉事情实在棘手。 | 紫意 手打,转载请注明|http://www.bookben.cn 第一百六十九章 妻奴   送走两个妹妹时,怕两个妹婿发现,却是叫杨光出手,又叫杨木陪护,一路迅捷又不留痕迹地向着目的地进发,如今却要如何追回来,文竹大是头痛,一念至此,忍不住又狠狠剐了眼文卫,文卫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徐夫人大腿,无限凄凉地唤道,“姥姥,我的亲姥姥啊~”   徐夫人心疼地抱起文卫,转移话题道:“你那两个妹子鬼精鬼灵,就算追不回来也没什么打紧。”   耶律保保自从被文竹拔出了所有钉子,痛定思痛之后,卷土重来却是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钉子埋得既隐蔽又高效,却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动用这些钉子是为了追回调皮的娘子。   耶律保保的手下没有让他失望,一炷香之后,就带来了他想要的消息:今天宁都之中出城的马车总计三百五十二辆,其中可能和文家有关系的总计三十一辆,再度筛查后,从文府行出的马车只剩四辆,如今这四辆马车全部处于监控之中。   “全部截停!”耶律保保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不能再让小妞胡作非为下去了,他心中做了决定,一旦捉回她,立刻就地正法,省的夜长梦多再旁生枝节。   随即他快马加鞭,向离他最近的那辆马车奔去,足足行了一个时辰,却是到了一个客栈之中。   他那精悍的手下发现了车中被五花大绑的未来主母后,赶紧为她松了绑,又寻了这间客栈来,要了一间上房,好生安置了。   耶律保保对手下的处置表示满意,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狼牙,赏给了这只小队的头领,那头领的眼睛都绿了,狼牙武士啊,这可是需要一百个敌人的人头才能当上的狼牙武士啊,主母没事多跑几次罢。   耶律保保上了二楼,在文晓兰门外停下,犹豫片刻,甚是有礼貌的敲击了三下门扉,知道小妞不会应门,耶律保保径直推门而入。   却见小妞一身大红皮袍,懒懒地靠在了被褥之上,昏黄的油灯下,她的小脸带着一圈朦胧的黄光,闪着难以言喻的美。   听到动静,只微微抬了下眼皮,随即又垂下眼帘,似睡非睡的样子如同一只毫不设防的羔羊。   耶律保保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唤了声:“晓竹~”出口以后发现声音沙哑难辨,小妞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唤声,睁了眼睛看他。   耶律保保一张脸刷的一下变的通红,他本就生的黑,如今也不过像是烧红的烙铁,他目光游移不定,只向地上瞄去,一双手却坚定地解起了自己的衣服来,今天,一定要把生米做成熟饭!   外袍和里衣很快被他剥下丢到一旁,他的双手伸向了裤带,大着胆子抬头向上,却见小妞一双眼睛清澄似水,天真无邪的看着他。   他的手一顿,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小妞应该愤怒应该尖叫,此时应该枕头和被褥一起在空中飞舞才对罢。   他猛地抬起头,不对,那不是天真无邪的眼光,那是冷静带着审视的眼光,这,不是他的小妞。   他抓起丢在一旁的衣服护在了胸前敏感之处,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文晓兰??”   文晓兰略带遗憾地扫了一眼被耶律保保遮住的胸前风光,心道,比段佑有料多了。随即歪倒床头,合上双目,却是懒得搭理他了。   耶律保保惊疑不定地看着床上少女的背影,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糟糕,手下说找到了主母,他就叫手下把另外几辆马车的位置通知给了段佑,若是段佑误以为小妞是文晓兰,又做出和自己一样的举动……   耶律保保的一颗心迅速地向无底深渊沉去,他扬起手里皮袍,松手时,皮袍已经挂在了肩上,转身推开房门,却见手下一脸痴迷地握着狼牙,嘴角滴滴答答。   他一把抢下狼牙,阴沉地道:“准备马车,目标,另外一个文家小姐的所在地。”   那手下一时迷糊,还在看着主子手里的狼牙,嘴巴里却先应了声诺,待他出了门,凉风吹过,方清醒了些,哦哦哦,主子一定是在告诫自己,努力就会得到狼牙,自己做的还是不够啊。   狼牙武士!   大汉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打定主意,一门心思地做好主人的吩咐去了。   耶律保保连哄带骗,又是作揖又是求饶,终于把文晓兰这个姑奶奶从楼上弄了下来,左顾右盼,却见眼前只有一辆马车,马车之中只有一张软榻,那手下笑的一脸痴呆地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耶律保保小心翼翼地把文晓兰送入了车厢,关好车门,回过头来一脚把那手下从车夫的位置上踹了下来,自己亲自坐了上去,心道,等回去了叫这家伙放羊去,不堪重用的混蛋,差点叫自己羊入虎口。   耶律保保心急如焚,又不敢驾的太快颠坏了车里的祖宗,只能强自按捺住性子稳稳地驾着马车。   段佑却没耶律保保这般的好运气,连找了两辆马车,都是无关的路人,他亦是一路紧赶慢赶向着最后的马车行去,耶律保保居然比他早了一步。   那个倒霉小首领的事情已经先一步在护卫们中传开了,以至倒霉的文晓竹维持着五花大绑的样子躺在马车之中,却无人敢给她解下绳子。   耶律保保眼见文晓竹可怜兮兮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把一众手下都打发到长江边上下饺子。他站在马车边上,探进去大半个身子,掏出腰间弯刀,极轻盈的挥舞了两下,文晓竹身上的绳子悉数断裂。   他顾不得一众手下就在旁边,亦顾不得文晓兰就在他身后,凶猛地把一身小衣筒裙的文晓竹扯进了怀里,一双蒲掌上下摸索,生怕她有丁点闪失。   远远传来了一声怒吼,段佑如同炮弹一般冲了过来,一拳挥出,耶律保保眼睛上已是多了一拳黑晕。   耶律保保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敏捷地退了两步,双拳横起,挡在胸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来势汹汹的段佑。   眼见自己摸都没有摸过的娘子被这个野兽困在怀中,温文尔雅的大理世子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毫无章法地扑向了耶律保保,二人很快厮打成了一团。   文晓竹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一切,最后看向英明神武睿智无双的六姐,却见她泰然自若地走向段佑的坐骑,轻车熟路地取出一个小包,又向自己行来。   文晓竹懂事地伸出双手把六姐拽上了马车,文晓兰把小包解开,芳香四溢,却是一包热乎乎地卤牛肉,姐妹二人挤在车门处,你一块我一块吃的不亦乐乎,看着打斗中的二人,不时点评两句,“左边,打他左边,别光用手,也上脚踹两下。”“对对,用牙咬住他,别放口。”   段佑和耶律保保先还傻傻地按着姐妹二人的指使出手招架对方,半晌后方才清醒过来,两个人同时止了手,气喘吁吁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对方,段佑自认理直气壮,率先发难:“你,你为甚么抱我的娘子?!”   耶律保保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他苦笑着指向那两个置身事外地小妞,问道:“哪个是你的娘子?”   哪个?段佑自信地一扬头,伸手就指向了文晓竹,手伸到半途却缩了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很上道地唤了句妹夫,耶律保保立刻心情大好,决定不与这个傻瓜姐夫纠缠。   段佑却偏偏又问了一句:“妹夫是如何知道她姐妹二人又玩起了这换装游戏?”   如何知道?能说自己几乎在大姨子面前脱个精光吗?   耶律保保打了个哈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不如问问她们为甚么如此草率,终身大事也拿来儿戏罢。”   段佑深觉有理,二人互相谦让了下,却是一起迈步向那对无良姐妹行去,到了车前,又谦让一番,段佑作为姐夫硬着头皮上前,笑的一脸谄媚:“啊,娘子,是不是喜欢这草原的嫁衣?早说嘛,为夫给你做个十件八件。”   文晓兰满嘴牛肉,嘟囔着应了声,耶律保保十分鄙视只会讨好老婆的段佑,他从腰间解下水囊,递到了文晓竹手里,温柔地道,“喝点水罢,慢慢吃,别噎着了。若是喜欢这大理的衣服,咱们做上几百件就是了。”   文晓竹端着水袋,错愕地看向他,直言道,“我没有很喜欢啊,是姐姐叫我换的了。”   话罢,三人一起看向文晓兰,文晓兰毫不客气地抓过耶律保保手里的水囊,小口吞咽了些,方淡淡地道:“大理玩腻了,想去草原逛逛罢了。”   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就互换衣服,互换新郎?耶律保保颤抖着声音道:“你嫁了人来看妹妹不是一样的么?”   文晓兰一怔,眨了眨眼睛,懊恼地道:“是哦,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耶律保保心道,万幸中的大幸,这个不是我老婆,他同情地看向段佑,却见段佑面色温柔地看向文晓兰,轻声道,“那咱们现在就一起去草原,到你玩够了再回大理,可好?” | 紫意 手打,转载请注明|http://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七十章 盐荒 文竹得了杨木送来的消息,知晓那四人已经联袂往北方草原去了,大是松了口气,掐指算来,大姐和姐夫琴瑟和鸣,二姐和二姐夫也苦尽甘来了,四妹一个人似乎很是逍遥,五妹和五妹夫自行其是,宝贝双胞胎也终于嫁出去了,如今只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去寻他了。 十年…… 赵家二婶子早年丧夫,一个人开了个早点摊子,辛辛苦苦地拉拔着三个儿女,眼见孩子们都要成人了,却是比往日更辛苦了,儿子娶媳妇要聘礼,女儿出嫁要添妆,一个个算下来,都少不了银子。 她卖的是面条,早早出了摊,手擀的面条切成筷子般粗细,煮熟后浇上一勺子牛肉老汤,再撒上一把葱花,热腾腾地吃了,再把汤喝了,整个人都暖阳阳的。 二婶子做的面劲道够味,料又给的足,吃上一碗到中午都不饿,口耳相传,倒是引来了好多回头客,太阳刚刚探头,二婶子的面就卖完了。 她仔细清点了下钱,见对的上数目,收了摊子,推着二轮的小车,心里盘算着,盐又快吃完了,近来盐价涨的凶,这次得多买些。 到了盐货铺子,远远就看见排了一条长龙,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她紧走两步,坠上了队尾,刚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后面又排了三五个人。 二婶子拍了拍前面的小娘子的肩膀,笑的和蔼地问省,“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小娘子一脸愁容,瞥了二婶子一眼,贝她长的慈眉善目,也放下了戒心,皱眉道:“艾,这附近的盐货铺子都缺货了,只有这家还有些,听说最近都不会有货了,得了信的都赶紧过来排队了。” 赵家二婶子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学着那小娘子的样子,颠起脚,伸着头往前观望着,心急如焚,生怕至她的时候已经卖光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赵家二婶子拎着平里的半向盐,叹着气的往家赶,到她的时候倒是没卖光,每人却只准买上五两,早知道叫孩子们一起来排队了,这么点盐,别说出摊了,自家吃都不够。 她忧心忡忡地回了家,想了想,却是把家里的盐罐也拿了出来,里面的盐都倒进了出摊的盐罐里,一家老小的生计全靠着卖早点,自己吃的就凑合凑合吧。 转眼又过了三天,满城之中已经找不到一个开张的盐铺,百姓们都炸了锅,京兆尹的府邸前人山人海,不乏举子秀才,毕竟,就算是皇帝,也要吃盐的。 赵治端坐龙椅之上,费力地拽回精力旺盛的儿子,这小子走路稳当以后就不肯乖乖地陪老子坐在龙椅上了,每天都想溜下去玩,一天到晚地和他老子抢着老婆,赵治真想装成无意失手摔死他算了。 赵冲长的甚是敦实,小身板一使劲,猛地冲出了他老子的掌握,直直地向着满朝文武冲去,片刻功夫,哀号遍朝,太子殿下打了个滚,撞倒了四个尚书,五个御史,还有两个小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爬起来以后,顾不得其他,先来搀扶太子,却见太子已然活蹦乱跳地爬了起来。 其他几位大人倒是哼哼唧唧卧地半晌不起,赵治看的不耐烦,命人搀他们起来,又把被送回来的赵冲牢牢地拘在了怀中。 再次抬头望去,却觉得今日里百官俱都没有什么精神,一个个无精打采,佝偻着腰身,尤其被撞倒的那几个,面色已经惨白,他不满地质问道:“众位爱卿这是怎么了,勤于房事也不能荒芜了政事。” 房事?小皇帝一向嘴巴没遮没掩,当了爹还是依然故我,众臣早已习惯,萧东流上前一步道:“皇上,近日京中缺盐,臣等家中少盐度日也只能坚持个三五天了。” 他话音一落,众位臣工纷纷应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盐司大人的身上,心里不约而同的琢磨着,盐钦二物一向属于管制物品,向来是皇家的买卖,这断了盐,还不是皇上的主意么? 盐司大人亦是为难,眼见赵治也盯上了他,赶紧撇清道,“往京中运盐的漕船连连破损,雇佣民船却征调不动,还请皇上明鉴啊。” 赵治脸一沉,质问道:“运盐的漕船一共百余艘,难道一起破损了?” 盐司大人心知难以取信帝皇,可这就是事实啊,他硬着头皮上前,肯定地回道:“正是,不过二三日内,所有漕船的船板一起烂掉。” 众位臣工议论纷纷,俱都用怀疑的眼头打量着赵治和盐司,这两个坏东西,不会又在唱双簧吧? 赵治铁青着脸,双手死死按住了不住扭动的赵冲,干脆地下着口谕:“各部各司把能用的马车都派出去,先运些盐解下燃眉之急,盐司刘凤怀严重渎职,即日起留职查办,待京中盐荒解决,再追究其责任。” 赵治倒也称得上杀伐果决,他的口谕一下,众位臣工如同有了主心骨,退朝后纷纷调集马车去了。 自从京中开始闹起了盐荒,文家便也和别的府邸一样,过起了少盐的日子,毕竟是大户商家,运送布匹的时候稍带上些盐就足够护卫所有靠着文家吃饭的人了。 何况,每年里贩到草原的私盐也不知道有多少,文府自有他的路子,府里节省着吃盐,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杨木一早就到了文府,文竹将他迎入了书斋,如今这书斋却是成了文竹的私人领地了。 文竹知晓,杨木的洁癖,早早准备了一匹白绫,为他圈出了三尺见方的一块地皮,杨木瞪着看了半晌,终于还是皱着眉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文竹一侧头,哑然失笑,许是下人们也觉得这位爷太难伺候,却是故意把那白绫挽了花,活脱脱就是个小灵常的样子。 杨木掏出洁白的手帕,捂住口鼻,瓮声道,“皇上已,经下令各部各司把马车都征调出去,准备先运一部分盐进来解决燃眉之急。” 文竹手里正审着账册,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你依计行事即可。” 她专心致志核对账册,久久没有听见杨木言语,以为他已经走掉,却不妨被一双白玉一样的手按住了账册,她抬起头来,对上了杨木专注的目光:“我只问最后一次,你真的置这满城百姓于不顾?” 文竹咬紧下唇,似对杨木亦是对自己,肯定地道,“这已经是兵不血刃的法子了,若是其他法子,都要生灵涂炭。” 杨木轻叹声,径向外行去,出了文府,他坐上自己的马车,却是忘了换衣服,也忘了净手,失魂落魄地静坐半晌,最后对外面等候的人轻声吩咐了句:“去罢。” 盐司刘大人这几日如坐针毡,终于得了各部各司的准信,马车队列已经到达了海边,装满了盐,七日内定可回转京师。 他摸摸满头冷汗,这乌纱不在了,脑袋总还可以保住罢? 没等盐司大人的心回到原位,噩耗再次传来,一夜之间,回京的官道之上布满了烂草落叶,和湿土泥块混在一起,又有许多石块掺杂其中,勉强行进后,不到一日就坏了过半马车。 盐司大人暴跳如雷,连连骂办事的人不会换条路走,却又被告知,连换了几条路俱是此等状况。 盐司大人绝望了,他摘下乌纱,脱下官袍,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背负荆棘,跪倒在了午门之外。 消息已经传到了赵治那里,他亦是暴跳如雷,平头百姓家中早已断盐,各个权贵大臣家也撑不住了,如今盐荒已经蔓延到了皇宫之中,今日里他陪着皇后用膳之时,一切菜肴均淡而无味,甚至包括一盘卤肉,看着那牛肉颜色淡红,甚是讨喜,吃了一口却腥气冲喉,赵治当场就吐了出来。 唤来当值的女官询问,女官忠于职守,诚实地回答,“娘娘这里断盐已有两日了。” 赵治铁青着脸回到寝宫,唤来冯顺,见他脚步虚浮,便知道他亦是没有吃盐了,怒气便缓了几分,询问道:“宫里也没有盐了么。” 冯顺匍匐在地,老泪纵横,如今这惨状,却比当年楚皇赵野困住京都还要难上几分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着:“如今宫中上下,能保证用盐的只有您和太皇太后了,皇太后偷偷命小的把她那份匀了一半给了太子。” 赵治低头瞪着足下,双手握拳,十指指尖几乎掐讲肉里,堂堂帝皇,竟然连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亲娘,吃饭都不能保证,他头一次有了羞耻之心,更多的,是愤怒。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宣百官进殿,若是商量不出个对策,就叫人去棺材铺给每位大人都订上一副棺材吧!” 冯顺头一次见主子这么的坚决,这么的果断,这么的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哽咽着应了声,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后,径直出去传话了,他倒也干脆,直接唤来当班侍卫首领,很快,一队侍卫被派出了皇宫,向着各个大人的府上快马加鞭去了。 |幻洛辰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最是年少多情时 PS:这是关于文竹老爹老妈的故事,不感兴趣的童鞋请PASS。 上了马车一直晕晕的,睡了一天好歹有些精神了,她挣扎着坐起身,口渴的厉害,想要唤人来倒盏茶,却听得车外传来了丫鬟月儿和跟车婆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不禁凝神去听。 “要说车里这位也真可怜,听说一生下来就没了娘,老爷又娶了二房,把她自幼放在老夫人跟前养了。 “老爷跟着皇上南征北战,如今天下大定,眼见就要论功行赏了,却和夫人一起没了,老夫人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剩下这么个孤女。” “啊,那小姐不是克亲命么?”丫鬟月儿口无庶拦地提高了声线,那婆子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呵斥:“你虽然是路上买来的,却是要跟着小姐进宫的,可不要这么没规矩,小姐纵然是个孤女,有皇上照看着,难道会比那些千金大小姐差了去?” 她微微垂下眼帘,她虽然只有七岁,却已径见惯了人情冷暖,祖母去世的时候,冒出来的一堆族亲把家里分的七零八落,皇上召她入宫的圣旨下来,又一个个陪着笑脸赶来讨好她。 她坚拒了所有人的虚情假意,坚持一个人上路,只带了这么个粗使婆子,又在路上买了个丫鬟,流言却还是止不住 罢了,任由她们说去罢。 马车又行了一日一夜,在第二天黄昏前赶到了都城,月儿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向外张望着,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那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小姐:“小姐,您不看看么?可热闹了。” 她双目合上,手中一串念珠缓缓转动 ,小小年纪却带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仿佛没听到小丫鬟的问话,月儿讨了个没趣,心里暗骂声,克亲命,冷血,自己祖母死了都没掉一滴泪的怪物。 马车径直向着皇城行去,一路之上畅通无阻,到了偏门,随车的侍卫出示了腰牌,很顺利地进了皇城。 立刻有等候许久的女官上来服侍,只看了一眼,就对后面跟着的宫女吩咐着:“把这个丫鬟带下去,到教养司调教调教。” 她冷眼旁观未发一词,倒是月儿自己先叫了出来,“为甚么,我不要离开小姐,我家小姐还需要我的伺候。” 啪的一声,那女官毫不客气地扇了月儿一巴掌,又从腰上抽出帕子悠闲地揩了揩手,对着被两个宫女按住的月儿冷冷地道,“主子面前也敢自称我?” 她素手一指,逐一点评道:“杯子里的水一点热气都没了,也不知道换一壶来;主子坐在车角漏风处,自己却霸占了中央的位置;坐着的时候竟然把一双大脚对着主子?!” 这女官话音一落,月儿立刻被拖了下去,她转过身来却换了一副嘴脸,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小的奉命来接小姐,奴婢姓陈,小姐唤上句陈嬷嬷就好。” 不待她应声,陈嬷嬷伸过手来搀着她的臂,引着她下车,边道:“这车在宫里是不许行走的,咱们早备了轿子,这边,慢点。” 她如同玩偶一般被陈嬷嬷牵着走,坐上子轿子,那陈嬷嬷却是个有规矩的,一路之上不发一言,她也不吭声,闷在漆黑的轿子里,连伸手掀动轿帘,看一看这巍巍皇宫的欲望都没有。 陈嬷嬷却一直在观察着她,见她如此,心里反倒添了几分敬重,七岁的孩童能有这份镇定的,可不多。两个殿下现在是沉稳了,小时候却一个比一个皮。 轿子在一个院落前停下,院前是个小花园,因是冬天,仅有几棵梧桐光秃秃地立在那里,房子是前后两进的,陈嬷嬷引了她讲了偏房,里面热气腾腾,早烧好了热水了。 又有两个宫女上来,为她宽衣,给她洗浴,她始终不发一词,任由她们摆弄,当她被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后,陈嬷嬷又捧来了一套桃红色对襟小袄,袖口和领口各有一圈纯白兔毛,为她穿戴整齐。 陈嬷嬷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大宫女十分乖巧地奉承着:“小姐这么一穿,倒是越发的文静了。” 文静,她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眉毛微微一动,从懂事儿开始,她就知晓自己其貌不扬,身边伺候的丫鬟是祖母千挑万选出来的,姿色却也总比她强上一线,但凡有客人来,也是左右为难半晌,漂亮说不出口,可爱又不衬,最后也只得说个文静来,于是皆大欢喜。 穿戴一新后,陈嬷嬷拿了碟糕点来,她就着茶水吃了一块,细嚼慢咽,足足吃了盏茶功夫,陈嬷嬷看着她小口一抿一抿,双唇合紧,丝毫没有掉出来半点渣滓,暗暗点了点头。 随后又是上了轿子,行了半柱香,到了座灯火通明的宫殿前。陈嬷嬷小声提点着:“呆会儿见了皇上皇后记得行礼,会磕头么?” 她微微点了点头,素日里,每天都要给祖母磕头请安的,陈嬷嬷明显松了口大气。 门口的小太监打起了帘子,自有人进去通传,片刻后就有人来接,陈嬷嬷却留在了门口。 转过一道十二屏的百鸟朝凤銮金屏风,又进了一道门,才见到一个小厅,她双目垂下,只盯着脚尖,有人送来了一个缎面绣花的蒲团,身旁的宫女小声提点道:“行礼。” 她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前方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有人从前方行了过来!一把把她抱起,她抬起眼睛和他平视,见他头上戴了黄余冠,明黄色的衣领上绣了两条游戈的虬龙,知晓这是皇上,也不挣扎,只静静地看着他。 一旁的皇后跟了上来,颇有些吃惊地道:“这孩子倒是不认生。” 皇上心情大好,抱着她就回到了龙座之上,细细地问了她路上的饮食起居,她一一答了,简洁而扼要,倒是有几分君臣对答的味道。 说了几句,就有人传了话,两个殿下来请安了,皇上的笑容一收,添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却还是抱着她。 两个殿下一前一后进来了,前面年长些的穿着宝石蓝的锦绣长袍,细长眼睛薄唇紧抿,后面稍微小些的穿着藏青色的锻面袍子,倒是颇为秀气,两个人看到皇上抱着她时,都怔了一下。 年长的随即若无其事地行了礼:“皇儿给父皇母后请安了。” 年幼的又瞪了她几眼,方不情不愿地上前,闷闷地请了安。 皇上不动声色地都看在眼里,抱着她到了两个儿子面前,把她放下,两个殿下却都比她高了一头。 皇上牵着她的手,很是认真地对着两个儿子道,“这是你们陈伯伯的女儿,以后就是你们的妹妹了,”他微微一顿,偏头看着她,柔和地问道:“你叫甚么?” 她抬起头,白晳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轻轻地吐了两个字,“阳……洛……” 皇上十分豪迈地挥一挥手,“好,好,以后,你就是浏阳郡圭了。” 浏阳,郡主。 皇后和两个殿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浏阳是地名,郡主是官位,她一下就成了一领之主,皇上对一起南征北战的老部下们纵然优容有加,却也从没有封过地。 从身边人的反应来看,她隐隐知道这个郡主封号的不简单,面上一贯的淡然,上前谢了恩,也不多说一句。 随后皇上拷问两个殿下的功课,吩咐了人把她送回到了小院子,此后,皇上便像是遗忘了她一般,只从宫女们的穷窃私语中听到,一众老臣子对于陛下如此善待功臣之后甚为满意。 她只固守在这小院子里,只每日清晨按着陈嬷嬷的吩听去给皇后请安,偶尔会碰见两个殿下,大殿下为人清冷,对她向来视而不见,二殿下对她微有敌意,却也不曾动手做过甚么。 皇后对她亦是不冷不热,两个人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对答,“娘娘万福。”“平身,给郡主赐座。” 枯坐半柱香后,掂量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知礼的告退,皇后见她行的远了,方如释重负地吐一口长气,跟身边的女官抱怨道:“这孩子总是让人心情压抑。” 有知事儿的顺着皇后的话说上两句:“这么小就克了父亲母亲,继母祖母,带着煞呢。” 皇后闻言,瞪上一眼,训斥两句,过后找个由头再赏点东西,于是人人都知道,皇后不喜欢郡主。 宫中向来逢高踩低,就有人短了她的常例,炭供的少了,饭菜也总是凉的,身边的宫女们也开始不大听管教了。 她每日里抄写佛经,诚心拜佛,对身边的一切恍若未闻,陈嬷嬷更加小心翼翼,打发走了几个不听话的宫女,人少了,清净了许多。 转眼到了年关,陈嬷嬷的意思是贴上窗拉对联,挂上大红宫灯,喜庆喜庆,她不发一词。过上几日,见几个宫女都闷闷不乐,却破例开了口:“明儿个就是三十了,宫里想必都装扮妥当了,留个人看着家,咱们出去走走。” 宫女们互相看看,随后欢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给她穿戴整齐,又取了暖炉大麾,提了灯笼,沿着宫路,却见那景色果然与平时不同,一路挂满了各色宫灯,又有成队的舞伎穿着鲜艳的被领进了宫,路上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都在为明天晚上皇上大宴群臣做着准备。 她手里握着暖炉,听着身边宫女们的叽叽喳嗜,嘴角微微上挑,却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你虽然笑起来依然不好看,却还是要多笑笑。” 她抬起头,看到了大皇子那清冷的眼神,微微一福行了个礼,却又有一个少年的声音插了进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这个妹妹笑起来自然是很,很……文静的……” 那少年许是想说漂亮,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勉强自己了,又是文静,她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 这少年,心地不错,她抬头望去,微微一怔,大皇子身边的少年生的十分俊美,面如满月,色如春花,一双桃花眼天然荡着一股表情。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上下打量半晌,转头向大皇子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妹妹~~~~?”那个妹字却是故意拖了长音,她眉头微皱,果然,大皇子不满地斥责道:“甚么妹妹,休要乱说。” 她不发一言,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要告退,那少年却激动起来,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凉,少年瑟缩了一下,旋即又握紧了她的手,豪气万丈地道:“这个混球不认妹妹,我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 她眉头微蹙,正要挣脱,打横里冲进来一个人,硬生生地把她和那少年拉开,二皇子赵野一脸不驯之色,生生地把她推开了一步,转过头对着那少年骂道:“你不要乱认妹妹,平白掉了自己的身份,也跌了咱们的份子。” 大皇子赵拓阴沉地看着弟弟,厉声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跟文兄道歉。” 对这两个殿下的争吵,文章早就见怪不怪,懒得搭理这两个混球,他蹲下身子,从手上摘下一串碧玉的佛珠,给她戴上了,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我身上也没甚么好东西,这个给妹妹做见面礼了。” 她摸着手上的珠子,默默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他一直在笑,眼角眉梢都在欢跳,一股温温的暖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微微一福,低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后面传来了赵野的吼叫,“文桃花,你又乱送东西,被你爹爹知道了又要连累咱们。” 文章,叫文章么? 正月十五的晚上,皇后设宴款待命妇,她亦要出席,皇后引着她见了一圈打扮的富丽堂皇的贵妇人们,无一不称赞她文静乖巧的。 浏阳郡主,实打实有封地的,这些命妇们的眼睛亮着呢,一个个上前嘘寒问暖,她渐渐感到吃不消时,却有个小太监挤到她身边,轻声道,“郡主请跟小的来,有一位老夫人想见见殿下。” 老夫人?是有些功勋命妇们年纪大了,在隔壁暖阁另开了席的,许是爹爹的故旧罢。她乖巧地跟在小太监身后,转了几转就出了大殿,行到僻静处,却突然跳出个人来,满脸的喜气洋洋,眼睛也带着笑,看着她,欢喜地道:“呆在那里面很无趣罢,我们要出去看灯,我就说带上妹妹一起。” 说着,毫不认生地伸出手来牵着她,她看了青少年的脸,坦荡荡一片,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文章带着她一路左拐右拐,避了几队巡逻的卫队,到了一个侧门,守门的心领神会的开了个小缝,文章带着她迅速地闪了出去。 门口却停了一辆马车!文章笑嘻嘻地先跳了上去,又伸出手来拉 她,一个轻巧的提纵把她提上了马车。车里点了油灯,她只扫了一 眼,对上赵拓淡淡地视线,立刻低下了头,赵拓却没有说甚么,待他们坐稳后,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一路行到了人流密集之地,三人下了马车,文章再三叮咛一定要跟紧了,她睁大眼睛点了点头,文章终还是不放心,她一双小手被握在文章温暖的手里,紧紧地牵着。 她人生的小小,夹在人群里根本甚么都着不到,四周又传来冲撞之力,很是辛苦,文章很快发现了她的困境,伸出另一只手来为她抵挡着人流。 三个人行到了人群最密集处,文章单手把她举起,放在了臂上,她一时有些害怕,文章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安慰着她,“不要怕,这样才看的到。” 看到甚么?她想问,这四周只有人,哦,还有对面一座高楼,高楼约有三层,最上一层临街的窗户敞开,挂着几层轻纱。 遥遥地,一丝琴音开始响起,飘到了街上,人群开始安静下来,慢慢地,只剩这琴音在天地间回荡,如同暮鼓号钟,震撼人心。 她居高临下地看到,赵拓脸上居然显出了几丝温柔,目光痴迷地盯着那扇窗户。 她头一偏,看向文章,却恰与文章担心的眼光对上,他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了她左右,她心里浮出一股暖意,终干露出了这许多天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这里很好。” 一曲很快弹罢,又有新的曲子响起,却不复方才那曲的动人心魄,她看得清楚,赵拓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随即转身大步走开,文章赶紧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跟了上去。 赵拓微微偏头,对落后半个身的文章低声道,“可打听清楚了,到底是哪家闺秀?” 文章嘴角上挑,揶揄道:“怎么,听了三年,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见赵拓脸上又阴了几分,忙道:“有资格参加这正月十五琴会的闺秀五十二名,连续三年参加的却只有十一名,其中琴艺最好的当是徐家的千金了。” 赵拓脚一顿,沉声问道:“徐家?可是那个徐家?” 文章眉毛一扬:“正是那个徐家,咱们大皇子殿下怕是很快就要称心如意了。” 她懵懵懂懂,不晓得他们在说甚么,只知道回去后,皇后娘娘大发雷霆,把她身边的宫女嬷嬷好生责罚,又下了禁足令,她无事不得出那个小院子。 文章闻讯甚是愧疚,也不知道他用了甚么招数,居然买通了二皇子赵野为他跑腿,想是指使不动赵拓罢。 隔三差五地为她送来各式奇巧玩物,有街头捏的小面人,颜色鲜艳的羽毛毽子,缝的精致典雅的沙包,总是没有个重样的。 赵野每次来了丢下东西,还要阴阳怪气地损上几句,“这都是你哥哥给你的,可要好生收好了。” 她也不恼,淡淡地说声谢谢便罢,一来二去,赵野甚觉无趣,倒也不讽刺她了,偶尔坐上片刻,看她抄写经书,旋即离去。 再后来,赵野每次来时,都为她带上几本佛经,她甚喜,倒是真心感谢起这乖觉跋扈的二皇子了。 转眼到了夏天,宫里一片喜庆,大皇子赵拓被定为太子,又和以教养皇后阁名天下的徐家嫡女订了亲,她的禁足令也被撤销了。 七夕这天,皇后把她叫去,却不比往日严肃,难得对她露了笑脸:“你这孩子倒真老实,叫你禁足就真的一步不出房门,本以为你该有怨气,没想到你还天天诵经为哀家祈福。” 诵经是有的,却为的是父母亲人,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见皇后身后的赵野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立时明白,二皇子定然为她说了不少好话。 自打赵野在她那里冻过一回,又吃凉食坏过一次肚子,她那里的日用却是没有再短过。 她勉强地闭了嘴巴,承了这好意,皇后因儿子日日在耳边提点她的好处,此时看这个女孩,却也不象开始时那般不顺眼了,很是和蔼地吩咐道:“你闷了这许多日子,也当出去走走,刚巧过几日就是七夕宴了,你的年纪本不当去,跟着姐姐们凑个热闹好了。” 她一怔,七夕宴?正想推辞,却见赵野又对她眨了眨眼睛便把话憋回了肚子。 七夕那天傍晚,她穿了套湖绿色的缎子长裙,映得她肤色亮了不少,乘了轿子到小门处,宫人扶着她上了马车,她抬头一望,微微愣神,少年笑的春光灿烂,桃花满面,对着她和蔼地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文章打了招呼,殷勤地为她倒了茶来,又把桌上的果盘向着她的方向拉了拉,一旁的赵拓实在看不下去,冷冷地道:“重色轻友。” 文章脸上的桃花依然盛开,一边给她剥着葡萄一边反驳道,“似乎某人为了美人儿连兄弟也拿来利用了。” 赵拓冷哼一声,合上双目,却是懒得搭理文章了。 到了西子湖边上,文章轻轻嘱咐了她几句,就送她下了马车。她在几个少女的引领下上了高台。 莺歌燕舞中,七夕宴缓缓拉开了序幕,她按照文章吩咐的,只专心寻着那琴中魁首,果然有一个少女的琴弹奏的出神入化无人可及,轻而易举地取了琴艺的桂冠。 她看准了那少女的位置,悄悄挪了过去,仗着年纪小和她套起话来,那个少女温文尔雅,待人如沐春风,说上几句她已经晓得这少女姓徐,闺名秀秀。 徐秀秀见陈阳洛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子淡然的气质,倒是与自己颇为投缘,于是约了等下一起游湖。 两个人都不喜热闹,见评完魁首,又有歌舞上来,趁着无人注意,一大一小悄然溜下了高台,湖边自有一艘楼船等着她们。 二人上了船,却有两个少年迎了上来,徐秀秀大为尴尬,这新认的妹子只说家中游船,却没说还有两个年轻男子。 陈阳洛一派自然地为她介绍起来,指着清冷的赵拓道,“这是大哥,”又指着带笑的文章道:“这是二哥。” 她按照文章事先教导的,落落大方地补充道:“阳洛的哥哥就是姐姐的哥哥。” 徐秀秀见她如此自然,自己过于扭捏反倒落了下乘,于是也大方起来,陈阳洛这两个哥哥倒是都颇有才华,大哥腹中锦绣,才思敏捷,二哥见多识广,说起各地见闻滔滔不绝。 徐秀秀被文章逗得笑个不停,却被赵拓看的脸上发红,几人渐渐无语,沉默片刻,文章牵起陈阳洛的小手,义正言辞地道,“妹妹很少出门,我带她去见识见识这西子湖的风光。” 话罢,解下楼船上的小舟,却是亲自撑起舟来。 文章对这西子湖了如指掌,不时为她解说各种典故,望着山峰上的一块石头便叹起气来:“那是望夫石,据说有个打渔的出海以后,他娘子就每日里在这山头望着,天长日久却变成了一地石头。” 文章挑了挑眉毛,连哄带骗地对着小丫头叮咛道:“哥哥只要你一生平安,不要为了甚么男人傻傻地等上一世。”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世那么久,怎么会去等一个人呢? 等他二人回转了来,却见赵拓一脸温柔与往日大不相同,徐秀秀亦是低眉垂眼,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动人。 送走了徐秀秀,文章和赵拓把陈阳洛送回了宫。 此后,在二皇子赵野的掩护下,文章却是时时把她接出去玩耍,她常常肩负着邀请徐秀秀的使命,只徐家家教严谨,十次之中能成功一俩次就不错了。 又过了两年,她的身子长高了些,皇后却甚不许二皇子再来探她,毕竟男女有别。 却还是有小宫女偷偷为她送着各式玩物,有文章送的,也有赵野送的。 她十二岁的时候,赵野扮作了小太监偷偷溜了进来,一脸喜色,悄悄地道:“文章订亲了。” 她不解,文章哥哥订亲和赵野有什么关系,他要这么高兴,赵野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嘿嘿地傻笑着。 陈阳洛掉头默写经书,不去理这个神经兮兮的二殿下,手里的笔,却不若往日沉稳,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到了晚上检查,发现一卷经书被她抄错了许多处。 |幻洛辰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择 是夜,半夜三更之际,文武百官被皇宫派出来的侍卫们从睡楚之中吵醒,一个个蓬头垢面坐上马车,飞奔于街头巷尾,不时和同僚相冲,按照官衔大小,由萧承相领头,百官的车队越来越壮观,终于在赵治耐心用尽之前齐集在了皇宫之中。 当晚百官决议,派出所有护卫军,连夜行军,靠人力背盐进京。 同时城中广贴布告,民怨稍息。杨木和文竹并肩站在高楼之上,凛冽的寒风吹的二人衣襟猎猎作响,遥遥望着长蛇般蜿蜒的护城军,杨木笑看着文竹道:“如今你已经输了,没想到赵治想的出这么蠢笨又有效的法子。” 文竹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毛,淡淡地道,“真正的战争刚刚打响,”她微微侧头,笑望着杨木道:“京中缺盐,可以叫护城军去背,若是缺米呢?” 话罢,她仰望天空,悠悠道:“君莫忘了,这米也要靠漕运的。” 米有米道,盐有盐道,一直以来,虽然是走的同一河道,却泾渭分明,不过是为了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罢了。 从盐荒开始,赵治一直不是很挂在心上,就是因为还可以征调粮路运些盐来应急,只是如此一来,粮食紧张,却是更易激起民变,故而不到万不得已,赵治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没成想,没等他走这条路,路已经绝了。 继京中盐荒之后,再次闹起了米荒,最穷的东区已经出现了哄抢米店的事件,赵治一脸阴郁,盯着满朝文武,百官莫不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赵治极恼,字字句句寒冰刺骨:“诸位爱卿年年月月歌颂这太平盛世,太平,真是太平,京城之中竟然无盐可买,无粮可买,你们叫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天下黎民?!” 群臣和地面的接触更加亲密了,恨不能地上立时出现一个洞来,可以整个的钻进去。 赵治冷笑一声,再次道:“盐粮所用漕船,均为特旨制造,高出民用渡船整整三倍价格,又年年翻修,这次刚刚换的船板,不到半年,居然全部烂了底,刘爱卿,你有何解释?” 盐司刘大人倒也是个狠角色,知晓如今推卸责任于事无补,干脆,利落地只讲事实:“今年维修之时,船坞的技工推荐过用新发现的青杨木,此木三年即可成材,木质密实耐磨,比原来所用的衫木价钱便宜了三成,臣当时特意拟折上奏……”后面还有半句,皇上您也颁旨嘉奖了,怎么就怪我一个人了?!却是打死他都不敢说的。 赵治抓起手边的一堆折子劈头盖脸地丢到了刘盐司的身上,“三成?只便宜了三成??木工怎么说不足原来的二成?你这个国之蛀虫,欺上瞒下的东西,来啊,给朕推出午门,斩立决。” 宁皇盛怒,百官无人敢抬起头来,赵治气得浑身发抖,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么? 他一咬牙,下旨道:“传朕旨意,京中所有禁军,出城,背粮。” 萧东流猛地抬起头,劝道:“皇上,不可啊。” 护城军出城运盐以后,宁都之中城防空虚,禁军已经被抽调了一部分去帮忙维持城中秩序,若是继续抽调,皇宫就无人可守了。 赵治疲惫已极,他漠然地瞥了萧东流一眼,沙哑着嗓子道,“若是派出禁军出城,城中还可以缓上一缓,若是再耽搁下去,百姓无盐无粮要闹民变,军中无粮无盐,闹的可就是军变了,你要朕坐以待毙吗?!” 萧东流默然片刻,依然坚持己见,固执道,“一人行军所能背负的粮食,怕是连往返京都路上所食都不够啊,请皇上三思!” 赵治猛地坐直身体,随后又跌坐回去,喃喃道“,天要亡我大宁,天要亡我大宁……” 杨木送的信传到时,文竹正在认真教导文卫,文卫好奇,亦是凑过来看信,文竹把信高高扬起,偏着头,看着儿子,笑的阳光灿烂:“卫儿,若是你想要别人按照你的心意行事,你会如何做?” 文卫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认真地道:“让他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就好,就象上次五姨带咱们出门,看见一头傻傻的毛驴只顾得鼻子前面的萝卜,却不知道,如果那骑驴的不愿意,它永远都吃不到那萝卜。” 文竹笑着点了点头,认可了文卫的答案,文卫用食指蹭了蹭鼻尖,嘿嘿一笑,文竹却又问道:“若是这人应有尽有,所有世间的利益都打动不了他呢?” 文卫的小脸立刻皱成了包子,在他的心里,一切都可以买卖的,竟然有人能不为利益所驱,简直其不可能的事情。 文竹摸了摸他的脑袋,果断道:“那就夺走他所拥有的,把他逼上绝路,等他逃无可逃之时,再给他一条活路,到时候,他自然会顺着你给的路走下去了。” 正当宁皇赵治和百官坐困愁城之时,神仙显灵一般,无数舢板小船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无数的盐粮沿着河岸一路送入了京城之中。 京城之中的米店盐店迅速开张,依然有许多百姓担心未来的日子会再次闹起饥荒,每个人都尽量的多买,米店老板看着后院源源不断地送来的米粮,豪气万丈地喊道:“要多少有多少,随便买。” 解了心头大患,赵治心情舒爽,之前的日子,他怕自己心情烦躁惹恼文晓菊,一直克制自己,未曾踏入后宫一步,眼见再无后顾之忧,他立刻兴致勃勃地来寻晓菊,想第一时间和她分享这个消息。 刚进宫门,就和行色匆匆的冯顺撞个正着,他心情大好,也不计较,打趣道:“冯公公赶着做社么去啊?太子又尿床了么?” 冯顺一看是赵治,顾不得主仆有别,拉住赵治的袖子,气喘吁吁地道:“皇后,皇后……” 赵治一惊,冯顺跟自己这么多年,一直稳重可靠,从未见如此惊慌过,就算前些日子社稷不稳,他也是老神在在把一应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难道,晓菊? 赵治立刻甩开冯顺,大步迈进了宫殿之中,却见所有的宫女太监都不见踪影,他心中越发着急,直奔文晓菊寝殿。 一推开门,却见眼前密密麻麻跪满了这一宫的宫女太监,所有的人都不发一词,五体投地。 隔着这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赵治遥遥望见,文晓菊一身青衣布钗,素面朝天,和他隔空对望一眼后,毫不犹豫地伸出脚来,就这样,踩着跪在地上的人的背,缓慢而坚定地向宫外行来。 如同凌波的仙子,又如同误入凡间的精灵,文晓菊高高在上,一步步,终于行到了赵治的身边,她站在最后一人的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赵治,轻启檀口:“我家姐姐要我问陛下一句,是要美人,还是要江山?” 赵治如同五雷轰顶,瞬间,他想通了所有事情,为甚么漕船维修会埋下隐患,为甚么征调私船却无船可寻,为甚么官府的车队会屡屡受挫,为甚么刚刚解了盐荒又闹粮荒,为甚么会实然冒出这许多舢板小船自发的送米送盐,这一切,突然有了解释,文家,文家竟然已经势大如此!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开口道:“若是,都要呢?” 文晓菊直视他双眼,坦然道:“陛下只怕会一无所有。” 文竹一向不是个宽容的人,她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前是徐祈元,如今是赵治,欠文家的,一个个都要讨回来,她只派人问了八妹一句:“还记得十年前的话么?还想回家么?” 文晓菊一个简简单单的想字,文竹无视这满城百姓,可以助百人,可以救千人,可以施恩万万人,但是天平一端若是至亲骨肉,那万万人也不过轻如鸿毛。 文竹不会给对手翻盘的机会,再过几日,漕船维修妥当,若要重新布局,又要费上许多心机手段,她只给了赵治半天的时间。 这半天时间,是赵治有生以来过的最漫长又是最短暂的半天,文晓菊始终端坐于他对面,不看他,也不说话,静静地如同庙里的泥雕菩萨。 半天过去,赵治终还是偏过了头去,文晓菊默默地行到了他面前,躬身行了一个福礼,款款向宫外行去。 赵治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一路跟在她身后,眼见还差最后一段就要到达午门,午门早已大开,文竹一身青衫,含笑望着胞妹,只要踏出午门,从此后,天高任鸟飞。 冯顺手抱着赵冲气喘吁吁地半途冲了出来,他一手放下赵冲,赵冲立刻抱住了文晓菊的大腿,哭喊着:“母后,母后不要走。” 文晓菊低头和他对视半晌,轻声道:“不要喊母后,喊娘。” 赵冲可怜兮兮地看着文晓菊,带着哭腔唤道,“娘,娘是不是不要冲儿了?” 文晓菊摸了摸他的头,弯下身,抱起儿子,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外行去,赵治咬紧下唇,一只手几乎掐进了冯顺的胳膊里,他终于还是没有再跟上去。 |幻洛辰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围城 冯顺担忧地看着赵治,赵治仰面朝天,脸上早已泪流满面,他却不敢看向文晓菊,他的腿一直在颤抖,他生怕唤上一句,自己就要跪下,他是大宁朝的皇帝,他,可以死,却不可以跪。 文晓菊行到午门门口,脚步微微一顿,终于还是坚定地迈了出去,她含笑对着文竹道:“三姐,这是你甥儿。” 又掉头对着赵冲吩咐道:“唤三姨。” 赵冲哭的一脸花花,犹带着哭腔,乖乖地喊了句,“三姨。” 文竹心花怒放,摸了摸赵冲的小脑袋,文晓菊轻叹一声,轻声道:“三姐,对不起,晓菊只是想知道,这门,是不是可以随意进出。 我,还是要回去的。” 文竹温柔地看着她,十分肯定地道:“自然是随意进出的,你想回去,就回去罢,想家了就传个话,我派人来接你。” 文晓菊点头应了,却是抱着赵冲回转了身子,赵治远远地看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腿一软,终还是跪下了。 大宁都城闹着各种饥荒的时候,楚皇赵洛伸手接过心腹霍三递上来的密折,细细翻阅后,他拍地一声合上奏折,似笑非笑地问道,“如此说来,宁都之内的饥荒实则是她一手策划的?” 霍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主子,谨慎地点了点头,赵洛双手撑着下巴,眼神投向无穷远处,自言自语道:“她既然能如此对待朕那不成器的堂弟,自然也能如此对朕。” 赵洛把视线调回霍三身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叫你查的可都有着落了?” 第二天早朝,一切如常,赵洛心不在焉地看着下面的群臣,待一众臣工回禀完毕,本该宣布散朝之时,赵洛突地站起,慷慨激昂地道:“自从太上皇登基以来,日思夜念的无非是回归故土,把大宁的一半江山也变成楚朝的天下。” 他俯视群臣,见一众臣工无不满头雾水,干脆直截了当地宣布道:“朕决定南下,目标,大宁都城。” 一众臣工无不呆若木鸡,皇上,刚才说了甚么?没听错罢?刚从草原玩了一圈没多久,又想去大宁观光了? 反应过来的群臣正要开口反对,却见龙椅之上空空如也,皇上早已脚底抹油,不知溜到何处去了。 群臣喋喋不休的争议中,赵洛御驾无声无息地出了楚都,到郊外和蓝止戈的大军汇合以后,直接挥兵南下。 自从刺木儿部落被赵洛彻底击败后,草原之上一直群龙无首,隐隐以耶律保保的部落最为强大,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与北楚抗衡,如此一来,驻守草原边疆的十万北楚大军即可随意离开。 北楚大军星夜兼程,在宁都灾荒结束之时,刚刚赶到长江北岸,北岸边上,北楚军船一字排开,一眼望去,整齐划一,俱都刷了大红的新漆,又高高悬起了皇字军旗,象征着楚皇的御驾亲征。 赵治登基以来,只顾吃喝玩乐,无心开疆拓土,朝中亦是重文轻武。军备之上尚不至于荒废,比之北楚却远远不如。 段青烟去后,大宁朝中,燕凌云独木支撑,广远城中仅有偏将驻守,待他发现北楚的大军之时,北楚主力俱已渡过江来。 蓝止戈犹豫地望了一眼御辇,对着一身副将打扮的段青烟低声道:“这样,不好罢?” 段青烟笑嘻嘻地看着他,指了指远处的炊烟渺渺,“难道你想看着这一片繁华景象落为废墟?那些殷殷等待丈夫的妇人都成为寡妇?” 蓝止戈默然不语,段青烟面色柔和,再次劝道,“楚皇只怕也只想要那个人看看,他如今可以为所欲为了。” 蓝止戈终于被她说动,大手一挥,旗兵舞动了两下令旗,北楚大军井然有序地从广远城外绕了过去,准备了落石滚油的广远守兵站在城头,稀里糊涂地看着敌人趾高气昂地远去,最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在段青烟的指引下,北楚大军一路前行,走的全部是荒郊野岭,几乎没有与大宁守军正面接触过,遇到的山野村夫一律劫掠带走,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宁都之下。 赵治刚刚抚平了民乱的危险,又得回了老婆儿子,一心一意地想着过几天太平日子的时候,宁都守备屁滚尿流地爬进了皇宫,惊慌失措地报道:“皇,皇上,大事不好,北楚贼人已经兵临城下了!” 赵治狠狠掐了怀里的太子一把,赵冲立刻哭了出来,看来不是梦,赵治仍然半信半疑,宁都远离边疆,北楚大军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到了宁都?哈,待到他登城墙,望着城外密密麻麻地北楚旌旗时,却不由不信了,天,果然还是要亡我大宁。 北楚和大宁是甚么关系,赵治心中十分清楚,北楚的动态他也一直关注着,楚皇上次亲征草原之后无疾而终,他就放下了心中忧虑,只道这个楚皇不过一草包尔。 谁料,人家竟然无声无息到了家门口了。一旦城破,满城百姓或许还有活路,他却绝无生路,他不怕死,他只怕他死了,他的祖母,他的母亲,他的妻子,还有他年幼的儿子,也会死。 事已至此,唯有背水一战了,赵治当机立断,征调了城中所有青壮,亲率百官行于街头,边行边喊:“国之不存,焉有家在?护我河山,匹夫有责。” 不得不说,赵治这一手亲情牌打的极妙,当即就激起了全城上下的同仇敌忾之心,他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出七日,自有各地的勤王部队源源不断地开来,一旦守住宁都,宁都百姓,不分男女老幼,俱都赏银五两。 背后却把妻儿偷偷送出了皇宫,冯顺亲自驾车,从文府后门进入,寻到了文竹,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吾皇不幸,还请留住这最后的一丝天家血脉。” 话罢,冯顺义无反顾地回到了皇宫之中,守住了披戴整齐,一身朝服的皇太后和太皇太后,打定主意,若是皇宫被破,就和两个主子一起殉国。 赵洛的举动却让人颇为费解,自来了宁都之下,他日日里微服出游,赏花看景好不快活,把宁都周边的风景秀丽之所游玩个遍,蓝止戈被郁闷的够呛,这位爷,您多金贵的身子,别拿自己不当回事,明里暗里也不知道派了多少人跟着,生怕赵洛掉了一根汗毛。 第六日头上,赵治许诺的勤王部队还影子都没见到,北楚军中亦是人心惶惶,毕竟身处敌国深处,总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城里城外,大宁守兵,北楚大军,一样的心急如焚,始作俑者楚皇赵洛玩遍了宁都周边后,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撤兵。” 蓝止戈无奈,却不敢不从,帅旗一挥,北楚大军缓缓开拔,来的时候意气风发,去的时候有条不紊,赵治站在宁都城头上看了,一双手死死握住了城墙上的棱边,双手磨出了鲜血也未有知觉,这大宁的天下,不过是楚皇的施舍罢了。 连日来提心吊胆,赵治气急攻心,终于没忍住,一口鲜血吐出,喷洒在了城墙之上。身后一众臣工看的明白,默默地跪倒了一片,天子之耻,即是臣工之耻! 燕凌云戎装在身,行了个半礼后猛地跃起,兵甲发出了铿锵之声,在赵治身后渐渐远去。赵治转头,却见燕凌云跃上了爱马,带着一队亲兵,冲出城门后,掉转马头,坐在马上对着赵治一拱手,随后义无反顾地追着北楚大军的一路尘烟去了。 北楚军容鼎盛,可咱们大宁,也不是没有人了,燕凌云此行,已是抱了必死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断了北楚一臂。 燕凌云的亲兵皆为骑兵,北楚大军行军甚快,却有一半步兵,眼见北楚大军的尾队已然在目,横里却冲出一个白衣小将。 他一身白色盔甲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仅有头盔之上一束红缨鲜红似火,人精马瘦,却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目光炯炯地看着燕凌云。 不知为何,燕凌云竟觉得这小将异常熟悉,他的眼睛,似乎在笑?!燕凌云右手举起,亲兵队立刻收紧了缰绳,三息过后,所有的马匹俱都原地待命。 燕凌云纵马上前,横枪直冲,那小将一直看着燕凌云,对即将刺到眼前的长枪似乎没有看到,眼见长枪就要刺上他的眉间,他手里的剑 轻轻一搭长枪七寸处,四两拨千斤,那枪尖顺着剑身偏向了下方,将将与他擦肩而过。 燕凌云的瞳孔瞬间放大又缩小,不会错,这是段家秘技一剑卸枪,据他所知,这世界上还活着的,除了他以外,应当不会有人再会这一招了。 那小将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疑惑,轻笑两声,头盔下一双眼睛清澄似水,不待燕凌云反应过来,掉转马头,却是斜刺里冲了出去。 燕凌云看看那小将跑马的方向,又看看渐行渐远的北楚大军,一咬牙,命令亲兵队原地待命,他自己径直向着那小将追去了。 |幻洛辰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月圆 两个人一前一后,行了一箭之远,那白袍小将自顾地停下了马,伸出右手掀起头盔,一头乌黑的秀发倾泻而出,她摆了摆头,对着燕凌云浅笑道:“燕弟,近来可好?”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燕凌云如遭雷劈,随即欣喜若狂,青烟,是青烟啊,青烟没有死呢。 可是青烟,怎会在北楚军中? 燕凌云狐疑地打量起了段青烟,她笑意盈盈,任由燕凌云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见他欲言又止,率先打破沉默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学会纵览全局呢。” 燕凌云一惊,却见段青烟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了北楚大军的方向,悠然道:“这,并不是两个国家的战争,只是两个人的战争啊。” 话罢,段青烟重新戴好头盔,手中缰绳一抖,和燕凌云擦肩而过之时,低低地又道了一句:“你回去罢,莫要累的麾下将士平白丢了性命。” 北楚大军井井有条地退回了长江北岸,赵洛却留在了龙船之中,停靠江边,朝中群臣劝谏的奏折雪片般飞来,却全被他用于引火。 百官议论纷纷,不是说皇上观光完了么?这是甚么意思呢?难道皇上没玩尽兴,还想再来一次? 史官奋笔疾书,楚皇赵洛好大喜功,打着开疆拓土的旗号,再次劳民伤财,实为满足私欲,游遍江南,真真昏君也。 没有让赵洛等很久,文竹带着文卫,坐着马车,日夜兼程,很快赶到了长江边上。 寻了段青烟,自有宫中护卫一路引领着母子二人上了赵洛的龙船。 龙船共三层,赵洛的寝宫就在第三层上,偌大一个船舱被完全打通,看上去甚为空旷,文竹牵着文卫的手站在舱门处,遥遥望着彼端的赵洛,他坐在龙椅之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妻儿。 二人久久没有言语,文卫甚是乖巧地依偎着文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和母亲同时出现,小小的心中满是幸福。 文竹有些明了赵洛的举动,却还是想求证一下,终于开口问道:“为甚么?” 赵洛看着她,面上现出了一丝犹豫,随即想到她三番五次地不告而别,心立刻硬了起来。 他从袖中抽出一个黄皮小本,随手一丢,黄皮小本凌空画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翻滚着落到了文竹脚下。 文卫抢先拣起,乖巧地递到了娘亲手中,文竹不解地翻开那小册子,翻看两页后,眉头越皱越紧,赵洛冷冷地声音从龙椅之上无情地传来:“这是你们文家铺子在北楚之内的大部分地点罢?应该有十之八九了。” 他顿了一顿,异常缓慢地又道:“你,信不信,我可以一夜之间把这些店铺全都连根拔起?” 文竹已然恢复云淡风情,她把那小册子仔细地合上,又收进了袖中,抬起头来,坦荡荡地与赵洛对视,莞尔一笑,柔柔地回道:“信呢,怎么会不信?” 赵洛别过头去,强迫自己的视线从文竹脸上移开 声音依然平静没有起伏地道:“那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这大宁的土地随时可以变成我的天下,只是到时候,你大姐夫怕要战死疆场,你八妹夫亦是要成为阶下之囚,你的父母亲人亦要流离失所?!” 说到这里,赵洛转过头来,目不转晴地盯着文竹,俊美的脸上满是属于帝王的威仪,漠然道:“朕只是想告诉你 朕,非不能也,实,不忍也。,朕……, 文竹身体微微一震,洛在她面前从没有自称过朕,总是你我相称,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了,他终究是一个帝王。 非不能也,实不忍也,简简单单八个牢,道出了赵洛的所有心事,他可以武力相逼,让她国破家亡,让她的父母亲人颠沛流离,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不忍。 文竹喃喃念着,不忍,不忍…… 是她的心太狠,还是他的心太软?! 文竹抿一抿唇,温柔地看向赵洛,轻声问道:“你想怎么做,都依你好了。” 都依你好了……赵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她这是屈服了么?他突然带了几分孩子气,赌气道:“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文竹点了点头,柔声道:“好。” 赵洛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我要你再也不要离开我。” 文竹一脸明媚,嘴角的笑容渐渐散开,“好。” 赵洛的眼睛越来越亮,面上却飞上一抹红晕,颇有些不好竟思地道:“还要给卫儿生一个妹妹。” 未待文竹应声,文卫抢先一步拍起手来:“好啊好啊,要妹妹,卫儿喜欢妹妹。” 文卫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突地挣开文竹的手,向着赵洛奔去,一头扑进了赵洛怀里,小小的身子努力地向着赵洛怀中拱着,一叠声地唤着:“爹爹,爹爹,卫儿好想你。” 赵洛一把抱起儿子,很是亲昵地和儿子额头对着额头,揶揄地问道:“是么?你是想爹爹,还是想你上次没有来的及带走的那一箱金银珠宝?” 文卫睁大眼睛,一副受了伤害的神情,大义凛然地答道,“自然是爹爹,金银珠宝怎么能和爹爹比?!” 他眼珠一转,巴巴地搂住赵洛的脖子,嗲声嗲气地道,“何况,爹爹自然会替卫儿保管好那么点点的财物的,是吧?” 文竹见他们父子有趣,信步从舱口行了过来,到得二人身边,迎上了赵洛一双漂亮的眼睛,心中轻叹,岁月把这个少年打扮成了一个完美的男人,俊美如昔,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她面上含笑,轻声道:“若是做了皇后,就要一直住在后宫之中,日日不能踏出皇宫,你又要忙于国事,无暇伴我……” 这话,甚么意思?赵洛腾地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紧了文竹的眼睛,不做皇后?她究竟在想甚么? 文卫感受着父亲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小小身子瑟缩了下,机灵地从赵洛身上爬了下来,闪到了文竹身边,小手抱住了娘亲的大腿,爹爹是金主,娘可是长期饭票,关键时刻,绝对不能站错队。 文竹没有理会赵洛探询的视线,蹲下身子,双手扶住了文卫的肩膀,认真地道:“卫儿希望爹爹和娘在一起么?” 文卫小脑袋磕个不停,一双眼睛闪亮闪亮,写满了渴望,文竹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无论让卫儿做甚么,都可以么?” 文卫歪着脑袋想了想,心里仔细盘算了下,能叫他一个五岁孩童做甚么呢?他有了爹,又有了娘,只要不同时得罪了父母双亲,总有一个人护住自己罢,那不是说,以后可以为所欲为,想开多少个铺子就开多少个铺子了? 他再次大力地点了点头,文竹伸出右掌,文卫兴奋异常,娘这是要和他击掌为誓,把他当大人看了呢,他立刻伸出手去,和文竹连击三下。 文竹站起身来,把有些了悟的赵洛拉到了身边,又把文卫抱起,放到了龙椅之上,庄重地宣布:“今日起,赵卫,就是新的楚皇了。” 中宗十八年夏,昏庸无道的楚平宗赵洛退位,让位给年仅五岁的幼子赵卫,晋阳王辅政,后世称赞不已的一代明君楚英宗纵终于登上了历史舞台。 赵卫小脸耷拉着,穿着一身金线銮金九龙腾云的超小号龙袍,头上戴了一个超小号的玉冠,甚是俊秀,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可怜兮兮地看向赵阳:“舅舅~“赵阳硬着头皮应了声,在心里默念着,我要娘~我要爹~果然,赵卫白白嫩嫩的脸上涕泪直流,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我要娘~我要爹~” 赵阳伸出拇指和食指,无奈地揉了揉眉间,心道,姐姐你逍遥去了,却把这么个祖宗丢给我,我可怎么办啊。 自从前几日,姐姐和皇弟一起回来,把这个小祖宗不由分说地丢了来后,两个人不辞而别,留书一封,叫他辅佐小皇帝登基。 赵卫知晓被爹娘抛弃后,就跟着他这个舅舅寸步不离,同食同寝,这孩子,被那对狠心的爹娘吓坏了。 赵卫倒也知晓分寸,每天上朝时都能老老实实地坐上一个时辰,下了朝总是无一例外地哭爹喊娘,搞得赵阳头大无比。 他无奈地抱起赵卫,今天却是要处理皇弟遗留下来的另外一摊子事儿,当年的妃主们如今成了太妃,姐姐的竟思,这些女子俱都花样年华,不如改头换面放她们出宫去,他深觉有理,今日先问问太妃们的意思再做打算。 高墙之外,守门的太监远远望见被一堆宫女太监簇拥着的甥鼻二人,立刻派人进去通知太妃们,待赵阳抱着赵卫慢吞吞地行至门口,以公孙明媚为主的太妃们已经迎了出来。 昔日的妙龄少女青涩尽褪,或婉约或洒脱,一眼望去,环肥燕瘦,却是各有特色,这深宫大院非但没有抹去她们的本色,经过岁月的凝练,那一颗赤子之心越发坦荡,倒是多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大气。 |幻洛辰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 皇商 赵卫眼角还挂着泪珠,见到这许多华服女子,却是睁圆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扫了几眼她们的发上珠钗,腕上玉镯,心里有了主意,挣扎着从赵阳怀里下了地。 公孙明媚等人已经拜了下去:“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卫有模有样地伸出小手虚扶了一下,稚嫩地道,“众位太妃请平身罢。” 赵卫生的白白嫩嫩,眉目精致,一下就引得了众位大妃的喜爱,她们簇拥着赵卫到了花园之中的凉亭,宫女们在石墩上放下了明黄色的坐垫,又奉上了茶点。 赵卫谢绝众位太妃好意,费力地攀爬上了石墩,两条小短腿凌空晃荡着,环视了一圈众位绮年玉貌的太妃们,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声,问道:“诸位太妃平日里用些甚么胭脂?” 几个太妃面面相觑,公孙明媚率先开口,柔声道,“都是宫中采制的胭脂,却也没甚么特别。” 赵卫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他笑眯眯道,一派天真地问道:“你们要不要红颜坊的特等胭脂啊?” 原来当初文家双胞胎走的匆忙,那千多盒胭脂却是没有来得及带走,一直搁置在了库房中,当年文竹许诺,若是赵卫能卖掉这些胭脂,只收他个成本,赚的钱全部归他所有。 赵卫人小鬼大,方才扫视一圈就看出这些太妃身上穿戴价值不菲,看那脸上的胭脂在阳光下略有些油滑,不像是顶级货色,故而大胆发问,没成想,歪打正着,却成全了他又多上一笔私蓄。 自打做成了太妃们的胭脂生意,把那一批积压的特种胭脂全部推销出去后,赵卫对于皇帝这个职业终于产生了些许兴趣。 欺君可是大罪,他想问的,别人必须诚实以对,赵卫心里稳隐有个十分宏大的计划,唔,这第一步就从公孙宰相开始罢。这日早朝后,赵卫唤上了公孙宰相,君臣谈心嘛,他是个多么体恤下情的好皇帝啊。 君臣分了主次坐了,小皇帝十分大方的叫宫女上了一盏好茶,呃,给公孙宰相的,他自己喝点杏仁露甚么的就可以了。 赵卫一副大人样,两条小腿努力地蹬了蹬,还是够不到地面,泄气地在半空中荡了荡,语重心长地道:“咳,公孙大人为国分忧许多年了,历经三朝,真是劳苦功高啊。” 闻言,公孙又白两眼微湿,他作为一国的宰相容易么?明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呼百应,风头无两。 可连续遇到两个不着调的皇上,摊上一个专制专权的,又摊上一个为所欲为的,还一点都不体谅他。 这官也到头了,也不能提职也不能加薪的,还要跟老黄牛似的从早干到晚,宰相,实在是世界上最辛苦的职业了。 终于遇到了明主啊,才五岁,就知道体谅臣工了,白发苍苍地公孙又白从椅子上跌下,匍匐在地,哽咽道:“为皇上分忧解难,是老臣应当做的。” 赵卫两只手撑着凳子,艰难地爬了下来,小短腿哒哒哒跑了几步,到了公孙宰相身边,伸出小手费力地搀着老宰相,这副做派让公孙大人大为受用啊。 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君臣执手泪眼,甚是相得,赵卫眨了眨眼睛,甚是关心地问道:“公孙大人府上多久没做新衣了?” 公孙又白亦是眨了眨眼睛,昏黄的老眼迟缓地转了转,小皇帝这是甚么意思,怀疑他贪墨吗? 公孙大人人老成精,暗道侥幸,平日里叫府上的夫人太太们朴素着点果然做对了,他庄重地道:“老臣家中上次裁制新衣已经是一年前了。” 赵卫两只水汪汪地眼睛在公孙大人满是褶子的脸上望了又望,眼睛里含情脉脉,让公孙大人有点吃不消,心道,难道小皇帝准备赏点绫罗绸缎?唔,这可是大大的体面啊。 却听得小皇帝嘟噜嘟噜地冒出一串话来:“啊,公孙大人身为一国宰相,代表着我大楚的颜面,怎么能如此节俭呢?赶紧去给府上的老老少少都裁上新衣罢,朕这里有一家铺子,做工好,价格公道,老大人去了报上朕的名号还可以打个八折优惠……” 公孙又白迷迷瞪瞪地出了皇宫,盯著右手拇指发了半天怔,一直到坐上自家马车方缓了劲来,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买下一堆布料,还答了合约盖了手印,保证阖府上下,按照身份尊卑,每个人都最少做上一套时新的夏装,这,这叫甚么事儿啊! 第二天上朝,百官纷纷来恭贺公孙大人,不着痕迹地打探昨天小皇帝单独接见都谈了甚么,公孙大人哪里说的出来,含糊其辞,却被其他大人误以为他藏私,公孙宰相也只有苦笑。 到了下朝时,却又有一位重臣被小皇帝留下,在一众臣工又妒又羡的眼光中,蓝侯爷昂头挺胸腆着肚子,得意洋洋地跟在了女官的后面。 赵卫故技重施,先是嘘寒问暖一番,蓝侯爷果然感动的一塌糊涂,小皇帝乘胜追击,逐一问了蓝侯爷家的衣食住行,这位却是个不愁吃穿的主儿,问了一圈下来,竟是甚么都不缺。 蓝侯爷终于砸摸出味道了,皇上,这是想赏咱点甚么罢,他决定为皇上制造表现机会,“皇上,老臣家中衣食无忧,只是银钱不大趁手。” 够直白了罢?直接赏点银子好了。 赵卫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冷冷地看差肥嘟嘟地蓝侯爷,小小年纪却带着股君威,凛然不可侵犯,蓝侯爷缩了缩浑圆的肩膀,有点冷。 银子?跟朕提银子?太伤感情了,赵卫是不客气地把蓝侯爷划归敌人一档,对待敌人就要毫不留情地打击到底。 赵卫伸出手来摸了摸蓝侯爷的官服,十分肯定地道,“蓝爱卿这一身用的是香云纱罢?” 蓝供爷心里嘀咕着,怎么从银子一下转到衣服料子了,面上却迅速地陪着笑脸:“正是香云纱,皇上圣明。” 赵卫小脸一沉,隐隐风雷大作,蓝侯爷不知不觉地退了一步,却听到赵卫声色俱厉地问道:“蓝侯爷不过是二等侯,年俸三百两,如何用的起这千金一匹的香云纱?!” 一口童音中还带着几分奶声奶气,蓝侯爷却被吓得立时趴倒在地,涕泪直流地表示那不过是下面的人的孝敬,他唱作俱佳,抓着小皇帝的袍角,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表示以后再也不敢随意收受底下人的东西了。 小皇帝十分大度地表示接受他的忏悔,同时暗示他,作为臣下就该有臣下的样子,穿这么奢侈的布料不是很对不起皇上对他的栽培?很对不起黎明百姓对他的期望?很对不起他家厨子每天喂得他这么肥? 蓝侯爷能屹立朝中不倒,除了生了个好儿子外,对上面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十分到位,当下拍着胸脯保证,回去后就换掉所有的成衣,一定要和黎民百姓保持同样的步调,甚么料子便宜穿甚么。 小皇帝龙心大悦,当下就御笔亲批了几千匹料子给蓝侯爷,又很是体贴地抓过蓝侯爷的手帮他按好了手印。 待到蓝侯爷出了御书房,小皇帝吹了吹手上文书的墨迹,志得意满,最次的布料卖出了最贵的价钱,赵卫,真是天才啊。 隔天上朝,蓝侯爷成了众臣瞩目的焦点,堂堂侯爷却穿了一身乡野山夫才会穿的粗布麻衣,简直是丢尽了北楚重臣的颜面。 蓝侯爷却恍若未觉,挺胸抬头十分骄傲的样子,只在无意间接触到了公孙宰相的视线时,尴尬地别了下头。 当天下朝,又有一位重臣被赵卫留下,赵阳知晓外甥的把戏,却也不去拆穿,至少这小子不再哭爹喊娘了,死群臣不死本王。 如是每天都有一个重臣被小皇帝留下,第二天却又甚么都不肯说,只把其他人急的心中痒痒的,一来二去,都生出了别样心思,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专心政事,希望做出一番功绩好被小皇帝点名留堂。 众位大臣均思进取,政绩斐然,北楚朝中上下歌舞升平,百姓拍手称道,都说好一个太平盛世。 小皇帝自己卧房之中堆满了金子,每日里都有若干银两送到,闲来无事,赵卫最爱的就是缩在寝宫之中数钱。 那对没有良心的父母似乎已被他抛诸脑后,只偶尔会听到他抱怨声,赵阳就拿出文竹临走时的书信安慰他,“你娘说了,若是能生个弟弟,就把你替换出来。” 于是,小皇帝再次欢天喜地的去数他的私房钱了。 文竹和赵洛两个人把儿子丢到了楚都之后,一路上游山玩水,向着宁都行进,却是想着,无论如何也当叫家中长辈见一见三女婿,尤其是父亲,纵然他不大认得人了,文竹心中依然没有半分不敬。 两个人没有了后顾之后,每日里卿卿我我,行走间甚是缓慢,往往风景秀丽之地都要盘旋个三五日方继续前行。 这日贪看风景,行走山路间,却是越来越偏僻,隐隐传来了阵阵锣鼓之声。 |幻洛辰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待字闺中 番外之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娶亲 赵洛见文竹一脸好奇,微微一笑,犹若春花开放,牵起她的手,二人向着那锣鼓声传来的地方行去。   原来是山中猎户娶亲,前面两个吹打手,后面一队汉子喜气洋洋,又有两个婆子跟着,看得出家境很是窘迫,那新娘却是被新郎背着的,衣服也是半新的,只头上蒙了个大红的盖头。   文竹眼中流露了几许羡慕之色,她已为人母,却没有过任何仪式,没有穿过嫁衣,亦没有坐过花轿,一旁的赵洛一直看着她,见她如此情态不禁若有所思,随即莞尔一笑,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那边迎亲的山户已是看到了二人,便有一个老者迎了上来,很是热情地寒暄着:“这位小……大……先生,小老儿有礼了。”他本想唤上声小兄弟,进了见赵洛气度不凡,于是又想改口大兄弟,又见赵洛穿着富贵,终于还是叫了声先生。   赵洛为人不喜俗事,见文竹兴致盎然,逐勉强应了声,那老儿陪着笑脸,又道:“按照咱们山里的习惯,娶亲路是遇到的都是客人,还请先生和夫人喝一杯水酒。”   赵洛崩着一张俊脸,文竹不动声色地轻轻掐了掐他的手,赵洛为了妻子甚么都肯的,不冷不淡地应了句:“那有劳老丈了。”   二人跟着那老儿一起回到娶亲队伍时,却见那一队人俱都面露喜色,文竹尝试与其中一个婆子攀谈,三两下就打听出其中奥妙,原来此地风俗,若是娶亲路上遇到外乡人,则将来生的孩子有大福气,且会从事和那外乡人一样的行当。   文竹不禁哑然失笑,那婆子竹筒倒豆子说了个一清二楚后,偷偷瞥了眼明显有些不悦的赵洛,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道大先生是甚么行当的啊?”   唔,已下岗的前任皇帝,文竹心道,这个行当从事起来有相当难度,还是给人家点希望罢,笑呵呵地回道:“外子是游商。”   那老妇哦了一声,却是颇有些失望,这夫妇二人穿着打扮不俗,本以为是读书清贵之人,若是游商,竟然没有个家丁仆役,只怕家中也没甚么恒产,算不得成功。   婆子心中这么一想,对文竹就淡了些,文竹本就和她没甚么话讲,那边赵洛伸出手来,轻轻一拉把文竹又半揽在了怀中。那婆子一见,却又看轻了这夫妇三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各怀心思中,迎娶队伍敲敲打打已然到了地方,简简单单的土坯房,房顶上晒干的稻草铺了厚厚一层,院子里种了几棵枣树,青色的果子布满了枝头,院子的角落被围了起来,养了些鸡。   文竹见那院落清扫的颇为干净,柴火被劈成指头粗细,错落有致地叠放了一堆,不禁暗暗点头,倒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家。   新郎放下了新娘,拿了条布巾擦着满头的大汗,大步向着文竹二人行来,到了近前,憨憨地一笑,道:“咱们这的规矩,没到新房,新娘的脚是不能沾土的,现在才来跟二位招呼,见谅见谅。”   文竹和赵洛对望一眼,这莽夫说话倒是颇有规矩,不禁心生好感,那大汉又再三让过了,直把二人迎入屋中正堂,又奉上热水,房中无盏,用的是粗瓷大碗,茶叶也没有丁点,那水喝起来却异常甘甜,原来是山中的泉水。   之后闹哄哄的拜堂,这汉子的父母却在前年双双去世了,拜牌位便算是拜过了高堂,送入洞房时,那汉子发起了倔,原来他家中仅有一间房,加上灶堂和放些杂物的小隔间。   那唯一的房子便做了新房,一众乡亲问了半天,他方摆了摆手道:“若是我用了新房,客人却是没有地方住了。”   文竹见这汉子憨直,好感大生,嫣然一笑道:“我们其实住的也不甚远,走上二里路就到了。”   话一出口,一干人等面面相觑,都在心里嘀咕,二里路外是个山坳,却没听说 有甚么人家,难不成这夫妇二人是狐仙一流?   他们见赵洛生的容貌俊美,又颇有威严,不似人间所有,越发肯定心中猜疑,对待二人不禁小心翼翼起来。   那汉子却信了文竹所说,把新娘送入洞房后,径在院子里摆了两桌酒,此时天色已黑,每桌只燃了一盏油灯。   文竹二人又被让了上座,乡人们推脱再三,最后几个年老者勉为其难地与他们共坐,神色间却是又敬又怕。   片刻功夫,请来帮厨的婆子端上了八个粗瓷大碗,里面装了满满地猪肉,文竹见那肉泛着油光,颇有些###,却是没甚么胃口,赵洛亦是别过头去,凑到文竹耳边,###道:“等会儿我给你做锅鱼汤。”文竹眼睛一亮,却是更加看不上这满桌的大肉了。   二人如此作为,一众乡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旁边桌上的肉被一扫而光,文竹这桌未曾动上分毫。文竹见他们拘谨,拉了拉赵洛的袖角,赵洛知她心意,起身辞过主家。   文竹悄然从腕上脱下了一副银镯,用帕子包了,只说是给新娘的贺仪,那汉子推脱不过,只得接了。   待到晚上和新娘一起,掀了帕子就着油灯细细查看,见那银镯由五条小龙盘成,每条小龙细如银针,龙身上的鳞片偏偏清晰可见,可谓巧夺天工,新娘甚喜,就要往手上戴了。   那汉子却不允,挡住了她的手道:“如此财物自当好生保存,日后当传子孙。”   新娘自是应了,待重新拿起那帕子,发现这帕子也非凡品,编织的丝线根根清晰,纹理明确,边上简简单单地绣了几丛竹子,苍翠欲滴,有如真物。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揣度,莫非真得遇到了神仙,新娘嘱咐了相公:“明日里,你去那山坳看看,到底有没人家。”   那汉子应了下来,二人熄了灯,自有一番喜乐。   到了第二天,山里人起身早,新娘本就是农户女子,很快进入了角色,洒洒扫扫不在话下,唤了男人起来,包了两个粗面饼,又从鸡窝里掏了几个新鲜的红皮鸡蛋,一起包了,嘱他给那两个贵客送去。   汉子自是一一应了,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揣到了怀里,一路上迈开大脚,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望见山坳之中果然起了一座院子,两进五间大正房。   待行的近了,见那院子却是用篱笆围了起来,松木大门微微半敞,他心里暗暗吃惊,前几日砍柴经过这里,他记得清清楚楚,这地方十分荒凉,怎会突然起了这么一座宅子,看那房子用的都是上等良木,也不知为何,普普通通的房子看上去异常顺眼。   难道,那对夫妻真是神仙不成?   将信将疑地,他上前喊了声:“可有人在?”   立刻就有人从里面应门,门开了后,却是个青衣小帽的童子,生的眉清目秀,见了生客却也不怕,脆脆地道:“先生有甚么事情吗?”   汉子从怀里摸出那一包鸡蛋递了上去,嗫嗫地道:“昨日里,我娶亲遇到了两个贵人,说是住在这里,我家娘子叫我送几个自家产的鸡蛋来……”   童子面带微笑,婉言谢了他的好意:“我家主人昨天歇了一晚,已经外出游玩了,近日都不会回来了,先生还是请回罢。”   汉子脸上露出了些许失望,他转身走了两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把那一捧鸡蛋塞到童子怀里,撒腿便跑,边跑边喊道:“我家娘子要我送来的,你就替你家主人收下罢。”   童子呆呆地捧着几个鸡蛋,蓦地摇头笑道:“果然憨傻,主人真是料事如神啊。”   过得几日,这山坳之中有神仙的消息不翼而飞,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跑来看,这山坳之中原本没有人家却是人人都知道的,眼见起了这么座大宅院,都有些相信,就有人带了香纸来拜,偏真有应验的,渐渐香火旺盛起来。   文竹和赵洛早已上了马车,向着宁都进发了,车厢宽敞,二人却挤做一堆,赵洛又伸出手来牵了文竹的手,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直看的她脸颊泛红,文竹瞋道:“看甚么看,等到了家若再如此,怕要被娘亲们笑话。”   赵洛嘴角一扬,坦荡荡地道:“有你二姐夫在,怎也笑话不到咱们身上。”   文竹默然,细想确实如此,自打入赘文家,二姐夫跟着二姐寸步不离,又嘘寒问暖,把一众丫鬟都得罪了,直嚷嚷主子别老干着下人的活计。   文竹转念又想到,赵洛对她果真处处上心,别说她的事情无论巨细俱都详尽知晓,就连家中的亲人诸事亦是无一不知。   还是他说了,文章寿辰将近,加紧赶路为妙,她做为一个女儿,居然连父亲生辰都不知晓,实在惭愧。   文竹轻轻靠上赵洛肩头,一股松香扑鼻而来,是赵洛衣服上的熏香,她贪婪地嗅了嗅,轻声道:“等给爹爹拜了寿,咱们就回那小院子住上一段时间罢。”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许嫁   赵洛握着她的手,笑意盈盈地道:“好。”随后又补##:“去哪里都无妨,只要有你在。”   文竹脸一红,这家伙,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德行,也不晓得跟谁学了这许多的甜言蜜语来。   马车行至宁都门外时,赵洛松开了文竹的手,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指粗细的纸卷,文竹不解地接过来,展开,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定睛看去,却全是关于衣食住行的各种注意事项。   她抬头望向赵洛,赵洛面色如常地道:“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这些都是我问了太医、御厨、女官……”见他一本正经地还要数下去,文竹头大如斗地挥了挥手,恼道:“你不是明天就来么?”   赵洛面色一正,凝视着文竹双眼,认真地道:“是啊,我不在你身边足足六个时辰,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文竹:“……”   别了有些神经兮兮的赵洛,文竹轻抚额头,心道,不知道现在退货还来不来得及。   文竹回家受到了夫人太太们以及小外甥女的一致白眼,这当娘的出去一次,还能把儿子丢了,一众人等莫不义愤填膺,恨不能把文竹挫骨扬灰。   文竹知晓自个儿罪孽深重,乖乖地躲到了竹园之中,闭门不出,晚饭也不吃了,文兰终是心疼妹子,令丫鬟提了食盒来探她,却见文竹仅着了一件小衫,大大咧咧地靠在床上,两条腿高高翘起,不禁着恼。   啐了她一口,骂道:“你看看你,都当娘的人了,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文竹一边乖乖地把腿放下,一边无限怀念起赵洛来,有一个没有原则地爱你的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文竹两腿并拢,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看文兰一样样从食盒里端出稀饭小菜来,又把筷子塞到了她手里,嗔道:“吃罢。”   文竹嘿嘿一笑,自顾地吃起来,文兰在一边看着她,不时为她夹些菜来,又拿出帕子给她擦擦嘴角残渣,一如当初文竹对待文晓兰般。   文竹吃着吃着便要落下泪来,昔日姐妹们一起用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日家里却只剩下了二姐,怪不得人人都愿意生养儿子,儿子大了还可以留在身边,唔,前提是不能让他当皇帝。   文竹吃了一碗稀饭,放下筷子,待丫鬟们撤了饭桌,文兰上前一步,和她并肩而坐,一双柔荑握住了文竹的手,摩挲半晌,轻叹一声。   文竹看着二人交握的手,一白一黑,一细嫩一粗糙,对比鲜明,知晓二姐为何叹气,反握住文兰的手道:“妹子奔波这许多年,总算家中安定,妹妹们也都各有归属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文兰抬眼看她,见她一脸坦然,释然道:“姐姐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大家都很担心,只想你交个底,我那外甥,到底被送去了哪里?”   文竹心道,告诉你实话,被送去做皇帝了,你信么?   她思量再三,终还是委婉地道:“他父亲家寻他回去继承家业了。”见文兰一脸诧异,猛地想起自己以前说过孩子他爹早早升天了,文竹连忙垂下头去,瞬间编了一通谎言出来:“他家是清贵之家,瞧不起我这商人之女,当时年轻气盛就带着孩子出来了。如今家里低了头,他又软话求我回去,我就应了。”   话罢,见二姐神色不善,又连忙补充道:“他说了要明媒正娶了,明日里就来提亲。”   文兰神色稍缓,一叠声地追问道:“他家是何方人士,家中从事什么营生,人多大了,为什么要我那外甥继承家业?”   问得文竹瞠目结舌,暗骂自己,说谎遭报应了罢,她也机灵,当下就把赵洛给卖了:“他明日就来提亲,姐姐不妨明日里亲自问他。”   第二日,赵洛早早就来到了文府,得了信的女眷们一起出动,把个花厅坐得满满当当。赵洛每日里朝会对着的臣比这些女眷的数目多许多,却也没有今日来得紧张。   他本生得俊秀,拘谨起来又有几分腼腆,一众女眷看看赵洛,又看看文竹,若不是赵洛和文卫生得一模一样,真要怀疑文竹用了什么手段,诓了好人家的儿郎。   文家女眷对赵洛是越看越满意,恨不能马上把文竹打包嫁掉,此举正合赵洛心意,一拍即合,粗算了日子,却是约定后日就来迎娶。   文竹陪坐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娘亲和二姐如此草率地把自己嫁掉,也不问问他家里做的什么营生,尚有何人,一时之间,只在心中感慨,生得一副好皮囊就是有优势啊。   文家财大气粗,涉及行业众多,几个夫人太太齐齐出动,却是不要文竹动手,一日之间,居然就采办了一份嫁妆出来。   文竹看着嫁妆单子,只觉颇为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当初自己给六妹、七妹置办嫁妆拟定的单子么?!   可六妹是王妃,七妹是可敦,为了怕被人看轻,陪嫁之物务求华贵金美,她嫁的可是失业下岗的前皇帝,没有退休金的,要这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做什么?   这一对一人高的汝窑大花瓶要摆在那个农家小院子里,岂不是很可笑,拿来储水么?   喝燕窝的细瓷白玉碗,盛放干果蜜饯的纯金雕龙对碗,饮酒用的九龙戏珠银碗……难道叫她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一堆碗吗?   文竹拿起毛笔,刷刷刷,从头划到尾,满满的一册嫁妆单子最后只剩两样东西,金条银砖,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若把这两样送到楚都,应会讨得儿子欢心罢。   第二日却是赵洛前来下聘的日子,他谨记文竹告诫,自己出身清贵,故而东西不多,却是样样精品,便连徐夫人等见惯了大富贵的也不禁咂舌,悄悄地拉过文竹,随手拿起一件雕花玉瓷,指着下面御制的印记问道:“这难道是宫里流出来的不成?”   文竹眉毛一跳,随即面不改色地道:“他家祖上有人入宫随伺,想是那时候赏赐下来的。”   想到赵洛面容俊美,祖上若有女子入宫为妃也确有可能,一众女眷不再怀疑,却见那聘礼之中又有许多稀罕难见的药材,更有一身男子衣袍,衣帽鞋袜俱全。   文竹上前拈起那袍子,观起针脚细腻均匀,样式新颖,料子上乘,登时心中有了谱,只抱着袍子默默无语,似乎感受到了赵洛的一片心意。   记得当初赵洛曾言道,今生今世只为她一人缝制衣袍,便是自己也绝对不会动上半根针线。重逢之后,她无意间提及自己手艺欠佳,却是未能给爹爹亲手缝制哪怕一双鞋子。   没想到赵洛竟然记在心中,更甚者打破誓言,亲手缝制了这一套衣物为爹爹贺寿。   文竹心中感慨万千,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翌日,文竹出嫁亦是文章寿诞,她早早起了身,捧着那一套袍服到了文章院内,亲手服侍爹爹换上了,文章一派天真浪漫,时间似乎从他身上静止了一般,和文竹一起,更像是兄妹,而非父女。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文竹,心中颇有些难过,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再次失去,以前常常来看自己的姐姐们很久都没有来了。   文章伸出手来,抓住了文竹袍角,抿紧薄唇,一双眼睛满是祈求,文竹心中不忍,只得安慰他道;“我以后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文章却固执已极,紧紧抓着文竹的袍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徐夫人等人又是劝又是吓也没能让他松开一个手指,文竹无奈地道:“叫爹爹牵着罢,等花轿来了再说。”   文家再次嫁女的消息以光速传播到了宁都的百姓耳中,想起前几次的热闹,无数的百姓从宁都的四面八方赶来,却觉得大失所望,这次迎娶的队伍只有几个唢呐手,轿子也很是平常,新郎倒是生得俊俏。   待到日上中天,却还不见文家女儿出来,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地喊道:“那小子,文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不如到我家做女婿罢。”   赵洛微微一抬头,阳光映照在了他的脸庞之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有如神子,立时有更多的人喊了起来:“我家妹妹心灵手巧,刚刚及笄,做我的妹婿罢。”“我家女儿年方十四,又有陪嫁百亩,还是来我家罢。”   一众声音中,又有女子尖着嗓子喊道:“做奴家的夫君罢!”立刻被众人所唾弃,却又有更多的声音冒了出来:“赶紧把我休了,我要嫁给那个小郎君。”   “奴家夫君已死,又无子嗣……”   一片闹哄哄中,文家的门里传来了喧闹声,一众夫人太太簇拥着抓住女儿袖角不放的文章行了出来。   文竹心道,昔日里羡慕西式婚礼,庄重典雅,如今也算半个西式婚礼罢?好歹自己是由父亲交到丈夫手里的,呃,姑且算是罢。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七十七章 娶妻   文竹头上带着大红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轿子,刚刚坐稳,却觉得身边一挤,耳边传来了徐夫人又急又恼的呵斥声:“你,你怎坐上轿子了,赶紧下来,哪里有女儿出嫁还陪嫁个爹的道理。” 原来是文章挤进了花轿中,一片混乱中,赵洛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托住文章右臂,不容拒绝地把他带了出来,哄孩子一样柔声道:“我会好好对待竹儿的,放心罢。”   文章和他对视半晌,撅起嘴巴,固执地一扭头,转身又要坐进花轿。   赵洛眉峰跳了两下,再次耐着性子哄道:“那里面没甚么好玩的,你看那边,好多漂亮姐姐的。”   顺着赵洛手指方向,文章看到了心花怒放的文家夫人太太们,一干女眷莫不在心里称道,真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婿。   文章不屑地撇了撇嘴巴,调转视线,看到赵洛的脸时,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扯住了赵洛的袖子,甜甜地唤了句:“姐姐~”   徐夫人等哭笑不得地上前来,几个夫人太太七手八脚地把文章架了开来,赵洛呼出一口长气。   花轿抬起,迎亲队伍缓缓离开了文家。   花轿出了宁都,赵洛下的马来,自有人结算了吹呐班子的工钱,又有人驾了辆马车来。   文竹眼前一亮,轿帘已是被人掀开,从盖头下面看到了一个大红衣摆,又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文竹知晓是赵洛,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搭到了他手上。   他的手很温暖,让人很安心,牵着文竹下了轿子又上了马车。隔着盖头,一股热气袭来,文竹脸上微微一红,赵洛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你明媒正娶地接过来。”话罢,他头一歪,顺势靠在了文竹肩上,发梢刺的她脖子发痒,脸上似乎一团火在烧。   正要推开赵洛,他絮絮地又道:“等咱们到了上次建的那个小院儿,拜了天地,你就终于是我的妻子,我看那里风景甚好,不妨多住上些日子……”   二人一路相携,却是又回到了那个山坳处盖起的小院。   自有人安排好了另外一队吹鼓班子,文竹又换了轿子,一路敲打着进了门。   这山坳中有神仙居住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十里八乡,日日里往来于此的农户樵夫甚多,有人亲眼见了那大红花轿,立刻飞奔而回,神仙娶妻的消息很快不翼而飞。   那可是神仙娶妻啊,说不准一杯水酒就能延寿十年,一颗仙果就可以青春永驻,婆娘们也不做饭了,汉子们也放下了挑担,抱着孩子的,拖家带口的,周边住户络绎不绝地来到了山坳之中。   赵洛生平心愿今日得偿,心花怒放,却是有别往日对人冷冷淡淡的样子,来者不拒,院子里开起了流水大宴。   传菜的俱是妙龄少女,一色淡粉宫装,秀发挽起,一众乡邻何曾见过此等景色,再加上上灶的是宫里的十个御厨,那菜品俱都美轮美央,精致异常,一个个居然吓得不敢拾起筷子,又不敢高声言语,一时间场面反倒冷落了下来。   赵洛唤来一个里正问了几句便知其中缘由,他举起杯子来,虚敬四座,朗声道:“赵某不才,四处经商薄有小成,见此处山清水秀,故修建了庭院一座,预备长住,今日娶妻,多谢乡邻们捧场,赵某先干为敬了。”话罢,一饮而尽。   里正又在乡亲里不停的解释,一时间众人仍有些将信将疑,却已拿起筷子食用。   赵阳牵着赵卫,站在院子角落之中,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赵卫一身天蓝锦缎小袍子,拽了拽旁边赵阳的袖子,赵阳俯下身来,赵卫凑近了他耳朵,小声道:“舅舅,是不是爹爹要娶媳妇?”   赵阳转头看了眼一身大红喜袍的赵洛,点了点头,赵卫再次拉了拉赵阳的袖子,满脸忧虑地道:“咱们赶紧溜罢,若是被娘知道了爹爹要娶媳妇,爹爹会很惨的,咱们还是不要陪着他倒霉了。”   赵卫顿了下,又补充道:“上次赵双叔叔惹恼了娘,娘给他安排了一堆事情去做,差点没赶上婶子生小妹妹。”   赵阳哭笑不得地拽住一门心思拖着他向外走的赵卫,轻声道:“你爹娶得就是你娘啊。” 赵卫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后知后觉的问道:“那我娘在哪里?”   赵阳一努嘴,赵卫抬头向厅堂看去,见一身大红嫁衣蒙着盖头的文竹正被丫鬟搀了出来。 赵卫张大了嘴巴看着他的老子和娘拜了天地,拨拉拨拉小手数道:“赵双叔叔是先成亲才有了小妹妹,四姨是成了亲才有的文妙姐姐,为什么爹爹和娘还没有成亲就有了卫儿?”   赵阳尴尬地挠了挠头,正不知道如何给这个古灵精怪地外甥解释时,赵卫一拍脑袋,眼睛亮亮地道:“唔,正因为如此与众不同才有了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我嘛。”   赵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讪笑两声:“嘿嘿,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眼见天色不早,赵卫打了个呵欠,可怜兮兮地拉着赵阳的袍角道:“舅舅,我想娘。”   赵阳看着睁圆了眼睛的甥儿,突觉于心不忍,这么小的孩子离了父亲母亲,独坐皇座之上,每日里数钱为乐……   他一把抱起赵卫,坚定地道:“舅舅带你去找你娘。”   甥舅二人到了新房之中,却见文竹一人端坐喜床之上,赵卫立刻松开赵阳的手,一下扑了过去,嘴巴里一连声地叫唤:“娘,娘~”   文竹盖着盖头,伸出双手搂住了儿子,小小的身体软软的,甚是依赖地靠着她。   赵洛送走宾朋,兴致冲冲地转回新房,今天,可是他的洞房花烛。   还未到门口就望见了赵阳杵在门前如同门神一般,赵洛放缓了脚步,略显疑惑地看向赵阳,“卫儿呢?”   赵阳伸出双手一摊,无奈苦笑,赵洛眨了眨眼睛,隐隐有些明白,他绕过赵阳,径直进了婚房。   婚床之上,文竹搂着赵卫,一大一小,好梦正酣。赵洛小心翼翼地走直前去,低头看向妻儿,抽出腰间帕子,为二人擦了擦口水。见到赵卫紧紧环住了文竹的腰,脑袋埋入了文竹胸前,不禁皱了皱眉头。   赵卫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和爹爹还有娘亲一起,他嘿嘿笑出了声,向着娘亲怀里又拱了一拱,传来的却不是以往软软的触感,有些硬。   他一惊,立刻睁开眼睛,赵阳一脸宠溺的笑脸映入眼帘,赵卫眨巴眨巴眼睛,半晌反应过来,他,他又被没良心的爹娘抛弃了!哇——赵卫毫不客气地大哭出声,鼻涕眼泪一起抹到了舅舅的袍子上。   文竹昨日里被赵卫缠着玩了半晌,后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甚是深沉,许久没有如此安定的感觉了。   她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手脚却意外地伸展不开,什么时候床这么小了,她不服气地踹了两脚,脚下突地一紧,再也动弹不得。   文竹睁开眼来,却望进了一潭秋水中,赵洛一双眸子深沉地望着她。   文竹脸上一烧,二人并非没有亲近过,同榻而眠却还是头一次,她眼睛四处乱瞄,只觉好生尴尬,说点什么呢,说点什么呢,脑子里快速地旋转着,卫儿,对了,卫儿呢?   她抬起头来,再次被赵洛带有魔力般的眼睛拉了进去,脸哗的烧了起来,吞吞吐吐地问道:“卫,卫儿呢?不是叫弟弟带他过来了,说是多玩几日么?”   赵洛单手支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文竹,面不改色地道:“皇兄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坚持要带卫儿回去。我也只得允了。”   一边说着,赵洛的手貌似无意识地在她的肩臂处滑动起来,文竹只觉他手抚过的地方又痒又麻,似有无数小虫啃咬而过。   她猛地坐起,推开赵洛,慌慌张张地道:“天不早了,我还要,我还要……”   说了半天,却没说出个事儿来,要她做饭还是洗衣?从前半点家事儿都不做,如今更是不需要她动手,若说是查看账务,早早已经分给了几个姐妹。   她冥思苦想之际,赵洛长手伸出,揽住她腰肢,一个使力带回自己怀中,轻轻咬住她耳垂,低沉着嗓子道:“既然娘子这么强烈要求,为夫就成全了你罢。”   文竹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她刚才说了什么?她要?还是很多很多要?丢脸死了,她鸵鸟的闭上双眼,自我安慰地想着,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说过。   身上各处游走的酸麻之感却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有人正对她为所欲为。   赵洛见文竹闭上眼睛认命的样子,一张脸上红扑扑的,增加了三分颜色,心中一动。   他缓缓地低下头,一双唇只在文竹的唇上摩擦,两个人的唇都渐渐湿润,文竹的唇红艳欲滴,甚是可人,像是熟透的樱桃,又像是新摘的草莓。 |派派小时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七十八章 燕好   赵洛凑到了文竹耳边喃喃道:“昨天的洞房花烛娘子可是睡过去了……”   文竹只觉耳边滚烫滚烫,偏他的唇碰过的地方又能觉得热上三分,一时间心慌意乱,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昨天迷迷糊糊的睡下了,这一身的衣服还穿在身上,却不知何时已经被赵洛解开了外衣带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亵衣,被赵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竹恍若中了魔咒,身体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洛的牙齿落在她的衣带上,一点点地把那个活结解开。   衣襟被他毫不留情地掀开,裸露的肌肤接触到了凉凉的空气,赵洛瑟缩了一下,神智略微清醒了些,抬头望见天光大亮,喜床之上毫纤毕现,锦被被推到了二人脚下,赵洛似笑非笑地半趴在她腿上,修长的手指顺着红色肚兜一路向上,攀爬到了她的颈上。 他的嘴角上扬,食指半蜷,就在他的喉咙上轻轻叩打,文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口渴的厉害。赵洛微微向外倾身,单手拿起床头几上的茶壶倒了盏茶,文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他微微一笑,把茶杯送到了自己嘴边,吞了一口。 文竹傻傻地看着赵洛含笑向自己靠近,直到两个人的唇距离不足一寸了方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嘴巴上传来了湿湿热热的触感,接着一个柔软的东西伸了进来,轻巧地撬开了她的牙关,一口茶水注入了她嘴中,咕咚一下全咽了下去。 赵洛却并不放过她,唇依然在她的唇上摩挲,柔软的舌更是伸了进来与她的舌交缠在了一起,文竹微微垂下睡帘,看着赵洛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晃动,一双深沉的眸子始终盯紧了她。 她合上双眼,专心感受着口舌间传来的激情,身体似乎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舌在相互纠缠,酥麻的电充从口中传遍全身,恍惚间似要飞到了九霄云外。 文竹伸出双手环住了赵洛的头,在他颈后交叉又抚摸上了他的耳朵,身体的深处传来了强烈的渴望,她双手用劲,只想把赵洛压到身体之中。 赵洛似乎知道了她的意图,一双大手伸入了她的肚兜里,在她身体四处游走,文竹胸前一紧,敏感之处被他完全掌握,她身体微微颤抖,感受着这亲密无间的爱抚。 赵洛放开她的唇,一手轻轻一挑,肚兜轻飘飘地垂落一旁,两只手中微微有些变形的柔软让他目光越发深沉,他低下头,含住其中之一,细细啃咬起来,文竹只觉胸前又湿又痒,整个人都要融化在了他的唇中。 她伸出双手,略有些慌乱的抓住他的头发,身体变的灼热不似平常的自己,两腿微微分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赵洛亦是呼吸沉重起来,他的手不知不觉地伸向了她的双腿间,文竹一惊,双腿猛地合起,却把他的手夹在了当中。 赵洛脸上浮现了恶作剧的笑容,他眉峰一挑,玩味地看着文竹的脸色变化,文竹感到双腿之间似有一只小虫在爬,原来赵洛的食指曲起,故意挑弄于她。 文竹咬紧下唇,任由那瘙痒从下身蔓延到了全身,她的脸上潮红泛起,向下席卷了身体每一寸肌肤,十个脚趾微蜷缩,一股战栗之感从身体的最深处迸发而出。 她终于缴械投降,身体一软,双腿微微松开,赵洛抽出手,单手撑起身体,另外一只手麻利地解下自己的腰带,文竹见他如此,身体一扭,反倒在了床上,只露出了一片光滑的后背。 赵洛见她如此做派,喉咙间传出了阵阵低沉的笑声,他毫不在意地把里衣撕开丢到了一旁,整个人赤身裸体地覆在了文竹的身上,文竹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火炭包围,人完全燃烧了起来。 赵洛身下如饥似渴,他双臂环住了文竹的肩,侧脸贴着她的脸,唇紧紧贴住她耳边,轻声问道:“给我好么?” 文竹全身绷紧,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徒劳地摆了摆头,赵洛如得将军号令的先锋,轻轻用手分开她两股,对准龙口,一刺而入。 文竹身子先是一僵,异物进入的不适感让她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赵洛止住了全部动作,在她耳边低喃,轻声软语,他有多么的喜欢她,多么的爱她,她是多么的美丽动人…… 同时一双手从她颈后,经过她的后背,一直抚摸到了她的臀,如同温柔的溪水缓缓流过山石,文竹被他满满的爱包围,身体渐渐放松了,赵洛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开始慢慢地律动起来。 文竹闭上眼睛,身体渐渐漂浮起来,在那大海之上,随着波浪忽上忽下,一时抛上浪尖,一时又被高高的峰头淹没,她忍不住呻吟出声,低低浅浅,带着无尽的欲望,直接冲击着赵洛的耳膜。 他加快了动作,似有无穷海浪冲刷着海滩,一波又一波,前面的还没有消失,后面的已经顶上。 文竹已然丧失了神智,凭借原始本能抓住了他的肩膀,两只脚盘上了他的腰,后脚跟不停地击打着他的臀。 赵洛深深地憋住了一口长气,他咬紧下唇,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到了她胸前,在那粉红色的樱桃上化成了一摊水,晶莹剔透,如此美景让他再难自制,猛地低吼一声,有如猛虎出闸,一泻千里。 赵洛完全瘫软在了文竹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文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咬紧下唇,伸出食指捅了捅他结实的肩膀。 赵洛抬起头来,见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了额上,一张脸白里透红,眼角眉梢春意荡然,一时间又是意动,文竹感受到了他腿间的变化,大是尴尬地把他推向了一旁,随手抓起二人衣物覆盖在了身上,很是不好意思地道:“相公,我饿了。” 一句相公叫的赵洛心花怒放,他正要应了下来,猛地想到她似乎从来都没有为他亲手做过一碗羹汤,不禁赖在文竹身上,和她额头对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唇几乎贴着她的唇说道:“娘子不如给为夫做一顿饭食来罢。” 神色一凛,神智能迅速回笼,这是什么,婚姻战争的第一炮,话说,很久以前,已婚闺蜜曾再三叮咛她,两个人结婚以后,就看谁更懒了,谁要是忍不住开始动手做家务,那以后就会一直做下去了。 她迅速地警觉起来,脸上登时就换上了商谈买卖时的笑容,真诚而坦然,略带了几分娇意道:“可是我没做过饭啊,还是相公下厨吧,我喜欢吃洛做的饭食啊。” 赵洛被她几句相公叫的骨头都酥了,立刻便应了下来,温香软玉在怀却又不舍得下床,两个人又厮磨了好一阵子方在文竹的再三催促下穿起了衣服。 赵洛又磨磨蹭蹭地偷了几个香,窃了几个玉,方拖拖拉拉地出了门。文竹稍事洗漱,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见自己面色依然潮红,脸上春意盎然,不禁啐了自己一口,一定要警惕赵洛同学的美色攻击啊,原则问题绝对不能让步。 比如做饭裁衣这类的重体力劳动,交给无所不能的天才赵洛去做好了,像她这种高科技脑力人才,只需要动动脑子算算账,看看家里是否收支平衡,某人是不是私自设立了小金库就可以了。 正琢磨着,赵洛端着托盘稳稳当当地进了房,文竹赶紧站起身,迎了上去,领导要适当的体谅下情,群众会很感激的,果然,赵洛笑的露出了一嘴白牙,连声叮咛:“你坐着别乱动,小心烫着了。” 话罢,把托盘里的几样小菜逐一摆到了桌子上,文竹站起身来,见是一碟梅菜扣肉,一盘子的糯米排骨,再加上一小碟红油泡椒,不禁食指大动,伸出指头牛起了块排骨就丢到了嘴巴里,却烫的立刻张了嘴连连用手扇动。 赵洛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文竹喝了几大口后端着茶杯看了眼满脸紧张立在一旁的赵洛,几乎幸福的要流泪,多好的相公啊,又体贴又温柔,会烹饪会裁衣,最最关键的,是不要薪水的啊。 如此一想,文竹不禁殷勤了几分,连连为赵洛布菜盛饭,赵洛亦是满心欢喜,这种平凡夫妻的日子是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要的了。 用罢了饭,赵洛牵着文竹的小手,正要出去散步,却听得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两个人面面相觑,事行已经商量妥当,成亲后暂时过上几日平静的夫妻生活,凡间琐事尽皆丢下,下人们也被打发的远远的,只平日里有专门送些柴米油盐的仆役来往。 赵洛松开文竹的手,整了整衣襟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来者何人。” 文竹点了点头,却知来的必是二人的熟人,明里这山坳之中人烟稀少,暗里不知多少护卫在看护着二人,能被暗卫放行的定是二人的熟人,只是,会是谁呢? |派派小时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七十九章 醉酒   文竹寻思着赵洛转眼就要回来,便摸出一本账册来,又拿出算盘,一手持笔,一手翻阅,细细核算起来。   她诵读出声,轻拔算珠,时时提笔记下数字,待到十指指尖微微酸麻,方意识到一本账册已经不知不觉地翻阅完毕,赵洛却还没有回转来。   文竹微微皱眉,站起身,行到了房门外,这院子当初起了一进五间正房,推门就看见了大门。她抬眼望去,却见赵洛双臂平平伸出,横成了一个大字,正对着他,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地和他对恃着。   杨花,卫燎!   赵洛个子满高,寻常男子在他面前都要矮上半头,杨花卫燎却也是一般的大个子,站他面前丝毫不曾弱了去,三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文竹偏头想了一瞬,便做出了决定,出嫁从夫,叫赵洛折腾去罢,转身就要回房。   眼尖的卫燎却已经看见了她,他丝毫不顾及颜面地弯下身,径直从赵洛臂下穿了进来,大步流星地奔向了文竹,两臂伸开,那架势,似要来个久别重逢的热情拥抱。   赵洛转过身来,文竹眼尖地看到他的脸色铁青,愤怒异常,正寻思着要不要避一下,却见卫燎上身猛地止住,双腿犹在努力地向前迈步,可惜丝毫不能寸进。   卫燎回过头去,狠狠瞪着拽住自己衣襟的杨花,嘴唇微动,骂了句叛徒! 无视脸色稍霁的赵洛和怒目而视的卫燎,杨花略整了下衣襟,笑的风和日丽地向着文竹迈步,动作不徐不疾,身姿矫健,一如既往的贵公子派头,行到文竹的面前,拱了拱手,文竹不自觉地随之拱了拱手,杨花旖旎一笑道:“我和你共事许多年,你新婚大喜也不请我喝上一杯水酒么?” 文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追上来的卫燎心中暗道,杨花说话果然有水准,他趾高气扬地看了眼不满地赵洛,得意洋洋地站到了杨花一侧。 赵洛神色不定地默立片刻,莞尔一笑,他姿容出众,这一笑更是百花失色,杨花和卫燎齐齐被比了下去,上前一步,一把拥住愣神的文竹肩膀,以主人之姿发话道:“既然如此,就由在下和内人略尽地主之谊罢。” 杨花和卫燎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在了赵洛搭在文竹肩上的右手,嘿嘿讪笑两声,文竹仰头看看三个男人,最后鸵鸟地决定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赵洛自是不会亲自下厨了,唤了人来去买了些烧酒牛肉,以及下酒小菜,四个人围桌而坐,杨花和卫燎颇有默契地抢占了方桌对面的两个位置,文竹后知后觉地坐下后,见赵洛一脸阴沉地坐在了自己对面。 杨花和卫燎无视赵洛的存在,一径劝酒,文竹先还婉拒,后来二人搬出多年交情,一个说守卫她身边许多年,一个说北方打拼很是辛苦,文竹却不过二人的面子,勉强喝了几盅,头略有些晕了。 偶尔抬眼看到对面赵各,一双眼睛如同野兽般,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酒一杯接一杯灌到了嘴里,不禁有些心疼,正要开口劝他少喝些,杨花举起酒杯,温柔地看向文竹,轻声笑道:“想当年咱们三人还曾同榻而眠,如今君的榻边却是换了新人了。” 文竹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已经看到对面赵洛的脸色大变,狠狠地丢掉酒盅,抓起一旁的酒壶径直倒到了嘴里。 一旁的卫燎火上烧油,趁机道:“不如今天咱们三人彻夜长谈,不醉不归罢。” 赵洛的眼睛如同探照灯一般,刷地就照了过来,文竹赶紧谢绝他的好意,“这个,咱们点到为止,点到为止罢。” 杨花幽幽一声长叹,举起酒杯自酌自饮,喃喃自语道:“记得那一天风轻云淡,咱们幕天席地,先是卫兄与你同睡,接着换我睡到了你旁边……” 文竹已经不敢去看赵洛的脸色,硬着头皮端起酒杯,拼命地劝杨花喝酒,丝毫不敢再让杨大嘴有半点空闲。 杨花实在奸滑,文竹劝酒,若是她不喝,他便也不喝,卫燎又三不五时地缠进来碰上一杯,一旁的赵洛只顾一个人喝着闷酒,文竹毕竟是女子,终究量浅,未几,看人已经模糊起来。 她望了望天,嘿嘿傻笑两声,单手支腮,另一只手握着酒杯摇摇摆摆,嘟嘟囔囔地道:“你们两个倒也有趣,咱们三个一起睡的那个晚上,你们两个居然心有灵犀地面朝墙壁,只把后背留给了我,唔,可是我还是觉得尴尬,就像旁边有两个火炉一样……” 杨花和卫燎齐齐愣了一下,随即一起掉头看向赵洛,赵洛果然没辜负二人期望,俊脸上阴云密布,腾地站起,大步跨到了文竹面前,从她手里拽出酒杯,毫不顾忌杨花卫燎二人,把文竹打横抱起,冷冷地丢下一句:“两位还请自便了。” 抱着文竹径直回到了房中,赵洛心中有气,手脚却都小心翼翼,生怕颠了她,用脚将门轻巧地踢开,穿过桌椅,把文竹轻轻放到了床上,转过身关了房门,点了蜡烛。 文竹精神恍惚,靠在床头,手舞足蹈,依然笑的傻乎乎,摇头晃脑地道:“哦哦,对了,还有一次,咱们露天而眠,我记得睡觉前明明是卫燎在我旁边,为什么到了后来变成了杨花呢?” 赵洛心中憋闷异常,恨不能吐出一口血来,又恨不能活活掐死文竹,见她如此痴痴傻傻,却又放心不下,板着脸浸湿了帕子上前,为她抹了把脸。 文竹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容,突然伸出手来,拇指和食指掐住了赵洛的脸颊,轻佻地一捏,嘻嘻笑道:“你长的真好看。” 赵洛手中动作一顿,这是,被调戏了吗? 未待赵洛有所反应,文竹的手松开,冲着赵洛打了个酒嗝,满口的酒气熏的他皱起了眉头,文竹右手挥动,似要冲散酒气,她微一动作,身子就摇摆起来,眼见就要跌落床下,赵洛眼疾手快地把她一把扶住。 文竹软绵绵地靠进了赵洛怀里,仰头望着他,目光迟滞,伸出右手,沿着他的眉毛画起了他的轮廓,顺着眉毛向下轻过脸颊,在嘴角打了个弯,停在了他的唇上,无所事事地按了又按。 许是觉得有趣,文竹自己嘿嘿乐了起来,赵洛薄唇紧抿,一张脸上怒气勃发,若是平日里朝堂之上,众臣工早就瑟瑟地噤声了,文竹恍若未觉,再次开口挑战赵洛极限:“唔,你果然很俊啊。” 赵洛眉毛一挑,心道,这小女人说了两次难道还要他谢主隆恩么?却听得文竹傻傻地又道:“比杨花和卫燎俊多了。” 轰,赵洛脑中的理智之弦完全崩断,难道和他在一起就是因为他长的最俊? 他嘴角撇了撇,邪恶地一笑,放低身体,故意在文竹耳边呼出一口热气,柔柔地道:“还有更俊的,你想不想要?” 文竹眨了眨眼睛,嘿嘿一乐,用手背抹了一把口水,含含糊糊地道:“要~啊~要~啊~”   赵洛眼睛笑的弯弯的,轻轻把文竹推到床头,见她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放低了声音哄道:“等等啊,马上就看到了。”   文竹大力地点了点头,食指含在了口中,乖乖地看着赵洛,赵洛邪邪一笑,毫不犹豫地开始解起了自己的腰带,转眼间他已经脱得一干二净,文竹上下扫了几眼,再次眨了眨眼睛,惋惜地摇了摇头,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地道:“没看头,不如杨花,更不如卫燎。”   对坐喝着闷酒的杨花和卫燎齐齐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某人已经在认真考虑是否叫他们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赵洛脸上带笑,那笑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就是文竹此刻神智不太清醒,依然感受到了那股深深的威胁,她凭着本能问了一句, 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更俊的在哪里了啊?” 赵洛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他两腿之间,某物昂头挺胸高高扬起,似乎在呐喊,老子天下第一帅。 文竹头向上一挺,却是又打了个酒嗝,嘟囔道:“额,没看过杨花和卫燎的,却是没法比较了,就算你是最俊的罢。” 算?赵洛不满地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撕开了文竹的衣袍,强硬地分开她双腿,正要有所动作,头上文竹用了她最后的机灵劲丢了一句话下来:“不过他们都不是赵洛呢,最喜欢洛,最最喜欢洛了。” 她突然伸出手来,把赤身裸体的赵洛抱了个满怀,赵洛从极怒到极喜,看着眼前的小女子,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只觉人生真是畅快淋漓。 文竹无视哈哈大笑的赵洛,自顾地玩乐起来,她伸出手来对着赵洛束好的发乱揉一气,喃喃道:“这是洛的头发哦~”   又摸了摸赵洛的额头,顺着鼻梁,摸到了嘴唇,傻里傻气地笑道:“这是洛的额头,洛的鼻子,嘿嘿,洛的嘴唇……” 赵 各一脸宠溺地任由她抚弄,文竹最后吃吃地捂嘴偷笑,又凑近了赵洛,神秘兮兮地道:“这都是我的哦~洛的一切,都是我的哦。” |派派小时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八十章 ****   文竹猛地从床头站起,赤露着身体,一脚高高踩在枕头上,手向上挥舞,女王一般高声宣布:“赵洛,是我的!”   这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当真是掷地有声,绕梁三日而不绝,便是隔壁坐着饮酒的杨花和卫燎也双双一滞,继而相对苦笑,这女子的占有欲竟是如此的强么?! 文竹下了结论后,似乎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身子摇摇晃晃的就向下倒去,赵洛还没从文竹那豪迈的站姿中清醒过来,见状晃了晃头,赶紧伸手一把抱住了倒下的文竹,文竹仰面看着赵洛那张完美无暇的脸,再次吃吃地傻笑起来,她手一挥,指着赵洛命令道:“你,到我下面去。” 赵洛恍若被蛊惑了一般,听话地平躺在了床上,文竹头脑发昏,精神却异常亢奋,她两只手撑在了赵洛赤裸的胸前,虚虚的半仰起上身,一双柔软如同倒扣的白玉瓷碗在空气之中颤颤悠悠,赵洛看的两眼发直。 他无意识地伸出双手向着那双瓷碗摸去,半途却被文竹一把打掉,她嗔道:“我,我还没让你动呢,不许动。” 赵洛鲜少见到文竹如此娇蛮的样子,微微愕然,愣神的功夫,文竹已经拨弄起自己的新玩具来,她两腿分开坐在了赵洛腿上,两片花瓣正对着赵洛的腿间,本有些萎靡的阳刚十分给力的翘起了脖子,直直地看向花瓣间。 文竹调皮地伸出手来按住那阳刚,按到床榻之上又松开手,看着它一弹而起,如此反复几次,文竹玩的不亦乐乎,赵洛眉间渐渐纠结。 文竹终于殖腻了弹簧象鼻子,她嘴里喔喔两声,双手一把握住了赵洛腿间之物,上下往复,时快时慢,赵洛咬紧牙关,痛并快乐着。 他心中甚是矛盾,很想直接扑到文竹,另外又觉得文竹如此主动实在难得。 文竹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顾上上下下的拨弄着赵洛的敏感之外,见那东西越来越红,尤其上端红的鲜艳欲滴,似要透过那一层薄皮喷薄而出。 她眨了瞅眼睛,醉态可掬的吧唧吧唧嘴巴,突地张开檀口把那最前端的圆红一口吃下。 赵洛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视觉上的强烈冲击加上下身传来的快感,让他再也压抑不住欲望,一股热流从身上喷薄而出,直入文竹口中。 文竹喉咙一紧,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乳白色的液体,全部喷到了赵洛结实的小腹上,那东西犹自抽搐了几下方软倒了下去。 文竹傻笑着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赵洛突觉无名火起,似乎被玩弄了一般,他决意不再给文竹自由发挥的余地,攒身坐起,一把将文竹揽入怀中,手臂从文竹腋下绕到前胸,直接扣上了一双娇嫩,拇指和食指用劲,揪住了上面的樱桃,细细揉搓。 阵阵酥麻从胸前传来,小腹之中升腾起一股热流,文竹本能地呻吟出声,语不成调,只有恩啊之声。 她声音甚大,赵洛想起隔墙有耳,微微皱眉,随即嘴角一挑,只在嘴角处露出了两颗白牙,甚是得意的笑了起来,手下越发放肆,只盼着小娘子叫的再大声些。 文竹果不负他所期望,声音越发激荡,赵洛为之神魂颠倒,却是渐渐忘了初衷,他一只手悄然下挪到了文竹两腿之间,摸到花溪淙淙,立刻便按捺不住。 赵洛抱住文竹一个俯身一起卧倒榻上,文竹却是面朝下,只把细嫩的白臀朝向了赵洛,赵洛一手在她腰间轻扶,让她臀部翘起,另一只手扶诠自己的灼热,对准了花谷,猛地一刺,文竹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娇吼,隔壁的杨花和卫燎一起颤抖了一下,对望一眼,同时心道,今天别想睡了。 赵洛手搭在了文竹的臀之上,轻轻晃动着自己的腰部,甚有韵律地来回波动,文竹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哦哦呀呀的无意识呻吟。 腿间的空虚被完全填满,阵阵热流从中传向了每一个神经末梢,文竹身体微微颤抖着,皮肤紧绷,双手无助地抓着床单。 赵洛咬紧牙关,两只手从文竹的臀上挪到了腰间,禁锢住了文竹的自我动作,完全掌控了所有的主动权,扑哧扑哧的声音从二人身体接触之处不停传来,文竹神魂俱失,如同玩偶般随他动作。 赵洛喉咙深处传来一声怒吼,生命的种子倾泻而出,文竹两股之间被这股热流一激一荡,亦是把持不住,浑身颤抖不停,半晌方软下了身体,赵洛气喘吁吁地抱住文竹躺倒在了床上,伸出手来撩了撩文竹湿透的发角,见她合上双眼,小猫一样靠着自己,满面春色,只觉心满意足。 翌日,文竹还未睁眼,脑子里嗡嗡一片,似有无数个小人在里面打鼓,她头疼欲裂,呻吟一声,把脸埋在了枕头里,不愿起身。 一双手温柔而坚定地把她搀扶起来,又一手拉开帷幕,文竹头一偏,避开了刺眼的阳光,闭着眼睛哼唧了一声,又是那双手打湿了面巾,给她轻轻敷面,湿润而温暖的感觉让文竹舒服许多,她勉强睁开眼睛,见赵洛一身天蓝锦丝长袍,头发束的整整齐齐,阳光下,脸上带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俊美有如神祗,神清气爽地看着她。 赵洛两个嘴角翘起,一派淡然,放下面巾,又倒了杯茶水送到文竹嘴边,柔声道:“喝吧,这是我早起煮的醒酒茶。” 文竹伸手欲接过茶,赵洛的手却固执地偏了一偏,又送到文竹嘴边,文竹大是尴尬,望了一眼赵洛,见他脸上写满坚持,只得勉强就着杯子,被他喂了一盏茶。 茶水入口微苦,却自有一股甘甜,在舌尖上回味无穷,脑子一下清醒许多,文竹撑起身子,拉了拉被子,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洛转身放下茶杯,回过身来,浅笑道:“已经过了晌午了,娘子是不是也该起了?” 文竹呻吟一声,暗忖,真是贪杯误事,也不知道那两个混蛋会怎么想,真希望他们已经走了。 赵洛十分自然地上前,拉开她的被子,就要为她更衣,文竹一把抓紧就要滑落的被角,讪笑道:“你先出去,我自己来穿。” 赵洛也不与她争抢收,自行出了卧室,又体贴地带上房门,文竹呼出一口长气,开始拾掇自己,却听到门外传来了赵洛的抱怨声:“我家娘子真是太害羞了,不肯让我给她穿衣,明明昨天还是我给她脱的了。” 文竹嘴巴张大,满脸愕然,她心道,这是造了什么孽了,昨天被那两个混蛋出卖,今天又换成赵洛了,这三个家伙就不能消停一点吗? 正郁闷间,听到赵洛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昨天真是怠慢两位仁兄了,我和娘子新婚燕尔,故而今日起的迟了。” 他轻叹一口气,又道:“两位没有娘子,怕是理解不了闺房之乐了。” 文竹完全呆滞掉,赵洛,这是在报复罢?一定是的,以往都没见他这么多话,今日里明显故意说给那两个混蛋听的。 她加快了穿衣的速度,再磨蹭下去,赵洛不知又要抖出点什么来。 等她穿戴妥当,出了房门,却见三个男人鼎足而立,彼此之间皮笑肉不笑地寒暄着。 听见门响,三个人一起转过头来,杨花和卫燎脸上的表情颇为奇怪,文竹伸手摸了摸鬓边,又低下头看了下穿着,很整齐啊,这两个人都是什么眼神,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如此她便有些恼了,话一出口带了几分薄怒:“昨日两位也喝的尽兴了罢?” 此话一出,赵洛脸上立刻带了几分喜色,眼睛咪咪,得意的像是刚刚偷吃了鸡的狐狸,卫燎和杨花对望一眼,卫燎大手摸了摸后脑勺,退后一步,却是把发言权让给了杨花。 杨花轻咳一声,眼睛透过文竹,看向天边的悠悠白云,感慨道:“三妹昨天很是热情啊。” 热情? 文竹一头雾水地看向杨花,见他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又看向卫燎,他满脸促狭之色,最后无奈地看向赵洛,赵洛果不负她所托,上前一步,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神色柔和地道:“你昨天喝醉了,连连劝酒,故而杨兄如此说罢了。” 杨花和卫燎一起看向赵洛,心里齐齐吧了句,禽兽!可怜文竹一个小绵羊就这么被他吃了。 文竹仍在将信将疑,赵洛喜笑颜开地补充道:“方才杨兄和卫兄已然跟咱们辞行了,咱们就不远送了罢。” 此话倒是落了文竹心意,夫妻齐心,一起动手,把卫燎和杨花推出了门外,砰地一声关上大门,二人均松了一口气。 因卫燎和杨花的缘故,文竹和赵洛不免亲近几分,却又微微有些尴尬,遂相互客套起来,一个道:“相公先请。”另外一个敬道:“娘子先来。” 二人相敬如宾半晌,仍立在大门旁,未向房门前进一步,大门外突然传来喧哗之声。 |派派小时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番外之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斗法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拉开大门,却见外面一派热闹景象。一对推着小车的力夫,又有一对带着铁锯木刨的工匠,正在宅院两旁划线量尺,预备挖土造房。   文竹和赵洛二人面面相觑,赵洛脸上带了几分薄怒,正要抓住一个工头询问,文竹扯了扯他的衣袖,向着前方一指,山坡处联袂站了两个男子,向着下面指指点点,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   又是卫燎,杨花!   卫燎和杨花看到了下面的赵洛,卫燎双手卷成筒状,大喊道:“我和杨兄已经猜拳做了决定,我住北边,他住南边,将来若是成亲有了孩子,就结成儿女亲家。”   赵洛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不置可否地拉起文竹,拂袖回了院中。   文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瞄赵洛,赵洛刚好也斜眼来看她,见状浅浅一笑,像是春雪初融,又像是新月挂空端的是美色逼人,稳住微微一怔,惴惴不安地提议道:“不如咱们换个地方住罢?本来不也打算周游四野吗?”   赵洛依然在笑,那笑看在文竹眼中却变了颜色。寒风凛冽夜色凄厉,虽俊美如故,却带了三分悍气,淡淡地道:“这里山清水秀,这里住着正好,为什么要搬?”   文竹:“······”   赵洛脸上笑容渐渐敛去,一双眼睛怒的要喷出火来,双拳握紧,咬牙切齿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要搬也得让他们搬!”   说罢,赵洛转念一想,脸上复又出现笑容,志得意满地凑近了文竹,压低了声音道:“等他们盖好了房子再把他们踹走,那房子不就是咱们的了么?”   文竹斜着眼睛看着赵洛一脸的兴高采烈,心道,您当初偌大的皇宫都不新鲜了,如今倒惦记上两个破院子了······杨花和卫燎办事效率极快,两日便在两旁各起了一个宅院。原本空空荡荡的山坳中如今有了三户人家,倒是略显拥挤,只有杨花和卫燎,与文竹二人一般,也没有雇使下人,三座偌大的宅院只住了四个人,冷冷清清。   在这两日里,文竹和赵洛关紧房门,两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看看书,一个算算账册,平静的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只偶尔的菜色上或咸或淡让文竹吃的愁眉苦脸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下去。   第三天头上,闻得外面安静了许多,赵洛心绪稍宁,却是亲自下厨弄出了一桌好菜,一张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糖醋排骨,蟹黄豆花,酸锅鱼······热气腾腾,事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文竹这两天被各种菜品完美的卖相骗过不止一次,此时不禁犹豫起来,拿起筷子迟迟没有动手。   赵洛满面笑容,连连为她布菜,文竹盛情难却,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块鱼肉来在在嘴边磨蹭再三,抬眼望见赵洛一双眼睛殷殷地盯着她,只得硬着头皮吃下,入口鲜美无比,鱼肉瞬间化为汤汁直入喉间。   文竹眼睛一亮,伸出筷子又挑了一筷子,正要送到嘴里,门外传来了大笑声:“哈哈,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看,我就说他们正吃饭呢吧.”   卫燎······定然还有杨花······ 文竹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洛迅速站起,把每一道菜来都吐了一口口水,只放过了文竹面前的那一道鱼,随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对着不请自来的杨花和卫燎笑的天真无邪,“正愁这一大桌子的菜吃不完,可巧两位兄台就来了。“杨花亦是笑容满面,两个人客套再三,一旁的卫燎鼻子抽动几下,一双眼睛死死黏在了桌子上,上身前倾,一双狼爪已然伸了出来,抓起一块排骨就啃了起来。   杨花侧过脸去装作没看到卫燎满口满手油腻的样子,自行坐下后,小指微微翘起,十分优雅的拿起勺子,轻轻一撩袖子,舀了一勺豆花,他眉间一跳,对着文竹大是赞赏道:“香而不腻,余味饶舌。往日里竟不知道你有这等的好手艺。”   文竹讪笑两声,面不改色地接受了杨花的赞美,看赵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毅然决定不要参与其中,专心致志的只吃自己眼前的鱼。   赵洛手艺果然不凡,卫燎吃的甚是开怀,筷子点的点的如同疾风暴雨,每伸出去一次,盘中菜肴就明显缺了一块。杨花动作优雅却是专挑些贵的来吃,那盘红烧鹿筋几乎被他一个人做掉。   杨花吃得半饱时,随意扫了几眼,发现文竹和赵洛两人只吃那盘子鱼,他筷子一滞。状似貌不经心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光吃鱼呢?这鹿筋也很有营养的。”   说着他夹起了一大筷子红烧鹿筋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文竹碗中,文竹盯着那块散发着诱人酱香的鹿筋半晌,实在分辨不出上面的油光里有没有赵洛的吐沫星子,她干脆地放下筷子,假假地笑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罢。”   杨花立时起了疑心,他狐疑地伸出筷子,把桌上的每盘菜都拨拉了一遍,卫燎不满地道:“你要吃就吃,不要这么乱翻,筷子上占了你的口水谁还要吃?!”   杨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门道,这桌上的东西,排骨,鹿筋豆花,蹄髈,也没有互相冲撞的,看上去颜色鲜亮,一望即知很是新鲜,他皱眉看了看卫燎,这家伙每样都吃了,也吃了半天了若是巴豆之类,早该奔着茅厕去了······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赵洛把那一碟子鱼吃的干干净净,盘子里只剩下一副鱼刺,他两指拈起一块洁白的面巾,轻轻擦拭了嘴巴,喝了口茶水,酝酿了一下情绪,对准桌子上的菜肴,又是一盘一口口水。   杨花和卫燎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洛有条不紊把桌上菜品一个不落的吐了个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些菜,刚刚就已经被此人的口水荼毒了一遍?!   两个人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一起看向了文竹,文竹同情的眼神彻底击溃了杨花和卫燎,两个人脸色铁青,愤怒地看向赵洛。赵洛神态自若,两眼朝上,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抽了抽鼻子,拿出帕子捂住嘴巴,突地做出干呕之声。   杨花和卫燎二人立刻起了反应,两个人同时捂住嘴巴夺门而逃。赵洛放下手帕,冷笑一声,冲着两个人的背影又吐了一口口水,文竹瑟缩了下,心道,大魔王,大魔王,赵洛绝对是大魔王。怪不得赵卫那小子坏心眼那么多,原来是随了爹爹。   赵洛出了一口恶气,神色一轻。见文竹站起身来要收拾一桌狼藉,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阻止了她,淡淡地道:“这些东西脏了,就不要了。”   文竹大是惋惜,这一桌子的菜倒是没什么,可这盛菜的碗啊碟子什么的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上品青花瓷,若是扔了实在可惜。抬头望见赵洛神色不善,猛地想起方才的两个前车之鉴,立刻收敛了面上的惋惜之情,露出一副认真听讲的乖孩子模样,满是崇拜地盯着赵洛,明显在说,您说的对您说的好就按您说的办吧。   看着文竹崇拜的眼神,赵洛咳了一声,示范一样把这一桌残羹用桌布一起卷了起来,四角拎起,打开房门,随手一丢,传来了嘁哩喀喳的声音,文竹愕然,那套青花瓷薄如蝉翼轻若蝶翅。就这么,碎了?   文竹默然半晌,小小声地道:“那以后咋们家碗碟每天都要砸一套么?”   赵洛眼睛一眯,很是危险地逼近文竹,阴沉地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他们跨进这院子吗?”   两人靠得如此之近,赵洛口中热气一波波地喷在了文竹脸上。文竹的脸迅速地烧了起来,看着赵洛危险的眼神,她毫不怀疑若是此时否定了赵洛的判断会被他无情地咬上一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文竹摸了摸鼻子,为那两位仁兄默默祷告。明年,她一定会去扫墓的。   她见赵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暗自揣测,这家伙定然还有后手要折腾那两个家伙,他要做什么呢?   接下来几天,赵洛每顿只做上两个菜,寻了两个大碗来,连菜带饭一起盛了,和文竹一人一碗吃了,文竹心道:“这家伙真聪明,发明出盒饭来了。   杨花和卫燎掐着饭点来了几次,碰上这对小气夫妻却也没辙。赵洛故意把饭桌摆在了庭院里,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嘻嘻出声连连夸赞文竹手艺,文竹心道,你这是变相的夸自己罢。   她看看赵洛,又看看自己,一人一个大瓷碗,坐在矮几之上,怎么看怎么跟乞丐似的,赵洛的手段,不会只有这些吧?! |l920手打,转载请注明|www.paipai.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看戏   隔天,外面天仍然昏昏沉沉,文竹早晨素来有些低气压,喜欢赖床,明明醒了却不肯睁眼,缩成一团,用薄被把自己裹的结结实实便连口鼻也一起湮没其中。   赵洛睁眼见文竹这副乌龟模样,心中好笑,长手伸出把她连被子一起拥入怀中,两臂使力,越箍越紧,文竹不满地嘟囔子一声,赵洛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道:“今天有热闹看,你不早点起来么?”   文竹依然闭着眼睛,不满地道:“不要,不就是杨花和卫燎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么?!”   赵洛看着油盐不进的文竹,心中不满,掀起她的被子猛地一抽,文竹在床上滴溜溜地打了两个滚,文竹猛地坐起,愤怒地瞪着赵洛,赵洛一脸幽怨,轻咬下唇,垂下眼帘,哽咽道:“你,你不爱人家了。”   文竹怔了怔,无力地垂下头,认命地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都听你的。”   赵洛立时破涕为笑,他动作熟练地给自已和文竹穿戴整齐,又手脚麻利地下了一碗面来,清汤葱花面,里面带了个外白里黄晶莹别透的荷包蛋,文竹看在这碗面的份上,立时决定原谅他。   吃了面,天色已经微微泛白,文竹熄了烛灯,正要问赵洛所谓的热闹在哪里了,便听到外面传来了莺歌燕语之声。   她睁圆了眼睛,惊奇地看向赵洛,赵洛神秘地一笑,牵起她的手,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到了自家大门处,对望一眼,赵洛把门轻轻推开一点,露出了一条小缝,文竹立刻凑上前来,向外张望。   门外居然有两队女子,一队秀丽婉约,衣衫轻薄,玫红浅绿让人目不暇接;另外一队身量修长,浓眉大眼,高鼻厚唇,穿着半身靓丽的皮袍,腰间坠下千条流苏。   两队女子互相对恃着,彼此之间又相互警戒,身侧均留了三尺空地,一眼望去,这山坳之中竟然被这些妙龄少女占据的满满登登。   两队却各有一个领头女子,姿色明显超出她人一截,两队之间如隔了一条溪流,两个带头的之间距离却不足三尺,仿佛相聚在溪水之上的小桥正中。   她们互相打量半晌,均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赞道,好一个秀丽女子,心里不禁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眉间婉约的女子率先开口,她一张嘴就是软软的江南话:“妹子也是来找杨郎的么?”   另外一个女子生得英姿飒爽,一双大眼睛圆滚滚地转了转,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什么杨郎?我们是来找卫哥哥的。”   见彼此要找的人并不是同一人,两个少女心中同时松了一口大气,再看对方越发顺眼起来,彼此恭维了几句就各自带着女伴向着目的地去了,一个去了杨花的院子,另外一个却是去了卫燎那边。   文竹看的分明,不禁暗暗砸舌,回想下那两个家伙的性格脾气,确实都是命犯桃花的主儿。   眼见两队少女分别聚在了两边院门处,叫了一下门,门里随即就有人应,赵洛一把将文竹拉了回来,文竹不情不愿地看着他用脚一踹,那一线光明从门缝里消失了。   赵洛一本正经地拉着文竹向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教育她道:“旁人的事情与你何干,如此藏头露尾真是有失身份。”   文竹心道,明明是你拉着出去看的,看到正过瘾的时候又不叫看了,还说风凉话。   她的不快完全显露在了脸上,赵洛看在眼中,却不发一言,牵着文竹的手先到了靠近杨花那一边的屋子处,松开文竹的手,他径从屋子里搬了把梯子出来,两手扶着梯子,示意文竹向上爬,文竹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赵洛义正言辞的道:“躲在门后偷看有失体统,坐在自己家的房顶却不关别人的事情了。”   文竹闻言呆了一呆,赵洛不耐烦地椎促道:“你要不要看?不看让开,我找到这许多女子很辛苦的,凑这么一场大戏可不容易。”   文竹二话不说,撩起裙摆,手足并用麻利地爬上了房顶,赵洛却又回房取了些糕点茶水来,用托盘托了,单手扶住梯子,稳稳地爬上了房顶。   这房子做的时候用的虽是上好的木料拼成的书页形房顶,最后却仿照了附近民居的样式,又铺上了一层枯黄的稻草,文竹本以为会很扎身,坐上后却发觉柔软异常,仔细一看居然是极细的黄绸用针撩出了无数细绒。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赵洛不愿意搬家,盖一座房屋成本太高了。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只阳光微微有些刺眼,文竹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向四周探去,眼前突地一黑,赵洛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杆油纸大伞,稳稳地撑在二人头上。   文竹躲在阴凉下,一手温和的茶水,一手叉起块千层酥云卷,看着两边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十分肯定赵洛早就计划这么一天了。   左边院子里一群仕女把杨花团团围住,女士们十分矜持,保持着三尺以上距离,一个个兴奋已极,这个一脸幽怨地说,“杨郎不告而别,妾身十分想念。”   那个长袖掩面,不胜娇柔地道,“杨郎好久没有来看妾身了,是不是把妾身忘了。”   杨花身处其中不见丝毫慌乱,微笑一如以往般温润,不发一言,只含笑望着这些女子,奇异地便叫人心安定下来,不出盏茶功夫,这些女子的闺怨俱都消失,一个个害羞带怯,团团坐在了一起,十分有爱的样子。   文竹看的大是过瘾,对杨桃花的崇拜程度再次登上了新高,她掉转头来,又看向了卫燎这边。   这些蛮夷女子不若江南美女们那么斯文,有人捉住了卫燎的袖子,甜甜地唤道:“卫哥哥,你说叫我骑马,我等了许久你都没有来呢。”   卫燎只会摸着后脑勺,一脸傻笑,那些女子当中就会有人跳将出来为他辩解:“卫哥哥这么忙,哪里有空教你骑马。”   话罢,她掉转头来,笑的甜甜地对着卫燎撒娇道:“卫哥哥不是说要教人家学习使枪之术么?现在学好不好?”   如此有人质问有人辩解,卫燎只需呆站着傻笑,文竹看的入迷,一块点心直直送到了鼻子上。   赵洛眼疾手快一把拦了下来,又拿出帕子宠溺地为她擦了擦鼻子,文竹嗔怪地抢过帕子,自行擦拭,夫妻二人如此做作却被隔壁院子的两个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杨花和卫燎隔了几十丈,看着屋顶上的赵洛和文竹,同时叹了口气。再转过头来对着这些女子,顿时失了几分耐心,不免心浮气躁起来。   少女们最是敏感,立时发觉心上人的不对之处,一个个幽怨起来,他二人却无视这些少女,意兴阑珊地出了门,发出暗号,唤来护卫,径直把一众女子统统送走。   文竹见没什么热闹瞧了,人又有些乏,就想唤着赵洛一起下去,却见赵洛望着杨花和卫燎的方向若有所思,嘴角上带着一抹冷笑,不禁暗忖.这家伙难道还有什么伎俩不成?!   她和杨花卫燎二人相交多年,却也不愿意赵洛做的太过火,这次不知道他怎么打探的,居然把那两人的桃花债都翻了出来,再挖下去,只怕要触到那二人不欲为人知的隐私,做的太绝,若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却绝非文竹所愿。   故而她心中打定主意,找个缘由把赵洛指使出去再说,文竹眼珠一转.登时有了主意,柔声道:“过几日就是卫儿生辰了,你不妨把咱们给他备下的礼物送去,随便看看他管理朝政,可曾出了什么岔子。”   赵卫这个儿子,若是不粘着文竹,赵洛还是很喜爱的,赵洛想到已经许久未见,却也十分想念,但是这边两条狼伺在侧,叫他如何能放心离开?!”   文竹见赵洛神色间有所松动,忙道:“你走以后我保证严锁房门,绝不踏出院子一步。”   赵洛终于被她说动,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二人回房算了算日子,却是要即时启程,当下文竹就为赵洛整理了行装,送他出了门,赵洛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不要出门,又安排了仆役来每日给她送饭,约莫十天之内定然回转。   文竹殷殷的送走了赵洛.呼出一口长气来,待到了晚上,她见卫燎院子中漆黑一片,杨花那边却亮着灯,知道卫燎定然是寻杨花喝酒去了。   她挽起袖子,把梯子搬了出来,直接搭到了和杨花院子相接的墙上,待爬上墙头,又费力把梯子提了上来,复又丢到了杨花院子这边,顺着梯子就下到了杨花家中。   她心道,我可没踏出院子,只不过是从自家院子到了别人家院子罢了。   文竹提起裙摆,款款行到了杨花门前,仿佛正在他家中做客一般,她举起手来,正要敲门,闻得里面传来了杨花和卫燎二人的谈话声。 |燕燕。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扬花的声音温润如故,淡淡地道:“不过是一狗尾巴花,怎么能为了它放弃万紫千红?”   卫燎豪气万千,附和道:“不过是一狗尾巴花,错过了,以后定有更美的。”   文竹举起的手一顿,抿嘴一笑,提起裙摆,顺着梯子又爬了回去。   杨花耳朵微动,垂下眼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卫燎仰倒榻上,轻声问:“她走了?”   杨花点了点头,口里的酒变的又苦又涩,卫燎一双眼睛没有焦点的望着房梁,无精打采的道:“哎,那可是独一无二的狗尾巴花,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文三小姐。”   杨花不语,眼中一片寂然。   第二天,天光刚刚放亮,文竹打定主意,趁着赵洛不在,好生睡个懒觉,整个人没头没尾地埋在了被子里。   外面却传来了三声叩门声,杨花温文尔雅的声音隔着院子清晰地传到了她耳中:“此去经年,君多保重。”   文竹呼吸一滞,人却是往被子里又缩了缩,片刻后,卫燎豪迈地喊道:“小竹儿,他若是欺负你,可要来草原找我啊!”   声音渐渐远去,文竹闭上眼,两手环住肩膀,双腿蜷缩在了胸前,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中依然空落,似有某些极为珍贵的遗失了子,从此,她就只有赵洛了。   文竹脑中纷至沓来,一忽想到昔日里三人联袂同行,一忽又想到以后天各一方,再见甚难……思绪万千中,人疲劳至极,不知不觉却是又睡过去了。   待她再次醒来对,屋中洒满金辉,已是到了黄昏,头沉欲裂,她勉强抬了抬手,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覆到额上,入手滚烫,竟是烧了起来。   她无奈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恕,平日里太过依赖赵洛,他一走,就失去了自理能力,以后不能如此了,怎也要置上三五仆役不是?   人一病,便连脑子转动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她口渴半晌,方省的要去倒水,勉强下了地,倒了杯茶水来,颤抖着送到口边,咽了两口。茶水已冷,入喉一片清凉,舒服了一下,到了腹中却激的她一个哆嗦,只觉浑身冷的不行。   她正要重新回到床上,门外却传来了叩门的声音,文竹一喜,莫不是赵洛回转了来?不,不可能,那,难道是杨花或者卫燎?   她扶着墙,一步步向外挪去,敲门的人却也不急,徐徐地叩着大门,敲上三下就歇一歇。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文竹终于挪到了门口,赵洛口硬心软,却并未真的把门锁死,只叫文竹在里面插上。   她的手摸到了门插上,却觉得平日里单手就可拿掉的门插此时重若千钧。文竹咬紧牙关,费力一拽,咣当一声,那门插却从她手里滑落,大门开了一条缝隙。   文竹只来的及望了一眼,门外站了一对夫妻,男的清俊儒雅,女的倒是相貌平常,是两个陌生人,她眼中闪过失望,随即头一昏,却是歪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待文竹悠悠转醒时,身上却是轻快了许多,额上覆了条湿巾,传来阵阵凉意,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安详的脸,正对着她淡淡地微笑.她越过眼前女子,扫了眼周围,却是在自己房中。   文竹立时知道,她是被这夫妻救了,文竹昏过去以前只扫了她一眼,当时只觉此女相貌过于普通,与她夫婿不大般配,此时正眼打量了几下,却越来越是心折。   眼前女子荆钗布衣,却掩盖不住一身淡然的气质,她面上带笑,却给人无忧无喜的感觉,恍惚间,似乎到了寺庙之中,心灵异常宁静下来。   文竹猛地想起,初见到这夫妻二人时,第一眼被那男子的仪容吸引了注意力,第二眼却随即转到了这女子身上,可见这女子丝毫未曾被她夫婿比了下去。   那女子倒了杯水来,凑到了文竹耳边,脸上满是慈和,声音柔和宁静,开口道:“你方才在门口昏了过去,我们擅自把你扶了进来,我家相公略同歧黄之术,给你稍稍诊治了下,应是思虑过度加上吹了些冷风,身体疲劳以致发热,我叫他去左近采些草药来。”   文竹用胳膊撑起了半个身子,那女子立刻体贴地拿过一个软垫放到了她身后,文竹顺手接住掉下来的湿巾,轻声道谢:“我家相公访亲问友去了,此时家中只有小女一人,多亏了二位的援手,不然还不知道要变成甚么样子了。”   那女子淡淡地一笑,便不再言语,对于文竹的感谢处之泰然,看她风淡云轻的样子,文竹确信,对于这个女子来说,救了文竹确确实实地不过是举手之劳,谢亦好,不谢也罢,她一样会做。   如此淡泊的女子,文竹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对她起了三分好感,遂主动攀谈起来,却原来这夫妻二人待儿子长大成人,就把家业丢给了儿子,两个人出来游山玩水,行走四方。   文竹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了,和这个女子相比,居然远远不如,听她说起南蛮烟瘴之地,最深处有那食人生番,在极北的冰寒之地,又曾遇到用冰筑房的土著。   一件件,一桩桩,从她口中说来,都如同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偏偏就是因为如此平淡无奇,听上去才更为可信,平静的叙述中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刺激。   文竹听的入迷,羡慕不已,暗忖,等赵洛回来,就央他一起,在去边远之地逛逛。   两个人相谈甚欢,却是没有注意这女子的相公已然回返,他腰间挂着药篓和药铲,知晓有女眷不方便入门,守礼地站在门外轻唤了一声,声音柔和,温柔已极。   那女子立刻对文竹露出了抱歉的表情,见文竹略有慌乱,她安详地笑了笑,安慰文竹道:“你且稍待,他应是采了药来,我去去就回。”   她果然出去片刻就回转了来,轻声笑道:“他已经为你熬药去了,顺便做些稀饭来给咱们充饥,擅自动了你家中的柴火米粮,等走的时候,我们会留下些银两。”   文竹生平未曾受人如此恩惠,如何肯要她的银子?当下就撑起身子,笑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姐姐如此却是见外了,何况姐姐所以滞留也都是为了照顾我。”   那女子不再坚持,文竹观她神态,十分确定,等她走时定会留下银两,此人貌似随和,实则固执无比,原则问题绝不肯让出半步。   过了半晌,那男子煮好了一锅小米稀饭,盛了两碗给她们,又拌了一碟泡萝卜,浇上了些许红油,看上去甚是诱人,文竹夹了一块,口感清脆,酸酸的带着一点辣味,吃起来十分舒服,就着这碟泡萝卜,文竹连喝两碗稀饭,还想讨要却被那女子坚辞了,她温柔而坚决,文竹只得悻悻地放弃了。   胃里吃了东西立时舒服许多,过了片刻,那男子把熬好的药交给了自家娘子,那女子端起汤药,一勺勺的吹凉了,喂给文竹吃了,文竹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心中泛起了丝丝暖意,那女子收拾了碗筷就要退下时,文竹扯住了她袖子,央道:“姐姐若是无事,不妨在此多住几日罢。”   那女子放下手中餐盘,松松地握住文竹的手,文竹自然地松开了她的袖子,她把文竹的手塞到了被子里,又为她掖好被角,温柔地看着文竹,理所当然地道:“你还没有好,我当然不能走。”   不能走,她说不能走,而不是不会走,一字之差,文竹心道,好强的责任心。   她放心的合上双眼,药效上来,很快昏昏的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时,她睁眼,又是那安详的笑脸,一双手已经温柔地覆到了文竹地额头上,那女子轻声道:“退了烧呢。”   文竹亦觉得身上轻快许多,当下就要洗漱了下床拜谢这夫妻二人,却又被那女子阻止了,她温言软语,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你再多躺半日好吗?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文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把已经踩到了鞋子的脚又缩了回来,乖乖地躺回床上,又被灌了一碗苦药。   那女子从行囊之中翻出一本书来,就坐在文竹榻旁,安静的读着,文竹药劲上来,又迷糊了半晌,醒来时发现她还在读书,不禁好奇,问道:“姐姐读的甚么书,如此专注,想必很是有趣罢。”   那女子嫣然一笑,也不答话,只把手里的书稍稍合上,让文竹看了看封面,上面赫然三个大字,金刚经。   文竹无语,文家的夫人太太们皆都虔诚事佛,却也没有人能象她一般能把佛书当成小说来看,怪不得她一身恬静淡然,飘然不似俗世中人。   她心中实在喜欢这个女子,忍不住就要出声问她,可否结拜成为姐妹,踌躇之时,外面突地传来了争吵之声,她和那女子二人俱都一怔。 |燕燕。手打,转载请注明|www.bookben.cn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亲子   赵洛惊怒交加的声音传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另外一个声音却是这女子的相公,略显低沉,自然带上了三分威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哪里去不得?你个不孝子,见到父亲还不请安。”   外面沉寂了下来,应是赵洛和赵野对峙中,文竹早已从赵阳那里知晓了这一段过往,再看向眼前女子,目光自然带了几分探究,传奇女子陈阳洛,亦是她名义上的生母,文竹想到方才还想与她结拜姐妹,不禁大为尴尬。   她讪笑两声,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叫什么,按照赵洛那边,应是婆母,事实上又是她的生母,陈阳洛亦是同时知晓了文竹的身份,纵然她心如止水,此时也不禁起了波澜,当年嗷嗷待哺的婴孩竟然这么大了。   她眼眶微湿,见文竹尴尬,温和地出声道:“你不妨跟着洛儿唤我一声娘亲罢。”   文竹的尴尬情绪大是缓解,这两日虽与陈阳洛十分亲近,把她当成自己的娘却还是困难,当成婆母却毫无问题,当即便痛痛快快地喊了句:“娘亲。”   陈阳洛鼻子微塞,略有些哽咽,连声应道:“哎,哎,好孩子。”   文竹见她情真意切,知晓她是借着赵洛的身份想让她唤上句娘亲罢了,真想象不出,当初陈阳洛是如何的坚韧决绝,才会丢下犹在襁褓中的女儿。   这边母女相得,外面一对父子间温度逐渐升高,赵洛铁青着脸,喝道:“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不欢迎你。”   赵野阴沉着脸,连连冷笑:“好,好,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连老子也敢顶嘴了。”   闻言不妙,文竹和陈阳洛对望一眼,二人一起出了房门,一见陈阳洛,赵洛立刻现出了欢喜的表情,亲亲热热地唤道:“母后。”赵野的脸却又阴了三分。   陈阳洛一手牵着文竹,一手就来拉赵洛,还没碰到他的衣襟,半路上就被赵野截了去,他握住陈阳洛的手,看也不看文竹和赵洛一眼,专注地盯着陈阳洛道:“咱们也该上路了。”   赵洛上前一步挡在了陈阳洛面前,直面赵野道:“要走你自己走,母后留下了我们一起住。”   赵野终于恼了,他一个巴掌过去,赵洛脸上立时出现五个红色的指印,文竹再也不能冷眼旁观,她凑上前去,轻抚着赵洛的脸颊,怒视着赵野。   陈阳洛亦是恼了,她一把甩开赵野的手,站到了儿子媳妇身边,固执地扭过头,淡淡地道:“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   赵野气急败坏,颤抖着手在陈阳洛和赵洛文竹之间来回摆动,终还是定格在了陈阳洛身上,怒道:“是不是因为见了女儿,就不舍得走了?”   陈阳洛默然,脸上一片淡然,大有你枉任你枉,我自巍峨不动的架势。   文竹轻叹一声,这前前任楚皇倒果真是个情痴,往日里冷静自持,到了陈阳洛这里就变得一塌糊涂,若是不舍得走,当年又怎会丢下襁褓里的幼女?今时今日更加不会不舍得了。   赵洛一头雾水,在几人间来回扫视,最后看向陈阳洛,困惑地问道:“女儿?什么女儿?”   陈阳洛终还是跟着赵野走了,赵洛却是因为半路收到传信,得知杨花和卫燎已经离去,星夜兼程地又赶了回来。   晚上,他亲自盯着文竹喝下一碗苦药,接过空碗,又往文竹手里塞了一颗蜜饯,见她吃的腮帮子鼓鼓,宠溺地给她擦了擦嘴角的药汁,轻声道:“他们在你身边我不放心,他们走了我却是更不放心。”   文竹很是理解赵洛的心情,却不好发表什么评论,难道要她说她不舍得那两个混蛋离开?只能拼命地把那蜜饯在嘴里多含上一会儿,赵洛又去为她倒了杯水来,递给她时,状似无意地问道:“他今天那句女儿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赵洛聪明绝顶,只从陈阳洛急急地拉走赵野就看出了蛛丝马迹,文竹嘴巴一顿,含糊不清地道:“我怎么知道,是你的父母,又不是我的,你都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   赵洛探询的眼光在她脸上巡视许久,见她一片坦然,暂时放下了心事,文竹略过他的眼光,转移话题道:“你和你爹爹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一提到赵野,赵洛的脸迅速地阴沉下去,他闷不作声地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半晌过去,文竹以为他不会说的了,他却突然低落地道:“自我年幼记事起,他一见到我就摆了一张臭脸,似乎我是洪水猛兽一般,有几次,许了由头就罚我的被子,执行的宫人下手又快又狠,要不是母亲及时赶到,我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他顿了顿,抬头望着文竹苦笑道:“我和父母长得都不像,幼年时常常怀疑,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他回忆往事,脸上露出了几许困惑:“可大哥和母亲生得极像,父亲也很讨厌他,甚至于超过了讨厌我。”   他看向文竹,求证道:“他对我还凶狠些,对大哥却是不闻不问,是不是更讨厌大哥一些?”   文竹摸了摸他的额头,心道,忒可怜的兄弟俩了,都是有爹生没爹疼的,若不是陈阳洛护着,估计都被赵野一起揍死了。   相比之下,文竹要幸福得多了,文章疼爱女儿真个是如珠如宝,几个夫人太太也是甚好相处的。   她轻声劝道:“你爹爹应是有什么心事罢,至少你娘还是很疼爱你们兄弟的。”   赵洛把脸埋在了文竹膝间,喃喃道:“我不在乎了,我已经有你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二人同时坐起身,这是和家里约定的暗号,若有急事就叫送信人如此敲门。   赵洛立刻站了起来,拦住了文竹道:“你等着,我去看看。”   话罢,径直出了房门,片刻回转,手里已是多了一封信笺。   交到文竹手上,她马上拆了来看,赵洛见她面色越来越是凝重,不禁问道:“什么事?”   文竹抬起头来,看着赵洛,凝声道:“妙儿离家出走了,留书说去寻她的父母。”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寻亲   文妙走得腿酸,刚一进城,再不肯多行一步,两只脚交换着站立,嗔怪道:“还不把坐垫拿出来。”   一旁的文武头上顶了个包,肩上扛了两个包,双手各自又提了一个小包,就连腰上也系了个包,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包,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文妙皱眉看着他乱翻一气,出言指点他道:“我记得在你腰间那个包里了吧,你说这个软,绑在腰间不累。”   文武恍然大悟,一拍额头,立时解下腰间的小包来,解开了,里面却是一个五彩锦鳞缎面的坐垫和一个同样花色的腰靠,另外还有一双捶腿的木槌。   文武轻车熟路地把坐垫放在了地上,文妙褪下鞋子,雪白的袜子已经有些灰白,她伸出右手轻轻揉捏,文武熟练地拿起木槌给她捣着另外一只小腿。   这里离城门不远,进进出出的行人甚多,文妙一身淡绿绫罗小袄,发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钗,一头秀发用两个连环金扣巧妙地束了起来,虽然点缀不多,却让人一眼看出她家境富裕,文武粗布短打,甚是鲁钝的样子,又一副跟班的架势,偏偏他是个男子,这一对组合立时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围观,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两个人泰然自若,如同身处文府的后花园中一般,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个面上擦了厚厚一层粉的婆子惋惜地道:“这也不晓得谁家的小娘子,看样子也像是大家出身……”   旁边一个面黄无须的秀才义愤填膺地接道:“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行事成何体统。”“伤风败俗,有碍教化啊。”   ……   身边一片嘈杂,文妙本就贫乏,隐隐地有些头疼起来,她不耐烦地对文武吩咐道:“撒钱。”   文武应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伸进去抓了一把,向着空中一扬,围观的人们先喊着:“这谁乱扔的石头,砸着人了!”   随后发现那石头落地竟然是白澄澄的银子,一个个眼睛发光,蹲伏地上开始拣了起来。   四周一片安静,文妙点了点头,暗忖,三姨果然说得不错,用钱堵住人的嘴巴是最简便的法子。   她自觉歇息得够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穿好鞋子站了起来,文武自觉地收拾起了头尾。   远远望着的赵洛悠闲地挥了挥手里的扇子,打趣道:“你这外甥女果然颇有文家家风。”   文竹一身文士打扮,站在他身旁,亦是挥舞着扇子,讪笑道:“只是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赵洛把折扇啪地合上,细细数落道:“这一路露财,引来毛贼无数,俱都被你打发了;大小姐行事无所顾忌,常常引得路人围观,你又不喜,于是我叫手下扮作路人,这一批人最少在她面前露过十次脸,她竟然还一无所觉。”   文竹看着前面一哄而散的群众演员无语,片刻后,那个面黄无须的秀才径直向二人行来,赵洛对着他微微点头,示意免礼,那秀才依然抱拳半躬身,低头道:“一共是五两三钱银子,请主上查收。”   赵洛不耐烦地撇撇嘴,沉声道:“这点钱就算了,你的人可跟上了?”   那秀才依然没有抬头,恭敬地应道:“回禀主子,我的人一直跟在小姐左右,不敢离开分毫。”   赵洛点了点头,那秀才正要退下,文竹突道:“叫你们的人弄点声出来,把她二人引到江边去。”   秀才恭声应了,倒退两步后转身离开。赵洛噗嗤一笑,璀璨若初升的朝阳,若不是二人身处街边角落,怕立时又要被人围观,文竹见已有人侧目,眉头微皱,拉起赵洛大步离开。   赵洛压低声音道:“怎么,你不是说不管文妙,要锻炼下她的生存能力么,终于忍不住插手了么?”   文竹斜斜瞥了他一眼,这人在幸灾乐祸么?文妙那孩子不过是偷看了她母亲给祖母的一封信,就鲁莽地跑了出来,她不知道她母亲身处楼船之中,地点时时变化,那信里所写的地方却是做不得准的。   她刚想发怒,随即却换上一张小脸,凑近了赵洛,柔声道:“那就让她继续找罢,左右我也无事,就一直跟着这两个孩子好了。”   赵洛止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文竹半晌,文竹一派云淡风轻,笑意盈盈地任他打量,最后赵洛无奈地举起双手,认命地道:“你赢了,既然如此,不如派人直接逮住她,送到她母亲的船上。”   文竹轻叹口气,望着前方那两个稚嫩的身影,徐徐道:“妙儿自幼离开母亲,四妹对她未必有许多感情,若是贸贸然地送过去,被四妹轰赶出来,怕伤了孩子的心……若是妙儿经过许多辛苦才寻得娘亲,怕是四妹也会有些许感动罢!”   赵洛看着文竹侧脸,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在这夕阳之中分外圣洁,微微一笑,藏在宽袖中的手握着文竹的手却是紧了一紧,轻声道:“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达成。”   文竹低头抿嘴一笑,袖中的手回握了赵洛一下,二人心照不宣地迈步向前。   文妙襁褓之中即被母亲抛弃,文家诸人怕她受到伤害,对任何关于她母亲的事情俱都守口如瓶,但她年纪越大就越是在意母亲的事情,每每留心,加上文家姐妹偶尔说走了嘴,文妙倒也对母亲有了初步印象。   菊园之中没有收走的琴和乐谱,各种日常用具精致高雅,世间难得一见,在在说明了她娘亲是个文雅秀丽的女子,文妙坚信,自己的娘亲一定是个和蔼可亲、温柔高贵的女子,就如同五姨一般。   她坚信不疑。   至于文菊抛弃了她,文妙也为之找出了种种理由,娘亲身体原本就不好,需要静养,父亲的死,让娘亲伤心过度,病情加剧,无法亲自带大女儿,只好忍痛离开妙儿。   现在妙儿长大了,无需娘亲照顾了,她可以照顾娘亲了,文妙坚定地如是想。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团圆   文妙和文武二人这几日来行经之地,多为穷苦之地,##典女者众,路边常可见衣衫褴褛头插稻草之人,身边又往往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或是垂垂老者,或是面黄肌瘦呻吟不停的病人。   文妙自幼锦衣玉食,却未曾娇惯出富人家的骄奢之气,见了这些穷苦人家,心中不忍,叫文武逐一打点,如是几日,身边银钱用尽,她褪下玉钗金镯叫文武拿了去典当换钱。   文武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也不去想这些东西都是各个长辈所赐,怎能轻易变卖,直接拿了去贱卖了十两银子。   他出了当铺,直奔街角的文妙而去,正要把这最后的十两银子交到文妙手中,打横里突地伸出一只手来,抢了荷包就跑,文武追了一箭之地,因惦记着文妙,只得悻悻而回。   二人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文武向来是听从文妙的号司令惯了,挠着后脑勺傻傻地等着文妙吩咐,文妙却也没了主意。   二人踌躇之时,方才抢走荷包的少年却在不远处对他们招了招手,文妙就算脾气再好也不禁着恼,愤愤地对文武喝道:“追!”   三人前后追逐,每当文武快要追上那少年时,文妙累得趴下,他又只得回来顾着文妙,如此往复,不知不觉竟然到了长江边上,那少年一个猛子扎入江中,却是踪影难寻了。   此时天色早已昏暗,四周茫茫一片,江水正中却有一艘五层楼船灯火通明,灯火映照出人影幢幢,却丝毫没有声音传来,文妙一个哆嗦,他亦是颤抖着声音道:“不,不怕,咱们没做亏心事儿,那鬼,不,不会找咱们的。”   “哈哈哈,”大笑声音传来,从江边芦苇之中荡出了一条小船,蓑衣草帽,却是个渔夫,他爽朗地笑道:“头一次听到有人把这江上第一乐船称为鬼船,你们还真是少见多怪啊。”   一听说那一船子的人不是鬼,文妙的兔子胆立刻雄壮起来,她从文武身后蹦了出来,活泼泼地行了个万福,脆生生地道:“咱们就是很少出门,倒听大叔笑话了。”   那渔夫一张脸被草帽遮去了半边,一双眼睛漆黑地发亮,他本以为当面笑话这两小儿,对方定然会恼羞成怒,这孩子却如此坦荡荡,倒是博了他几分好感。   他把船靠到岸边停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一对少男少女,从二人风尘仆仆和衣着打扮,很快地判断出二人必是离家出走。   他虽然不好管闲事,这个少女的性子却着实讨了他的好去,他开门见山地笑道:“你们两个今夜可有着落?若是不计较我这舟小,不妨上来歇上一歇,粗茶淡饭聊以待客,还望不要嫌弃。”   文妙和文武自从家中出来后,就被文竹暗地派人一路保护,何曾见过人心险恶,闻言二人俱是一喜,文妙当即弯腰行了个大礼,爽快地道:“如此就麻烦大叔啦。”   待她跳上渔船,就着昏黄的灯光,那渔夫和她互相看清楚彼此的容貌,俱是一惊,文妙心道,好年轻的大叔,渔夫则在心里想,她,她生得和那人有五分相像了,对文妙的好感却是又进了一步。   那渔夫显然在江上操劳已久,无需两个孩子动手,自己利索地收拾了几条鱼,很快煮了一锅喷香的鱼汤,撒了点葱花起味,一人一碗,就着鱼籽小饼吃了,倒也别有风味。   吃罢饭,文妙和文武坐在船头,那渔夫却是把船荡向了江中的楼船,靠近以后,他呼喝两声,船上垂下了一个篮子,他只手抓住篮子,放了几尾鲜鱼进去。   此处在楼船上的灯光的映照下,文妙清楚地看见这几尾鲜鱼尾巴上一点鲜红,鳞片却是微微泛了金光,竟是极为少见的龙门鲤。   待那渔夫撑小船又驶离了楼船,文妙忍不住问道:“这龙门鲤向来难得,一条千金,可我见大叔只取了二两碎银……”   那渔夫嘴角弯弯,轻轻笑了起来,娃娃脸上显出了几条鱼尾纹,倒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他回头望了眼那大船,低声道:“就要开始了,先不要说话。”   文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原本来来往往的人影俱都不见,临窗的影子动也不动,似乎中了魔咒般。   她正困惑时,一声悠悠的琴声蓦地响起,随着江水的波浪起起伏伏,漫天的星光突然爆发出了无数的光芒,楼船成了璀璨的中心,俗世上的一切骤然消失,这楼船,就是人间仙境。   待琴声终了,文妙耳中仿佛还回荡着幽幽的琴声,她沉醉其中难以自拔,隐隐地听到那渔夫轻叹一声道:“若不是这几条小鱼,如何能离这船这么近,如何离她这么近……”   最后一句声音甚低,渐渐消失在了他的唇齿间,文妙回过神来,猛地站起,那小舟吃不住劲,左右摇摆起来,那渔夫连忙稳了一下蒿,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月光的映照下,文妙鹅蛋脸上一双明眸,形如月牙,未语先笑,端的是明媚可人,他却如遭霹雳,愣了一下,文妙望着不远处的楼船,玉手一指,斩钉截铁地道:“我娘一定就在那楼船上,方才弹琴的一定就是我娘!”   文妙!   是妙儿,是他的女儿啊,渔夫徐祈元心中激动无比,一双眼睛盯住了文妙不放,一旁的文武察觉他神色有异,立时起身,把文妙挡在了身后。   徐祈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你们先休息吧,明日一早,我送你们上船。”   话罢,他见文妙听话地进入了铺好被褥的船舱,文武谨慎地守在了舱门处,欣慰地点了点头,却是独自一人到了船尾,摸出一壶水酒,自斟自饮,睁眼到了天亮,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天可怜见,咱们一家三口,就要团圆了吗?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结局   这几年,江上第一船在北楚大宁之中俱都赫赫有名,这楼船高五层,雄伟壮丽,细节处又极尽雕琢之能事,故有水上宫殿的雅称。   每日里只许十位客人上船,却有数百人来往伺候,可谓奢华已极,人人皆以成为水上宫殿的客人为荣,这水上宫殿的客人按理说应当非富即贵才是,宫殿主人却往往不按牌理出牌,时常听到街边一穷乞炫耀他在水上宫殿成为座上客的奢华经历,旁人不信,他便拿出信物来,如此一来,人人都抱着希望,梦想可以到那仙境一游。   今日里,楼船从不对外开放的第五层仓房内,一道珠帘前,头等管事眉娘垂手立于一旁,恭敬地道:“按照小姐吩咐,已经停了一切邀请,各种食材已经备齐,只等客人到来了。”   珠帘内传来了几声轻咳,随后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慵懒地道:“我们姐妹几人多年未见了,这次借着三姐生日聚首,却是三姐夫瞒着三姐联系的咱们,预备给她个惊喜,你切要办妥一切杂事,务要让姐妹们满意而归。”   眉娘敛首应了,自行退下了,到了门口,见小婢端了药来,又吩咐了几句,叫她仔细伺候了,方姗姗离去。   到得暖阳渐渐升起,陆续地有了客人来,两对夫妻联袂而来,其中两个女子长得十分相似,只一个白嫩些,一个肤色偏黑些,两个男子一个斯文一个魁梧,对妻子却都甚是宠爱,小心翼翼地护在两旁。   眉娘将两个女子引至了楼船五层,闻得里面主人一声惊呼:“六妹,七妹!”   她悄然退下,未几,又有两对夫妻一起搭着小舟而来,其中一对男的英挺,女的娇媚,却不若另外一对来得亲近,那男子虽然其貌不扬,却步步不离妻子左右。   眉娘依然把两个女客引至五楼,闹得里面欢闹之声戛然而止,接着爆发出了欢呼声,几个女子一起喊道:“大姐,二姐……”   接着来的却是一个书生带着两个女眷,其中之一肤色白皙,眉目秀丽,另外一个生得更是秀美无双,她年纪虽小,身上却带了一股威仪,眉娘只看了一眼即挪开了视线。   此后一直到了晌午都再没有客人往来,几个女客俱都心焦不已,轮流下来查看,眉娘也渐感不耐,浮躁的训斥了几个毛手毛脚的丫鬟,远远地却见一叶轻舟破浪而来。   近了见是一对少年夫妻,女的相貌倒是平常,在今日的女客里怕要陪居末流,眉娘不以为然地将视线挪向那个男子,呼吸登时一窒,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一张脸巧夺天工,完美无瑕,宛如最精致的艺术品。   眉娘终还是老于世道,微怔后迅速回过神来,她眼角左右瞄了瞄,见婢女们俱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暗自着恼,手握成拳,挡在嘴边,轻轻咳了两声,婢女们立刻回了神,各自去忙了起来。   眉娘知晓,这位就是今天的正主,唤过另外一个管事把男客带去另外一边,她自行引了女客向上,这个女客人却是极好的,一边爬着船舷,一边与她叙话:“你家主人近来身体可好?”“可有按时吃药?”“可曾劳累过度?”   眉娘一一答了,言谈间不敢有丝毫不敬,那女子却恍若唠着家常一般,待到了顶层,她为这个女子打开舱门,心中竟然起了一丝不舍之情,眉娘暗自警醒,这女子好强的亲和力。   文竹进了楼船,来不及左右打量,就闻得一声呼叫:“三姐~”她顺着声音望去,见文菊原本的苹果脸瘦成了尖下巴,一双月牙眼大了不少,人的精神倒还好,欢喜地迎了上去:“四妹。”   两个人,四只手摞在了一起,一起坐在了榻边,文竹和文菊叙叙地说着离别后的情景,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文菊嫣然一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呢,三姐自己都忘了罢?”   文竹一怔,算了算日子,似乎好像的确是今天?文菊拍了拍她的手,浅笑道:“让我为三姐弹上一曲可好?”   文竹露出几许担忧:“你的身子?”文菊自顾地下了地,自有丫鬟来提了披风给她盖上,回头拉过文竹,二人一起并肩向外走,文菊笑道:“无妨,我每日里也要弹上一曲的。”   到了舱门外,临江的船板上早已摆了一架琴,文菊净了手,十指码了一遍琴弦,随着琴音响起,江面##地出现一座座莲花灯,一个白衣男子赤足出现在了莲花当中,如玉无瑕,是洛!   文竹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洛的长歌响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配合着耳边如泣如诉的琴声,夜色月色江水色,如梦似幻,恍惚间,文竹以为又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一夜。   待到赵洛一舞即罢,文竹犹然沉浸其中时,耳边却响起了不和谐的讨论声:“你们说,三姐夫和洛大家哪个跳得更好呢?”   “自然是洛大家了,洛大家可是女子,自从那次七夕宴之后再没有表演过一次,已经成了人间绝响。”   文晓竹,文晓兰!   文竹猛地偏过头去,眼睛瞬间睁大,她颤抖着双唇,伸出手指逐一点了过去,姐妹们,竟然都在!   她喜极而泣,一众姐妹尽皆上来安慰于她,半晌,待她情绪平定下来,姐妹们相拥着回到了舱房之中,却是早已备下了一桌酒席。   几人先共饮一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文晓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满口食物,看向双胞姐姐,问道:“这是不是六姐夫的手艺?”   文晓兰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嗅到:“你咽下去再说。”   文竹放下筷子,看向晓兰,笑道:“六妹如今可是大财主了,那宝石生意做得如何了?”   文晓兰拿起帕子揩了揩嘴巴,若无其事地道:“偶尔做些赝品出来骗一骗那些富得流油的守财奴们罢了。”   晓竹好不容易咽下满口食物,在文晓兰和文晓菊间闪挪着视线,玩笑道:“如今六姐却是越来越像八妹了。”   文晓菊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皮,扫了眼六姐七姐,淡淡地问道:“是么?”   她这一眼却吓得双胞姐姐们立时坐直身体,宛如闺秀,文竹等人忍不住偷笑,八妹做了皇后许久,这一身的气质倒是越发地不怒自威了。   眉娘闻得里面欢声笑语,忍耐许久,想起方才那少女的苦苦哀求,终还是于心不忍地上前叩了叩门。   文家姐妹一起向她看来,眉娘垂下头,轻声道:“外面有个叫做文妙的姑娘自称是小姐的女儿的,说若是小姐不肯见她,就要投入江中。”   文家姐妹俱都无语,一齐看向了文菊,文菊端着酒杯默然半晌,轻叹一声,一旁的文竹伸出手来握着她的手,殷殷地劝道:“这天下哪有不要孩子的娘亲,你就见她一见罢。”   文菊眉头轻蹙,求救地看向文竹,苦恼地道:“我从她生下之时就没有见过她,她,会不会恼我?”   文竹安慰地抱住了她,轻声哄道:“你见一见不就知道了,妙儿,是个好孩子呢。”   话罢,文竹环顾左右,一众姐妹纷纷点头印证她所言,眉娘察言观色,见主子已被说动,当下就去为小主子引路了。   片刻功夫,文妙活泼泼地出现在了舱门外,她一眼扫去,见几个阿姨都在,只有中间一女子未曾见过,低着头没有看她,她立时知道,那就是她的亲娘。   文妙突然胆怯起来,她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贸贸然地上前唤上一句娘亲还是等着娘亲来问自己。   为难间,见三姨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中的委屈喷薄而发,她一抹眼睛,直直地扑进了文菊怀中,哭喊一声:“娘~~”文家姐妹莫不心酸落泪。   那软软柔柔的小身子在怀里如此真实,文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悄然触动,她颤抖着手在半空中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落在了文妙的头上,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文竹等人拉着没有眼力价的文晓竹悄然退下,到了门外,看着一江秋水,使劲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文晓梅望向楼船旁边的一弯渔船,担忧地道:“四姐会不会原谅他呢?”   文竹默然片刻,轻声道:“会罢。”   PS:正文已完,还有几章番外,本书写了半年,总算是没有断更,后面的情节可能不大如人意,只能说,其中辛苦不足为人道也。鞠躬答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乌溜溜的黑眼猪手打,转载请注明 下卷 天下 番外 最是年少多情时(二) 订了亲没多久,宫里开始喜气洋洋地张罗起了太子的婚事,太子迎娶太子妃,隆重程度仅次于皇上大婚,连陈阳洛这个小院子也不可避免的被波及进去,陈嬷嬷因为人办事稳重得力,被抽调了去帮着安排诸般杂事,几个大点的宫女也被呼来叫去忙的足不点地,院子里只剩了几个小丫鬟。 因平日里陈嬷嬷教导有方,日常起居倒也没有失了章法,赵野知晓她这里人手少了,皇后娘娘又忙于长子大婚,没空监管他,他得了空,常常跑来玩耍。 陈阳洛也不去管他,自顾的抄着佛经,有时赵野说些话来,她就应上两声,日子久了,许是被她这里宁静的气氛熏陶了,赵野原本有些放荡不羁的性子收敛了许多,为人沉静起来。 皇后那里繁忙,省了陈阳洛晨昏定省,初一十五过去问个安罢了,碰到过几次赵拓,他眉目间的清冷之色消褪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悦。 忙活了三个月,终于到了太子迎娶太子妃那一天,也是文章迎娶徐家次女的日子,这一对姐妹花同时出嫁,文家虽然不若皇家的气派,文老爷却是当代大儒,桃李满天下,读书之人来贺者众,喜联贺词贴满了文府外面的围墙,纵然是京中一等一的豪门,又何曾有过如此斯文的体面,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外面张灯结彩红艳艳一片,陈阳洛只管过她的小日子,到了时辰照常就寝,外面却不若平日里安宁,时时响起烟花爆竹的声音,密集的宫灯也透过了窗纱照的屋中几近半白。 她翻来覆去,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披了一件外袍,宫女们见她歇下了,都跑去了外面看热闹,屋子里只剩了个平素里老实的,却比她先睡了过去。 她也不惊动旁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只挑路上阴暗处行走,一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们竟都没有认出她这位主子。 如此漫无目的得行了半晌,却是到了御花园中,一众人等俱在前方夜宴,此时花园之中寂静无声,她漫步其中,心中平静祥和,眼见烟花弱了下去,爆竹声也息了不少,她准备往回走。 若隐若现的哭泣声突地传来,她脚步一顿,平日里最信鬼神,没有做过亏心事,自然是不怕鬼的,她紧了紧衣领,向着四周张望了一下,见前方的树下有个人蹲坐着,影影绰绰却是看不大清楚。 她大着胆子上前,看清了那人容貌,不禁一愣,却是原本应当出现在婚房的太子赵拓。 一股酒气冲天而去,他醉的已是一塌糊涂,身上明黄的袍服脏的不成样子,也不知在地上摔了几跤,看上去甚为狼狈,丝毫不见昔日的冷静自持。 陈阳洛一时踌躇,拿不定主意是回去叫人好,还是搀扶起他好,正为难时,赵拓勉强睁开醉眼,一时间想不起眼前这个小宫女是何人,本能地觉得脸面熟悉,可以亲近。 他长臂伸出,抓住了陈阳洛的袍角,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定亲的时候我怎么就这么糊涂?一听是徐府就忘了去打听下她在家中行几?” “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得了她,我都可以抢回来,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最好的兄弟?为什么啊?” 陈阳洛隐隐猜到了事实真相,她捂住嘴巴,惊愕地退了一步,怎么会,秀秀姐,竟然嫁给了文章哥哥么? 她慌乱间,却是挣脱了赵拓的钳制,整个人连退了几步,远远传来了呼喝之声,知晓是宫中有人来寻赵拓了,陈阳洛瞥了一眼烂醉如泥的太子殿下,换了条小路迅速离开了。 过了几日,赵野又私下里跑到她这里顽,却说大哥和文桃花近日里疏许多,往日里两个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成了亲,怎么就疏远了呢? 她心知肚明却沉默不语,只专心念着手里的佛经。 又过了些时日,赵野悄悄告诉她,文章弃文从商,把文家老爷气个半死却也没辙,见她丝毫不感兴趣,赵野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文章虽不喜读书,但日后皇兄登基,却定是要倚他为左膀右臂的,他如今从了商,却不亚于自断了前程……” 又过了几日,鞑虏侵边,皇上老骥伏枥,壮志凌云的要御驾亲征,群臣苦劝不得,只得任他去了,留下太子监国,二皇子赵野随皇上远征草原。 噩耗传来时,她正一如既往地抄写着经书,陈嬷嬷急匆匆地奔进房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看着手里的毛笔画成了一条曲线,好好的一章经书就白抄了,不禁轻蹙眉头,却没有发作,只疑惑地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满面惊慌,惴惴道:“郡主,皇上殡天了。” 她手一松,手里的毛笔滑落到了地上,怎么会,皇上正当壮年,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去了?电光火石间,她迅速想到,若是太子登基,文家哥哥…… 事情却朝着和她预期相反的方向疾驰,新皇登基,甚是优容文家,文章成了皇商,且新皇下诏,文章有生之年,赵家子孙不得剥夺他的皇商资格。 她后来知道,赵拓登基的不久又下了一道旨意添加到了祖宗规矩里,今后选秀,但凡一家中有两女适龄者,只准其中之一入宫。明里是怕宫妃结党,暗里是自己得不到的,旁人也休要得到,赵拓之心胸由此可见一斑。 转眼陈阳洛已是个婷婷少女,姿色依然毫不出众,一身的气质却越发出尘,纵是陈嬷嬷这等见惯宫中佳丽的老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赞一声,郡主姿色不佳,却另有一股子的恬静淡然气息,让她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心平气和。 她既大了,又是郡主,这婚事也就提上了日程,自然有皇太后为她操心。她本来不大关心这事儿,直到风言风语传到了她这小院子里,据说皇太后为她选了几个豪门俊杰,都被皇上和二殿下驳了回来。 丨湘梦手打,转载请注明丨www.bookben.cn 下卷 天下 番外 最是年少多情时(三) 御花园中,花红柳绿,虽是初夏,却有习习凉风吹过,##燥热,西北角的一池碧水之上更是凉意沁人,宁皇赵拓一身锦绣龙袍,漫步在湖上蜿蜒曲折的游廊中,皇弟赵野漫不经心的尾随其后,一干伺候的太监宫女俱被赵拓遣开,周遭只有兄弟二人。 赵拓面目间的清冷之色越发清淡了,面色平静祥和,只有一股子的阴晦挥之不去,他淡淡地开口:“明日是母后寿辰,朕已经嘱咐皇后给京中所有的名门闺秀发了帖子,到时候你可以避在帷幕之后选一女子为你的妃子。” 赵野脚步一顿,侧过身子看着池中的锦鲤争抢他指缝间漏下的饼渣碎屑,不以为然地道:“臣弟的婚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皇后那里只怕还需要陛下多多劳神,母后看重的是皇孙而不是二皇媳。” 话罢,赵野抬起头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隐隐电闪雷鸣,赵拓冷哼一声,恼道:“你别以为朕不晓得你打的什么主意,今日里朕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浏阳郡主,将要和亲北方草原。” 赵野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胞兄,他两眼眯成一条缝,冷冷地道:“是因为她的封地么?皇兄怕她若嫁给朝中任何一人,都会等同于分掉皇兄的一块肉?” 赵拓沉默不语,赵野步步紧逼,他凑近了赵拓,阴森森地道:“还是因为皇兄最爱的注定得不到了,所以也见不得旁人开心快活?!” 赵拓脸上青白交加,斩钉截铁地道:“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兄弟二人对峙半晌,赵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赵拓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一双眼睛越发深沉。 隔日,皇太后寿诞之时,宴请百位名门闺秀,陈阳洛并不在其中,到得宴会接近尾声,皇上突然下诏,言浏阳郡主贤良淑德,堪为大宁女子表率,特进封为浏阳公主,同时赐婚给剌木儿部落的古尔汗王,以修永世之好。” 消息传到陈阳洛耳中之时,她的手一颤,一本经书掉落地上,随后若无其事地撩起经书,专心致志地诵读着,一旁的陈嬷嬷看不过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哭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想哭就哭出来罢。” 陈阳洛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轻声道:“我日夜诵经,只盼来世为猪为狗,莫要再为人。” 陈嬷嬷心中一颤,看着小姐脸上飘忽不定的笑容,似乎随时可以羽化成仙,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世界上,好人就不得好报么? 皇上圣旨既下,宫中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起公主出嫁的各项事宜,浏阳公主远嫁塞外,代表的不仅是天家的颜面,更是整个大宁的体面,各种稀奇物事流水般送入宫中,她也从那小院子搬到了毗邻皇后起居的落霞宫中,守卫森严,像是防备着什么。 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她安安静静地等着嫁人,昔日里隔三差五就来闹她一闹的二皇子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就连陈嬷嬷也薄有微词,她却不发一言,世间的交情本就如此,大了,自然淡了,人老了,心事也多了,如何还能觅得童年时的那一派天真?! 转眼到了她要和亲的日子,陈阳洛凤冠霞帔,身着绣满百花的大红嫁衣,整个人望去比平时增色不少,脸上被一身红装映得红艳艳的,倒是多了几分青春气息。 陈嬷嬷伺候她多年,今日里实在是如同嫁女一般,幸好皇太后开恩,准了她陪嫁过去,她仔细地收好了按照塞外风俗缝制的另外一套嫁衣,只等着吉时扶着小姐上轿。 眼见太阳渐渐爬上中天,晌午都过去了,宫中还没个动静,这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 陈嬷嬷正要打发个小宫女去查看查看,却见皇太后身边的大总管刘公公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一双眼又敬又畏地看了眼陈阳洛,凑到陈嬷嬷面前悄声说了几句话,陈嬷嬷脸色大变。 二皇子,居然反了。 赵野此时带着曾经远征草原的兵将们把这皇宫围住,口口声声只说大宁国威正壮,怎可以惧怕那北方鞑靼,做出和亲这种有辱国体之事。 皇太后亲临阵前,苦劝二皇子无果,她心知肚明赵野所为何人,当下就回来,要刘公公把陈阳洛拘了去,要挟赵野退兵。 陈嬷嬷于心不忍,轻声道:“公主手无缚鸡之力,就不用枷锁绳索之类的了,我们收拾下就过去罢。” 刘公公扫了一眼陈阳洛单薄的身子,正要点头,却闻得外面几声轰鸣,立时就有宫人呼喊道,皇宫破了,贼人冲进来了。 当下,刘公公顾不得其他,三步上前,抓住陈阳洛的手,拖着她就往外走,这宫里虽然增加了不少人手,此时在内殿的却都是当初伺候陈阳洛的老人,对她感情甚深。 见状,一起扑了来,七手八脚地把刘公公架了开来,陈嬷嬷经验老道,心中慌乱,面上丝毫不显,唤了人把刘公公捆绑结实,又把他嘴巴堵住,外面的喧嚣之声愈大,刘公公带来的人手亦在外面连声催促。 陈嬷嬷转过身来,扫了一眼这宫中女子,随手指了一个和陈阳洛身形相似的女官,那女官也聪明伶俐,当下二话不说,就解起衣衫,又有人动手剥了陈阳洛的衣裙,那女官毫不犹豫地穿上了身。 陈阳洛见状,如何不明白陈嬷嬷的一片苦心,她素日里淡然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咬紧下唇,唤道:“嬷嬷,让我出去罢。” 陈嬷嬷反手一个耳光打在了陈阳洛脸上,见她脸上迅速红肿,反倒于心不忍,凑上前摸着陈阳洛的脸,低声道:“平日里顶伶俐的一个人,今日怎么糊涂起来,无论二殿下事成与否,你以为皇上会放过咱们?你若逃了出去,将来总可以给咱们报仇。” 说罢,点了两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一左一右搀了陈阳洛,避在了宫中角落处,令把大红盖头给那女官盖上,最后凝视了一眼陈阳洛隐遁的方位,陈嬷嬷大义凛然地挥了下手:“走吧,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丨湘梦手打,转载请注明丨www.bookben.cn 番外 最是年少多情时(四)   陈嬷嬷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出去后,外面的躁动平息,宫内宫外一片肃静。夜晚很快降临,陈阳洛和两个宫女挤做一堆,不敢点燃宫灯。   一片昏暗中,陈阳洛毅然站起,低声道:“总在这里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咱们溜出去。”   两个小宫女没有异议,三个人畏畏缩缩地从侧门出了宫,见外面一片混乱,四处是无头苍蝇般乱闯的太监宫女们,其中甚至还掺杂了有品级的宫妃。   陈阳洛只看了一眼,就大胆的加入其中,顺着人流方向前行,拥挤混乱之中,她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那两个小宫女早不知去向。   每过一条岔路,人流就稀少一些,渐渐地,她的身边只有三五杂役,陈阳洛抬起头来,发现竟是到了御花园中。   树影憧憧,在一片混乱中异常地安静,陈阳洛止住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的口被人捂住,腰上一紧,整个人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一阵心悸,正要挣扎,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妹妹,是我”   文章哥哥!   陈阳洛安静下来,捂住她的口的手松开了,腰间那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却依然扣着,阵阵热流从腰间传到了全身,她面上一红,暗自庆幸此时天黑难辨。   文章转过身来,从腰上解下一个布包,打开活结,拎起里面的衣物轻轻一抖,却是个小太监的服色。   陈阳洛知道他的意思,迅速地把这身衣服套在了外面,又解下发上珠钗,把一头秀发都盘到了帽子里。   文章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半响,见她虽然一身太监服饰,一张脸上依然白里透红过于粉嫩,他蹲下身子,从地上抓了把泥土,胡乱地在陈阳洛脸上抹了两把,她的脸登时花成一团。   文章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咱们走吧。”   陈阳洛乖巧地跟在他后面,也不问他所去何处,一心一意地知道,这个哥哥,绝对不会害她。   文章一手紧紧牵着她,在前面左拐右拐,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先还撞见三五慌乱的太监宫女,越往后来却越是荒凉,最后到了一堵宫墙面前。   这墙高约丈余,漆成红色,远远地望不见首尾。陈阳洛知晓,这是整个皇宫最外面的一道宫墙了,只要跨过这道墙,外面就是海阔天空。   只是这墙高且不说,又滑不粘手,墙顶还刻意做成了锥子形,上尖下粗,攀爬不易。锥子处又镶嵌了无数细碎瓷片,让人无处下手。   文章松开她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哨子,轻轻吹了一下,发出的却是黄雀的叫声,墙外面立刻响起了同样的叫声与他呼应,就像是两只鸟儿互相求偶一般。   陈阳洛站在墙根处,仰起头看上去,见宫墙顶端突然出现一铺棉被,她暗自赞了声,果然好计,棉被垫底,就不怕瓷片划手,原本尖削的墙顶也易于攀爬起来。   接着两个人头出现在了墙的上面,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棉被之上,随后丢下一团绳子,文章拽了拽,见那绳子甚是结实,径直栓在了陈阳洛腰间,墙头上的两个人缓缓地往上提着绳子。   陈阳洛被拖拽到了墙顶后,见对面却是一道木梯,不禁松了一口大气。   那两个人又把绳子放了下去,文章正要攀爬,一声厉喝传来,墙头的两个人也顾不得墙下的文章,收起绳子哧溜滑到了墙的另外一边,拉起恍惚中的陈阳洛撒腿就跑。   隐隐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了质问声:“文桃花真是有雅兴,难道是我拿皇兄和你重修旧好了不成?”   陈阳洛被安置在了文府花园之中角落处的小院子里,原本是园丁的居所。   第二天一早,文章满脸疲惫地进了院子,抬头望见陈阳洛直直地站着,一身白衣上沾满了露水,她,竟是站了整整一夜。   文章心中一暖,嗓音沙哑地道:“勤王的部队到了,二殿下率军撤出了城外,一路向北去了。”   陈阳洛抿紧嘴巴,不发一言地盯着文章,文章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牵着她的袖子向房间行去,边行边道:‘那个假冒你的宫女替你出嫁了,原本伺候你的都随了去了。“   陈阳洛脚步一滞,文章头也不回,低声道,“欺君是大罪,至少她们都保的了性命。”   待进了房间,文章把她按到了椅子上,摸了摸茶壶,还算温手,就倒了杯茶给她,陈阳洛接过茶杯,只在手里转着。   文章定定地看了她半响,终于道:“他走之前,高声宣道,定然还会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阳洛微微一震,抬起头来,与文章对视半响,一双眼中清澄如水,她徐徐道:“这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浏阳公主陈阳洛了罢?”   文章眼眶微湿,抿了抿唇,肯定地应道:“没有了。”随后又补充道:“只有我文章的妹子。”   陈阳洛所住的小院子成了文家的禁地,人人都说文章在此金屋藏娇,风言风语越传越烈,终有一日,一个一身火红裙装的女子带着丫鬟婆子找上了门。   她生的颇为秀美,只满头金玉坏了一身的味道,显出了几分俗气。上下打量了几眼陈阳洛,旁边跋扈的婆子已经上前一步,一指陈阳洛,气焰嚣张地说:“就是这个狐狸精,迷了老爷的心。”   陈阳洛一双眼睛看透世情,犹如众神俯视苍生,那红衣女子被她看的无地自容,恼羞成怒,断然道:“把这屋子给我砸了!”   一众丫鬟婆子一起动手,只把桌上的茶盏一翻扫地,旁边供的菩萨,默写的经书却无人敢动。   等她们离去,望着满地狼藉,陈阳洛也不去管它,自拿出来一本经书诵读,心境祥和,荣辱不过是旁人强加于她头上的罢了。   到了晚上,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股酒气直冲口鼻,文章醉醺醺地靠在门框之上,迷迷糊糊地望着烛下的陈阳洛,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凭空多了一圈黄色光晕,如佛光一般,整个人似乎都要羽化成仙。 123清风手打,转载请注明 番外 最是年少多情时(五)   文章跌跌撞撞的上前,两只手紧紧握住陈阳洛的手,哭的眼泪直流:“妹妹,哥哥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陈阳洛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看着他在膝头哭得跟个孩子一般,终还是于心不忍,伸出手,犹豫半天,落在文章头顶,轻轻拍抚,悠悠一声叹息。   文章哭了半响,抬起头来,两只桃花眼里依然泪眼盈盈,却多了几分坚决:“妹妹,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可好?”   陈阳洛的手停滞在了半空,她探究地在文章脸上扫视,见他一脸决然,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低低地道了句:“好。”   没有聘礼,没有媒婆,甚至嫁衣都没有,两个管事婆子给陈阳洛开了脸,挽了个妇人的发髻,选了件淡粉色亮丽一点的水袖裙装给陈阳洛换上了,两个人对着皇天后土上了三炷香,彼此行了礼,就算是完成了仪式。   文章牵着陈阳洛的手坐到了床边,摸出了一个檀香木匣子,又递给她一把钥匙,却是个雕成貔貅模样的玉坠,陈阳洛把玩半天,在文章的催促下打开了那个首饰盒子,立时珠光宝气映了满屋,她逐一拿出来欣赏,纵使她从前日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只怕皇后身上戴着饰物也比不上这盒中的成色。   文章一脸喜气洋洋,轻声道:“这是我开始经商后素日里积累下来的,你往日里穿戴的过于清淡,我总想着给你加点颜色。”   陈阳洛咬了咬下唇,这一匣子的珠宝绝非寸日之功,他寻了许久方才有这么多积累的罢,难道,他一直都在惦记着自己么?   她心里始终有一块疙瘩,抚摸着这一匣子的珠宝,陈阳洛垂着头,轻声问道:“秀秀姐,她还好么?”   文章想也不想地便答道:“她很好啊。”话一出口,省的陈阳洛问的很么,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朋友妻,不可欺。”   他继而拉住陈阳洛的手,低头道:“我只想着和你在无可能,父亲又以死相逼,就又娶了老二。。。。。。”   文章突地抬起头来,急急道:“如今我既然已经有了你,自然不会再去寻她人”   陈阳洛不语,喉间逸出一声无奈地低叹,我佛慈悲,就让信女沉沦吧。   文章果然信守承诺,若是因事不归,就派人通报与她,若是回来了,必宿在她房中,据说二夫人闹过几次,却都在她园子前就被挡了回去。   她这里,已经成了文府的禁地,世外桃源,自欺欺人也好,她宁愿相信,一生一世人,只牵一双手。   她有喜那天,文章从外面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见了她拉着她的手,欣喜若狂地道:“我一直担心你喜怒不强,哀乐不明,如今有了孩子,终于有了能让你牵挂的人了。。。。。。”   话未说完,他一头栽倒在陈阳洛怀里,累的人事不省了,陈阳洛轻轻方正他的头,端详着他俊美的睡脸,喃喃道:“我一直牵挂着你啊。”    隔了几日,文章外出,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陈阳洛和徐秀秀这对闺中密友互相打量着,徐秀秀见陈阳洛依然飘然出尘,发上的妇人髻丝毫未曾给她增添半分俗气;陈阳洛心中暗叹,这几年,岁月竟然未在徐秀秀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一如当初的恬静淡雅,眉目间还带着处子的羞涩。   待丫鬟奉了茶来,二人都是清净淡泊的人,却也没人去计较陈阳洛是否该给徐秀秀这个大妇行礼的细节。   徐秀秀微微摆了下手,待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二人相对无语,陈阳洛不知她来意,自也不会主动发问,平日里打坐念佛早练出了一身功力。   徐秀秀见陈阳洛没有开口的意思,沉吟半响,站起身来,到了陈阳洛身边,双腿一曲,居然就跪了下去。   陈阳洛微微动容,徐秀秀一脸坚毅地道:“我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求妹妹的。”   陈阳洛双手搭在了徐秀秀双臂处,一边托她一边道:“姐姐有话说话,何须如此?”   徐秀秀纹丝不动,低声道:“求妹妹把文章借我一夜。”   陈阳洛手一顿,跌回了椅子中,怔怔地看向徐秀秀,徐秀秀一咬牙,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我近日回了娘家,见到母亲闷闷不乐。才知道,他,他却是从未碰过大姐。我若一直保持处子之身,只怕他心中犹有惦记,不肯与他人合房,我思来想去,也只有生个孩子叫他死心,我,我不能让他无后啊~何况,我也不能害了姐姐一生。”   说着,徐秀秀已是泣不成声,她抬头见陈阳洛面色凄苦,咬了咬下唇,终还是轻声道:“当初若不是妹妹诓我上船,我,我怎会认识他?”   一句话里凄苦无比,徐秀秀随后又磕起头来,陈阳洛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和她对视半响,终于道:“我答应你,只是以后,我和你,恩怨两清,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未及,文章归来,陈阳洛浅笑盈盈连连劝酒,半醉半醒时,被她扶入内室,翌日清醒,却发现枕边睡着徐秀秀,文章大恨。   隔年,三女文竹出生,两个月后,四女文菊出生,又过了两个月,太子赵治出生,举国欢庆。   陈阳洛自做了母亲,总想起自己小时候没有父母的苦,对这小小婴孩真是百般疼爱,辞了文章千挑万选的乳娘,自己亲自喂养。   对此颇有微词的文章见她为了孩子居然肯吃肉了,遂不再反对,陈阳洛气色渐好,每日里逗弄着女儿,脸佛经也久未翻阅了,但凡有点空闲,就央着身边手巧的媳妇教她些针线,亲自裁些肚兜小褂给女儿。   唯一可惜的是文竹肖母,虽一双眼睛甚是灵动,五官却极为平凡,陈阳洛微微惋惜,文章却欢喜异常,经常抱着女儿亲个不停。   转眼,文竹半岁多,嘴巴里依依呀呀地要喊出话来,偶尔蹦出个含糊不清的马,都让陈阳洛欣喜半响。 123清风手打,转载请注明 番外 最是年少多情时(六)   冬天刚过,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战报雪片一样飞进了入大宁皇宫。勤政殿里点了十余火盆,大殿之中热气腾腾,赵拓却穿了一身裘皮大褂,围的严严实实,一张脸上苍白没有血色,右手一直捂着嘴巴,咳个不停。   一旁的太监总管冯顺看的心焦,又不敢出言相劝,上一个太监总管就是话多被轰了出去的,他悄无声息地倒了杯水来,放在了赵拓案头。   赵拓凝神看着战报,浓眉皱起,冷笑两声:“好,好,真是好弟弟,得了半爿江山还不够,如今竟然打过长江,直逼到朕的都城了。”   他啪的一声合上战报,随手一丢,拿起案牍上的朱笔,挥毫而下:   责令各地军民奋死抵抗,严禁北楚贼人再进一步;各地府衙开仓放粮,但凡家中有子从军者,可免费领取米粮一斗;另杀敌一人者,赏银十两……   无论赵拓采取了甚么措施,北楚军的挠勇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北楚帝赵野又严下军令,敢于反抗者,杀,无赦;投降者,赦。   战争一面倒的向北楚倾斜,初夏时节,北楚军到了宁都脚下。   赵野下令,三军休整,同时手书一封令人送入宁都。信上寥寥数字,把属于我的还给我,你的东西,我不会再碰。   不过三行字,赵拓却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一张薄薄的信纸浸透了他的汗水,他把那信纸揉成一团,自言自语道:“朕的东西?朕有什么东西是舍不得的么?”   他怔怔发了半天呆,唤来冯顺,吩咐了几句话,语毕,赵拓疲惫的合上了眼睛,挥了挥手,冯顺一头雾水的退下了。   叫人备了车,径直到了文府之中,冯顺便衣而来,文章便在居室里接了他,屏退左右,冯顺清咳一声,低声道:“皇上说了,从未怪过文先生,这次也会一力护持到底,请先生安心。”   送走冯顺,陈阳洛自屏风之后转出,文章强颜欢笑道:“娘子放心罢,我一定会护的你和孩儿周全。”   陈阳洛淡淡一笑,弯身行了个大礼,直起身来,文章脸色已变,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这是何意?”   陈阳洛脸上笑容极淡,淡得就像是沾在草叶上的薄雪,太阳一出就会迅速化掉,她轻声道:“他说不怪你,心中想必还是有怨恨的,不然,何至于让你背上这满城百姓的性命?”   文章一震,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昔日兄弟一场,让他不愿意往深了追究。   陈阳洛回头望了眼内室,里面睡着她的孩儿,她不舍地道:“阳洛自幼信佛,怎能因为阳洛一人害的满城百姓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她脸上显出几分决绝:“还请老爷送我出城。”   文章默然无语,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他胡乱抹了一把泪水,闪过陈阳洛,抱出犹在熟睡中的文竹,鼻音厚重地道:“就让这孩子送你一程罢。”   陈阳洛上前慈爱地摸了摸文竹的小脸,从颈上解下那貔貅玉坠给她戴上了,轻叹口气,从文章怀里接过文竹,看了又看。   一家三口上了文府的马车,文章和陈阳洛相对无语,外面到处是嘈杂的声音,自从宁都被围,兵马司就开始征调城中精壮男子,又从各家各户收走食油和横木石碾,以备守城之用。   城门早已禁止通行,文章迫不得已,亮出了昔日里得自赵拓的通关令牌,又被严查一番,文章本欲送陈阳洛出城,却被她阻止了,站在城门向外望去,北楚旌旗井然有序,倒与城内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章抱着文竹,看着陈阳洛一步步地向外走去,心里盼望着她能回头看上一眼,陈阳洛背脊挺直,脖子似乎僵硬了一般,一点回头的迹象都没有。   文章苦楚,不知不觉手上劲道大了起来,文竹吃痛,惊醒过来,小眼一张开就看见母亲离去的背影,立时哭喊了起来:“娘,娘~”   一声声娘叫的清楚无比,文竹自出生以来头一次把这个字读的如此准确。   陈阳洛身子一滞,随后却小跑起来,右手扬起,紧紧捂住了嘴巴。   文章抱着文竹回到了家里,徐秀秀已在门口等候,她伸手想要接过文章,却被他闪了过去,两个人背向而立,文章淡淡地道:“她一定不希望由你来抚养这孩子,夫人请回罢。”   陈阳洛进了北楚军营以后,就有女官来引了她到了一个帐篷之中,片刻后,进来一队宫娥,抬了个木桶进来,服伺她洗漱更衣,打扮妥当后,初始那女官悄然立在一旁,做了个引路的手势,向着中央的皇帐行去。   皇帐颇有赵野的风格,粗扩豪野,熊皮虎皮拼凑而成,有几个带着兽头的虎视眈眈地望着进入皇帐中的人。   那女官偷偷望了陈阳洛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微微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心里对她多了几分敬佩,就因为这皇帐上的兽头,不知多少宫女哭着来求她给换个差事。   女官打起帘子,陈阳洛一脚迈进了皇帐,也曾想过再见赵野会是何等情况,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情状。   赵野上身赤裸,一手端着酒杯,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躺在他膝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檀口上引,似要以口喂酒。   陈阳洛大是尴尬,转身就要离去,赵野猛地掷出手里酒杯,恰好摔在了陈阳洛脚前,酒水四溢,溅了她满脚。   赵野一把将身前女子推开,任由她跌倒在地,几个跨步,到了陈阳洛面前,他一把抓住陈阳洛手臂,霸道地说:“不许走!”   陈阳洛眉头微蹙看看他,又看看那地上的女子,却见她肤白胜雪,五官精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十分的引人怜惜。   赵野一双眼睛却只盯住了陈阳洛,咬牙切齿地道:“你看到这副场景,心里可曾有半点难过?”   陈阳洛垂下眼帘,心中默诵佛经,赵野越发怒火狂燃,他吼道:“你可知道,我这两年来,一合眼就是你在别人怀里撒娇承欢的场景……”   他的话没有说完,忍无可忍的陈阳洛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蕊露幽葵』手打,转载请注明| 番外 最是年少多情时(完)   赵野怔怔地摸着脸颊,陈阳洛这个耳光甩的很用力,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就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他突然间泪流满面,不争气地拿袖子抹了一把脸,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凶,她可以冷漠对待,他残忍,她可以坚强还击,面对他孩子般的大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瞬间塌陷,陈阳洛抽出帕子,仔细地给他擦着泪水,赵野越发放肆,长臂伸出,拥了她满怀,喃喃自语道:“太好了,你终于是我的了。”   陈阳洛默默无语,若是赵野此时抬起头来,定可看到她一双清澄的眼中无悲也无喜,世间的一切似乎已经从她身上抽离,留下的不过是个躯壳罢了。   赵野得回陈阳洛,今生别无所求,当下就明令班师回朝,大军缓缓起拔,他霸道地不许陈阳洛离开他半步,同吃同睡,却又恪守礼节,不曾越过禁池半步,闲暇时,看着陈阳洛,眉眼间都是笑意,自信满满地说:“我要把你带回去,凤仪銮驾聘你为我的皇后。”   陈阳洛一如当初没有出宫前,每日里默写佛经,诵读经文,一任赵野在耳边嘀嘀咕咕,赵野自己说着说着哑了声,一双眼睛只看着陈阳洛的侧脸,心中的暴戾之气渐渐平息下去。   行了半月有余,陈阳洛却开始晕车,吃什么吐什么,人迅速地憔悴了下去,最初两天,赵野要唤大夫,她却坚决不肯,晕车而己,何必劳动大夫,后来自己累得脱了形,再也无法拒绝赵野的好意。   因是御驾亲征,随军的大夫自然有太医院的御医,陈阳洛的存在,早已成为北楚军中公开的秘密,大夫忐忑不安地进了皇帐,见里面设了一道珠帘,珠帘之中伸出了一只女子的手,手上却又覆盖着锦帕,楚皇的占有欲由此可见一斑,太医心中惶恐更甚。   待他手按上陈阳洛的细腕,心中大定,为了把握起见,足足诊了一炷香,赵野已经走到他背后来了,方把平抬起,一脸喜声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赵野脸色大变,愤怒,委屈,怨恨,嫉妒,无数种情绪交加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伸出手扶住旁边的柱子,方将站稳了身子。   他对身后的亲信使了个眼色,数日后,太医的家人接到了太医军中急病暴毙的消息,皇上亲厚,赏赐了不少田地珠宝。   赵野呆呆地站在了珠帘前,却不敢掀开珠帘看一眼陈阳洛,他怕,他怕会忍不住亲手掐死她。半晌,赵野终冷冷地道:“我喊人熬了药给你吃,打下他。”   陈阳洛闻言,身体一震,随即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道:“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   珠帘内外,两个人僵持半晌,赵野眼一垂,一身阴冷之与渐浓,终还是甩手而去,却从此不肯再踏进皇帐半步,到达京城之后,又找了十二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十二个手脚伶俐的宫娥,仔细地饲候着陈阳洛。   他日日饮酒为乐,一次酒后糊涂,却宠信了一名下边进送的美人,长得倾城倾国,看在酒醒后的他眼中有如白骨,过了几日就被他抛诸脑后,过了两月,宫人来报,美人有喜。   赵野沉默半晌,突地放声大笑,笑声却充满了阴冷可怖,他笑罢,阴森地道:“如此也好,你负了我,我亦负了你。”   话罢,大声道:“美人若是生得皇子,晋为丽嫔!”   几个月后,陈阳洛产下一子,又两个月,丽嫔诞下一子,赵野两个儿子都没有去看上一眼,只淡淡地对管着皇族宗牒的吩咐了句,长子名阳,次子名洛。   一想到她,赵野心中就如同万箭穿心,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念她,思念刻骨铭心,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终于耐不住寂寞,跑到陈阳洛居住的栖凤宫。   二人再相见之时,赵野略显局促,陈阳洛一如往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即专注于抄写佛经,赵野很快坦然。   次年一月,册封陈阳洛为慧慈皇后,母仪天下。   到了三月,传来了陈阳洛有喜的消息,赵野喜不自胜,未几,丽嫔收买了熬制补药的宫娥,陈阳洛流产,太医诊断,从此之后,再不能生育。   赵野大怒,丽嫔被打入冷宫,随后疯癫,不慎跌落井中身亡。   赵野回想这一切,都是自己酒后失德,以致毁了自己和心爱的人的亲生骨肉,悔恨日日叠加,终无法抵御,他迁怒于赵洛,来寻时,却被告知,二皇子被抱到了皇后处。   赵野脸一沉,径直来寻陈阳洛,远远地望见两个儿子玩耍,长子赵阳粘着次子赵洛,太阳的照射下,次子那张脸白若骨瓷,晶莹剔透,长大以后不知道是何等的祸国殃民,他心中厌弃。   大步行过,到了赵洛面前,一把将他拽起,看着他那张肖似其母的脸,怒从心起,两只手不觉用劲,眼见赵洛的一张小脸由白转青,一旁的赵阳吓得呆呆地立在一旁。   最后还是急急赶来的陈阳洛死命掰开了赵野的双手,把赵洛一紧紧护在了怀里。   赵野看一眼赵洛,那是自己背叛的证明,又看一眼赵阳,具她背叛的证明,心里恨意滔天,阴森森地道:“休要让这两个东西出现在我面前,不然生死难辨!”   赵阳和赵洛自幼就与母亲亲近,却与父夹不睦,由来于此。   到了两个儿子成年,赵野终于发现了有儿子的好处,把偌大的江山,丢给了亲生儿子赵洛,带着陈阳洛云游四海,又通过暗卫,抹平了二人行过的痕迹,叫两个儿子找不至娘亲,从此后,陈阳洛就县他一个人的了。   这日,从赵洛和文竹的院子里出来,看着前面悠闲自得的陈阳洛,赵野心中抑郁,低声道:“一个女子,只有极爱一个男子,才会为他生子吧?”   陈阳洛脚步不停,悠悠道:“若是我们的孩儿还活着,现在也该娶亲了吧。” |『蕊露幽葵』手打,转载请注明| 番外 壮志凌云(一)——燕凌云   燕三没见过爹,也没见过娘,燕家世代军户,爹战死了,娘改嫁了,因为在族里行三,所以就叫燕三。   他五岁以前靠着村里的老少爷们的救济活着,五岁以后开始偷鸡摸狗,看女人养汉,看村里的二流子勾搭小媳妇,七岁就变的流里流气。村里的里正看不过去了,把燕三叫到了家里,也不当他是个孩子,叫婆娘炒了两个菜,又温了一壶酒。   爷两个你一杯,我一杯,酒很快见了底,桌上的菜还一口没动,里正眼睛紧紧盯着燕三,憋了一口气,说:“你走吧。”   燕三沉默半天,说:“好!”   他起身,给里正跪下,端旅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转身就走。   当天晚上,有人看见燕凌云背着他爹的那把大砍刀,穿着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皮坎肩,手里提着锈迹斑斑的头盔,连夜出了村子,据说,是去投军。   吴老二做着征兵的小头头已经有很多年了,久的大家都不记得他的本名,只叫着他的绰号,被这么多人刻骨铭心的恨着,吴老二依然活的很滋润,一身瘦猴样的身材偏要穿上肥大的褂子,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砍去了下面的旗杆,和他的外号殊途同归。   家里但凡有点家产,谁乐意把子弟送来投军,来投军的多是走投无路穷的只剩条裤衩的苦哈哈,或者是绿林里的亡命之徒。   按理说,这两种人,一个是穷的叮当响,一个是除非嫌自己命大才去敢招惹的主,应该都是敲不出什么油水来的,吴老二偏偏发了横财。   要问他怎么敲的竹杠,人家嘴巴一抹,满口油,就是不说话,谁也没辙。偏他招来的兵又总是带着一股凶狠之气,上了战场悍不畏死,这样的兵哪个将军不爱?上头有人罩着,吴老二继续滋润的活着。   今天日头快要升到头顶了,还没有人来应征,吴老二打了个盹,砸吧砸吧嘴巴,摸摸肚子,感觉该吃饭了,正起身要走,突然有人问道:“这里征兵是吗?”   他四周望了半天,也没发现个人影,掉头正要走,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里是不是征兵?”   吴老二循声望去,低下头,发现桌子下面站了个小鬼,生的眉清目秀,皮肤很白,看衣服破破烂烂,应当是个乞儿,他向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走,走走,这里不要小乞丐。”   燕三也不答话,解下背后的大砍刀,双手握住刀柄,狠狠一劈,吴老二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吓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凝神一看,却不禁笑了,那小鬼人小体弱,拿不住刀,将刀举起来后从手里滑落,在他眼前自然是刀光闪过了。   吴老二摸了摸嘴巴上的两撇老鼠胡子,嘲弄地一笑道:“就你这把子力气,刀都拿不稳,如何上阵杀敌?”   燕三也不说话,嘲弄的眼光看向吴老二的下身,吴老二忽觉得凉飕飕的,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裤裆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露出了里面大红色的汗裤。   原来这小子用大砍刀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手里握着把匕首划开了他的裤裆。   吴老二不怒反笑,哈哈大笑两声,翘起拇指夸道:“好好,有胆识,老夫就对你网开一面,只要别人做到的事情,你也做的到,我就答应你入军。”   燕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吐了一个字:“说!”   吴老二心道,这是哪里来的怪胎,看年纪也不过七八岁,偏生一副狠心肠又聪明过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他弯下身子,凑近了燕三,压低声音说:“城东的大户陈家花了大笔的银子来赎他家儿子的军身,这里打了白条,银子迟迟没有送到,你替我去讨这笔债,如何?”   燕三平平伸出右手:“拿来。”   吴老二眯着眼睛,从怀里摸了半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一摞白条,翻了翻,挑出一张,递给了燕三。   过了几日,吴老二无聊地晒着太阳,寻思着,这小子难道带着白条英勇就义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要不要喊两个手下去给他收尸?   正走神间,桌子下啪嗒摔了一叠纸上来,吴老二拾起来一看,全都是一百两的银票,足足十张,顿时眼睛都笑眯了,他立刻站起来,绕过桌子,凑到了燕三面前,十分热情地问道:“小兄弟用了什么手段?”   燕三撇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怎么对付你的,就怎么对付他的。”   吴老二胯下顿觉凉飕飕的,决定还是不要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了。他大笔一挥,把燕三荐到了段将军麾下。   又指派了两个亲信,一路护送了燕三过去。   管理新兵的军头看到燕三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吴老二你个没种的家伙,现在这么小的孩子也拿来凑数了……”   足足骂了一时三刻方才住口,军令如山,又不能叫这小鬼打道回府,想了想,把他安插在了火头营。   火头营里的营头长的肥头大耳,慈眉善目的样子,待军头走掉,拍了拍燕三的头,笑呵呵地说:“别看咱们火头营不能上阵杀敌,可胜在安全,吃的又好,他们喝汤的时候,咱们已经吃上肉了。”   燕三不发一言,一脸白净的样子倒是叫人容易误解为腼腆。营头看的一怔,一双手不老实地向着燕三胯下摸去,燕三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凶狠地盯着他,营头讪笑着解释说:“嘿嘿,我看你长的这么俊,该不是个丫头吧。”   燕三狠狠地刮了他一眼,彪悍异常地说:“老子纯爷们。”   营头尴尬不已地挠了挠头,身边几个忙着淘米洗菜的兄弟轰然大笑:“爷们?等你毛长齐了再说吧。”“爷们有过几个妞了?”“是不是爷们还是脱了裤子算。”“就是就是,裤子都不敢脱,算什么爷们。”   燕三没有搭理他们,见案板上有一条鲜鱼犹在活蹦乱跳,他一手抓起菜刀,一手按住鱼身,手起刀落,瞬间砍出七八刀,一边砍,一边狠毒地说:“叫你说我不是爷们,叫你说我不是爷们……” |『蕊露幽葵』手打,转载请注明| 番外 燕凌云   最近没有战事,大军固守营地,每日按时操练,火头们也跟着定时作息,做好一日两餐。   营头见燕三不爱说话,却很老实,吩咐他的事情都尽力去做了,刷盘子洗碗一点也不比那些滑头们慢上一点,渐渐对他另眼相待,就分了些轻省的活计给他做。   喊着他一起采购蔬果或是叫他去洗青菜这些,引得火头班的一众火头们忌妒万分。   这天,营头出门去采购,因路途遥远,事先已说了晚上不会回来。火头们刷了锅,准备好第二天的米粮,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三两两地拿着一条汗巾皂角,到营地后面的小河里洗去一身油腻。   却有三五个人,凑在了一起,其中一个生的矮小的低声问道:“李老大,这样做不大妥当罢?”   那唤作李老大的生得膀大腰圆,很是魁梧,一颗脑袋寸毛不生,油铮发亮,却是个老兵油子。因为怕死,这么大的个子死活赖在了火夫营。   李老大啐了一口,道:“那小子细皮嫩肉,我就不信,你们就不心动?”   那矮个子的小子不再说话,眼前浮现出燕三那娇嫩的皮肤,他摸过的女人里只有红媛楼的小桃仙可以媲美,几个人对视一眼,李老大恶狠狠的说:“咱们不下手,这军中可有的是狼,没看到打饭的时候那些混蛋的眼睛都盯着那小子么?!”   军中限制油灯的使用,到了晚上,除了有品阶的军官和火夫这种可以监守自盗地营地外,俱都潦黑一片。   燕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营帐中,里面是大通铺,睡了十好几号的人,他的铺位是靠近营门的地方,一到晚上,风呼呼的吹,冷的渗人。   幸好他年纪小,可以把军里发的薄被对折一下盖在身上,他素来把自己裹的紧紧的。   他摸上自己的铺,衣服也懒得脱,闭上眼睛就睡死过去,睡的正香的时候,身上一阵瘙痒,他伸手去抓,却抓到了一只温热的手,立刻睁开眼睛,马上就有人低声喊道:“这小子醒了,快堵住他的嘴巴。”   一双臭袜子被丢了过来,团成一团塞进了他嘴巴里,一股腥臭冲入口鼻,他恶心的只想吐。   更恶心的是在他身上的七八只手,瞬间把他剥了精光,又有人擦着了火石,他睁眼看去,发现他们准备充分,已经用棉被挡住了窗户,他逆着光看不清这些人的脸面。   李老大看着燕三赤裸的身体,目眩神迷,伸出手去摸了摸他胯下,流着口水说:“这小子居然还真是个公货,没想到生的这么细皮嫩肉的。”   白日里和他一起的几个人亦是连连点头,几人的手已经不老实地在燕三身上摸来摸去,那个矮个子解起了自己的腰带,一双贼眼盯住了燕三的后庭。   燕三死死盯住这些人,从小见惯了龌龊事儿的他自然知道这群同袍想做什么,他悲愤难当,恨不能就此死去,却又在心里发誓,若是他能活下去,今天这些人,有杀错,无放过。   那矮个子虽然率先脱了裤子,露出了白花花的屁股,却被李老大等人阻止了,几人吵做一团,最后以猜拳决定,李老大手气不佳,悻悻地排在了最后。   几人玩的兴起时,连燕三口中的袜子也被拿了出来,又怕他心生恨意,一口咬断命根,动手卸了他的下巴。   也不知玩了多久,燕三早已经昏死过去,李老大估摸着天色差不多了,叫兄弟们收拾收拾,一个个精疲力尽地躺回床上,却觉得这小兔子比窑子里的姐儿还来的解火。   燕三悠悠转醒之后,挣扎着爬了起来,看清楚自己一身青紫,又有不少白浆挂在身上,只觉得恶心无比,他穿上衣服,打了水去洗漱。   数九寒天里,一盆盆冰冷地河水直接浇到了身上,他却仿佛失去了知觉,一张嘴唇也变的青紫,最后却想到,那些欺辱他的人还好好的活着了,他立刻从河里爬上了岸,又熬了一大碗姜汤,狠狠地灌了下去。   火头营的营头已经回来了,却很奇怪,燕三这小子比以前还要沉默,又多了怪癖,死活不肯回营睡觉,赖在伙房角落里,见他干活还算勤勉,营头也不去管他。   李老大见燕三风平浪静,得意地对其他人说:“看罢,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告状,再说了,说不定营头也早就惦记这小子了,他若是告状,把自己又搭进去一次。”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都在心里寻思,甚么时候找个机会再玩一次。   可惜燕三的防备心极强,这些人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营头却带回了大军起拔的消息。   火头营虽然是后勤,却不跟辎重一起,一营火头搭着大车跟着中军一路。   段将军御下甚严,各营排列有序丝毫不乱,只一个白衣小将时时纵马往返,营头见燕三一脸羡慕,轻声说:“那个是段将军的独子,虽然只有十几岁,一身武艺已经大成。”   这次又是北楚小儿无故骚扰边疆,段家军得了皇令,日夜兼程赶往长江两岸。   还有一日行程时,前锋来报,北楚军已经突袭而来,段将军临危不乱,发下数条军令,各部迅速地进入了作战状态。   北楚军亦不是吃素的主儿,何况最近几年,他们军中将星频出,尤以一蓝姓小将为甚,隐隐得了军神的雅号。   短兵相接就是一片混战,到了战斗结束时,统计伤亡,火头营居然阵亡了六个之多,火头营的小鬼居然趁乱收割了三个敌酋。   段将军闻听了燕三的悍勇,令亲兵唤他一见,段将军本是弃文从武,见他生的白净,心里有了几分好感,遂问他如何杀的敌酋,燕三张口,清脆地答道:“小兵个子生得小,只在地上爬动,时时装着死尸,人人皆不防备,最后暴起一击,中与不中随即远离。”   段将军听了他的回答,大是赞赏,待亲兵送了他的官牒上来,见他父母俱已不在,起了爱才之心,径直问道:“老夫有意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当天晚上,火头营发现逃兵一名,据说是那个唤作李老大的。 |『蕊露幽葵』手打,转载请注明| 番外 喜得贵女(一)   北楚的小皇帝登基只有三年,他年纪虽小,却励精图治,三年来,国泰民安,只有官不聊生。   赵卫巴巴地盼着父母把他从这无趣地职位上解救出去,那对没良心的爹娘却只顾着自己游山玩水,只在每年他生辰的那天跑来与他庆祝一番。   做皇帝实在是一个很辛苦的工作,日未出而作,日已落仍然不得休,一天做足四个时辰,晚上还得视情况加班,还没有节假日,好不容易到了年终岁尾,又得穿上沉重的全套行头去祭奠祖先。   说到这个小皇帝就是一肚子怨气,祭祖实在是很没道理的事情,大宁和北楚不是一个祖宗么?那边还号称嫡传正宗,以前的祖宗就叫大宁去祭祀呗。   咱们这边的太上皇,太上上皇,不是都还活着么?   新年,就应该是小朋友们吃上一肚子的山珍海味,守岁守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拿一摞子的压岁钱,再带上一兜的响鞭,看谁不顺眼就丢上一挂,吓的他跳脚。   最悲剧的是,他这么辛苦,还是没有工资的,更别提加班费年终奖,统统没有,只不过包吃包住而已。   皇帝,真是世界上最辛苦的职业了。   赵卫很不爽,他决定今天旷工一天,打死都不上朝了。   今天是大年初七,刚把几十个该死的已经死掉的祖宗祭祀完,赵卫赖在床里,得了一种病,病的名字叫做小儿痴呆,唔,和老年痴呆有些相仿,健忘,人的行为语言低龄化。   年大总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他咳了一声,按照惯例提高了一点声线喊道:“吉时已到,圣上起身……”   身字消失在了他喉间,年大总管押着脖子向龙床之上看去,小皇帝埋在了明黄色的龙被中,动也不动一下,往常他咳一声,小皇帝马上就会翻身而起,和他怒目相向了。   他侧头上前,轻轻拍了拍被子,唤道:“皇上?皇上?”   赵卫拱了两拱,证明自己还活着,依然整个人都埋在了锦被之中,年大总管耐着性子掀开了被子一角,轻声说:“皇上,该早朝了。”   被子里的人战战兢兢地转过脸来,却是赵卫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华哥儿,他颤抖着声音说:“皇,皇上说,今,今天要玩捉迷藏。”   公孙又白作为北楚的宰相,历经三朝,圣宠不衰,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没人知道这个看上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有多艰难。   首先是他的直属上司,小皇帝赵卫陛下,属于没事找抽型,三天两头闹罢工,罢工不成就上朝折腾群臣,坑蒙拐骗偷无所不用其极,就为了把一干臣子的家底掏空。   小皇帝拉完粑粑,拍拍屁股走人,这烂摊子还不得他这把老骨头来收拾?隔三差五的就有臣工来向他哭诉,家里的余粮都被小皇帝啃干净了。   看着本来应该作为国之栋梁的高官们一个个哭的跟受了婆婆虐待的小媳妇一样,公孙老宰相的心里就是一阵酸楚。   以前只要收拾小皇帝的烂摊子就好了,最近小皇帝年岁见长,越发混蛋了,一众臣工在小皇帝的折磨之中苦苦挣扎,朝中有人总结出了经验:三品以上沿街乞讨,三品以下举债度日。   每天都有人来递交辞呈,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抱着他的大腿哭诉:“老宰相,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老婆孩子都卖了,家里的房子也典当了,就剩下这么一身官服还是纸糊的……”   可怜他快八十岁的人了,练出了媲美奔马的飞毛腿,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就为了躲避每天递交辞呈的臣工们,他容易么?!   公孙又白是被冻醒的,老宰相也未能从小皇帝手里幸免,家里一日三餐还能吃饱,碳盆就只能烧前半夜了。   他两只瘦骨嶙峋的老手互相搓了搓,又揉了揉耳朵,一旁的老妻已经被他的动作惊动,半睡半醒的呢喃道:“老爷,又要上朝去了吗?今天可别打白条了。”   公孙又白苦笑了一下,也莫怪老妻为难,这两年,家里稍稍值点钱的都被小皇帝刮走了,小皇帝体恤他,就让他打白条,年终一起结算。   他开始不以为然,皇上年纪小,贪玩而已,谁知道年末宫里真的来人催款了,公孙又白的老脸挂不住了,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吧?   长孙自幼就是个乖巧懂事的,书读的也好,却被祖父的惨状吓的生生的弃文从商,全靠他摆馄饨摊子赚的钱,才把宫里催债的应付过去了。   新年伊始,公孙老宰相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告老还乡了,就叫小皇帝蹦跶去吧,万一真把这北楚的江山断送了,他聪明绝顶的亲爹,他英明睿智的亲爷爷,难道会袖手旁观吗?   他咳了咳,起了身,颤抖着手抓起衣架上的棉袍缓缓披上了,又给老妻掖了下被角,才把棉袍好生穿起。   门口老家人已经提了灯笼在等他,主仆二人俱都垂垂老矣,一前一后,在昏暗的灯光的照射下,勉强看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皇宫行去。   幸好他的宅子就在皇城边上,否则养不起马车的宰相大人怕是要赖在皇宫不出来了。   到了南定门,守门的兵丁验过腰牌,放公孙大人进了宫,公孙大人顺着白玉石路走了一段,喉咙里一阵瘙痒,忍了半天没忍住,咳出一口浓痰,吓的他老脸失色,一脚踩在了上面,正要毁尸灭迹,远远飘来了一盏宫灯,年大总管的声音响起:“前面的可是公孙大人?”   公孙又白胆战心惊地应了声,小心翼翼地把脚在地上慢慢挪动,脚掌始终不敢离开地面。   待年哥儿走近了,给公孙宰相行了个拜礼,左右看了眼,凑过来低声说:“皇上不见了。”   公孙宰相一怔,问道:“这次是要五百两银子还是百两黄金才肯上朝?”   年哥儿苦笑一下道:“都不是,皇上说,他要玩捉迷藏。”   捉迷藏…… |『蕊露幽葵』手打,转载请注明| 番外 喜得贵女(完)   公孙又白脸上颜色变了又变,由青转白,又恢复正常颜色,风淡云轻的道:“皇上总归年幼,既然如此,就给他几天玩乐时间吧,早朝就先停了吧。”   年哥儿一听,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公孙宰相果然老成持重,心中起了几分敬意,一手提着宫灯,另外一只手就要来搀扶公孙老大人,公孙又白面色惨白,却比方才听到小皇帝私逃的消息还要紧张。   两个人推让半天,公孙大人一咬牙,算了,顺从地让年哥儿搀扶着自己,此时天已微明,公孙大人脚一挪开,年哥就看出了端倪。   小皇帝有诏书,凡在宫中随地吐痰及乱扔果皮纸屑者,罚款十两白银。凡检举者可获得半数罚金,隐匿不报者同罚。   年哥儿面露为难之色,一咬牙道:“朝中还请公孙大人多多斡旋了。”   公孙又白松了一口大气,这大过年的总的叫孙子休息两天吧?!   公孙老儿逃难一样离开皇宫,同时派出兵丁逐个通知各位大人,十五以前,不用早朝了。   百官齐贺,本来不舍得买烟花爆竹的,也都当掉了官服去买了一堆回来放。   公孙老儿望着漫天的烟花,心里想着,当初在赵洛手下战战兢兢,如今换了他儿子,真是生不如死,说起来,赵洛尚不到而立之年,这前任皇帝下岗了都忙什么呢?   文竹睡的很不舒服,身子重的人喘不上气来,她憋醒了以后觉得口渴的厉害,小腿伸出去,动了动脚趾头,赵洛被她碰了一下立刻就醒了,轻声问:“怎么,想翻身还是无聊要我唱小曲?”   文竹没好气的说:“三更半夜唱什么小曲,我口渴的厉害……”你去倒杯茶来,后半句直接咽了回去,赵洛听她说口渴马上就下了地去倒茶来。   喂着文竹吃了两口茶,又扶着她躺下了,随后赵洛摸上床,刚躺下,文竹又是一声叫唤:“哎呦,我的小腿抽筋了。”   赵洛赶紧又爬起来,知道点了油灯文竹睡不踏实,黑着摸了件外衣披在身上,两只手握成拳,坐在床位给文竹锤起腿来。   赵洛经验十足,锤起来十分老道,文竹疼痛舒缓,身子又乏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小腿处依然被不轻不重的锤着,文竹向床尾望去,不禁哑然失笑,赵洛的头一点一点,眼睛是闭着的,明显已经睡了过去,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停。   最可笑的是他昨夜趁黑摸的衣服却是文竹的,菊花黄绣了桃花朵朵的,看上去很是可笑。   文竹心中不忍,出声唤道:“洛……”   赵洛猛地惊醒,连声道:“这里了这里了,怎么,是口渴还是要听小曲,或者是腿疼腰酸?”   文竹刚要开口说上句没事,腹部传来阵阵剧痛,她面色一变,死死抓住赵洛手臂,恨恨地道:“我,怕是要生了。”   这个孩子在文竹怀孕的时候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生产却是异常的顺利,当稳婆高喊:“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千金!”的时候,精疲力竭的文竹昏睡过去以前,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没得一个弟弟,卫儿怕是要失望了。   赵洛却很高兴,儿子替他做了皇帝,女儿却可以养在身边了,虽然眉眼长的像他,毕竟是文竹和他的亲骨肉,心里先就疼上了三分。   文竹特意回了文府生产做月子,一大群的夫人太太却都插不上手,超级奶爸赵洛童鞋把伺候文竹母女的一干琐事完全承包了下来。   就在竹园里开了一个小厨房,各种家什一应俱全,赵洛一边熬着给文竹饨的老母鸡汤,一边翻检着烤在火炉旁的尿布。   文竹一天无所事事,就欺负小女儿玩,拿着手指捅捅她肉嘟嘟的小脸蛋,见她咧嘴傻笑,顿觉无趣,还是儿子小时候好玩,一欺负就哭。   两个人合计着给女儿起名字,文竹懒得去想,交给赵洛自行决定,赵洛静坐了一个晚上,最后欢喜地跑来说:“叫依雯如何?”   依雯,依文,文竹心中一阵甜蜜,笑着应了。   北楚的小公主殿下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赵依雯。   孩子刚满月,起洛接到了密报,文竹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怎么,可是卫儿又调皮了?”   赵洛把年哥儿寄来的书信递给了文竹,文竹一目十行快速地浏览过了,叹道:“看来卫儿和百官都到了极限了。”   赵洛亦是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文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舍,文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断然道:“不行,我不要你去当什么皇帝。”   赵洛无奈地劝着文竹说:“可是你看,卫儿虽然聪明,终究年纪太小……”   文竹双唇紧抿,若是赵洛回去,从此以后,形同于被关在了笼子里一般,既然如此,唯有……她双目遥视远方,轻声说:“卫儿自幼我便是照着皇帝的标准训练他的,按理说,他做一个优秀的皇帝绝对没有问题,只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他年纪太小,没有亲人在身边,又拥有莫大的权力,很容易变的独断专行狠毒无情。”   赵洛静觉的听着文竹说话,隐隐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果然,文竹斩钉截铁地下了决定:“把依雯送到卫儿身边!”   赵洛看着她,嘴唇蠕动半晌,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文竹的表情很明显地告诉他,要一双儿女还是要妻子?二选一,没得商量。   这一年的正月十五,赵卫接到了一个偌大的惊喜,一个神秘的新年礼物,一个漂亮的婴儿,还是他的亲妹妹。   可怜的小皇帝赵卫荣升奶兄,每日里被他妹妹折磨的死去活来,他老娘有令,妹子的尿布要他换,妹子若是哭了要他哄,总之,除了喂奶,一切和小公主殿下有关的事情,尊贵的皇帝陛下必须亲力亲为。   渐渐的,对这个奇妙的小婴儿,赵卫从最开始的抵触慢慢地接受下来,看着她对自己笑,摸着她稚嫩的肌肤,看着她只肯让自己抱,感受着小婴儿对自己完完全全的依赖,赵卫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的心里开始充满了怜悯,这种怜悯因了妹妹而生,却又惠及他人,群臣终于松了一口气,赵卫向着一代名君的道路不断前进。   转眼妹妹要周岁了,赵卫兴致勃勃地准备给她好生庆祝一番,头几天就告诉朝臣们,等妹妹生日那天要休了早朝,臣工们那里敢有丝毫意见。   明天就是妹妹生日了,赵卫忙着把小山样的奏折快速批阅,日落西山之时,终于大功告成,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年大总管怯怯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年大总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起头来,赵卫脸一沉,充满了帝王的威仪,狠狠地道:“说!”   年大总管磕头动作不停,轻声说:“您的父皇母后来过了。”   妹妹!   赵卫腾地站起,脑子里一下就反应过来,这两个不着调子的爹娘,女儿一生下来就丢给未成年的儿子,两个人跑去N度蜜月,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妹子拉扯大容易吗?   好么,一看妹妹快要喊人了,两个人跑来争夺胜利果实了。   没这么便宜的事,赵卫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简直,简直欺朕太甚!就叫你们知道,朕毕竟是皇帝!   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勤政殿,一路之上,不知道跪倒了多少太监宫女,见他怒气冲冲,俱都不敢抬头,皇宫之内,犹如飓风过境,一片寂静。   赵卫心中俨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妹妹被他们抱走,休怪做儿子的无情,新账旧账咱们要一起算算了。   他大步迈进妹妹的寝宫,脚步自然地慢了下来,里面传来的熟悉的笑声,就是妹妹啊。   赵卫心中一喜,喊着:“依雯,依雯。”   小公主脚步虚浮,在女官的搀扶下摇摇摆摆地向着哥哥跑来,脸上欢喜的笑着。   赵卫不由自主地笑了,迎了上去,蹲下身子,一把将妹妹抱了起来,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被锻炼出了一身的力气。   依雯毫不犹豫地在赵卫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赵卫对着她大笑,赵依雯露出还没长全牙齿的小嘴,脆生生地唤道:“爹爹。”   赵卫一呆,傻傻地问道,“什么?”   赵依雯再次笑嘻嘻地开口,依然清晰无比:“爹爹!”   赵卫不敢置信地看着妹子,艰难地转过头,见寝宫之中的宫女太监全都低下头去,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赵洛和文竹两人坐在马车里,赵洛一脸不快,埋怨道:“竹儿,你这个玩笑太过分了。”   文竹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生活多么无趣,就得找点乐子来嘛。”   二人的马车就要驶出皇城,遥遥地似乎听到了赵卫的一声怒吼:“文竹,赵洛,你们两个混蛋,别在出现在我面前!”   (全文完) <-- -------------------------------------------------------------- 书籍名称:待字闺中(手打) 作者:迷路的龙 本书籍由网友“RKJY”上传 日期:2011/4/6 23:26:11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